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机在远处的地上响起,连续不断的铃声。
可他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只有迷茫。
江粲忽然支起身子,像是听进去那些话,决然地走向刀子的方向。
那个人得逞地笑,继续蛊惑道:“好孩子,去解决掉他们。”
江粲的双眼雾蒙蒙的,捡起地上的刀子。
手在颤抖,他挣脱大脑的指令,二话不说反手捅向自己。
“你!”耳边的声音恼怒地说出一个字,就自动熄灭。
刀尖抵入腹部的时候,江粲猛然间睁开眼,恢复清明。
“滚!”他拿着刀回头低吼。
周围空荡荡,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凛冽的晚风令他慢慢清醒,那道声音来自他自己。
他接听了手机。
“粲粲,你去哪里啦?”
“巡边。”
“什么时候回来啊。”
“很晚。”
“那你要注意安全啊,我和小白在家等你,我再给你准备点宵夜,你记得回来吃哦,不要饿肚子啦,遇到厉害的就跑,千万不要硬碰硬,你可是祖国未来的花朵,受伤我可是会心疼的……”
江粲听完电话,踉踉跄跄地把刀扔进湖里。
他捂着伤口止血,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江粲站在湖边,等血凝固。
他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谁在那,就是你,干什么的?”
江粲暗道不好,碰上巡逻的安保了,他想捂好伤口,可是大片的血迹早已避无可避。
大肚子巡湖保安走过来,“大晚上的十一二点,你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你父母不管吗,你是县高的学生啊?”
江粲的身上还穿着校服,背后学校的名称印在上面。
见他总不回话,大肚子有点不高兴,“我再问你话呢,你赶紧给我转过来。”
江粲见状想走,大肚子加快脚步拦在他面前。
强烈的手电筒光直射在江粲脸上。
大肚子有点惊讶,他的脸有伤,嘴唇还毫无血色。
不祥的预感——
大肚子照向他手捂着的地方,是血,湿透了整个胸口。
前刻威风凛凛的大肚子明显慌了,手电筒晃了几下。
因为这一身伤,还有江粲拒人千里之外的戾气,大肚子把他当成打架斗殴的小混混。
“你应该去医院,这里治不好你的伤,快走吧。”
大肚子心想,别死在这里,第二天上新闻,到时候他跟着倒霉了。
江粲本就打算走,血止得差不多了,他坐上电摩。
“这电摩是你偷来的吗?”
江粲:“……”
这粉色电摩实在与众不同,大肚子不免怀疑,心直口快就说出来了。
但他到底没有再拦江粲,毕竟不是他的电摩。他也犯怵,这小子年纪虽轻,眼神实在凶狠。
大肚子的所有心思,江粲都看得出来。
少年沉默,抿唇开车。
之所以就这么离开,因为有人在等他。
江粲归家后,温若已经睡下,小白在她房里。
他小心翼翼地进入她的房间。
床边,小白抬起头,有些激动,他赶紧对它做出噤声的手势。
小白在看他的伤口,夹着尾巴摇。
江粲的目光全在床上的少女身上,他单膝跪地,掀开她身上的毯子。
小白坐在他的身侧,好奇地看着。
他已经洗过手,从脚裸撩起她的睡裤,一直撸到膝盖上方。
葱白细腿上被撞出好几块淤青,还有流血的。
他眼神闪动,深吸口气。
从小盒子里取出膏体,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
夕颜摔下去,叫得那样惨痛。
可她从来不会叫。
如果不是他在车棚里的时候听见别人谈论她被人捉弄,她就打算这么任人欺负?
江粲的血液再次躁动,想杀人的冲动。
他按住床沿,低头平复。
江粲神色暗淡,瞄着她酣睡香甜的脸,眸底愈发深沉。
脖间的皮肤透出点粉,喉结凸出,缓缓蠕动。
他一点点没入到阴影中,抚平床单上的褶皱。
她的呼吸平缓,匀称。
他滑坐在地上,靠着柜子听她的呼吸声。
江粲捂着伤口,在凌乱的刘海中,露出一点点破碎的眼神。
他的身体里住着头怪物,每当受到刺激,就会跑出来。
而他常常不敢入睡,梦里他就是怪物。
离开房间后,江粲回阁楼换下衣服,独自包扎伤口。
染血的校服被泡在盆里,旁边还有一双落灰小白鞋。
他做完作业,把校服和白鞋都洗干净,晾晒在阁楼的窗户上。
日出时,江粲方睡下。
-
翌日,温若走进学校就受到指指点点,污蔑她偷窃班费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
早读课结束,她单独约了人在阅览室见面。
崔撼洲是她同班同学,平时没什么交集,只记得他帮她捡过课本。
昨日她摔倒时,见到崔撼洲从身后走过。
温若猜想他应该知道绊她的人是谁。
“崔撼洲,你见到是谁绊我的对吗?”
崔撼洲是个瘦弱的男生,平头戴眼镜,他摇头。
“好的,我不想为难你,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有隐情,我尊重你的答案。”温若道。
说完,她扶着墙壁,艰难地往回走。
早上醒来,她的脚踝就肿了,勉勉强强才能走路。
崔撼洲盯着她的背影,于心不忍道:“温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室内没有灯光,从窗户照进来的光被书架横档,剩下半截正好投在温若的脚边。
她伫立在原地,没有转身,她看着昏暗的角落,瞳仁清亮,“不会算了。”
“她,你惹不起的。”
温若:“我不怕。”
崔撼洲一愣,温若的行为让他意想不到,眼前的女同学并不如他们眼中柔弱。
他们的耳边忽然传来广播的声音,刺啦的电流声后是熟悉的女音。
“我是高一三班的汪诗诗——”
温若和崔撼洲同时抬起头。
第11章 白禾有雪
“关于本人污蔑温若同学偷窃班费一事,我做出以下澄清和道歉。”
“温若没有偷,是我自己弄丢班费,害怕被老师同学知道,我承受不了来自大家的责怪埋怨,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后,我知道我班同学温若从不上体育课,于是将歪心思打在她身上,故意在体育课后谎报班费丢失,引导同学怀疑她,并且之后到处添油加醋,让事情扩大化,我的行为严重损害了温若同学的形象,为此我诚恳道歉。”
“对不起,温若。对不起,我们的同学们。对不起,老师们,我辜负了大家的信任。”
广播中断。
汪诗诗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外力强行停止。
温若终于沉冤昭雪,崔撼洲走到她面前,青涩的脸上有些羞愧,“抱歉,我们错怪你。”
崔撼洲抓着后脑勺,难为情地不敢正视她。
温若舒口气,突如其来地反转令她这个当事人反而无措。
对了,汪诗诗早读课不在座位。
温若还以为她是去查年纪早读课纪律去了。
到底发生什么,她改变口径?
“崔撼洲,如果你不说出来真相,就会有下一个我。”温若表情认真,她平时在班上话很少,这是她第一次和同学说这么多话,“从古至今,衙门到警局的设立,都是为了制约,坏人得到报应,才能避免更多人效仿。假如,我就此忍气吞声,那么恶人会继续作恶,好人也会变成恶人。”
“这里是学校,我们在这里学知识,更重要的是学做人。我不愿意做胆小鬼,也不愿意看见有更多同学和我一样被欺负。你们越畏惧,那个人只会越猖狂,旁观者是施暴者之一。”
崔撼洲:“可是学校也拿她没办法。”
“不试怎么知道呢?”
温柔的语调,却像拳头砸进崔撼洲的心中。
他懦弱胆怯,竟不如眼前的女子勇敢。
他也重新认识了温若,她不是漂亮易折的花朵。
面对污蔑,她有理有据地反击。
被人霸凌,她不容忍,会考虑长远,担心是否有更多人会遭受和自己相同的经历。
崔撼洲意识到自己盯着她太久,连忙低头抓后脑勺,火烧脸颊,热气往上冒。
“是赵夕颜,她霸凌过很多人,听说校方领导是她家亲戚,所以大家都不敢得罪她。但是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为你作证。”
阅览室里很安静,门后方是嘈杂的走廊,封闭的空间里只有崔撼洲和温若。
崔撼洲能感受到胸口里的心跳,剧烈而炙热,见温若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头。
他的呼吸停止。
那是个令人无法挪眼,感到眩晕的笑容。
“崔撼洲,谢谢你。”她笑得时候眼角弯弯,像举头的月光,纯洁明亮。
他终于懂“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这句话的意思。
她是大家的月亮。
“我,我先回教室了。”崔撼洲脸上表情木讷,内心却有无数小人在跳。
温若:“嗯,你先走。”
崔撼洲打开阅览室的门,走出合上。
他背过身去,靠在冰冷的墙体上,摸自己的脸。
脸上好烫,差一点就要被蒸熟,他的手心都是汗。
他在衣角上蹭掉汗液,握紧拳头,看着地上有些泄气地出神。
平时他在学校里就是个隐形人,默默无声,无人打量。
“崔撼洲,你配不上她,千万不要心动。”他捂着脸低声对自己说,收拾好心情,走回班级。
无人知他走后,少年从楼梯走下,目视着他离开的方向。
少年眼神复杂,黑眸幽深。
-
温若返回教室的时候,汪诗诗也在。
一群人围着汪诗诗,嘘寒问暖,没有人责怪她丢失班费的事情。
她站在霸占自己位置的人旁边,“我回来了。”
汪诗诗眼带怨气,却又有所顾忌,没有对她说什么。
温若坐回自己的座位,往后她和汪诗诗再也没有说过话。
她很想问汪诗诗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自爆,又觉得浪费口舌。
很明显汪诗诗是受人所迫,至于胁迫她的人是谁,温若陷入沉思。
温若向年级主任揭露赵夕颜的恶行,甚至不需要崔撼洲作证,主任对她的话便深信不疑。
对方并没有偏袒,立即找来赵夕颜的班主任。
但赵夕颜请假了,家长的电话也打不通。
"赵夕颜的父母外出务工,只有奶奶监护,老人家管不了她,所以她才会有恃无恐。”
"过去,学校让她写检讨,通报批评,请家长,处分,甚至停课处理,该用的方法,我们都用过了。学校一旦处理严格,她奶奶就来学校哭闹以死相逼,我们也实在没有办法。”
“等她回校,我让她给你写份检讨,并周一在全校前朗读,你看可以吗?”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下,赵夕颜的缺席,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温若失望地一瘸一拐地走出办公室,她满脑子心事,甚至没注意到身后的人。
走到拐角,有人匆匆忙忙跑办公室也没看路,眼看就要撞脸。
身后有只手拉住温若,将她扳过来。
温若扑进满是熟悉气味的胸口里,慢半拍地,她的心脏狠跳。
好险。
她抬起脸,望见少年冷硬的下颌和不善的眉眼。
“粲粲?”她惊喜地露出笑容。
江粲皱起眉头,语气不悦,垂眸看她,“在想什么?”
温若走路常不看路,为此,江粲说过她很多次。
他又生气了。
温若想也没想,下意识回答:“想你啊。”
江粲咳了两声。
她说完意识到他们正抱在一起还没分开,江粲的双臂环住她,一直捏着她的肩膀,另只抱着她的腰,刚才的一瞬间,他抱得很紧。
温若在他的怀里就像小鸡似的,埋在他的怀里,她的脸颊微微发热。
不知不觉,他长得很高,完全可以覆盖她的身高。
她需要仰视他,才能和他对视。
这是她养大的少年,从脏兮兮,到处是伤的小萝卜头养成现在挺拔坚韧,根正苗红的大树。
“我在想我们粲粲养得真好,没有长歪。”
他的身上有天然的清香,和化雪后的松柏林间的味道很像,清新冷冽,令人心旷神怡。
江粲松开她,她深深吸了口他的味道,心情都变得愉悦许多。
江粲很嫌弃她闻他的样子,一下子跟她划开距离。
“粲粲,”温若做出哭泣的表情,“你这样我好受伤。”
江粲的表情还是冷冷的,视线却移向她的脚腕。
温若立马演起来:“我的脚好痛,走不动道了。”
说完,她就向边上倒,预料之中,她没有倒在地上。
江粲走到她的身侧,向她伸出手臂。
“靠吧。”
她雀跃地挽上去,不顾形象地倚靠上去。
面对江粲,她就像变了个人。
下楼梯的时候,她无赖地挂在他身上,自己不使力气,让他拖着往下跳。
她没有问江粲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如果她刚才和教导主任的谈话,他都听见了,她就更不敢说了。
她只想被看见好的一面。
这个世界破破烂烂,幸好她有粲粲。
最后一个台阶,她松开江粲。
“不装啦,我自己走啦,江粲你回去吧,记住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哦。”
她背过身去,对江粲挥挥手,姿势正常地走路,尽管脸上的表情痛得扭曲。
江粲默默捂住腹部的伤口。
-
年级要举办篮球比赛,放学的路上,温若提及此事。
“粲粲,你报名了吗?”
“没有。”
温若坐在电摩后座上,裙角被风扬起,她握着江粲的校服衣角。
“去嘛去嘛,让更多人认识你。”她往下拽动,可怜地说道。
江粲:“不去。”
温长河教过江粲打篮球,两人有时候还会围着电视看NBA球赛。
他是会打篮球的,但是技术如何,温若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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