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真不知道魔主留着他一个知晓这么多隐秘的人干嘛。”
影一皱着眉刚想斥责,却发现二人已经到了内殿门前。
但内殿里的魔主显然还没有通知他们的意思,二人只好沉默地站在内殿前等待。
内殿一周都施加的隔音符,还设有阵法,无胥毫不担心自己的话会泄露出去,但此刻他依旧捏着杯角,不知该如何开口。
手上的青铜杯绕了一圈又一圈,指尖都开始泛红,而座下之人却一副坐井观天之态,仿佛是真的在品味案前的佳肴。
无胥想不起来上一次见到这男人是什么时候了,大抵是三百多年前和妖皇那一次协谈见过,他那时随在妖皇身后,穿着一袭白衣,笑得如同一个假人,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只是现下为了以表尊重,男人三千青丝挽了上去,戴上了他们孔雀一族最为珍贵的翎羽,不过其实骨子里也并没有多少对他本人的敬意在罢了。
无胥实在忍不住了,琢磨着说辞道:“羽大人,不知妖皇为何不曾前来?”
男人夹菜的手一滞,银箸轻敲碟面,慢悠悠开嗓:“魔主大人,怎么,是在下不够格来此应邀么?”
“不,不是。”魔主匆忙站起身,杯中清酒一瞬沾上了衣角,他也未曾发觉,慌乱摆手,“羽大人这是说何话。只是……只是……”
羽非生好整以暇地看着上位一脸纠结的男人,眼睛眯成了一弯嘲弄的弧度。
这么一个贪生怕死的魔修也不知道是如何得到那等宝物的,啧,这一对比,还是前魔主更像是一界之主。
“魔主大人,有什么顾虑大可以说出口。”
无胥见男人乐意找台阶,立即将憋了许久的话说出口,“羽大人,你我都是知情人,我就明说了。三百年前妖皇曾向本尊借用的那枚黑晶碎片,不知是否可以归还了……”
越说越没底气,无胥又坐回位子上,不敢细瞧羽非生的面色。
“呵,魔主大人,我记得三百年前,是你与妖皇协谈,将黑晶赠予,而妖皇助你登上魔主之位吧。怎么,三百年过去了,竟是想将宝物收回?”
无胥咽了咽嗓子,沙哑道:“不,当时说的是只借两百年,而今过了一百年之期了……”
最重要的是这一百年他寝食难安,只要一想起当年在幻阵中经历的种种,他就愈发后悔自己当年的冲动抉择。那等生灵涂炭之景总在午夜梦回之时鞭打他的良心。
当年不服气的少年意气早已在时光的蹉跎下变得腐烂不堪,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那枚黑晶碎片虽然只是那等庞然大物的渺小一丝,但谁又说得准它会不会重蹈覆辙,而他不想做众生罪人,即使他卑劣自私。
但羽非生只听从妖皇的命令,魔主的话恍若未闻,淡淡颔首轻抿一口酒,叹息道:“那还真是不凑巧呢。魔主大人,那黑晶上残存邪气,妖皇见到后震怒,于是将它放存在梵音寺日日聆听梵钟,至今也没有化开。就这事,还没找您掰扯一二呢……”
“这!”无胥哑口无言,是了,当时他确实未明说这是邪物,可妖皇修为几何,怎会看不出!当时两人明明对了眼的!如今倒是睁眼说瞎话,看来,从羽非生这儿是要不回来了。
无胥苦闷地垂下头,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羽非生见此心下又是一阵嘲弄,反正这太极也打完了,留在这儿也没那些必要。
况且这魔族的吃食也太过干涩了,还不如飞星门的辟谷丹香甜可口。
羽非生暗暗吐槽了一瞬,挥了挥衣摆站起身,敷衍地向上位行了个礼,“魔主大人,在下还有要事,就不再叨扰了。”
无胥脑子一团乱,也没功夫同羽非生这个八面玲珑的老油条耍心眼,随意点头“嗯”了声。
内殿长门蓦然打开,影一和影十四退到一边,沉默得像两具木偶。
羽非生瞳仁微移,不经意地向他们扫去一眼,又转瞬收回,径直离开。
魔主虽然对他们一行人心生芥蒂,但依然为他安排了上好的厢房,这儿的观星台够看得清所有美景。
极北之地离落日城还有好些远的距离,可是离南海的梵音寺并不算远。
羽非生随意向空中轻点指尖,便有个人形样的水纹撕开虚空落在了他身后。
“大长老那边怎么说?”
水纹波动了两下,回复道:“回主上,大长老已经将宝物置于流沙香盒,完全可以掩盖里面的邪气。”
“哦?”羽非生轻笑一声,自顾自道:“他一介穷酸户,竟如此舍得了?”
“大长老已经吩咐度无佛子前往落霞山。”
听到这个名字,羽非生显然惊愕,转而不可思议地笑了笑,“这人面兽心的秃驴倒是够狠心,连亲传弟子也舍得下套。”
“也罢。有了度无,此次行动必不会有意外发生。”只是昔日佛子变成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那面人形水纹还没有消失,似乎在等待男人的下一步指令。
极北之地的景色确实奇异,此时月下树梢早已没了影,整片天浮现一面面绿箔,折射出夺目的光彩,堪比天上繁星。
羽非生愣怔了好久,半晌,终于开口:“飞星门那群人到哪儿了?”
“已经到北洲了。”
“哦,这么快……”羽非生抖了抖袖子,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希望他们可别碰到梵音寺那群人。”
“小五,你说,人会原谅欺骗自己的人吗?”
水纹又泛起几波涟漪,快速略了眼背对着的羽非生,支吾开口:“这,属下也不知。”
自从主上的分身在飞星门困了十来年归来后,就对飞星门尤其上心,他猜测定是与此次问道会的那一行人有关。
“算了,你又懂什么。”羽非生又恢复了以往平静淡漠的姿态,冷声道,“十七办的事如何了,阙沉水还未找到吗?”
“回主上,十七还没有寻到那人的气息,像是无故消失了一样。”
十七是海东青,寻物寻人最是灵敏,不可能至今还找不到本就受伤严重的阙沉水。
羽非生嗤笑道:“看来那人也是九死一生了。”寻不到气息只有两种无解的原因,其一,妖丹被夺,这种情况不死也是半残了。其二,呵,那便是死了。
“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妖皇已经不需要他了,待北洲的事完成好,三界倾覆,更待何时。”男人眼中划过一抹势在必得的眸光。
“是!”
水纹荡了荡,转瞬消失在半空。
同时,魔宫内殿里,无胥将影一和影十四唤入。两人恭敬地行礼,半跪在砖面上没有起身。
座上的男人倚靠在黑羽大氅中,左手抚弄着椅上的金石,眉宇间蓄满了愁绪。他抬眼瞧了瞧殿上两人,心生一计,“影一。”
“属下在。”
“你带一群魔影卫即刻前往花喜城,去寻找一颗珠子,凝水珠。”
影一不知所以地垂下头称是。
无胥犹豫了会儿又急忙开口,“将观生一起带着,仔细和他说去寻找凝水珠,想来他是明白本尊的意思。”
“是。”
两人隐去身影离开内殿。
男人肩膀猛然松懈,捏着眉心迟迟不曾动作。
百年前,他还是个籍籍无名的魔影卫。一次任务,他和当时的魔影卫之首观生落入了花喜城的风雪幻雾。在那里竟然如同身临其境般经历了万年前的诡异一战,他偶得机缘,获取了制阵之人赠予的黑晶碎片,观生全然看在眼里。
但观生并不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思竟是想取代魔主。若是知晓,定是会杀了自己。
奈何他也是鬼迷心窍,用了那邪物与妖皇做交易,助他登顶魔主之位。
虽然还不清楚妖皇一行人来北洲用意为何,但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现在唯一能阻止妖皇的只有请出那幻阵中的大能,不管如何手段也要找到那颗凝水珠。
作者有话说:
今日没有主角戏份。后面正式进入结尾主线啦感谢在2024-03-07 23:47:29~2024-03-08 23:0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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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凝水珠◎
众人被这一声吼惊吓到了,纷纷看向陷在雪里的珠子。看着像是一件极为精美的艺术品,圆润透亮,表面浮动着金泠泠的细光,如同落日熔金,暮云合璧,又似星月在水。
那魔修蹬着被束缚的脚蹭到珠子前,目光如炬,十分渴求。
乔晚色盯了片刻恍然忆起,这珠子便是承载自己淌入银河的宝物。
“水水,扶我起来。”
少女的语气理所当然,丝毫不介意在众人面前显露这段关系,自然也就多了些娇纵的味道。
阙沉水呼吸一滞,手僵硬在她的后背,心里却不自然浮现几缕得意,直白的目光望向将将苏醒的乔晚色,掩不住眼里滚烫的占有欲。
周围一群弟子满脸八卦,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打转。尤其是先前在天烟酒楼瞧见阙沉水很久才从师叔房里出来的那批人,目光尤为火热,各个对视一眼,全是一脸‘我磕到了’的神情。
只有宋涵怒其不争地瞪了瞪涂山易,这个骚包男人竟然会输给阙沉水。她们几个弟子闲暇无事之时,偷偷在背后打赌,这两个小倌最后谁能得到乔师叔芳心,她几乎是一口认定毫不犹豫地全押注在涂山易身上了。
虽说阙沉水实在美得不可方物,但涂山易也不遑多让啊,何况瞧着就是个有手段有心机的。
只是宋涵没料到,涂山易的心机早在被妖皇逮住的那一刻道心破碎了,打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运气才是最重要的。
涂山易一脸无辜地看了回去,揉了揉身后露出的尾巴,他对这两小情侣表示没眼看。
“宋师妹,你赌输了哦,灵石灵石!”
宋涵任命般重重闭了闭眼,掏出了自己存了好久的灵石。
百药宗弟子更是窃窃私语,实在不敢相信原来传闻说的都是真的,飞星门就喜欢搞师徒禁忌恋!
事件的两位主角在众人灼热的视线下走到了魔修面前。这种看好戏的时候,只有一个人还不长眼,嘴里一直嘀嘀咕咕着“凝水珠”,如同魔怔了一般。
乔晚色刚苏醒,整个身体又僵又软,只能靠着身侧之人暂且支撑。林稚语俯身捡起了珠子,流光晦朔,如同银河落九天之美景。
魔修的目光紧盯着凝水珠不放,口吻立刻哀求起来,“恳求各位了,将凝水珠给我吧。”无胥先前答应了他,若是将凝水珠带回,便可归还青妩的魔主牌。
“你要这颗珠子做何用?”乔晚色接过林稚语手中的凝水珠,其间暖意汇于她的手心,如同一个抚育胚胎的暖房,她在凝水珠呆了万年,自然知晓这颗珠子并没有什么奇异功效,只是修养神魂,连接银河小世界的介质。
“这……”魔修支吾不说话,显然不想告知自己的真实目的。
乔晚色收回凝水珠,塞进了储物袋,不容拒绝道:“你既然不说,那这珠子自然是拿不到了。”
“你!”
“你什么你!对我们师叔态度好点!”
一群女弟子恶狠狠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吞之入骨,魔修只痛恨自己如今修为尽散,不然哪儿这么憋屈。
不过还未等他编造一个应付正派弟子的谎言,面前少女已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比他这个魔修还像魔修。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这里有真话丸,不管你是何等铁骨铮铮之徒,也得跟着我说的去做。”
“真话丸?!”赵之城大喊一声,眸子里跳跃惊喜之色,话都开始结巴起来,“这…这可是,这可是失传已久的真话丸!”
绿帽弟子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少女指尖捏的小丹丸,惊叹不已:“真话丸的丹方原来只有百药宗一无名长老知晓,只可惜那位长老叛出宗门,丹方也随之消失了,没想到,竟在今日重现。”
百药宗弟子一脸惊诧。
赵之城的目光更加崇拜,“漱灵真人,不知你可还缺一位洗脚弟子,我愿拜入您的门下……”说着说着,男人娇羞起来,扯着袖口,嗓音也不自觉夹着,“若是师叔不嫌弃,我也可以同阙师兄一样……”
“可以什么可以。你可以个米糊糊!”赵渠一巴掌拍醒想入非非的赵之城,“啪”一声在洞穴里格外响亮。
赵渠嘿嘿一笑:“失礼了真人,师弟他向来脑子不太好。”
这个蠢到百药宗的赵之城到底有没有看到,那少女身边之人的脸都黑了一个度,若再说下去,他都怀疑阙沉水忍不住要将他大卸八块。
赵之城双手捂着脸颊,一脸委屈得梨花带雨。众人不敢细看,毕竟这对丑人是一种残忍。
乔晚色没有介意,反而大方道:“我待会儿就将此丹方赠予你。”毕竟这丹方来自江唯生,归根结底还是物归原主罢了。
赵渠受宠若惊连忙感谢。
而坐在地上的魔修心如死灰,他本以为这是乔晚色故意给他下套,但百药宗那群一根筋的弟子最是撒不得谎,连他们都断定那是真的真话丸,他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丸子,魔修纠结了一瞬,果断开口:“别别别!别给我吃这种苦苦的东西!你想问什么你就说罢……”累了,心累了,心麻了。
乔晚色甩了甩手腕,“你叫何名?”
“观生。”魔修说得毫不拖泥带水。
乔晚色闻言有些意外,又打量了眼面前这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观生……这个名字好像听青妩提起过。
少女盯着魔修陷入沉思,阙沉水眸光一暗,不着痕迹地动了动,乔晚色醒过神转而又问:“这凝水珠有什么特别的吗。”
观生无奈摇摇头,身体一歪,将入了风雪幻雾的陈年旧事吐苦水一样倒了出来。他所经历的这些事尤为诡异,再者此事牵扯魔主,这些正派弟子定是觉得荒诞至极,他已经做好要吃真话丸的准备了……
“原来如此。”乔晚色食指抚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
观生噎住了,他没想到这少女竟真信了。不过转念一想,她也是入了幻阵的人,定是知晓什么的。
“哦哦哦!我就说嘛,这魔修方才就是故意骗我们!明明知晓幻阵却装作不知!”
观生循声看去,又是之前那个男弟子,“啧,我确实不知你们师叔为何不醒啊!”
乔晚色自动屏蔽了周围的吵闹声,手中的凝水珠愈发温热。
先前她还在想为何那风雪幻雾如此逼真,即使云城主修炼了万年也不可能织成一个类似小世界的幻阵。他应当是神魔大战后,众神殿倾塌,在银河中找到了这颗凝水珠,利用老神君给予的神力制作了当年的场景,将风雪幻雾依附于凝水珠上。
只怕云城主也没想到,她竟然是凝水珠之主,还意外想起了前世。若是她将这颗珠子碾碎,幻阵岂不是就破了?她倒想看看云城主黑脸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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