他也在笑。
仪式结束,宾客都前往宴会厅,人影嘈杂。
苏缇和陈屿就落在后面,等人走完再打算走。
外边日头正高,七彩的玻璃在地上投下鎏光的剪影。
苏缇抱着捧花:“你找了涂野作弊。”
指尖捋着花瓣。
“没有,我可什么都没说。”
陈屿低低地笑着。
“刚刚有看到你转头,是看到什么认识的人了吗?”
苏缇垂眼看着手里的花,向日葵、小苍兰、风信子……她认出几种来。
“嗯,看到了我的父母。”
“那他们现在在哪?”
苏缇扭头,教堂内所剩的人没有相似能符合年龄段的。
“他们去宴会厅了,你别紧张。”
陈屿按住她的手,“我们就按照自己的步骤来。”
在到达宴会厅时,一路上走走停停也将时间消耗大半,随时都有甜点也没有饿肚子。
但也还是没有见到人。
后来苏缇动身去洗手间,在回来的路上“咔嚓”踩上枯枝,这一声吸引坐在长椅上一位女士的注意力。
对方看了很久,苏缇留意下来才发现和陈屿的眉眼很像,接着就停下了。
她知道对方或许是在等她,还是在她落单的时候。
“伯母您好。”
对方点点头,手搭在长椅上拍了几下,示意她坐过来。
无法置之不理,苏缇坐了过去。
对方选的这个地方很隐蔽,远离热闹的宴会厅,又有树荫的遮挡,很适合谈话。
坐了下来后陈屿的母亲没有开口,一时间就这么僵持着。
苏缇捏着裙边,心想接下来是不是要劝她离开。
心里又开始胡诌安慰自己,会不会交给她一张卡,说什么这里有多少多少钱,或者给你多少钱才能离开她的儿子。
“我很感谢你这段时间可以陪在陈屿身边。”
想的正好相反,苏缇还没有放松警惕。
“我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陪着他,伯母不用感谢我。”
“你是那孩子的康复师?”
应该是从开始跟他们寒暄的女士那里听来的。
“不是,”苏缇扭头与对方目光齐平,“只是同一个医院的,之前我跟他是同学。”
康复师与患者之间的爱情是有特殊情境加持的,类似于吊桥效应。
站在陈屿母亲的角度,可能会看成照顾他儿子的人不明不白的上了位,跟韩剧里受人冷待的财阀少爷跟女仆之间的感情一般,都被看作是错误的情感寄托。
苏缇不想陈屿的母亲这样看待他们。
对方摇摇头:“这些我都不在意,不管是你贴身专职照顾他也好,是什么学生时期暗恋的对象也罢,我都不管。”
苏缇没说话,一双手搅在一块。
天气又闷又热,入眼皆是极浅的颜色,心形气球末端绑了个木枝,没人牵着,也没飞到空中,随风飘着路过她们。
她又想没道理自己这么气短:“伯母是什么意思?”
对方看了她一眼,然后将手腕上的翡翠玉镯转动了一下,五指伸开看着自己纤长的手:“不是要分开你们的意思,相反我还得感谢你让他振作起来,他之前一直抗拒接受治疗。”
“不是我的功劳。”
苏缇不愿戴高帽。
轻柔的风吹到身上也是裹挟着热气,她敛神就闻到了身上的花香,是刚才捧花上的味道。
“也算是考验你们的感情,愿不愿意暂时隔开一些。我想着陈屿以后要是成家立业了,也该是要尽责任的,家里面是有产业让他挥霍,但也不能坐吃山空。我不阻拦你们,但他必须留在B市接手家里的东西,你想过来这边陪他也行,不过我听说家里面是不是还有一位行动不便的外婆。”
一开始擂鼓的心落回胸腔,在抉择的时候,苏缇反而更安静。
“他总不可能一辈子就待着那边吧,况且比起Y市来说B市的康复效果更好……你认为呢。”
暂时隔开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是要借她对陈屿的影响力,让他走上规划好的道路。另一方面对方也想知道分开他们后,热恋期的粘腻感一冷却,是否还是会跟以前一样。
……异地恋吗。
*
等到傍晚果真如苏缇想的那样,乌黑的乌云将橘色压下,一滴一滴落起雨来。
没往最热闹的宴会厅走,她躲在屋檐下接通了陈屿的电话。
他一直坚持不懈一个个打过来。
“……是不是遇到我的母亲了,她一直很强势的,你们聊了什么。”
沉默了片刻,苏缇如实将他母亲的话告知他。
“……那你的回答是。”
“我同意了。”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亮光像是被乌云挤缩在边角。
泥土的气息、草木的味道,她能感受到的还有一直以来的闷热。
打雷时接电话总归不好,她将要挂断又听见对面说:“我知道了,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分手。”
作者有话说:
陈母:暂时隔开
小缇:异地恋吗
屿哥(害怕):拜托,这千万不能算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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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chapter45
◎异地恋◎
闪电涌动着划过天空,苏缇坐在教堂里,正对的是七彩琉璃窗,一下下的光透过玻璃窗拢在她身上,睁眼时就是一道鎏金。
有种朦胧虚无的美。
空气安静的只有雨滴的声音,没在管什么仪态,她靠在椅背上感觉全身困倦。
【你在哪?】
【教堂。】
这是五分钟前发的消息。
雨下的越来越大,屋檐有够一个人躲挡的宽度。
但有被风吹得斜飘进来的雨,和顺着屋檐滴落溅出的水花,苏缇还是换了个位置。
顺着屋檐一路走,等走到一个宽敞的石阶露台,她越过大门就看到了里面琳琅的玻璃。
没点灯,教堂里摇曳的微光有一股说不清的味道,找了个位置坐下,她拿出背包里的纸擦拭溅到小腿上的水。
纸巾马上吸饱了水,攥在手里有股散不去的阴湿。
苏缇起身踱步,想找个地方丢掉,透过窗户能看到对面宴会厅一直亮着灯。
……现在正是跳舞的时候。
雨下得仍是很大,这种暴雨可能马上会停下,也可能不会。同样得到消息的陈屿可能下一秒赶过来,也可能被雨拦着要过好一会儿。
苏缇想让他过来,又想让他被什么事绊住,她自己还没有想清楚要怎么处理。
苏缇抬头,地面离天花板很远,从这段铺到那段的猩红地毯,仿佛没有尽头。
绕着教堂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坐下。
她环抱自己,指尖摩挲手臂,肩膀只系着个蝴蝶结,凉风四通八达吹来,她的心脏就跟着一跳一跳。
异地恋。
她想,不过是暂缓的拆分,有个过渡阶段总比一开始就硬生生棒打鸳鸯来的好。
可能一开始一天几个电话,到几天一个电话,然后就自然而然分手。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
低下头,一缕头发垂下,苏缇用手别在耳后,但马上又滑下来。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弄了好几次,最后宣告放弃,烦躁地垂下手。
发了一阵子的呆,她用手指去碰捆在长椅上的气球,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地方气球爆开,像是一个汁水横流的西瓜那样,不过里面装的是闪光的亮纸片。
簌簌落地,有一些贴在她的小腿,苏缇动动腿,鞋跟“啪嗒啪嗒”的响应和着身后的声音。
她没有回头。
带着温度的西装披在她的肩膀上。
陈屿总是知道她需要的是什么。
低着头,看他的轮椅碾过一地的闪光碎屑,能看出轮椅行过的水印,目光一寸一寸往上。
教堂外面的飓风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微风。
“怎么过来的,外面还下着雨。”
“想过来的话总有办法。”
“抱歉,我没有问过你的意愿就同意了。”
“不是你的问题。”
苏缇攥紧外套,手心传来磕人的痛感,张开手一看原来是攥住了一颗纽扣。
也是离胸腔最近的那颗。
纽扣、分离、异地,很容易联想串联起来,她问:“毕业时,你的那颗纽扣给了谁?”
不知从哪传来的说法,第二颗制服上的纽扣最靠近心脏,毕业仪式上如果能获得暗恋的人的纽扣,也就相当于承诺和表白。
离毕业过去了很久,苏缇还记得那些受不住风不断飘落在地上、手上的花,扑面全是翻涌着的热浪。
知了的鸣叫,浸汗又不透风的衬衫,小卖部里最畅销的汽水……
没有打算问谁要纽扣,也没有打算给谁纽扣。
就在那样的心理暗示下,她见到了他。
一路走来没有能躲阴的地方,太阳晒得睁不开眼,脸颊温度上升,不用想也知道大概是红色了。
那时涂野勾着他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
她回过神来要走,没注意就把脚下的石子踢落池塘,“噗咚”一声对面的人看过来。
低下头擦肩而过,她只记得对方第二颗纽扣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物。
没想到苏缇问他这个问题 ,陈屿想了一下。
“没有给任何人,本来想留着给你的,但最后又弄不见了,要怪就怪涂野。”
牵着她的手腕,慢慢拖起她的掌心。
苏缇顺着他的动作看向他,眼睛带着笑:“怎么什么事都要他来背锅。”
“因为本来就是他的锅。”
毕业时纽扣被他提前扯下来,空了的那一块很容易就引来涂野的注意。
勾着他的肩膀,问他是要给谁,又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在拉扯打闹的时候纽扣掉了下来,一直滚到池塘里,那么小的纽扣又贴着池塘边缘下落合该是没有声音的,但那时就听到“噗咚”的落水声。
吸了一口气,满腔的热进入肺部。
那时候苏缇刚好路过。
陈屿拖住她的掌心:“要不要现在补给你一个?”
苏缇摇摇头,但他已经把衬衫上第二颗纽扣扯了下来。
虽然已经长了好几岁,但心情还是跟毕业时一样。
苏缇垂眼看着那枚纽扣,缓缓收紧握拳,坚硬的触感提醒着某些事情。
“雨好像停了。”陈屿这么跟她说。
“要去跳舞吗?”苏缇将东西收好。
“要我看着你跳?”
“不是,我跟你跳,就我和你。”苏缇站起身,伸手去拉他。
陈屿睫毛微颤,带着笑,敏锐的反拉住她。
“这样走得太慢了。”
将她拉到怀里,苏缇就坐在她腿上,还没反应过来,双手下意识环抱着他的脖子。
视野中所有的景物都在不断后退,出门下了坡,碾过水洼“啪嗒”作响。
一场暴雨冲刷烦闷的空气,清爽的水汽扑面而来。
刚停雨不久满是水洼路上没有什么人,树上沾着的雨,时不时下落在脸上身上。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保证淋了雨,第二天没有发热的副作用,但他们管不着这些,有种没有明天的放纵。
草坪上的餐具盛满了水,桌布被淋得湿透。
他们路过,苏缇在花瓶中抽出了一朵玫瑰,头顶有个遮阳棚,那朵玫瑰没有受暴雨的侵袭变得惨败。
拔了刺,去了横斜的枝叶,她将花收在西装胸口中。
“要去哪?”
苏缇手臂缩紧,将头埋在他的心窝。
陈屿垂下眼睛:“不停了,就直接私奔。”
“好啊。”
她知道他是在开玩笑。
到了庭院,苏缇下来嗅了嗅周围的空气,张开手提起裙边,行了礼,然后开始推着陈屿不停地转。
浅蓝色的裙摆被她翻出一朵朵花来。
没有音乐,也没有章法,双脚踩着地面发出“哒哒”的节奏。
之后宴会厅前头开始放烟花,那就说明已经快要到尾声了。
苏缇停下脚步,鞋子里进了水,算是完全报废。
原计划是明天一早回去,也就是在回去之前最后相处的一个晚上。
“回去以后我打电话一定要接,忙到没注意也要及时回拨。”
“我知道了。”
“照顾外婆的时候也要多在意自己的身体,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和朋友逛逛街。”
“我知道了。”
“那么你呢?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他眼睛倒映着光,一闪一闪。
“……在这边也要积极接受康复治疗。”
“嗯。”
“还有吗?”
苏缇笑了笑:“暂时没有,我们每天都可以电话联系,不要搞得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将天空照得宛若白昼的烟花终于消停,他们开始往回走,道路很宽敞,可两人还是缩近距离。
苏缇脱下外套物归原主,陈屿细长的手指压下胸口的玫瑰。
两人一句话也没说。
*
说走就走的旅行结束,回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对此苏缇还没来得及感慨,便忙着又投入日常的工作当中。
上班、下班、照顾外婆,偶尔去赴廖莹的约,好像与之前也没什么差别。
陈屿的电话来得很频繁,她总是没空及时回拨,后来两人一商量,定每天晚上九点为通话时间。
他打视频电话时,总是习惯将自己和周围的环境拍入屏幕中,苏缇不大愿意出境,手机镜头反转只让他看天花板。
“我想看看你。”
苏缇才将手机镜头转回来。
他聊他的工作,聊他已经可以渐渐拄着拐杖走几步。
她说她的外婆,说她每天都要变着法哄人吃药。
后来陈屿真正接受了家族的事业,也变得忙碌,比她还忙,于是一天一个视频电话变成了不固定的几天一个。
不过每天早安晚安的短信仍是在固定的时间传来。
不知不觉的维系这样的联系又到了年关。
陈屿打电话过来时,苏缇正在提前买年货。
她这边的声音很嘈杂,一手扶着推车,一手拿着手机,画面也在晃动,镜头扫过满当当的货架,又拍到她手推车里大包小包的礼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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