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晴亲眼所见,映妖镜里的洛河没有任何异样。
“不”陆晴仍旧摇头,“我不信,你们骗我。洛河在哪里?天光城剩下的修士呢,他们在哪里?我要亲眼见到他们。”
“他们都在百景楼。”尤逸开口,“你若不信,就回百景楼看看吧。”
陆晴二话不说,踩上赤|烛鞭就往百景楼的方向掠去。
她肆无忌惮燃烧着身体里的灵力,胸口像被风吹得完全鼓起的垃圾袋,呼呼作响。
苏白璟紧跟在她身侧,未曾落后半步。
尤逸看了他一眼,飞快追了上来。
他站在陆晴另一边,欲言又止。
“陆姑娘……”
“嗯?”陆晴匆匆应了一声。
尤逸却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陆姑娘——有件事……”
“什么事?”
尤逸张了张口,半晌又闭上,还是没能说出来。
熟悉的红色枫叶和高大的百景楼已经出现在陆晴的视野里,她心中着急,匆匆:“你有什么想说就直说吧,不要再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了。”
她又不是那种完全承担不了任何重量的人,眼下,还能有比现在更糟糕的事情吗?
眼看着众人就要到了目的地,尤逸闭了闭眼睛:“你……你爹出事了。”
像是凛冬腊月一盆冰水迎头浇下,陆晴瞬间停住脚步,心脏像灌了铅一样直直下坠。
她皱紧了眉,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陆家主他……”尤逸深吸了口气,“他受了重伤,生死未卜,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陆晴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摇了两下头。
心理准备?
她要什么心理准备?
真的很荒谬啊。
她离开的时候,天光城好好的,她爹也好好的,她还发现了妖族的阴谋,她还击败了妖族的士兵,拿回了应运之石。
怎么突然就要她做心理准备了呢?
她要怎么做心理准备?
她一定是在做梦吧?
只不过不是她以为的好梦,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噩梦。
一只温暖熟悉的手掌忽然抓住陆晴的手掌,轻轻包裹住,熟悉的温度和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她偏过头,望向苏白璟,忽然就有点委屈和无措。
“苏白璟……”
“小晴,冷静。”
陆晴脸上的表情看的他心中一突一突的疼。
苏白璟紧紧攥着她的手,热量顺着两人交合的手掌不断涌向她,“或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热流将心脏上的坚冰击碎,陆晴失措的眸子渐渐恢复平静,她像是重新找到了支点:“对,你说得对,或许还没那么糟。”
她得赶快回到百景楼去。
片刻后,百景楼终于近在咫尺,陆晴再顾不得什么,匆匆往里冲去。
百景楼里乱糟糟的,充斥着大量不认识的修士,谈论声痛呼声不绝于耳。
陆晴直奔楼顶。
她看到了母亲白怡的身影。
“娘!”陆晴三两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白怡,“娘,你没事吧?”
白怡看上去没事,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气息平稳。
只是……她眼角的泪痕做不得假。
陆晴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褪去。
“娘……我爹是不是出事了?”
白怡点点头:“你爹他和一只狐妖缠斗,被狐妖一掌击碎了丹田,现在在房间里,医修在抢救他。”
丹田是修士的命门,最重要的东西。
陆晴唇角颤颤:“我爹他还能好起来吗?”
“不知道……”
“是元婴期的狐妖?”
“……金丹期的。”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陆晴不可置信。
她爹一向中气十足,一向生机勃勃,一向威猛倔强。
怎么会被一只金丹期的狐妖打败呢?
“……你爹他其实早就受了伤,一直都没好。”
陆晴缓缓抬起僵硬的脖子,声音轻飘飘的:“受了伤?什么时候的事?”
她不知道。
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是你去镇灵秘境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你爹调查妖族,就和妖族发生了冲突,受到了重伤。”
陆晴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爹他的性子……你也知道的,他不想你担心。”
……
陆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在天光城看到了很多具尸体,而现在,她爹也有可能成为其中一具。
她娘说陆厉然在她去镇灵秘境的时候就受了伤,陆晴仔细回忆,那时候她爹曾经找她询问镇灵秘境解体的事情,似乎……他那个时候好像就有了面色苍白的征兆。
在百景楼,洛家主也说她爹面色不太好看。
陆晴攥紧了拳头,痛苦地锤了两下脑袋。
她怎么就没发现呢?她怎么就完全没意识到?
她要是知道了,现在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哒哒”
轻轻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熟悉的步调和声音让陆晴微微一顿,她转过头,唇瓣动了动:“苏白璟……”
她在发抖,在恐惧,像一只被抛弃的瑟瑟发抖的小兽。
像是有人在苏白璟的心脏撕开了一条大口,冷风从深渊中倾泻而出,倒灌进他心脏的破口中去。
苏白璟感觉到了愤怒,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愤怒在胸膛中横冲直撞,找不到出口。
但他知道——他不想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猎物就应当是明媚的,阳光的,开心的。
他垂下眸,毫无破绽地靠近她,握住她冰凉的、攥得紧紧的拳头,一点点分开:“你还有我。”
是的,她还有苏白璟。
天光城失陷,她爹受了重伤,她还有苏白璟。
他站在她身边,那样有力,那样高大,明明不算强大,却像支柱一样让人忍不住依靠。
“苏白璟……”陆晴扑进他怀里,她再也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簌簌落下来。
砸到他衣领、脖颈、还有心头。
苏白璟拧着眉,伸手紧紧将她扣进怀里。
不想看到陆晴哭,更不想看到她因为别的人哭,就算那个人是她爹爹也不行。
她的哭泣,她的眼泪,应该全部属于他,属于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只不过是丹田受伤了而已……他能救下他。
只不过是天光城失陷了而已……再拿回来不就好了?
苏白璟心中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些许隐秘的欲望。
他做到了这些,陆晴是不是就可以接受他了?
接受他妖族的身份,爱上身为妖族的他。
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苏白璟的血液就炽热起来,像煮沸了的水,在血管里横冲直撞。
“别哭了。”他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声音低软,“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你爹爹一定会好起来的。”
陆晴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可是,我害怕……”
她声音里带着泣音:“我好怕……”
苏白璟低低叹息一声,轻轻用力,将她又往怀里按了按:“怕的话,就抱紧我吧。”
陆晴闷闷“嗯”了一声,如苏白璟所说,牢牢抱住了他的腰肢,就像在暴风雨中,抱住了一根千年的粗壮树干。
暴风雨残忍无情,冰冷地落下,千年巨树却巍然不动,丝毫不惧。
陆晴的心脏竟然奇迹般的一点点安定下来。
“幸好有你,幸好你还在。”
天光城失陷了,她爹爹生死未卜,幸好,幸好苏白璟还在。
陆晴不知道哭了多久,不知道在苏白璟怀里呆了多久,冻成一团的大脑终于解冻,破碎成一片片的心脏终于拼接完毕,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苏白璟怀里退出来:“我好多了。”
苏白璟说得对,现在还没到要绝望哭泣的时候,事情还没完呢!
她要帮父亲,她要帮天光城!
苏白璟看着她那双重新燃起了希望火焰的眸子,轻轻弯了弯唇。
“想不想吃甜糕?”
“嗯?”陆晴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听说,吃甜食会让人开心起来。”
陆晴有点想笑:“现在哪里有甜糕?”
“你想吃,就会有。”
“真的?”陆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夫君就是这么厉害。”苏白璟捏了捏她的鼻梁,“乖乖等着我,我去给你做甜糕。”
陆晴盯着苏白璟,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没有心情吃甜糕,但是……那是苏白璟的甜糕。
陆晴重重舒了口气,重新跑回顶楼——她要问问天光城怎么样了?她爹爹怎么样了?她可以战斗!她可以去找能久她爹爹的东西!
*
苏白璟拎着食盒,盒子里是香甜软糯的甜糕。
每一个都饱满美丽。
他没做过糕点,但上帝总是不公平地偏爱某些人,所以他仅仅失败了一两次,就做出了和顶尖厨师看上没有丝毫不同的甜糕。
陆晴应该会喜欢。
苏白璟轻踩在枫叶堆叠的地面上,未发出一丁点声响。想到陆晴,他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他的欲望在脑海中蠢蠢欲动——该怎么样让陆晴毫无芥蒂的爱上他妖族的身份呢?
苏白璟不得不承认,从来都觉得无所不能的自己,第一次有点犯了难。
但也仅仅只是一点而已,毕竟,他从出生起,就从来没有失败过。
蓦的,苏白璟睫毛颤了一下,脚步忽然停住,唇角的微笑也淡下来。
“你发现我们了。”尤逸从不远处的枫树上跳下来,稳稳落在地上,他双眸沉沉望着苏白璟,满脸的警惕和敌意。
“你是妖吧?”
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苏白璟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将掌心拎着的食盒抱在怀中:“妖?我怎么可能会是妖呢?”
“你别狡辩了!”赵芙紧跟着跳下来,站在尤逸身边,“你若不是妖,我的防护符怎么会散发出青光?”
青光?
苏白璟略一思索,很快明白她的意思。
在镇灵秘境,他捏碎那枚地核的时候,想要杀了这群讨厌的清元宗的修士。
然而,他的妖力在即将触碰到他们身上的时候,却被一道淡青色的屏障挡了下来。
“当时在场的只有你和陆晴,陆晴不是妖,我们清元宗修士也不是,那就只能是你了!”
“我当时还以为护身符是帮我挡了秘境解体造成的伤害,现在想想——青色的光芒,明明是抵挡妖力的表现。”
苏白璟敛了敛眸,轻笑:“你们忘了?镇灵秘境解体是妖族做的,或许是他们攻击了你。”
“他们没有。”
“我们审问了镇灵城抓到的妖族,长老甚至搜了魂,完全没有找到攻击我们的迹象。”
“师兄,师妹,不要和他解释这么多了,先把他抓起来再说!”
苏白璟的眸子微微眯起。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面前的清元宗修士——不过是一群蝼蚁。
上次没有杀掉他们,已经是他们的幸运。
但他们非要来送死,这就怪不得他了。
苏白璟将食盒从怀中放开,小心放入了储物空间里。
这些……等下还要拿给陆晴,可不能被这些讨厌的人弄坏。
尤逸双眸一沉,厉声:“清元宗弟子,结阵!”
*
陆晴匆匆打听了一番天光城如今的境况。
映妖镜破碎,五大家族族长为了启动映妖镜灵力大损,当然不是妖族的对手。
妖族潜伏多年,一朝出动,轻而易举占据了大半天光城。
靠着清元宗弟子的阵法,他们勉强守住了最后的净土。
洛家主说,他们现在唯一的路就是——坚守百景楼,等待救兵。
尤逸和赵芙被困在这里,清元宗或许会是最快派来援助的宗门。
她问了清元宗修士,他们说,尤逸带着清元宗修士去了望枫林。
陆晴毫不犹豫去了望枫林。
天光城到处一片狼藉,望枫林倒成了唯一的净土,火红的枫叶美丽如旧,染红了半边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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