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钰认真的点了点头,双眼仿佛在发光:
“岷山哥,你说,我要是能把我的衣服,卖给成千上百的人穿,那得有多好啊!”
她说不出那些什么自我实现之类的大话,但在她心里,做衣服、卖衣服这种事,无疑是让她感觉最开心的一件事儿。
如果她做的衣服真的能像百货商店里的那些衣服一样,带给人漂亮和开心,那她就觉得值了!
看着神采飞扬的钟钰,谢珉山心中暗暗点头。他思索了一会儿,对钟钰说:
“那你有没有想到,你自己做衣服的速度毕竟是有限的,即使你做的快,也不过是几天一件。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能做更多的衣服?”
“怎么做?”这确实是钟钰没有想过的事儿。
钟钰急着想知道答案,谢珉山却罕见的没有告诉她,而是卖了个关子:
“想知道的话,明天就跟我出去走一趟。”
走一趟?
走一趟就走一趟,她倒是想要瞧瞧,谢珉山这个家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
第二天上午,钟钰和谢珉山还没出门,倒是撞上夏学友进门了。
夏学友手里拎着个油纸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像是刚从副食商店里买的小点心。见谢珉山和钟钰拉开院门,夏学友清了清嗓子,故意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呦,在家呢?”
谢珉山如今看到夏学友就知道他心里揣的啥心思,当下便说:
“我们在,她不在。”
“啥?”
夏学友刚刚装出来的漫不经心登时烟消云散,
“她……咋就出去了?”
不是周末吗?咋都不在家?
“这几日厂里搞突击生产,不按正常时间上下班。珉岚一大早就走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如今的钟钰也知道夏学友找的是谁了,立马说道。
夏学友的小心思一下子被拆的洞穿,摸了摸后脑勺:“那行吧,那我……”
话还没说完,手里头的油纸包让谢珉山十分自然的给接了过去:
“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
嘴上说着,手里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客气,看着夏学友干瞪眼。
“喂,那可是我给……”
说到这却又不好再说下去了。
虽然这点心是他排了许久特地买给珉岚尝的,但毕竟谢珉山是谢珉岚的哥哥,未来的“大舅哥”,又跟他关系那么好,要太小气了,那肯定也不行。
“知道了,我们留两块给她。”谢珉山嘴上说着,将油纸包递给钟钰,让钟钰给两个孩子去吃。
钟钰憋着笑走了。
谢珉山回头,看着失魂落魄的夏学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就这么表现,天天过来,总能堵得到她的。”
天天过来……那不还是便宜你吗?
夏学友心里头嘟囔,脸上带着一丝苦涩:
“岷山哥,你说,你妹是不是躲着我啊?”
他这都来了好几趟了,都没见到谢珉岚。虽说也有客观原因,但他总觉得,谢珉岚是在刻意避着他。
谢珉山居高临下的看他:
“看出来了?”
“……”夏学友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
“那还坚持吗?”谢珉山又问。
夏学友咬咬牙:“坚持。”
“行。”
谢珉山拍了拍夏学友的肩膀:“等下我和钟钰,去一趟你家。”
夏学友眼睛先是一亮,反应过来后又暗淡了下去:
“哥,就算你是她哥,但咱新社会,也不带包办婚姻那一套吧!”
谢珉山哭笑不得的看他:“想什么呢?我这是要去看夏叔叔,有正事!别成天别的不想,就想你那一亩三分地的事儿!”
说完,便走回去找钟钰去了。
夏学友瞅着谢珉山宽厚的背影,心里越寻思越不对劲:
“既然你去我家不是为了这事儿,那刚才说啥呢!”
*
夏学友的家离这不远,就在棉纺厂西边的食品厂宿舍大院里。
不过,食品厂效益不怎么好,夏学友他爸虽然是个干部,但也和其他工人干部一起住在宿舍楼上,不像徐志邦家有小院子住。
几个人上门的时候,夏学友他爸正坐在客厅的木椅子上,自得其乐的听着收音机。见到夏学友领着谢珉山一家进门,老夏眼皮掀了一下,登时喜笑颜开的睁大了眼。
“呦,岷山!钟钰!我前天还跟我那不成器的臭小子提你们,结果你们居然今天就来了!”
“不成器的臭小子”正领着虎子走在最后,听到他爸这么一句,登时来了一句:
“得,看来这个地方我是不应该来了。岷山哥,你们和我爸聊吧,我出去了。”
老夏“蹭”的一下坐起了身,一巴掌拍在了夏学友脑袋上:
“你个臭小子,赶紧去厨房看看有啥能做,没有就出去买,耽误我跟岷山吃饭叙旧,看我不收拾你!”
夏学友摸摸头顶,嘟嘟囔囔的进去了。
老夏一回头,笑眯眯的摸了摸虎子短短的头发茬和小芳胖嘟嘟的脸蛋儿,感慨道:
“你瞅瞅你,刚结婚就能有俩孩子,要是学友也跟你那么有出息就好了。”
谢珉山和钟钰对视一笑,还没说话,就见到夏学友从厨房门口伸出头来:
“爸,人家那又不是自个儿生的!你羡慕个啥!”
老夏气得恨不得去厨房手撕了不孝子,大声嚷嚷:
“你能自个儿生!那你自个儿生个我看看啊!”
夏学友又将头缩了回去。
老夏又乐呵呵的招呼谢珉山和钟钰聊天。
老夏虽然年纪不小,但性格和夏学友差不多,都是乐呵呵话又多的乐天派。只是前些年食品厂效益一直不怎么好,让这个乐天派的老头儿也挺郁闷。不过,最近这段时日,有了谢珉山和夏学友的帮忙,食品厂的效益好了许多,这让他重新又乐呵呵起来。
乐呵呵的老夏如今只有一个发愁的地方,那就是夏学友的婚事。
是的,如今夏学友喜欢谢珉岚已经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而谢珉岚不喜欢夏学友……这估计长着眼睛的人也都能看得出来。
为此,老夏其实也挺愁的。他也曾在明里暗里提过夏学友几遍,但是他这个儿子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今天看到谢珉山和钟钰领着俩孩子,老夏高兴之余,又想到了这一出愁人的事儿,不由得端起桌子上的酒盅一饮而尽。
“岷山啊!要不你提提,你家珉岚到底想要啥条件儿,提出来,我们家尽量满足!”老夏喝完一杯,一拍大腿,叹气道,“你看看我家那个臭小子,他是死心塌地了他!”
谢珉山陪着喝了一杯,笑着说:
“夏叔,您也知道,现在都是年轻人自己看对眼,那条件不条件的,学友条件还差吗?”
“嗨,”老夏又叹了一口气,“那你说,你家珉岚咋就不乐意呢?”
第67章 地下舞厅
实际上,老夏的疑问,谢珉山也不明白。
他也想不通,夏学友一个挺好的小伙子,怎么谢珉岚就是看不对眼。不仅不对眼,最近她自从有点感觉夏学友喜欢她后,更是常常躲出去,不肯和夏学友碰面了!
他就不明白了,这夏学友和那个卢兴川比,差在哪了?
不过,不明白却也不好直说,只好陪老夏喝这高兴又不高兴的酒,喝了一盅又一盅。
喝着喝着,谢珉山就提到了棉纺厂处理布料的事儿。一提起这事儿,老夏还真知道。
“这个呀,其实也算是这些老厂的老传统了。过去的时候,若是有那些做的不太好的瑕疵布,卖不出去的过期布,厂里都会找个时间,便宜处理给厂里的员工。不收布票,只收钱,布卖的便宜,也算是厂里的一种福利。不过呀,近些年来,就少了很多了。”
钟钰好奇的问:“那为啥就少了呢?”
“那还不是被人给举报的,说这种行为是挖社会主义墙角,气得当时你们厂的老厂长跟我喝了好几顿酒。后来呀,这个事儿就不公开了,就算有残次布,也只有那么有数的几个老员工知道去,但放出的量也不会大。”
老夏喝了一口酒,叹一口气继续说:
“不过,虽然不明着摆了。但你想想,这么大的一个棉纺厂,每年的瑕疵布那肯定不少,那多余的布去哪了呢?”
谢珉山接话道:“夏叔,您知道这布能去哪吗?”
老夏神秘的晃了晃酒杯:“那就不知道了。”
谢珉山和钟钰相互看了一眼。
“厂子大了吧,这里头的事儿就多了。别说你这种刚刚进去不久的小丫头闹不明白,我这种在边上看了那么多年的,就更不懂了。我老夏在食品厂这么多年,不说一丝不苟,那也是兢兢业业的为了厂子着想。不过吧,我是这种人,但绷不齐有些人,就不是这种人。”
他拿眼来看谢珉山:
“岷山,你这小子我知道,心眼儿活泛,今天特地来问,八成是为了你媳妇儿。不过我也奉劝你一句,有些东西啊,咱们没那门路,就还是不沾了好。不知道深浅,小心踏进去啊,没过顶。”
老夏又喝了一口酒,满足的又叹了一声。
老夏的这一番话,是身为普通职工的钟钰所不明白的。
但是,虽然听不明白,却让她在心里懵懵懂懂的有了个影儿。
那就是,她表面上看到的这个规规矩矩又规模庞大的棉纺厂,似乎也有那些暗地里的东西。让人看不懂,也不愿意继续看下去。
从老夏家里头出来,钟钰牵着虎子走在谢珉山身边,问:
“岷山哥,布料的事情,要不算了。就像夏叔说的似的,那些浑水,咱们不去趟,省的惹一身骚。”
谢珉山把小梅架到脖子上,宽厚的手臂轻轻蹭过钟钰的肩:
“这事儿不急,我去打听打听,不行就算。”
“嗯,咱们不勉强,不挣那些不该挣的钱。”钟钰叮嘱道。
*
钟钰的心里头,还是遵纪守法四个字。
她觉得,能进些布料,多做些衣服自然是好。但如果没有也没什么,毕竟那影响全国的大政策就要来了,到时候开放了市场,自然有布用。
不过,有些人却比她猴急的多,而且丝毫不懂量力而行四个字,简直是为达目的无所不能了。
这一个周末的晚上,王筝又将徐涛也约了出来,她们碰面的地点,就是位于城郊的地下舞厅。
说是地下舞厅,实际上是在一个废旧的三层小楼里。据说,小楼的主人是建国前的□□,建国后举家都逃到了国外避难,这座小楼便荒废了。后来,被几个青年人发现了,便收拾出来做地下舞厅。
说是地下舞厅,还真设在了地下室里。外头不挂牌,也没有开办的任何痕迹,从外头看去,全然看不出这座残破的小楼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一处地方。
徐涛这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和前两次的蹑手蹑脚不同,这一次的他轻车熟路的将大二八车子停在了小楼后头,整了整衬衫领子,随后便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从门口进去,沿着漆黑的走廊走几步,眼前便出现了地下室的楼梯。楼梯的尽头暗暗透着光,隐隐约约还有音乐传来,徐涛看到那光,眼睛登时一亮,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几步便从楼梯走了下去。
而当他走到楼梯拐角处时,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一个偌大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不少青年男女和着轻柔的音乐搂抱在了一起,不少人听到脚步声回头来看,见到徐涛下来,有几个姑娘还露出了笑容。
王筝便是那几个姑娘中的一员。
徐涛走下楼梯,她头一个便迎了上去,一边走一边说:
“你怎么早来了半个小时,我还想着,等下上去接你呢!”
“又不是没来过,接什么接。”
徐涛一下来便被眼前的景象迷花了眼,他一边随口应付着王筝,一边快步走向了人群。
正巧刚刚的一曲结束了,一曲轻快的《青年圆舞曲》响了起来。徐涛立马拉起了一个姑娘的手,用着并不算熟练的舞步,加入进了其他人的行列中。
见到在人群中跳的高兴的徐涛,王筝心中有些无奈。
不过她也明白,徐涛就是这样的人。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自己还没办法把他引到这里来呢。
徐涛这样有雅兴,王筝自然也不好打断,只好站在一旁耐心的等着他和一个接着一个的姑娘,跳了一曲又一曲。那邀请的手,始终伸不到她这里来。
和在一旁耐心等待的王筝不同,徐涛只觉得一味的快意。
他不明白,怎么会有这么好、这么销魂的一处地方,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漂亮的大姑娘,一个个笑容甜的简直要醉死个人,比单位上的那些大垮脸,家里头的那个黄脸婆要好看多了!
他沉醉在这悠扬的音乐、迷离昏暗的灯光和姑娘们的笑容中间,连王筝是谁都快要忘了。
一直到徐涛跳了个尽兴,方才停了下来。他喝了一口水,看到一身白的王筝款款向他走来。
直到这时,徐涛才发现王筝的装扮。她穿了一件棉布的白色长裙,衣领的位置扣子松着,上面还别着一朵粉红色的绢花。
裙子好看,灯光迷离,衬得王筝也比平时要顺眼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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