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菱歌撇撇嘴,只道:“我去瓷窑了,你且自己寻些乐子吧!”
“寻乐子?”余时安重复这句话时,语调都提高了不少,“自打我入赘之后,往日里喝花酒斗蛐蛐的兄弟们都不同我逗乐了。”
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沈菱歌轻笑一声,“那你自己瞧吧。”
说罢,径自离开,只留他仍立在原处。
“忘了跟你说,之前寻来的货源老板约是在这几日会来富云县。我已包下槐杨楼,届时别忘了。”余时安看着她的背影,提醒道。
“知道了,我会与他们一一见面。”沈菱歌遥遥听见余时安的叮嘱,应声道。
也就在此时,她的唇边露出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笑。
与余时安分别后,沈菱歌顿感疲倦,便先行回了沈府。
一回到府中,侍女小厮见到她都颇感吃惊。
毕竟从他们来到沈府,从未在这个时候见到沈菱歌。
自然,沈菱歌不会知晓这些。
刚至梅香居,便听见旁边莲花园中传来侍女被打骂的声音。
她自现代穿越而来,对于府内这样的体罚之事,自是看不过眼。
随即便走向莲花园。
此园曾是沈菱歌母亲的住处,不过她穿书至今,从未来过。
亭台水榭,唯有几枝莲茎飘在水面。
越发靠近,打骂声渐响。
园内,只见打理内宅的张妈命两个侍女将另一名侍女紧紧压住,自己则拿着杖,施以笞刑。
被打的女子脸色已然苍白,衣衫隐有血迹渗出。
“住手!”沈菱歌走上前拦下张妈,“发生何事?何以滥用私刑?”
被拦住的张妈原本脸带怒色,一瞧见是沈菱歌,连忙赔笑,“老板,没想到您在府上,到底是脏了您的慧眼了。”
“且不说这些,你们为何如此?”沈菱歌蹙眉不悦道。
“回老板的话,老奴早觉得这丫头不妥,曾向姑爷汇报过。姑爷说未有证据不可轻举妄动……”
“说重点。”听着张妈的长篇大论,沈菱歌也没什么耐心,耐着性子打断了她。
“是,随后老奴便派人跟着她,原来这小蹄子,外面偷偷养了个汉子。那男人到处赌钱。这小蹄子竟打起了府中的主意。今日到莲花园偷窃,人赃俱获。”张妈已经用她最精炼的语言将事件讲述清楚,后又只向了旁边的石桌,“这便是赃物。”
原先沈菱歌只盯着这头发生的事,没有注意到这石桌。这一看,几只杯盏、茶壶,还有一只上了锁的玉匣。
都是寻常的瓷器,倒也不值什么钱,而且这个侍女多半是怕偷了大件而被人察觉,故而都是些小物。
“当真?”沈菱歌看向那被打的侍女,向她确认。
那侍女垂着头,虚弱地说道:“是。奴婢听说沈家……沈家的青瓷……举世无双,但……奴婢不曾见过,也不知这些是不是……”
“值得吗?为了一个赌博的男子,被打成这样。若是我再将你送去衙门,恐是免不了还有几顿毒打,而后还要受牢狱之灾。”沈菱歌心中虽是疑惑,却并无同情。反倒是更加厌恶这种背叛的感觉。
\"老板……毋需多言……奴婢是自愿的。\"侍女抬起头,眼里满是凄苦和坚毅。
嘿!还是个恋爱脑?
对着这种脑子不清楚的女子,沈菱歌也不想再多说半句。
虽是对于张妈他们滥用私刑这事看不过眼,但也不能拿现代人的眼光去要求古代人。更何况这个侍女本来就是行了偷窃之事,若是责罚张妈,怕是让人寒心。
“张妈,她也挨打了。索性东西也没被她拿走,让她走吧。这事干得不错,回头我让辛雨到账房给你支些赏钱。以后府中再遇到这种事,直接交给官府得了,摸脏了我们的手。”
“是是是!”张妈一听沈菱歌说到还有赏钱,高兴的不行,又叫那两个侍女松了手。
一个安排着送这偷窃侍女出去,另一个将赃物再摆回去。
“等一下,那个玉匣拿过来我看看。”
其他事物沈菱歌未觉有什么,偏这个玉匣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侍女将玉匣呈上,又忙着去摆茶壶、瓷器。
玉匣入手沁凉,细腻温润的犹如一块羊脂白玉,对着阳光可见其成色极佳。
透过阳光,隐隐瞧见里面有些东西。
这不得不让人好奇。
她看了下锁孔,有些特别,仅是一个如发簪大小的圆形小孔。
于是,她从发间取下簪子,轻轻插进锁眼,到底时又使了些力气。
只听“咔嚓”一声,那玉匣上的锁应声而开。
她心里暗松口气,然后将那玉匣缓缓打开。
里头,仅是放了两张纸。
沈菱歌将其拿出来,分别是一张地契和房契。
没想到原主的母亲竟还藏着这些。
她又仔细地看了下究竟是哪里的房契地契。
碧水县?那是什么地方?
她低眉浅思,只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任凭她搜索完整段记忆,她都想不起来这里究竟是何地方。
反而越想越觉头晕目眩,就好像身体开启了保护机制,让她无法再继续思索下去。
她伸手扶额,就连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就在这时,忽闻一声惊呼,“菱歌!菱歌!你怎么了?醒醒!”
沈菱歌只觉眼前黑乎乎一片,听见一声焦急喊叫,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第33章
沈傲旧事
耳边的声音还在不停地回荡着,她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只觉自己似乎被谁抱在怀里。
这个味道,这个温暖,让她很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沈菱歌觉得身子渐渐恢复些力气。
终于,她缓缓睁开双眼之时,天空已然泛白。
映入视线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
男子面上满布忧色,他微皱剑眉,望着她。
沈菱歌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喉咙却是一阵干哑,发出一声细小的呜咽。
“先别说话,先喝口水!”那人端起床旁桌案上的一杯热水递给她,柔声劝慰。
她没有拒绝,而是乖顺地接过杯子,轻抿了两口,果然感觉喉咙舒爽许多,“多谢。”
“谢就不必了。”余时安将那空杯子拿了过来放到一旁,“你怎么会晕倒在莲花园?我听张妈说,你是被那侍女挨打的场面吓着了?”
“什么?我被那场面给吓晕了?”听了这个说法,沈菱歌自己都难以置信,不免觉得好笑。
“我也是说,堂堂沈老板怎会被这样的小场面给吓到。”余时安笑道,随后拿出来玉匣。
“这两个就是我晕倒的原因了。”沈菱歌将那玉匣接过,将地契拿过来,望着手中的房契地契,问道:“你可听说过碧水县?”
“碧水县?”余时安微微一怔,“从未听闻。”
沈菱歌沉默了片刻,便将这两物又放回到玉匣后,置于枕边,“那便如此吧,想起来再说。”
且“嗯。”了一声,余时安便连连打起哈欠,沈菱歌这才发现他眼中满是血丝,“你……一直没睡?”
这一问,余时安又打了个哈欠,“不同你说了,既然你没事了,我就回去睡觉了。”
一说完,他一溜烟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菱歌也觉得奇怪,竟在他离开的背影中看出了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噙着笑,她摇了摇头,又躺了下去。
休息了一阵便收拾一番去了铺中,按照余时安所说,那些货源的老板今天陆陆续续都会到。她也是第一次与他们见面,断不能失礼于人。
果不其然,待沈菱歌到达时,老板们已有先到者。她与他们寒暄一阵,便安排着伙计为他们一一讲解铺子中的各种瓷器。
那些货源的老板平日里见得最多的就是矿石一类,虽知瓷器离不开这些玩意,但真正一次性看到如此多的精美器物,顿时觉得自己所做之事也十分伟大。
午膳时,所有的老板都已到达。接着沈菱歌、泺叔又带着他们到了瓷窑中看看,毕竟向他们展示了沈家瓷器行的真正实力,方可合作起来更为妥帖。
到了瓷窑,又辛雨负责接待。
看着瓷窑内烧制过程,以及最终成型的青瓷,众人啧啧称奇。
最后,还为他们安排了亲自拉胚烧制的活动,并承诺会将他们烧制出来的瓷器,为他们送回去。
基于了前期的安排,沈菱歌静在阁楼中,与他们逐一签下了协议。
随后,各位老板回到富云县内,由伙计们陪着他们在周边游玩几日即可。
这时,沈菱歌见着辛雨和一个老头在一旁说着话。
远远望去,辛雨红着眼眶,仍是倔强地扬着头。而那老头满面,一脸愧疚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若是没有猜错,那人应是辛雨的父亲了。
他曾是采集石英的工头,而上次辛雨能弄来石英也是因着他的帮助。
这也是辛雨的家事,沈菱歌也不好出面,便直接回了房中,查阅一下这个月中瓷窑各项数据。
“堂姐!”
沈菱歌将将坐定,便见沈傲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她微皱眉头,冷声道:“何事?如此毛躁。”
“堂姐!过些日子,你是不是要去利州?”沈傲双手撑在了沈菱歌身前的桌上,神色十分焦急。
“你要做什么?”听得沈傲如此问,沈菱歌也明了他所问为何。
“带我一起去!”沈傲直勾勾地看着沈菱歌,目光满满的都是坚持。
“沈傲。”她看他如此坚决,只能放下手中的账本,对上他的眼,“你若是想要去学习,去看看。我自不会阻拦,但你我都知你所为何事。她已为人妻,你即使是去又有何用。”
“堂姐,你就当不知道我的心思不行吗?就当我是去学习去看看的行吗?”沈傲也不退缩,继续坚持。
“不行。”沈菱歌也没有给他任何转圜的余地,一口拒绝。
“堂姐!”沈傲突地跪在了地上,似有哽咽之音,“从前是我心高气傲与你作对,今日只求你大人大量,不要同我计较,求你成全我。我……我不能没有浅儿。”
他这一跪,倒让沈菱歌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这个一向桀骜不驯,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弟弟,竟然肯向自己下跪,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看着沈傲,半晌,缓缓说道:“沈傲,虽然现实残酷,但你这般执着,只会让彼此更加难堪。何必呢?”
“堂姐,谁都看的出来,你根本不爱余时安,你与他成亲,多半是为了稳住家业。故而,我不求你理解我这一片赤心,我只求你带我同去。”沈傲也不肯让步,苦苦哀求。
他说沈菱歌不懂爱,或许吧,她沈菱歌心中只想着如何成就自己。
纵然见过身边朋友为爱情欲生欲死,但她的心态永远是理解、尊重。
但她会吗?她只会有一个答案:不会。
“沈傲,你想想,她现在是郁家大儿媳妇。你若是与她纠缠不休,被人安上一个通奸的罪名,你是否承担得起?”沈菱歌凤眸锁在沈傲的脸上,她这句话,让沈傲坚决的面色出现了一丝丝破绽,最后怦然碎成粉末。
而先前仅仅是哽咽,这时,泪水已是接连落下,“上天作弄!上天作弄啊!老天为何要这般对待我们!”
在这样的哭喊中,沈菱歌终于知晓了沈傲与安浅的往事。
原来安浅曾是沈傲的侍女,因沈傲看上了她要娶她为妻。
大伯母大伯父二人自然是不能同意,但由于沈傲的坚持,同意让她做个通房或是侍妾便罢了。
哪知,沈傲偏是不让步。
正巧郁家大公子那时病重,到处找八字合适的女子冲喜。
大伯母正在为沈傲的执念怒上心头,闻郁家之所需,立马递上了安浅的生辰八字。
世事偏偏这般巧合,安浅的八字最为合适。
郁家二话没说便将安浅买了去,成了大儿媳。
成婚之后,郁家大哥的身体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此事自然再无转圜的余地。
那时,大伯父告诉沈傲只要去京师能谈下古玉斋这个客商,他便准许婚事。实则只是为了支走沈傲,让安浅能顺利送走。
自那以后,沈傲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也不肯成亲。一提这事,便以死相逼。
大伯母也拗不过他,这才没再逼迫。
这些事情,被大伯父一家认为是家耻,个中细节哪怕是原主也不甚知晓,更别说沈菱歌了。
沈傲讲的情真意切,纵然理性如沈菱歌也不得不动容,“我只告诉你,在我的立场,我仍是不同意你去淌这趟浑水。此外沈郁两家的合作也是势在必行,你该知晓你若是去了,不但不能帮到安浅,甚至会捅出更大的篓子。”
“我知道!若是她过的幸福也就罢了。可郁涵予是禽兽,强占大嫂,还毒打她。她过得如同蝼蚁,原是我对不起她,我还不能救她出牢笼,我还是人吗?”沈傲痛苦地抱着头,眼神悲戚而愤怒。
沈菱歌见状,也只能微微叹气,“这样,你冷静些。我答应你,此去利州,若是安浅真是如你所说那般,我定会想办法救她。可以吗?”
“当真?”沈傲听得沈菱歌之言,果然冷静了下来,只是眼里依旧含有担忧。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沈菱歌,“堂姐当真愿意帮我?”
她摇摇头,“我并非帮你。而且我能做的只是救她,至于之后你们二人会如何,我不能保证,也不会保证。”
“好!”沈傲点点头,一把擦去泪水。
“另外,你要答应我,你老老实实地待着富云县,哪里都不许去。你若是违背诺言,那么这事,我会立马收手,不再管了。”她语调严厉,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
闻言,沈傲犹豫了半分,垂下头,约莫半刻钟,他还是选择了抬头,接受了沈菱歌的条件,“好!我答应你。”
“出去吧!”沈菱歌见沈傲已然答应,便挥挥手,将他支了出去。
直到沈傲出去,这屋内才安静下来。
但刚刚沈傲哭喊的声音仿佛仍在屋中回荡,吵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她深呼吸一口气,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
闭眼之际,她又好像看见了安浅那圆滑世故的模样,很难想象安浅从沈傲的贴身侍女如何一步步成为了郁涵予的得力助手。
沈傲的话,她非是不信;她存疑的,是安浅被郁涵予抢占又被毒打这事。
本不想参与此事,但她若是不同意,还不知道沈傲会捅出什么来。
她睁开眼睛,双手撑着太阳穴,轻轻地揉着。
偏偏又听见了沈傲那句:“你根本不爱余时安……”
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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