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上前,轻轻拂过她的眼睛,以轻柔至极爱的气息,擦去死灵的悲气。
他说:“在这峡谷之后,是大陆通往冥府的入口拐角。”
只有在这诸神所厌倦的凄凉之地,他的歌声才不会吸引到奇怪的神,至于冥府拐角里溢出来的死灵,他们没有耳朵,听不见。
普绪克腿脚酸软,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哦不,她就要被送入冥府吗?
果然人不能太乐观……白天不是不在家吗?这个神也太清闲了吧。
她努力的仔细回想,到底有那一句话触到了这爱神的霉头。
――这个时代的姑娘们,只会为她们的丈夫做衣裳。
“我,咳咳,我不并不擅长纺织,我不可能为巴特做衣服的……”
丘比特点了点头,他知道的。
「让我纺一块布,我愿意做十个雕像,不,一百个!」
嗯……对,她还喜欢奇怪的雕塑。
普绪克看着这个忽然变得沉默怪异的爱神点了点头就转身,走到一棵树前看了许久,从黑色罩袍里伸出来一只纤细有力的胳膊。
喀嚓――
比她两个人加起来还要粗壮的巨大树干,就这么被那只漂亮的手轻轻松松折了下来。
普绪克闭上了眼睛,想象着自己的死法。
“给你。”
她的手里忽然多了什么东西。
柔韧的一张皮革摊在大腿膝盖之上,上面是样式各异闪烁着金光的……刀。
这是什么,一套纯金的刑具吗?
要让她自己选怎么去死么?
丘比特安静地看着她的反应,又说了一遍:“送给你。”
普绪克艰难拒绝:“我……我可以不要吗?”
不要?
为什么?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就为她准备的其中一件礼物,好不容易有送出去的机会了,为什么不要,应该是喜欢的才对啊。
丘比特摇了摇头。
他问道:“不喜欢吗?”
普绪克看见黑色兜帽下留露出来的下颌线条冷硬至极,只好硬着头皮快速地收了起来,她甚至没有勇气看第二眼那一叠子奇怪的刀,大脑还在飞快地运转如何让自己免于送去冥府的命运。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谢谢,我很喜欢,但是以后再仔细欣赏吧。”
发发善心吧,也许今天真的不适合死啊。
“我没有什么谢礼给您……”
普绪克站了起来,她看了看周围,只有那些沾染了蓝色雾气的萎靡小白花,看着和她一样可怜。
又看看这个浑身藏在黑色罩袍里的爱神,只露出来一点儿白色的下巴,愈发觉得诡异}人。
“我……为您编个花环吧。”
说着,又蹲了下来。
“这一朵也很好看。”
“啊,这一朵也不错。”
她磨磨蹭蹭地摘花,一朵一朵,又一朵。
又生怕他看出来自己在磨蹭,手指灵巧地翻飞,一只算不上好看的花环并没有多久就编出来了,普绪克犹豫着,把多出来的花又扎在了一起,做成一个小巧的花束。
她上前,递了过去,轻轻咳了一声。
“献给您。”
对方却稍稍低下了头。
普绪克:“……”
还得给您戴上?
虽然内心已经吐槽到整个人呆若岩石即将风化,她还是认认真真地为他戴上了那只花环。
“普绪克。”
爱神接过了花束。
普绪克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看见接过花的神以一个极其虔诚的姿势,将花珍重的捧在胸前。
他似乎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说:“献给您。”
“嗯?”
她眼神迷茫起来,没有理解这句重复自己的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一段美妙的歌声从身前的人传来。
那不是她能理解的语言,不是她曾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可音律,是她能感知到,能尝试着领会的。
仿佛穿过时间,飘过平原,带着恬然的柔和,亦有灿烂和热烈,浩瀚的群山与沉沉的深海,跟随群星流动着落下……
她怔怔地看着。
忘记了自己所处何处,眼中只盛着他的模样。
歌声驱散幽幽淡蓝的雾气,溪水变得清澈,花环和他捧在胸前的花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舒展,脆弱纤细的茎秆昂起,苍白的花瓣褪去淡蓝的忧伤,润着清新的喜悦,变得娇艳而美丽,再不复蔫巴巴的模样。
纯漆黑色的罩袍,也无法掩去半分……歌声穿透而出,外溢着的浪漫。
他向着自己,像是在期待着。
心里从未有过如此平和宁静,普绪克好像明白了什么。
“您是在,准备抚平死去灵魂的痛苦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丘比特:找个没神听见的地方单独唱歌给老婆听。
普绪克:我要死了。
除了21-23是更新,其他时间点的更新都是在修文,修不满意的片段。
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
第37章 情绪
这句疑问,似乎并不是他想要听见的。
唱完歌的爱神,往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从头到脚被纯黑罩袍遮掩的严严实实,只有头上的那一圈儿白色花环,手里捧着的白花花束,衬得露出来的一小截下巴和那只修长的手愈发苍白。
普绪克还沉浸在那美妙的歌声里。
“不,那是塔纳托斯的职责。”(注1)
丘比特耐心解释。
他有义务在普绪克神格凝成之前,进行必要的教导,让她慢慢唤醒关于其他神明的记忆,这对她有极大的帮助。
“死神手持宝剑,将死灵放不开手的累赘割除,某种意义上,也是在抚平它们的痛苦。”
普绪克点点头……那么,他是准备送自己去见死神?
一时之间,嘴里说不出什么。
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
又听见他说:“死灵听不见歌声,它们被冥河浸染,沉沉的死气堵塞着耳朵。”
普绪克干巴巴地笑了笑:“这样啊……”
她还没踏过冥河呢,这算是个好消息么。
环顾四周,十分奇怪,那股淡蓝的雾气又再次氤氲在溪水之上。
普绪克蹲下来,别别扭扭地想要岔开话题:“看起来,这里的花草都长得很不好。”
丘比特走了过来,坐在她的身旁。
以他坐下的地方为圆心,不过几步左右范围的草地变得蓬勃,茸茸的软绿,刚刚好将普绪克圈了进去。
他说道:“这里没有宁芙的照料,所以它们活得很艰难,歌声可以短暂给予一些抚慰。”
只是在说话的功夫,普绪克发现自己手里的花又萎靡了下去,看起来蔫耷耷的。
她随手放下,顺着话头问:“宁芙?”
丘比特拿过她放在一旁的花:“山林,原野与泉水蕴出的一些仙子。”
“啊,我知道的,是很容易害羞的精灵,或者说,女神。”
懂了……
所以是好心的为这里的花草们唱歌么?
丘比特摇摇头:“只是在凡人的眼睛里,宁芙很害羞。”
他并不是很愿意和她们打交道。
宁芙的声音优美动听,在凡人的耳朵里,有时像清风拂过林叶的轻轻沙沙响声,宁芙的舞姿优雅曼妙,好似落在叶片上的细碎阳光,轻盈而绚丽。
但……
只要他一出现。
这些女神便会停下歌声与脚步,大胆而热烈地表达对爱的追求。
不为他,只追寻爱的气息。
来自爱神的气息,不仅可以抹平死灵的悲戚,疗愈一切哀伤,更是一种微妙的滋润,不同于凡人信奉的滋养,宁芙不需要凡人的信奉,那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焕发她们生命力的存在。
他从不吝啬于在盛宴上,与美惠三女神一齐愉悦诸神。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下意识地停止了这样的行为――泛滥而肆意地挥洒爱的气息。
丘比特低头看着手里的花,认真地说:“我没有单独为宁芙唱过歌,不,旁的女神也没有。”
这支曲子里藏着一个故事。
有一点遗憾。
普绪克现在还听不懂神语,但是没有关系,以后她会知道的。
“这首歌,也许不是很完美……”
“您唱的,真的很好听。”普绪克由衷地赞美,“我想它们会为您的歌声而感到喜悦的。”
他似乎有些忐忑:“那么,你呢?”
“我……”
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视线,普绪克却莫名觉得,藏在黑色兜帽下的人,好像在专注地看着她。
她想了想:“我只是一位旁观的观众。”
这一曲毕,聊个小天,等待着被死神交接,然后送到冥府。
恍惚看见他伸出了手,于是紧张地闭上了眼。
“不,我为你而歌唱。”
轻轻的一点儿重量,和着一句话,落在她的头上。
预料之中鲜血四溅的场景并未上演,她好像还好好活着,脑袋还在脖子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普绪克摸了摸脸……耳边别上了一朵小小的花。
手指动作之间,那朵花落在她的掌心。
白色的花瓣上浅浅的粉色花脉,灰绿色的叶子被爱的气息染上嫩嫩的绿色,舒展起来,清新可爱。
他又重复一遍:“这首歌,只为你。”
普绪克:“……”
对于死亡的畏惧将她从那股轻微的羞赧里挣脱出来,耳根依旧微微发热。
普绪克努力的深吸了一口气。
“谢谢,但是,您一定要送我去冥府的话,可不可以,让我自己挑个好日子?”
丘比特:“冥府?”
……
“这样啊!”
原来只是一个乌龙。
普绪克松了一口气。
道理她都懂。
但是……
为什么要在这么诡异的地方唱歌啊。
不是。
怎么可能会有神对着凡人,在冥府的入口唱歌啊。
等等,虽然有点含蓄。
但是,是求爱没错吧。
是不是想错了,是她以为的那种表达爱意么?
“……”
普绪克看了看他的胸口,什么也没看出来,看不到箭,也看不见伤口,视线移开。
她站了起来,轻轻地合起手掌,拢起手里的花。
“谢谢您美妙的歌声。”
顿了一顿。
“但是,为了一个人类女子……擅离职守,是很不恰当的行为,若是金箭燃起的爱火让您连白日都失了理智,信徒们也会失望的。”
她知道他是爱神,可她从来不提。
只要他还需要扮演怪物的身份,那么就默契地闭口不谈,只暗暗地提醒着不要忘记自己爱神的身份,不要被金箭的力量所控制。
明明确认了没有危险,她依旧在催促自己离开。
丘比特默然。
无形的压力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昨夜他已经超负荷的工作,并且挨了维纳斯的一顿鞭子,背上都是新鲜的伤口,美神的腰带化作的鞭挞,同样没有任何神可以熬得过。
但普绪克……
不知道,不在意。
她不在乎。
因为她不爱他,又或者说,只要她醒着,就时时刻刻都在防备着他。
像一株小小的玫瑰,亮起尖刺,扎伤想要亲近她的每一个人,又或许,被扎伤的只有他。
那个黑皮肤的男孩子,都算得上是普绪克的朋友。
而自己……
不过是个怪物,名义上的丈夫。
这个事实让丘比特感到挫败。
可过去的那些,都不做得数了么,胸口沉闷的钝痛,愈发浓重,沉到几乎透不过气。
“普绪克。”他上前一步,“我其实……”
眼前的人后退一步。
这小小后撤的动作,打断了想要说出自己就是那个她曾爱恋的人的冲动。
说出来……
又能怎么样呢,与真相相隔的并不是什么一道不见底的深深沟壑,不过是一张薄且易碎的黄褐莎草纸,就算普绪克相信,可他要如何和她解释,维纳斯的命令,宙斯的目的。
更重要的是,他们注定不会再有结果。
旧神从不慷慨。
他会被凝出神格的普绪克,无情地吃掉,不,也许说是回收,更为恰当。
让他一个人受着,就足够了。
丘比特睫毛轻颤,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我带你回去,就现在。”
-
普绪克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似乎比来时更虚弱。
飞回去,从窗子里落进房间,明明踉跄着落地不稳,却还勉强要抱着自己,只是稍稍用了一下力,就挣脱了。
不会真的说中了吧……玩忽职守遭报应了?
她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小心地观察着。
丘比特清楚,自己的状态很不好。
大部分的神力供给了普绪克。
伤口在发烫,维纳斯又一次拔走了脊背上最柔软的羽毛,就像过去无数次做的一样,只要那些下达的命令,完成的稍稍不合意,这双翅膀,就会得到一些细碎的折磨……
在冥府狭口凄凉之地被死气沾染,为献给她最好的歌声也没有留一点儿余地。
恢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他消耗的。
实在是有些愚蠢的一股脑倒出自己,丘比特想笑,眼睛却酸涩起来,他什么时候也成了为所爱可以掏出一切的神了呢,明明他什么也没有啊。
至少,不要在她的面前,露出狼狈的模样。
“……”
他努力想要站起来,飞离这里,可身体却沉重到了极点,仿佛被浇融的金子凝着翅膀,灌住了脚,被维纳斯撕裂的伤口里流出汩汩的神力。
不知沁出是的汗还是眼泪,丘比特的额发湿漉。
至少,不要在她的面前,显出自己的无力。
普绪克说不清这萦绕在她心上奇怪的悲伤是从哪里来的,更像是从这爱神身上来的,她觉得好奇怪……真的好奇怪,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的心和他的情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栓在了一起。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波动会影响到自己,但说实话……
在传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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