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卿和往常一样笑嘻嘻说:“大婚之夜时,我的确说过这话的。”
他抱住江雾的两只脚踝,依赖地把头枕在她的膝上,“我还说过,只要有机会就会永远跟着娘子。”
江雾伸手,轻轻抚过他的发。
是真的,在他的记忆里,他们是很恩爱的。
可是她又实实在在的记得,她和他真的没有他们所说的那样,有情感且圆房过。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江雾试探着说:“你相信人的时间会错乱吗?”
谢辞卿笑道:“曾经送给你的话本里写过,不过是虚假而已。”
江雾有些失落地看着他。
他真的不知道她的秘密,跟她不是来自同一时间的,因为他没有烙罪,这是她可以肯定的。
江雾抚摸着手里的金簪,准备拿给他辨认之前,对他说:“既然我们这么亲密无间,你一定不会欺瞒我。”
“那是自然。”
江雾想起他上一次说的谎言。
她紧紧盯着谢辞卿的脸,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神情端倪,问:“你上次,说牢里的郭钟子是新来的犯人,脾气暴躁一进去就误伤了你。”
“但郭钟子早就被下了大牢,如何是新犯?”
这件事发生,是在初五的那天。
现在是初三,谢辞卿还没有经历过,按理说他是不会知道的。
可她还是很怀疑,并直接问出。
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一层很紧密的逻辑,只要得到他的回答,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她都能判断谢辞卿究竟有没有说谎。
谢辞卿犹豫了一会儿,从她腿下抬起头来望着她,“娘子说的什么,这件事我怎么没有印象?”
他的回答让江雾深吸了口气。
她定定观察着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异常,仍旧和煦温暖,笑意缱绻。
她此刻却只觉得浑身发凉。
江雾立刻从榻上站起,抱住她双腿的谢辞卿因此被推得往后跌开,从脚踏摔了下去,坐在地板上。
她几步走到他跟前,高高在上的低头俯视他:“你对我们之间情感的记忆,和这幅画里的蕊香等人一样。而你对郭钟子的记忆,却是错的,和我一个外来者,甚至是蕊香等人的都不同。”
“谢辞卿,你还想再骗我?”
画中的人,只有这个世界的记忆。
谢辞卿对郭钟子被下大牢的时间,明显认知有误。
江雾能推出,他虽然不是和她来自一个时间的,但也绝对和她一样属于外来者。
谢辞卿还没说话,江雾拿出他送的金雀簪,弯腰抵住了他的喉咙。
她冷声说:“你的天赋只在艺术上。你不应该跟我玩这些推理游戏,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告诉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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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 画中人
谢辞卿眼见送给她的金雀簪,转头就被她用来威胁自己,眼圈伤心的泛起了红。
他仰面望着江雾,惨兮兮道:“我真的听不懂娘子在说什么。”
他委屈地眨眼,眼角有泪花闪烁。
江雾不是那么容易心软,仍旧坚定地盯着他。
她相信自己的推断,他一定骗了她。
江雾说:“你不说也可以,我们就这么一直耗着。”
反正,杀是不可能真杀了他的。
谢辞卿瘪嘴,红眼说:“娘子究竟要我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听什么。”
谢辞卿万分可怜地抹着眼睛,“我真的不明白。我不知娘子是否为大哥办事,知道了一些案子细节,不好与我说,只能这样唐突的审我。”
“但是我却知道,万事都得讲究个证据。牢里每每关押新犯时,都得有如山的铁证,娘子断定我做了什么坏事,亦或是骗了你,你可有直接证据?”
他真诚分析着,真真让江雾不知如何作答。
对于他和自己究竟是不是一样的人,她的确拿不出直接证据。
但是他骗她郭钟子是新犯这件事却是没跑。
她正要说,谢辞卿又道:“你说我被郭钟子打了,还骗你他是新犯,这件事我更是冤枉。娘子,这事儿我真的毫无印象。”
“你若坚定我真的骗过你,你得拿出证据。”
谢辞卿再一次三言两语把江雾的话给堵了回去。
她能拿什么证据?
那件事对她来说已经过去,她当时也没有任何手段记下这件事。
但是……
她记得那件带血的衣裳。
谢辞卿很喜欢穿那件白袍,现在也穿的是那一身。
如果他真的和她一样,是不断用自己的身体来到画里的人,那么这几日以来,他这件衣裳是没有洗过的。
和她当初没有沐浴一样。
那血应该还在。
江雾想到这里,忙拉过他的袖子左右翻看,并没有看见血。
只看见了他手腕处的伤口。
他还没说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但这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等子时过去,翻过今天后,这伤还会不会存在。
如果存在……
它将会是指向他门都是画外人的直接证据。
到时拿着这个证据审他,看他又如何为自己开脱?
江雾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反而不那么着急了。
可是对谢辞卿却有了很深的防备。
她本来想把两支簪子一起给他辨认的,眼下也改了主意。
她不想让他知道有两支簪的存在,就只拿了其中一支给他看,说:“你认认,这是不是你送给我的金雀簪?”
谢辞卿见她不追问了,松口气后认真地查看。
须臾,他点头:“自然是的。”
江雾手握两支簪,第一反应是其中有一个是假的。
但她不确定谢辞卿的说法可不可信。
江雾不教他察觉端倪,起身背对着谢辞卿朝床榻走去。
过程中,她悄悄换了另一支簪子。
等换好了簪子,江雾已经走到榻上坐下,她再把调换后的簪子递给谢辞卿,“你要不再仔细看看?”
谢辞卿跟着来到她身边坐下,认真查看好几息,“这就是我给你的那一支。”
“……”江雾明明已经换了第二支簪了,却听见他还是一样的答案,暗暗紧张起来,“你会不会看错了?”
“不会的,听我养父说,我祖上是靠制首饰为生的,我太祖母是名扬天下的簪娘。”
“这支簪子是她亲手所做,谢氏祖传,你看这只金雀的翅膀,上面的滚金花纹,实则是一个‘谢’字。”
江雾顺着他说的去看。
果然和他说的一样。
可是这让她更加不明,祖传的东西,必定是有唯一性的。为何会出现两支全然一样的?
谢辞卿坐在江雾身侧,见她愁眉不展,却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无法安慰,只好跟她一起沉默。
他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打破了江雾对其中有一支簪肯定是假的第一反应。
江雾百思不得其解。
可已经发生了这么多,江雾现在能完全的保持冷静,将所有得来的线索牢记在心,并对无法解释的事仍然心存怀疑。
她转头盯着漏刻看。
很快就要到子时了。
她没有催谢辞卿回客房,相反,她要一直留他在身边,确保他不会对他手腕上的伤作掩盖。
漏刻还没走完,江雾就觉得大脑困顿,难以抵抗的困意席卷了她。
江雾本来还能坚持,可越到后面,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耳边又听见谢辞卿的诱哄:“娘子,睡吧,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
江雾没熬住,睡了过去。
/
江雾这一觉睡得很沉。
她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她梦见了和谢辞卿的大婚之夜。
在梦里,她是一个旁观者。
她看着洞房里的囍红蜡烛摇曳,而‘江雾’在喜榻上等待谢辞卿。
洞房门外传来几个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和凌乱的脚步声混在一起。
江雾看见哥哥和弟弟送谢辞卿来了洞房,江若锦也跟着来了。
梦里谢辞卿的五官比旁人要更清晰,英俊明媚,唇角含笑,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微上挑的眼尾暗藏冷意。
他拿起红杆子,挑开‘江雾’的红盖头。
被揭了盖头的‘江雾’笑得羞涩,腼腆地抬眼望他。
江雾看着那个自己,有些出神。
她何时会这么害羞?反观旁边的谢辞卿,他面色从容,姿态淡定,眼尾的冷意愈发明显。
这不像她记忆中的他。
江瀛第一个要闹洞房,他抓了一根系了红绳的枣子,在‘江雾’面前晃啊晃的,对谢辞卿道:“姐夫,你来吃枣子!吃到了有早生贵子的好兆头!”
江若锦在一边笑着看戏。
江雾把目光移向江易卓。
他负手而立,神色淡漠地望着这一切,好像跟此刻的江雾一样,都只是一个旁观者。
然而,在谢辞卿吃枣子吻上‘江雾’时,江易卓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他紧盯着被吻住的‘江雾’。
江易卓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神看得江雾心底发慌,她惊讶的发现,那个身为新娘的‘江雾’,沉浸在跟谢辞卿新婚的甜蜜中,根本没有发现大哥的异常。
或者说,所有人都没发现他的异常。
而她身为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不仅是江易卓,还有谢辞卿。
他吻过江雾后,第一个看的人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江易卓。
他的目光像一个永远不会迎来曙光的夜,黑坠坠的,让江雾没由来的惴惴不安。
而这一切,在场的所有人都未曾发觉。
闹洞房的人很快就散去,房内只剩下谢辞卿和‘江雾’。
江雾看见谢辞卿去端合衾酒。
他拿着酒杯时,身体穿过了她的。
她低头,看见自己只是一道虚幻的影,在这儿没有人能看见她、碰到她。
她眼睁睁看着谢辞卿跟‘江雾’饮下合衾酒,然后摘掉了她的喜冠、步摇,又轻柔的褪掉了她的嫁衣。
喜榻之间,谢辞卿并不单纯,相反很有花样,锦被翻起红浪,他和‘江雾’的影子投在窗上。
他像永不知疲倦的豹,身形起伏,和她的影子裹在一起,缱绻缠绵。
这种看见‘自己’和夫君圆房的场景,实在太过诡异。
诡异到让江雾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她告诉自己快醒来,可非但醒不来,身上还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沉沉的无法动弹。
好像鬼压床,她被压制在这个梦里,无论如何都出不去,只能被迫去接受这种诡异。
江雾无法醒来,就控制不住的去看…
喜榻间的‘江雾’很黏谢辞卿,她回应他的每一个动作,双手双脚都缠在他身上。
洞房里响起似哭似喘的娇啼,飘出房外的庭院里,时低时高,暧昧得引人遐思。
三更天时,这声音才算停歇。
江雾看得面红耳赤,有些燥热时,忽然听见谢辞卿说:“往后无论你去何处,都带着我行吗?”
“……”
“那、那我若是在你之前死了怎么办?”
“……”
这话在蕊香的口中听过,是在画中人的记忆里真实发生过的事。
江雾意识到这个梦并不简单,本来旖旎的心情顷刻间散得一干二净,她急忙看向床间的两人。
只见谢辞卿的动作僵硬住。
却只是片刻,他把‘江雾’抱着坐到了身上,双手搂住她的细腰,一点点撞破了她的娇啼,没有回答她的话。
天快亮时,‘江雾’熬不住的睡了过去。
谢辞卿也终于停驻。
本以为就此结束,却见完事后的谢辞卿紧紧抱住她,细密的吻从她额头一直往下,到脖颈,到锁骨。
他俯在她身上,低低说道:“娘子,我终于追上你了。”
那个沉睡中的‘江雾’没有听见。
旁观的江雾却听得分明,眨眼间,又看见谢辞卿落了泪。
泪珠掉在他身下人儿的锁骨上,很快被他舔/舐干净。
看见他的眼泪,江雾感到脸颊冰凉,她难受地伸手去摸,却摸到满手的泪。
窗外日光大亮,江雾从梦里醒来。
她怔忡地看着手心里的泪,忽然觉得胸口空落落的。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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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 画中人
那件事和她如今所要找的凶手无关。
门外廊下有人影走过,江雾看出是谢辞卿的身形,她忙擦干梦里遗留的泪痕,抬眼见他端着一个白色瓷碗进门。
谢辞卿穿了上值时的粗布麻衣,他端着瓷碗到江雾身边,扶着她从榻上起身,说:“这是药粥,我亲自为你熬的,里头放了你喜欢的话梅。”
“你吃这个,就不苦了,风寒也能好快些。”
药粥色香味俱全,热热的气雾袅绕。
谢辞卿用勺子盛出,要喂她。
江雾偏开头,躲开了。
她说:“去将门关上。”
“娘子可是冷了?”
谢辞卿一边说,一边暂时放下粥碗,去把门关好。等他再旋身时,却见江雾已经起来,就坐在床榻边。
她穿得单薄,浅白色的里衣制作合身,显出纤腰,更觉她身形瘦弱。
她肩膀下塌,脊背微佝,脸色有些苍白,双目之神涣散,如被人抽走了精气神一样,看起来像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谢辞卿担忧的重新端起粥碗,坐在她旁边关怀道:“娘子可还是觉得很难受?你冷吗,我为你多拿件衣裳过来。”
江雾摇头,望着他拿碗的手。
昨晚,他的手腕那儿有伤口。
她身子受凉,是在风雪中追杨兆博太久而留下来的。她在用自己的身体不断穿回画里的过去。
如果谢辞卿的伤还在。
那么……这就给了她再次重审谢辞卿底气。
江雾装作若无其事,从他手里接过碗,“我自己来吧。”
她把碗端走时,又故意用手指勾住他的袖子,轻轻撩起。
他粗壮的手腕处,一条血色伤痕横亘在那里,和昨晚的一样。
江雾的呼吸一凝。
她反手一把抓住了谢辞卿的手腕,逼视着他的眼睛追问:“昨夜我审你,你说要我有证据。现在这个伤口就是证据。”
“你根本就不属于这里,为什么不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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