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比特呼吸一滞,几乎是在落地的同时关上了窗。
他快步上前:“不要再坐在这儿。”
浓郁的烂熟葡萄酒香,扑面而来。
爱神的喉结轻滚,声音也显得哑:“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吗,喝了这么多葡萄酒。”
“只是一点点。”
不过是晚餐的餐前酒,她却一杯接着一杯,掺了蜂蜜水的葡萄酒喝起来酸酸甜甜,普绪克觉着自己的脑子有些迷蒙……
好吧,不止一点点。
“普绪克……”
丘比特想要训斥她不爱惜身体,又懊恼自己做的不好,没有给上完完全全值得信任的安全感,还让她陷到了更大的危机之中。
他只轻声说:“你喝不得,没有下次了。”
噢……
连这个也记着。
她其实也不算是不能喝,只是酒量浅,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头。
就好比现在,微醺的酒几乎要浸软了神经。
她眯着眼睛,居然朦朦胧胧可以见着他的身形轮廓。
和梦境之中的少年一般无二,年轻的爱神肩宽腿长,纤而薄的手臂线条却透着力量,没错,伸出的胳膊带着力量感。
“啊……”
被抱起来了。
大抵是这个时候,喝下去的酒水才开始发酵吧。
窝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普绪克偏了偏脑袋,快如擂鼓的心跳从靠着的胸膛里传出,落进耳里。
明明跳的这样快。
动作却克制得不能再克制,就连手也没有半分逾越,他不是中了爱情金箭么?
她这么想着。
丘比特把她放到了床上,实在难捱,嘴唇已经咬破。
也许是喝醉了,她懵懵地躺着,努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想要保持清醒,反而看起来有些调皮的可爱。
她还记得为自己辩驳:“比起祭祀给你们这些神的,当然只是一点点。”
“……”
简直是歪理。
神明从不享受祭品本身,不过是享用血肉,香膏,酒液,又或是别的祭品焚烧后的气息。
多少都和凡人是不一样的。
普绪克听见爱神叹了口气。
她调整着姿势,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见着他忙不迭地跪在床边……
她不乐意:“我不会摔下去的。”
丘比特无奈:“……”
这句话一点儿信服力都没有,眼前的人儿大半个身子挪出了床榻。
普绪克好像是想起来一点儿正当性理由,她嘟囔着说:“我很难受,脑子难受,心里也难受。”
这句小孩子气的话,针刺一般,蜇得丘比特心里一揪。
“为什么难受?”
“我不知道,想不起来……”她认真地想了想,“你靠近一点儿,我告诉你。”
他离得好远哦。
明明就在床边上,却梗着身子,一点儿都没有松懈下来。
这是爱神的房间,爱神的床,为什么他不睡?
她这副软乎乎的模样,每说一句话,那芬芳的香味就浓郁上几分,如影随形,宛如一剂甜美的毒药。
丘比特扣在床沿的手已经在用力,却依旧弯下了头……
他,无法拒绝。
深幽的眸子里都是被强压下去的欲念,在无边的夜色里,潮意涌动,晦暗不明。
已经靠过来了。
普绪克面上有点热,鼻尖浅浅沁出一点儿汗。
她还是觉着有些远,想要伸出手把他够过来,这么想着,她就这么做了。
白腻的手臂不过才环上去,肌肤相贴获得的微凉让她得到片刻清明,不过下一刻,听见他又哑又沉的低低喘息。
咔咔――
什么裂开的声音从床沿传来。
但没有人在意。
不过熨一会儿,胳膊捞着压下来的爱神就好像也热了起来,这样大胆而出格,可以说得上是亵渎的举动,若是没有多喝上几杯葡萄酒,是做不出来的。
“……”
酒精让普绪克只觉得奇怪,为什么这样近了,还是模模糊糊,只见着一个轮廓呢?
她稍稍昂起头,只为了更好地看清,可却看不分明。
大概是朦胧殷红的唇瓣,弧线优美的下颌,和……滚动的喉结。
一股热意从鼻腔涌出。
她收回了手,从鼻子下摸到湿润而粘稠微温的水液,天呐,只是想象着他会是怎样一副模样,就又一次流鼻血了啊。
从中午醒来,就这样,完全擦不完。
不过那时候也没见着他啊。
普绪克茫然地呜咽一声……
她松开胳膊瘫倒下去。
自己不会是染上了什么恶疾,真的快要死了,而不是简单的因为过于干燥而鼻血流个不停。
然后,上一秒还在被她花痴肖想的爱神,此时此刻,却动作小心地为她擦鼻血,完全没有在意她刚刚的冒犯。
这也太尴尬,太丢脸。
想到这里,她努力抬起脸,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脸:“我没事。”
他伸出手,又快速收了回来。
这样的动作,普绪克甚至不确定他到底碰到了自己的额头没有,只是看在眼里,堪比避如蛇蝎,好像她是什么沾了手就脱不得的脏东西。
瞒不住的……
所有的花痴在这一刻消失的一干二净,她没再看他,小心地蜷进被子里:“我要死了,对不对。”
他摇了摇头:“你只是生病了。”
普绪克伸出手,自己摸了摸额头,她的手心也微微出汗,分辨不出温度的差别。
他的声音都在抖。
这样的语气,怎么可能只是生病。
丘比特轻轻低下头:“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塔纳托斯那把剑上的死气侵染了她,只是浅浅的拂去了表层的伤害,如今从睡梦中醒来的她,灵魂孱弱,比一尾离了水的银鱼还要可怜。
他的额头抵住她的。
一股温暖的热意,与脖颈上的项链相呼应着驱逐身体里的不适。
普绪克挣扎着坐起来,他后退着离开,却看见一条泛着微光的羽毛项链因着动作,一下子从宽松的衣领里掉出来。
好纯粹的神力……
普绪克察觉到视线落在颈项之间。
“不可以碰。”
至少现在,还不行。
唯有这个不可以,糊成一团的大脑还记得清楚,普绪克伸出手掩在胸口,挡住了他的目光,紧张地把滑出的项链放了回去。
丘比特眸光微动,眼睫微垂。
啊……
她本就不是什么开在黑夜的白花,更像是一团细腻而敏感的白猫。
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乖巧温驯,只是在等待着他打开笼子,好离开这儿。
只有在虚弱的时候,才收起了自己的警觉的爪子,窝起毛乎乎的肚皮,这么依赖着他,不再有半点儿抗拒他的亲近。
甚至还显出几分亲昵。
她说:“谢谢你,一直对我这么好。”
“你喝醉了。”
“我知道。”看起来不甚清醒的少女小幅度地点点头,“爸爸说,喝了酒的人都特别的诚实,你不能不信。”
那双褐色的眼睛,依旧水润润的,专注地将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一眨不眨,就好似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看得见一样。
丘比特听见她小声地说:“你真的很好。”
纤细的手指扣住了他的手,虚虚地握住。
就像是蓬松而柔软的尾巴,在饱受煎熬的心上,撩了一下。
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没有人,不,没有神能拒绝这样一份天大的恩赐……来自所爱的主动靠近。
但丘比特清醒得不能再更清醒。
――若是他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好比,上前摸一摸肚皮,又或者将脸埋下去,感受温暖的温度,以期不再有一点儿距离,妄想止消难捱的欲望。
他一定会被再狠狠地挠上一爪子。
即使那无伤大雅,不过转瞬就能恢复,即使他轻轻松松就能捏住她,不管不顾地继续。
但寻到机会,她一定会窝的更远……会露出那种黯淡的眼神。
丘比特只将手指一根根放下,轻得不能再轻,回扣住那只手。
他喉结轻滑一下了。
第47章 锁扣
“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闭上眼睛,不再看。
随着轻而柔的爱意缓缓从相接的肌肤,从手掌一点儿一点儿渡过去,驱散死神之剑留下的气息,也一并将普绪克被酒精熏得昏昏沉沉的大脑清醒过来。
“……”
她懵懵地看着黑暗之中模糊的人影。
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做了些什么。
她的丈夫,爱神,如今饱受着爱情金箭的折磨,举动之间,无时无刻不似是压着一座即将迸发的火山。
自己还揽着他的脖颈……
还几乎是贴着耳朵说话……
还这样的,暧昧至极,和他手指根根相扣。
她往回缩着想要抽出手,可虚虚扣着她的那只手,在察觉到抽离的动作之时,就骤然收紧。
模糊的人影在此刻晕成一团巨大的黑影,是蛰伏的兽,收拢着锋利的爪子,却容不得逃离,只想要一点儿一点儿扣起猎物。
“普绪克。”
声音平缓,干净。
却让她浑身颤栗。
理智让普绪克不要再靠近,可身体却已经朝着他倾斜了过去。
她嗅到他沁在灵魂里的气息,滚烫的爱意,热切的渴望,苦涩的克制和浅浅的醋意。
“我明明只是一个凡人……”
再想要用这句话说服自己,是完全不可能的。
丘比特听出她的迷惘。
他微微侧着头,垂眸看她,薄而殷红的唇挑起一点儿浅浅的弧度。
“以后不再是了……”
未尽的话语没入喉中。
最为简单的方法,就是用神语告诉她旧神残片里的记忆,只是现在,她的身体过于孱弱,再经不得半点儿风险。
普绪克听出他的迟疑。
她看了看外面蒙在云雾里的星空,黯淡无光,声音低落下去:“我,会成为一个怪物么?”
丘比特沉默了。
她是这样的单纯,清澈,柔软的一无所知。
是旧神选中了她,是命运选中了她,何其无辜。
他从来没有见过苏醒的旧神是什么样子,在新一代神王的洗牌下,力量的分配已经让过去的神明退出奥林匹斯太久太久。
“不会的。”他认真说道,“你会是一位受所有人与神,此间万物所爱所亲的神明。”
就像那残片记忆里搜展示的那样,美丽而强大。
他可爱的姑娘,只会做的更好。
“你在哄骗我。”
普绪克笑了笑。
若只是喝了一杯不知名的液体就能成神的话,世间哪来那么多的英雄冒险至死,流落他乡,求而不得呢?
她咳了一下:“但是我相信你。”
嗯,愿意相信他出于对自己的安抚,而说出的善意谎言。
“相信我……”
空气中,那股甘甜发酵的芬芳香味,淡了下去。
他轻轻摩挲着她纤细的手指,玲珑的手腕,动作带着裹挟的欲望。
普绪克安静地躺着,没有再想收回自己的手。
似乎并不抗拒这样的亲昵,隐隐的,还有些兴奋的期待,也许是死亡的压力,也许对于颠覆认知的一切造成的冲击,让她想要从别的什么上获取一点儿快乐。
又或许是对于他的完全信任……
他覆了过来。
清冷带甜的味道弥散她面前一块狭小的空间,即使大脑兴奋到几乎是期待着下一步的动作,普绪克依旧有些紧张。
她说道:“嗯,夫妻之间,理应心存信任。”
夫妻之间,做些什么,理所当然,而且……他从不勉强自己,普绪克心里小声的补上一句。
这一次,不要再拒绝。
她这么想着。
直到他轻柔的一个吻,随着浅浅的鼻息落在肩膀上,柔软的唇瓣隔着薄薄的衣裳擦过带起一股电流涌向全身。
普绪克慌了。
她笨拙地想要补救:“我相信你归相信你,但是我还不行,你不会强人所难的,是吧……”
还没有做好准备,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普绪克快速地眨眼,伸出手想要推开他。
所有的疑团压在心头沉沉,无法躲避,她办不到就这样放纵自己,也无法不去想……她也许只是阴差阳错的运气好。
如果那支爱情金箭真的是让他爱上了另一个姑娘呢?
现在他所有的一切好,一切亲近,一切暧昧至极的相触,都会和另一个女孩发生么?
酸到极致,这样的想法让普绪克觉得自己丑陋极了。
她不想要会喜欢上别人的他。
她想要推开他。
只是手还没碰到,对方先一步僵住了。
“我没有拒绝你的意思,但是,啊,不是,我是在拒绝。”
普绪克语无伦次,却也察觉到了他动作一滞,转过了身子收回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再次过来的时候,伴随着一道淡淡的微光,从黑影之中,和他微热干燥的手一并放在她的手里。
一根白色的羽毛,泛着银色的光泽,在黑夜里微微亮着。
这个意思。
“……”
爱神的原型不会真是什么鸟儿,动不动就叨羽毛送给她么?
一想到这是从那双受过折磨的翅膀上长出的,普绪克再没了心思想别的,心里一抽一抽,难受得紧。
他的一向温柔声音,此刻却听起来有些不自信。
“我想,你也许会喜欢。”
从他的角度,足以看得一清二楚,少女的脸颊浮上绯红,已经不是因为病态,而大概是难为情的羞赧,浓密而修长的睫毛如蝶翼轻轻扑朔,透着青涩的无所适从。
喜欢……
喜欢得很,也心疼极了。
普绪克动作隐蔽的,偷偷摸了一下手心里的羽毛。
她的声音小小软软:“嗯,喜欢。”
而听见这样的回答,丘比特深邃眼窝里的瞳孔陡然放大,耳根滚烫,扣住她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几分。
她喜欢……
“很漂亮。”
尽管这么说了,普绪克却不好意思再抬起脸,她发自真心的赞美没听起来实在贫瘠而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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