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绪克肩膀微微一发麻。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只心想也许不过只是久坐插花,长时间抬起胳膊又放下的机械性动作造成肌肉的酸麻罢了。
亚莉克希亚大力地拥住了她,这几乎不可能出现……
她似乎终于放松下来:“嗯,你不会有事的。”
“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巴特成了这偌大宫殿里的唯一一个活人,倒是吓了亚莉克希亚一跳。
“天呐,你的好丈夫居然还允许你养一个这样俊俏的侍从!”
所谓侍从,从她的语气听来,并不是简单的字面意思。
“不是……”
普绪克想要解释。
她的大姐一双绿眼睛炯炯有神,已经把巴特来回打量了三四圈。
“模样可以鼻子高挺本钱有,身材不错匀称得很,肌肉结实一把窄腰有力气,上等货!”
“姐姐你……”
普绪克无语低头。
巴特的耳根都红的滴血,如果有条地缝,此刻一定慌不择路地想要钻进去,但转念一想,普绪克殿下的姐姐并没有一点儿说错,他确实是个身强力壮的好小伙。
亚莉克希亚啧一声,就要上手去捏鼓鼓的胸肌:“就是不知道,活怎么样?”
那块即将到手的巧克力色胸肌极快地退后一步,跪了下去。
“请您自重。”
“天呐,还忠诚得很,要是换了尤安娜的,估计已经上赶着来撩拨想要离开随时可能喂熊的后院了,不过也是……”亚莉克希亚环顾四周,“这里怎么也比我条件强上不止数十倍。”
“姐姐……算了”
有些事情只会越抹越黑。
普绪克摇了摇头,“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知道了知道了,你就一个,我难不成还会强要这个。”亚莉克希亚的眼睛依旧暧昧地落在巴特身上,“好了,让我好好大吃一顿先――”
普绪克无奈笑笑,最初看见大姐的眼睛里,有着诡异阴霾什么的,大概只是错觉吧。
-
月色正浓。
没有爱神出现的夜晚,在普绪克睡去之前,只要坐在窗边,都能看见皎洁的夜空。
除了偏僻诡异,这儿实在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居所。
小桌下侧边放着一小筐没有整理的羊毛,普绪克坐在窗边的长榻上,桌子上的花瓶放到了脚边,娇嫩的花朵与碧绿的枝叶衬着露出来的小腿光洁如玉。
她自言自语。
“我今天和大姐相处的很愉快。”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嘴巴,二姐说了我很多坏话,反正这些听听也就好了。”
“也许以前说这些还会觉得有点儿小孩子气,但现在不一样啦,我已经是嫁了人的大姑娘了。”
“我……”
她声音小下去。
“我有一点点想你,只是一点点而已。”
静到不能再安静的黑暗之中,因这一句话而发生了异样的扭曲。
“是,我过得很好,没有一点儿不顺心的地方。”
普绪克一遍遍地梳理着膝头的羊毛,她不爱纺布,但思考的时候,喜欢手里做点什么。
“我不应该乱七八糟想,但我很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遇上了什么危险……”
这样柔柔的低语,让灼热的金箭翻涌,胸膛的皮肉,肋骨的下方依旧在隐隐作痛,本欲待她睡后再出来静静看着,稍稍安抚一下炽热的情欲。
可现在……
他的心神乱了。
爱神的气息掩藏不住。
窗外的风掠过树,传来沙沙的声音。
普绪克嗅闻到了清新的淡淡香气里染上一点儿压迫性的气味。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夜雨。
她放下羊毛往里推了推框子,防止被斜斜吹进来的雨水打湿,又站起身,想要将被吹的合上一点儿的窗子再次打开,动作之间披在身上的薄薄黑纱稍稍滑落。
出现在鼻尖的那股冷冷的气味不过转瞬即逝。
快到普绪克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她的手臂上沾上了些许雨水,让散发着淡淡星光的黑纱黏出白腻的轮廓,许是有些冷,深深呼了两口气,血液加速流动,脸庞上晕出润泽的红。
湿了的手指随意地撩起耳边垂落的碎发往后绕去。
轻巧柔和的脚步往床边走去……普绪克没有穿鞋。
她的前胸在开窗的时候被淋湿了,本来宽松单薄的亚麻布料勾出姣好的曲线,似乎就打算这样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睡下。
“普绪克。”
从床榻的正前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以及,熟悉的一片模糊黑影,普绪克眯起眼睛,依稀能看见翅膀的轮廓。
即使看不见,她伸出手,试着往前摸索,不出所料的对方后退一步。
她失落询问:“你最近,是在躲着我么?”
低低的声音,没有问责的意思。
却开门见山的扼住了爱神还没有说出口的话头。
“……”
丘比特僵住。
他只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心――他想要告诉她,可却不知如何告诉她。
只要每一次看见她,无论是于小凳上小憩时闭上的眼睛,独自垂头喃喃说话的唇瓣,阳光下微微透红的薄薄耳朵,还是滴落滚着水珠的细软发丝,轻轻拢着羊毛的手指,踩过绒毯的赤足……
无辜而毫不设防地散发着柔软的气息。
他做不到冷静,所幸便不去看。
好像这样就不会想……但,却还是在脑海里浮现出她的模样,无法避免。
眼前的少女披着黑夜的星纹薄纱,莹白圆润的肩膀露出来,就像河边饮水的鹿,一无所知地将自己纤细柔弱的脖颈送到一头饥饿多时的猛兽齿下。
爱神伸出一只手为她牵起一角,仔细地拢住胸前的衣裳。
“你不该想我的,普绪克。”
他的声音很冷。
“为什么?”
普绪克温热的手掌握住了他的。
丘比特身躯绷紧。
他几乎要失控,这难捱的刺激之中,却依旧感到一丝难言的酸涩。
她是如此尽职尽责地作为一个妻子,关心着,担心着他,可他却不得不退回去,不得不把好不容易上前一步的她推开。
所有的神经,在爱欲的折磨下,无法得到抚慰与放松,已经绷到将近断裂。
她的话语,她的手……
因水汽而微微湿润的几根手指无意识的摩挲,更像是一种无言的邀请。
鼻尖充盈的迷离软香,更是让爱神的理智濒临溃散,他克制着,让自己的思路撞出这个甜蜜的陷阱。
一点儿一点儿把被握着的那只手抽出来。
他艰难开口:“想想你喜欢的人。”
想想那个过去的,与她深深心灵想通的……却不得不背弃了她的,那个坏人。
丘比特的额发遮住眼眸,声音干涩:“不可以想太久。”
“我知道……”
空气之中的淡淡甜香,和着委委屈屈的气味,让普绪克的心浸泡的松松软软,微微发痒。
她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于是鼓起了勇气,踮起了脚。
“我已经在想了呀。”
“你……”
爱神惊慌的话语被止住。
一枚比花瓣还要轻盈的吻,落在他的下颌。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稍肥一丢丢,嘿嘿写到亲亲了,开心!
第51章 想要
雨下大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春夜的雨。
风斜斜刮进来的雨水,几乎已经打到床边,完完全全被丘比特的翅膀拦下。
湿而凉。
他心……却炽热无比,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无措地握紧又松开,手臂与胸膛流畅漂亮的线条活了似的游动。
爱神深深地闭上眼睛。
鼻尖传来的芬芳气息却让他眼前浮现出她刚刚羞怯的表情,和那双湿漉漉的,毫无遮掩,全心全意爱着一个人的眼睛……
普绪克亲完那一下之后,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想要缩回去。
一条胳膊紧紧地箍住了她,没有给半点儿后退的机会。
“你想着他,却……”亲吻我。
听着这样的声音。
普绪克觉得他几乎要哭出来,后背上的那条力道极大,勒得她都疼了。
她刚想再说些什么。
肩膀上似乎被狠狠地蜇了一下,极快,极短暂,可思绪落在上面,肩膀……肩膀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身体深处的奇怪力量,抚平不安的触角,如流动的血液,一点儿一点儿生长出来,极快的速度流遍全身。
普绪克皱起了眉。
她想,不对。
有什么……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不,好像没有什么奇怪的。
-
格诺斯。
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儿风。
在空荡荡的一张长榻边,放着的一盏灯火却颤抖个不停。
厚实的窗帘也无法完全隔绝雨声。
明明外面在下雨,可里边,即使是温馨而温暖的陈设,也没有给站在这儿的绿裙子女人半点儿安全感。
亚莉克希亚觉得冷极了,脚下是厚厚的皮毛地毯,摩擦之间发出轻微的响声,这个房间,诡异到让她一刻也不想久留。
她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这样晚才来见我,大姐。”
尤安娜温温柔柔地拖出一张凳子,却没有请人坐下的意思。
她施施然扭动着身子带起裙摆,坐了上去:“我以为你要跑了呢,如何,今天过得愉快么,带了几匣子的珍宝回来呢?”
“不用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亚莉克希亚摊开了手,手里是一根细细的银针。
“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在她不设防的情况下搞到了一点儿血,她也没有半点儿怀疑。”
手里的那根银针,尖端有一点儿已经黯淡沉淀下去的红色。
亚莉克希亚的绿眼睛在眼眶里微微抖动,明亮的眼神不再,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浑浊。
她嘴唇嗫嚅:“只要这样做,我能得到她现在所享受的一切?”
又好像想起什么,抬高声音:“普绪克不会有事,你说过的。”
身着粉裙的女人比了一个手势,红头发的女巫上前,将亚莉克希亚手里的银针取了回来。
“是的。”
尤安娜的声音温和柔婉。
她轻轻肯定:“当然。”
“那就这样。”亚莉克希亚松下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面上又挂出斜着眼睛看人的表情,“你最好说话算话,我走了。”
在人影消失在房门之后,贝芙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手里的那枚银针。
在昏暗的光线里。
银针上本该是有着铮亮的金属光泽,如今却仿佛是被腐蚀了一般,锈迹斑斑,愈靠近那尖端的部分,就愈发黑下去。
“是我的错,疏忽了潜在的危险。”她忍不住为自己的主人感到高兴,“好太太,这样即使是有诅咒的反噬,也不会伤害到您,这可真是好极了!”
尤安娜得意一笑:“我可不是亚莉克希亚那种蠢蛋。”
坐在椅子上的赫卡忒抬起了眼皮,从一片混沌黑暗之中现身。
只见她随意地挥了挥手,银针落手中,白皙的指尖漫上粘稠的黑色,从死气中,渐渐流出岩浆在手掌里凝着,极高的温度让空气扭曲,那根针尖沁出一颗血珠。
贝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想要瞅出究竟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
可凡人的眼睛,除了那颗血珠子,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赫卡忒,她看得一清二楚。
鲜红的血滴饱满聚成一颗小球裹着一层金光,那是浓郁到要溢出来的爱神力量,而并非其他神明普通施舍般的供奉……
年轻的爱神,竟是在以自己的神力,蕴养着旧神的残片?
而且,养得很好。
“普绪克。”
赫卡忒吐出这个名字。
尤安娜立马回过神来:“如何!她到底是迷了哪位神明的眼睛。”
“她是爱神,丘比特的妻子。”
她并不与地面上的新一代神明有过多的往来,却也无法拦住桃色的绯闻顺着赫尔墨斯的脚步从冥河飘来,让她对这位爱神留下尚且不错印象的是,他似乎并不像其他那些风流放荡的男神。
从诞生至此,情人相争的口角也不曾落进一句在河里。
是藏得太好,还是过于专情?
赫卡忒更愿意相信是后者。
也许……
继承了这份力量,大抵也继承了那一位同样的性子。
赫卡忒轻抬下颌:“你想要取代爱神的妻子,是不可能的。”
尤安娜并未将这句话往心里去,只转一下了眼珠,将话题扭转开来。
“哦不,我并非想取而代之,若那卑劣的灵魂只是一个凡人,我倒是已经用上了许多种折磨的手段,可我并没有……因为,这对您没有半点儿好处呀。”
她轻笑一声。
“那个窃取了我小妹妹皮囊的家伙,她玷污的是神,是美神,是爱神,是天上与大地诸神才能享有的声誉,是合该被身为冥神的您所杀死,才是最恰当不过的。”
她将普绪克过去所做的一切大不敬的事情,以一种绝对旁观者的角度,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最后,似感慨自己的弱小而无奈叹息。
“我未曾肖想过神的回应,也从未想过得到一位神妻子的身份,而您……”
她强调:“伟大的提坦女神,您应允了我……”
赫卡忒思考了片刻:“拿去,扎一滴血。”
贝芙姿态谦卑地伸出双手,银针落在她的手掌之中。
比融化的金子还要滚烫,皮肉烫焦的哧哧声音让人听了心里发怵,可尤安娜完全没有半点儿恐惧,蓝色的瞳孔微微放大,兴奋到汗毛根根立了起来。
“瞧呐……”
贝芙疯疯癫癫地扬起手,上面又添上两道新鲜烧疤。
她全然不觉痛苦,语调昂扬。
“胜利的天平倾斜在你我之间,那亵渎了神明的污秽灵魂将付出该有的代价!”
尤安娜亦是喜不自胜,她欣然露出自己的手腕,不过短短一瞬的蜇痛,那根针上就沾上了她的血。
赫卡忒的眼睛放空。
她手里滚动着那一滴普绪克的血,以此看见这凡人姑娘过去的记忆,看见了那位众神之王,亦听见了他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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