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在他周身起了一层柔和的晕影,他看起来无害极了。
齐江被他这副纯良模样拉回了理智。
他一个打杂小卒,此前都是被欺负的,如果真的有本事,方才为什么任凭他们打他?
齐江立刻又面目狠厉,恶声恶气对那几个小弟说:“愣着干什么,还不上来帮我!他那妻子必定早走了!”
小弟们可都仰仗着齐江,听他发话,都上了前去。
还没接近二人,却见谢辞卿广袖一拂,众人只觉有丝丝强劲的力度,将他们全部包裹。
那力度霸道,不给人反应和抵抗的机会,等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被狠狠掀翻在地,摔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有一个瘦弱些的,甚至捂住胸口呕起了血。
这……就是传闻中的内力?
齐江看见这一幕,愣住了。
他再去看谢辞卿,见他哪还有什么纯良之模。
他走出了逆光处,整个人被油灯照得分明。
齐江搜刮肠度,找不到用什么词语去形容此刻的他。
只觉得他很像自己看过的一个画中人。
那是新帝刚刚登基的时候,大赦天下,又给前朝谢氏宫变中死去的所有人做法祭祀。
他作为小卒,被叫去添加祭祀香火。
他在桃山寺里见过一幅壁画。
所画的是一对新婚夫妻,那是一个很久远的传说。
新娘明显不情愿嫁给他,被新郎强行困在画中,于是日日哭泣。那幅画有些颜色已经模糊散掉,据说就是新娘的眼泪洗刷掉的。
后来新娘逃出了那幅画,本以为迎来光明,可紧跟着就被画外人杀害,取她的血做成了这世上最贵的人血颜料。
只是现在那幅画已被陛下命令冲掉,按他的意思,那是前朝旧物。
他容不下。
谢辞卿此刻在齐江的眼中,跟画中的那个新郎匹配上了。
他披着纯良皮囊的鬼,似笑非笑、似哀似喜的面色更是诡异无比,不像这个世界的活物,就像画中人。
齐江被这想法给吓坏了,颤抖着手指着谢辞卿,“你你你究竟何人?”
别说他了,就是当今陛下身边的大红人,锦衣卫统领江易卓,都没有这般深厚的内力。
谢辞卿不寻常!
“前日,你与福来客栈的杨兆博意/淫我的妻子。你猜猜他还活着吗?”
齐江受到记忆的冲击。
他跟杨兆博是旧识,在客栈喝高了,谈起了最无能的谢辞卿,却娶了个美娇妻,那时口出狂言,对江雾言语失敬。
谢辞卿当时还找他们打了一架,但是没打赢。
现在是来报仇来了?
不过齐江不太懂他话里的意思,什么叫做杨兆博还活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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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 画中人
杨兆博已经死在了斧下,但是在这个时间段内,除了江雾和谢辞卿,无人知道。
谢辞卿无欲解释,只道:“你会跟他有一样的下场。”
齐江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听得出来他说的这不是什么好话。
冷汗从齐江的鬓边滴落,他想问话,谢辞卿却已直起了身离去。
齐江不明就里,他这是……分明会武,为何之前却藏拙,还让他们真打了他一顿?难不成就是为了等着他的贵妻到来,可怜他讨要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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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谢辞卿下值的那半个时辰里,江雾有了新的思考。
郭钟子后脑的伤口很明显,仵作们不可能发现不了,但在停尸房的时候,江时困并未对自己提起。
江时困办案对外保密,但都能拿出赵虎的那块布料,这个致命伤又有什么好瞒着自己的?
江雾不仅怀疑上了江时困,还觉得郭钟子真正的死因另有内幕。
也许真凶才是在莫三娘、袁姯死后才出现的那个黑手。
“娘子?”
谢辞卿挑开车帘上来,依赖地靠在江雾肩上,“娘子不生我的气了吗?”
他一如往常,依赖她,还粘人,没什么异常。
江雾没有办法让他说出真相,但是她心知肚明,他跟她一样都是外来者。
既然如此,他也一定知道一些自己在调查的事。
也许让他跟自己一起,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江雾于是问:“今夜我去停尸房,你要跟着吗?”
她想去给郭钟子验尸,弄清楚他真正的死因。
“自然要去。”谢辞卿颔首,“之前说好了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江雾看着他青紫交加的脸,说:“那先回府上药吧。”
此时天还没黑,不好行动。
正好回府等等时间。
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光明正大地去动案件的尸体。
只能做贼。
等到月上中天,夜色深浓时,江雾才和谢辞卿偷偷摸摸出府。
二人穿着低调的夜行衣,一路赶到停尸房。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冬风吹过屋檐下,发出呜呜的声响。
停尸房里阴气重,愿意来此地当值的人不多。每一晚仅有三两人驻守,且基本不会遇见有人对尸体使坏,驻守的小卒们都松懈得很。
或是聚在一起玩牌喝酒,或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打瞌睡。
此刻,三个小卒蹲坐在门口,哈欠连天。
江雾悄悄看了一眼,觉得是潜入进去的好机会。
她想从后面翻墙进去,功夫不高,最起码轻功是不会,有些艰难,不过她更担心只会舞文弄墨的谢辞卿。
江雾来到停尸房的后面,看着高高的墙体,她转头对身后的谢辞卿担忧道:“你能上去吗?”
谢辞卿静了一会儿,犹豫道:“应该勉强能吧?”
这墙建得有两个他高,他实则更担心江雾翻不过去。
他想了一会儿,说:“我抱着娘子一起上去行么?”
江雾嫌弃地说:“你先顾好你自己吧。”
说完,她攀住旁边的树干,艰难地往上爬。
她要顺着一直延展到墙上的枝丫爬,就能爬到墙上去。
正在江雾好不容易爬到树上,抱住树干喘气歇息的时候,忽然听见树下传来动静。
谢辞卿踩在墙上,身影迅速如捷,眨眼间就飞到了墙壁上。
江雾:“……”
这就是他的‘应该勉强能’?
而且,他怎么会武功?
江雾看他大刺刺的站立着,生怕下面驻守的人发现不了他似的。
她来不及问他武功的事,忙压低声音叮嘱道:“你趴下些,被人瞧见了怎么办?”
谢辞卿看了眼下面已经躺在地上的三个小卒,笑嘻嘻答道:“娘子不必担心,他们被我打晕了。”
“什么时候?”
“刚刚。”
“……”
“我用笔点了他们的睡穴,”他说着拍了拍斜挎在身上的小布包,那里面有他最心爱的笔。
谢辞卿没说的是,他从站到墙上的那一刻,就已用他随身携带的画笔当做暗器掷出。
这些小卒本就懒散松懈,根本没有去反应躲避。
他走到树木枝丫那边,对江雾伸出双臂:“我抱你。”
江雾已经快要顺着树枝爬到墙上了,她正要拒绝,谢辞卿却没给这个机会。
他大步上前,弯腰,双手搂住她的细腰,把人给轻松抱了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即便是站在墙上,抱她也跟抱枕头一般轻松。
江雾生怕摔了,连忙攀抱住他的脖颈。在他怀里,呼吸间全是他的味道,沉冽而干净的墨香,从嗅觉冲击到心灵。
她并不排斥跟他这样亲近,且这浓郁的香味,让她觉得无比熟悉,只是嗅到,她就发自内心的想要去依赖他。
这让一直都觉得他们毫无感情的江雾感到无比奇怪。
谁会依赖一个毫无感情的人呢?
江雾想到了那个梦,醒来后心里空落落的那种感觉,她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看向抱住自己的男人。
夜光洒了他满身,为他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他感到脖子处的力度,轻轻低笑了两声,“娘子怕摔?”
他笑起来时有两个小梨涡,夜光落了进去,竟出奇的耀眼,这隆冬夜里,江雾似乎在他的小梨涡里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温暖。
谢辞卿低声哄道:“你且放心,不会摔了你的。”
他抱住她跃到了墙下,落地无声,轻功了得。
江雾站稳了,才从方才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她看着他,更觉奇怪了,“你什么时候习的武?”
谢辞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你以前说喜欢武者的时候。”所以就投其所好去学了。
江雾:“你会武功,为何还任由那帮人欺负你?”
谢辞卿红着脸没说话,看样子还像害羞了,“我想娘子可怜我,才不还手。”
江雾一边往停尸房里走,一边说:“那你的武功学了有多久,现在到什么境界了?”
她从不知道他会武,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文弱书生。是她缺失了记忆,还是说他有意隐瞒?
谢辞卿的眼里沉光闪过。
学了有多久……那得是数不清的时光了。想起曾经练武的情形,每次都有她的陪伴。
他又毫无破绽地笑起来:“三脚猫吧,总之不能跟娘子比。”
江雾想到他方才的行为,不留余地地戳破:“你那轻功,能与我哥哥比上一比。怎么可能是三脚猫?”
她停下脚步,侧头深深望着他,“既然你说过,你我情感深厚,那么我不希望你满口谎言。”
谢辞卿感到她的严肃,连忙低下头,摆出低姿态来:“轻功可以逃命,我学得更深。其余的真的无法与娘子相比的。”
逃命,他为什么要逃命?
被同僚欺负,远远到不了需要轻功逃命的地步。
江雾对他来到这幅画里的原因,更加好奇了。
可他不会说,江雾又想,是否也和自己一样有记忆缺失,真的忘了呢?只记得跟她恩爱的那些片段?
江雾想不出理由,只能先专注眼前的事。
她从晕倒的小卒身上摸出钥匙,江雾打开了停尸房的门。
除了那一起连环案,近半年来没命案发生,停尸房里很冷清。
仅有郭钟子一个人的尸体,此刻被白布盖着。
谢辞卿走在江雾的后面,她没看见他凝重的脸色,百般警惕地关注周遭的风吹草动。
江雾掀开了盖住郭钟子的白布。
他额头的血迹都被清理过,只有狰狞的伤口横亘在那里。
江雾回忆起看过的手札,不是很专业的去给郭钟子验尸。
她认真看过郭钟子,发现他的肩膀上有被手抓出的红印。
这和赵虎说的对上了,是赵虎抓住他撞墙的时候留下来的。
江雾又看他额头被撞出的伤口,觉得这个伤口程度,远远不到致命的地步。
江雾又轻轻把他翻转过来,看他的脑后。
只见他后脑勺的血迹也被清理过了,那儿只有一个窟窿,血肉翻开,伤口极深,深得江雾看不到底,却又能看见周边有白骨隐约可见。
这种部位受到这样程度的创伤,江雾推断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这被清理过的血代表仵作是发现了的,但是江时困故意隐瞒。
郭钟子根本不是死于被赵虎撞墙,而是被其他人刺穿了后脑导致丧命。
至于他后脑窟窿的大小……江雾左看右看,而后当着谢辞卿的面,摸出随身携带的金簪,对比了一下。
尺寸完全对上了。
江雾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倒吸了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真正杀害郭钟子的人,应该还是那起连环案,用簪子做凶器的凶手。
他用了莫三娘一案时的同样方式,让赵虎挡在前面,然后再出现混淆黑白,隐藏自己。
可意识到这个,江雾忽然心底里泛凉。
因为江时困对她隐瞒了这血窟窿才是致命伤口,那么他就应该知道真凶不是赵虎,但是在船只里审问赵虎的时候……
江时困认了他就是凶手,让他画押认罪了。
只有跟凶手有关联的人,才会迫不及待让别人去顶罪。
江雾深吸了口气,心跳有些快。
她安慰自己先不能多想,也许江时困只是过于急躁,被言官们参得太过,他着急想做点儿什么出来,所以才这么做。
她去看谢辞卿,见他目光灼灼盯着她的动作,却并不表现的惊讶。
江雾问:“你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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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改为每晚23点。
第25章 ## 画中人
谢辞卿移开视线,低声说:“对这个我都不懂什么地,更别提想法了…”
他地说与做不同,不及江雾细问,谢辞卿忽然走到尸台旁,把郭钟子恢复原样。
随后他一把拉住江雾,急速退到了窗边。
那儿有个柜子,里面放着仵作们常用的工具,偶尔他们时间紧迫,会直接在这儿进行二次验尸。
江雾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谢辞卿塞到了柜子里去。他紧跟着钻入,跟她挤在逼仄的柜中。
空间太小,江雾只能趴在谢辞卿身上,整个人都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江雾身上地香味儿扑入谢辞卿地鼻息,二人紧紧相贴,他只要稍微向前倾,就能够吻到她。
他呼吸重了几分。
江雾警惕地关注着外界的动静。
江时困怒喝道:“几个废物,你们就是这样当值的?!”
那几个昏过去的小卒被吓醒,求饶认罪一声高过一声。
江时困哼了哼,“都滚出去,守好了,没有我地允许,谁也不许靠近。”
“是是是!”几个小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江雾从两扇柜门的缝隙里看见江时困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是盛姝的父亲,盛崇明,当今的御史大夫。
他们俩人这种时辰来这儿,自然不会是来给郭钟子告慰亡灵的。
盛崇明把门关上,一边说:“他后脑的那个伤,你得想法子处理掉。否则你的长子可有几分本事,指不定过两日就察觉了不对。”
“要是因此将你结案地奏本打下来,我们的不偿失啊。”
江时困看着郭钟子盖着白布地尸体,叹了口气,“太明显了,我要是知道怎么处理,怎么还会找你来?”
盛崇明笑了两下,精明地小眼里闪过狡黠,浑身透着不少文官都有地晦涩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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