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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她插翅难逃——南山六十七【完结】

时间:2024-03-27 23:12:57  作者:南山六十七【完结】
  杜阙反握住她的手:“阿月不像我,不是你随意泄愤的工具。你可以对我动辄打骂,但她,不行。”
  高美人满目怀疑,好笑反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杜阙微微眯眼,眸光透出几分威胁的意味,重复道:“你想动她,做梦。”
  说罢,不理会高美人是气得跳脚还是怒极大骂,拉着她昂首阔步离去。
  杯盏碎裂声随风灌入耳朵,元月忍不住回眸远望,那高美人正疯了似的摔杯砸瓶,弄得殿内一片狼藉。
  料想杜阙也不会好受,她悄悄收回视线,侧目打量他逆着光的侧脸。
  他微微垂着眼,光束透过长而密的眼睫洒下来,在眼眸下方打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为他平添了一丝阴郁之气。
  从前她气他不管受了多大耻辱都无动于衷的窝囊模样,所以她一闹再闹,只为他能硬气些,能还击欺辱他的那些小人,别做一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软骨头。
  如今再次相逢,他对她的态度较之以往还要更软上几分,以至于叫她误以为他仍是那个不懂得、不敢反抗的六皇子。
  直到方才他为了她和高美人当场对峙那刻,她在他身上切实感受到了皇子的压迫感……现在的他,好似一匹隐匿于暗夜中伺机而动的野狼,随时都有可能撕碎敌人。
  “阿月这般盯着我作甚?”灼灼的目光引得杜阙转过了脸,完完全全地将容颜显露在她的眼前,“不用担心,我会护你无虞的,哪怕我死了。”
  狠厉之色一闪而过,元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打着哈哈暂时自己的害怕:“乱七八糟地胡沁什么?你又不是上阵杀敌的将军,好端端的怎会……”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杜阙不会死,她的小将军却永永远远离她而去了。
  杜阙眼明心亮,如何察觉不到她异样。他停住脚步,垂首极力藏好脸上的嫉妒,继而换上平素的温柔假面,转过脸看着她说:“有阿月这句话在,我必不会死。”
  一个死人,如何能与他竞争?
  阿月的心,早晚会是他的,他不急。
  这场赌局,他赢定了。
  忆起伤心事,元月难撑笑颜,随便应付了句。
  见此光景,杜阙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提了句:“区区小伤,不用惊动太医院了,回府里简单处理处理即可。”
  元月没有意见。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自家马车前,杜阙主动出言打破沉默:“手伤着了,不便骑马。阿月,我们一起乘马车回去包扎好了,再去长乐街逛逛,好吗?”
  他的伤的确严重,又是因为她伤的,元月没有犹豫,先行跨上车轼,后回头向他递出手:“你搭着我的手上来吧。”
  “阿月待我真好。”杜阙的眼睛闪着惊喜的光芒,立即把手搭上来,而后紧紧攥住,登上车轼,仿佛生怕她反悔似的。
  杜阙这副不争气的样儿逗笑了曹平,但曹平没胆子当面嘲笑他,只好抿着嘴唇努力忍笑,待他钻进车厢,曹平如释重负,伸手抹干净眼角憋出来的泪珠,咯咯笑起来。
  缀锦翻了个白眼,催促:“别笑了,再磨蹭伤口就该化脓了。”
  曹平一下收住笑,跃上车轼,挪到一边给缀锦腾位子。
  缀锦动作干脆利落,紧随其后坐好,曹平尴尬地撇了撇嘴,扬起马鞭驾车径往皇子府的方向驶去。
  *
  杜阙再三要求,简单处理一下便可,郎中只得依言照办。
  彼时元月不在场,回屋里换衣裳去了。
  曹平守在跟前,百思不得其解杜阙执意这般要求的用意,抓耳挠腮好一阵儿,到底没忍住问出口:“殿下,您这伤的可是右手,您又整日舞文弄墨的,草草包扎了不会影响您发挥吗?”
  “你懂什么?”杜阙瞥瞥不开窍的曹平,“我若没几日就好得生龙活虎了,还怎么讨阿月心疼?”
  此言一出,郎中扯纱布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曹平眼尖看见了,借此打趣杜阙:“殿下,您这不是让人家为难吗?”
  “……曹公子哪里的话。殿下伤得厉害,怕是得修养个把月才能好全……”郎中反应机敏,顺着杜阙的话往下说。
  杜阙心情大好,吩咐:“拿一吊钱来,送给大夫买酒吃。”
  曹平领命,去里屋取了一吊钱,塞到包扎完毕正收拾药箱的郎中手里,刻意拔高了声音说:“个把月之后还得劳烦您来府里为殿下查看查看伤势恢复的情况了。”
  得了赏钱,郎中乐开了花儿,毕恭毕敬拜别了杜阙。
  屋里没了外人,曹平才敢提小四儿抓元月的事:“殿下,小四儿平日很是亲人,莫说扑上来挠人,嚎一声都不曾有,怎么刚刚突然对皇子妃发起狠来……?”
  杜阙冷声道:“它不是扑阿月,是想扑我。”
  曹平不解:“扑您?”
  “是,猫伸爪子的时候看的是我,阿月只是跟着我遭殃罢了。”
  曹平啧啧称奇:“这孽畜还成精了不成?”
  “有那样一个人精主子,何愁养不出一个成精的畜生。”杜阙指尖有规律地敲着桌子,语气不带一点儿温度。
  曹平如醍醐灌顶,明白了杜阙的弦外之音。
  杜阙生来就是是一个遭人嫌遭人恨的“祸害”,刚会走路的年纪便被丢到了宫里最偏僻的一处宫苑,与冷宫仅隔了一道墙。
  负责教养他的下人们对他恨之入骨,恨因为他来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每每怨气上来,揪住他便是一顿好打。
  好在杜阙顶着一个皇子的身份,虽有名无实,到底算他们的主子,他们再放肆,也不敢打他的脸,只挑身上看不见的地方下狠手,针扎、火烧、鞭抽……这些五花八门的刑罚中,最磨人的当属火烧了。
  曹平自幼在冷宫当差,幼时因笨手笨脚,没少尝被火烧伤的滋味儿,当火苗儿触及皮肤的瞬间,先是一股子烧心的疼,紧接着皮肤烧焦的味道扑鼻而来,过后伤口溃烂发脓,道不尽的痛楚。
  杜阙也不是神仙,同样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可那些人一心折磨他,却不肯给他个痛快。
  他不明白为什么,挨打受痛之时遭不住质问了出来,意外地,他得知了一切。
  他的生母高美人有个表姐,生得花容月貌,选秀场上那惊鸿一瞥,彻底勾走了皇帝的心智,不出一年,便破例成了正四品婕妤,但好景不长,圣眷正浓之时,高婕妤被皇帝当场撞破与侍卫颠鸾倒凤的丑事。
  一杯毒酒,带走了高婕妤的性命,同样带走了皇帝的心——那之后,皇帝一病不起。
  一国之母的皇后,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费劲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与高婕妤有几分相似的高美人。
  不出意料,高美人一出现,皇帝的心跟着回来了。
  又是一年,高美人诞下了小皇子,皇帝欢欢喜喜接过产婆递来的小皇子,不想这小皇子居然跟已故的高婕妤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皇帝恨死了高婕妤,岂会待见与之肖似的小皇子?
  名字都没来得及起的小皇子被丢回了襁褓,而生下小皇子的高美人也难逃被弃如敝履的命运。
  自此,宫里流言四起,皆传:小皇子是高婕妤的冤魂托生回来报复众人的,该把小皇子处死才是。
  高美人认为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正是小皇子,于是将怨恨全部撒到小皇子身上,白日打骂,夜里哭嚎着要见皇帝,久而久之,后宫其他妃嫔不堪其扰,叫苦连天。
  皇后乃六宫之主,不能坐视不管,故下令把小皇子挪到冷宫隔壁,派了几个婆子去照看皇子起居。
  小皇子磕磕绊绊地长到四岁,仍没有名字,皇后认为不妥,到皇帝跟前委婉建议该给他起个名字。
  皇帝没说什么,提笔写下一个“阙”字。
  皇后明白:阙,缺陷;过失。意为当初与高氏姊妹的情分皆为过失、过错。
  终于有了名字,但小皇子不喜欢,遂私下里给自己起了个字:三省。
  饶是曹平这样念书念得少的人也晓得“三省”二字的用意:三省自身,发愤图强。
  ……
  给自己换了身儿玄色锦袍,杜阙关门出了外书房,往内院去寻元月。
  拆下沉重的头面,缀锦伺候着替元月重新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按她的意思别了根白玉簪子,又褪去锦袍换了件云纹绉纱袍,这时杜阙在外头敲门道:“阿月,我可以进来吗?”
  元月没应声,顾镜检查一圈仪容没问题后,走过去开了门:“好了,咱们走吧。”
  猝不及防跟她来了个对视,杜阙失了神,那耳朵像能探听到他心声一样,竟渐渐地红了一片。
  异样的温度灼醒了杜阙,他攥拳抵着唇躲闪道:“……长乐街离府里不远,不如咱们走着去,顺道儿四处转转,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儿,好买些来给你解闷儿使?”
  “行啊,我也好久没见过街上的风景了。”元月爽快答应。
  或许出去走走逛逛得累了,但夜里那些过往的记忆能网开一面,让她睡个囫囵觉吧。
  正值晌午,街道上人来人往,摊贩们个个儿扯着嗓子叫卖自家的东西,以此吸引过路人驻足问询。
  几个月没出门,元月对一切都上心极了,遇上好吃的、好玩的必要停下来,杜阙总能一分不差地领会她的心思,不及她往小摊处迈步,他早已掏出钱袋上前一一买下了小摊上的玩意儿。
  一道上走走停停,到刘记馄饨铺入座时,曹平、杜阙手里大包小包的拎得满满的,馄饨铺老板看了也忍不住打趣几句:“我开铺子这么多年,只见过带着孩子出来玩的父母给孩子买这买那的,饶是父母,也仅给孩子买一两样供之取乐罢了,何曾见过相公领着娘子一包一包的买?
  “能看出来,这位公子待女郎是顶好的,手伤着也不忘给娘子拎东西,女郎真真好福气!”
  元月双瞳骤然放大,糟了,这一路只顾着消遣,竟忘了他的手上还有伤……
  她一把抓起他的手,细细瞧着,果然伤口又渗血了,纱布都映出红印子了。
  “杜阙,我……”道歉的话被一个惊喜的声音盖住,“呦!还真是六殿下,这不巧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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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知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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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人纷纷循声回头,只见道对面站着一位身披月白锦袍的瘦高男子,手里正漫不经心地摇着一把折扇。
  那人面白如玉,眸似桃花,瞧见众人望过来,展开折扇笑着走过来。
  离几人的座位仅一步之遥时,男子顿住不动了,而是合上扇子,捏到手里高指着馄饨铺的匾额,嘴里念道:“刘记馄饨铺。”
  这人举止怪异,元月难免有些诧异,便扯着杜阙的袖子倾身低声问:“这人你认识?”
  她刻意压低了音量,不成想还是叫那人听到了,那人复甩开扇子,边往脸上扇风边驱身上前撩开衣摆斜坐到她身边,眨着一双含情眼道:“何止认识?我与他可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
  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滑稽的话来,元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对面黑了脸的杜阙问:“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一个光着屁股长大的友人?”
  不及杜阙说话,那人咂了咂嘴,摇着头道:“女郎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就好比女郎不晓得天底下有我这样一号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人物。”
  元月笑个不停,打心眼里觉得这人有趣。
  “孙子昂,你有没完!”杜阙猛一拍桌,震得木案上的茶水飞溅。
  孙瓒不以为意,摆手招呼店家过来:“给我也来一杯茶,一碗馄饨。”
  店家探出半个脑袋“哎哎”答应两声,旋即端了杯茶放到孙瓒面前,然后闪回了后厨。
  孙瓒握着茶杯送到嘴边浅呷了一口,颇为感叹道:“名贵的喝多了,偶尔尝尝这不知其名的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杜阙于孙瓒撞破讨元月心疼之计甚为不满,这会儿见孙瓒又百般矫情,终于忍无可忍下了逐客令:“我看你百无聊赖的想来没什么要紧事,前面就是兰亭苑,你还是收拾收拾去那儿品茶吧。”
  兰亭苑乃京城有名的青楼,规模宏大,城里的纨绔子弟都爱去那儿潇洒快活。
  听闻兰亭苑有一位名叫巧林的花魁,容貌自不必多说,琵琶谈得更是冠绝京城,那些膏粱们时常一掷千金只为得巧林姑娘的另眼相待,好成全他们春宵一夜的心思。
  却不想巧林姑娘是个有气性的,宁死不做那供人取乐逗笑的玩物,倘若有人强逼,巧林姑娘不假思索便抽下头上的簪子抵着脖子放狠话:“除非我死了,否则休想打那些龌龊的念头!”
  那以后,巧林姑娘贞烈的性格受到了京城文人名士的赞颂,皆提笔挥墨为其题诗作画,吟咏其:虽陷泥淖,却高洁不染,堪为一代烈女。
  也有人看不惯巧林姑娘的清高,反驳:做了婊子还立什么贞洁牌坊?
  听杜阙毫不留情拿话堵他,孙瓒假作不悦,反奚落杜阙:“是是是,您大忙人,忙得脚不沾地,忙得回回爽我的约。”
  杜阙太阳穴直突突,扶额无奈道:“说吧,你凑上来胡言乱语一顿,有什么事?”
  想起正事,孙瓒敛了假怒,端正坐姿:“听说今儿早上你跟高美人干仗了?”
  杜阙的脸更黑了:“你从哪听来的?”
  “小瞧小爷是不?我好歹也是英国公府的世子,莫说你跟高美人那点陈年旧事,就宫里那些皇子公主们私底下做了什么亏心事,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打听不来的。”
  元月脑子里的雾散开了。
  英国公孙定早年同先帝一起上过征南战场,好几次凭借着自己的一腔孤勇把先帝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南边太平以后,先帝力排众议,给了孙定“英国公”这个称号及至高无上的荣誉:国公爷的儿子封王,女儿封公主。
  ——这是皇帝的亲生儿子都不曾有的待遇。
  而国公爷的嫡子瑞王只生了一个儿子,便是这孙瓒。
  孙瓒自小受尽宠爱,要什么给什么,现今长到二十岁,意料之内地养成了说一不二的秉性。
  这也就罢了,偏这孙瓒好的不学,尽挑不正经的学,日日同一帮狐朋狗友玩闹厮混,斗鸡走狗、喝酒赌钱……样样精通。把那一把年纪的国公爷气了个半死,拄着拐杖不顾全家人阻拦直冲到兰亭苑揪住孙瓒的衣领将人摁倒在地,抡起拐杖来对着他的后腿一顿痛打,生生打断一条腿。
  这之后孙瓒消停了些时日,不期刚过没半年,又跟个没事人似的出来闲逛了。
  元月平生最瞧不起孙瓒这样的败家子,意识到孙瓒的身份后,搬起凳子往一边挪过去,并甩过去一个鄙夷的眼神。
  孙瓒原就时不时注意着她,见她作此举动,转着眼珠子忖度片刻,干笑着找补:“女郎别误会,我是没正形了点,可我对女郎的心……”
  “天地可鉴”四个字未出口,右肩头搭上来一只强有力的手,捏得孙瓒生疼:“哎呦,疼疼疼,快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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