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云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这名男子,他的腿脚似乎是不太好,身下坐着轮椅,看见丛云推门而入也不做别的反应,继续低头看着手中残缺不全的纸张。
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纯黑色的休闲裤,衣摆恰到好处的扎在裤边里。即便坐在轮椅上,也能看出他的身影欣长挺拔,但同时又有些瘦弱,仿佛轻微的一阵风就能够将他吹倒。
他低垂着眼睛,看不清神色,但睫毛浓密,碎发随着轻微的风吹而浮动在眼前。
就算看不见他的神色,丛云也知道他对自己这个陌生人有些排斥,整个人仿佛被笼罩在一片黑黑的云雾中,让人看不真切。
丛云站在原地愣了下神,“大饱眼福呀,这是-”不过这话当然是不敢让对面的这人听见,毕竟对一个身体有恙的陌生人来说不太礼貌。
丛云眨了眨眼,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原地站了好几秒,赶紧向前走去,走到男人面前站定。
“你好,我是咱们梧桐镇卫生院的医生,这几日负责给咱们的村民做一些基础的检查,如果现在方便的话-?”
后面的话丛云没有直接说出口,不过正常人一听见这句话应该也就了解了要干什么。
说着似乎是想让对面的男人再安心一点,丛云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这是义诊,不收费,而且检查的项目比较简单,很快就会好。”
丛云说完就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盯着面前的男人。
站了半天却不见这人回一句话,丛云脑海中疑惑是不是没有说清楚,想开口继续解释时,男人身影忽然晃了晃,有了动作。
嗯?
“你-”
“你挡到我的阳光了,抱歉,我现在并不想接触任何的人,你回吧!”男人从进门开始就一直保持着低头看东西的姿势,连丛云走到身前都没有任何的变化,到现在回复丛云时依旧没有抬头。
丛云皱了皱眉,对男人如此态度感到有些的不适,但是又扫了眼他全身上下,身形瘦弱、坐着轮椅,在大夏天穿着黑色长裤,捂得如此严实,估计是身体有什么疾病,却又忌讳见到医生。
丛云自从当医生后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病人,对面前此人如此的行为也能够理解。
丛云耐着心思继续说道:“检查很快的,不会很久,而且我想你的情况应该需要做一个检查。”
“如果你自己想要去医院做检查的话,一来一回路上比较麻烦。”丛云一边说着一边扫视着院子里的情况。
院子东西又不多,三面围着房间,应该是昨天下雨的缘故,今天房间的门全部都敞开了,看着也不像是有住人的样子。
“我看你这情况你应该是独居吧,你住的地方本身就比较偏,要出门一趟也不是很方便,我给你检查你也就不那么麻烦了。”
丛云还在好言好语地劝着男人,男人似乎丝毫不领情,甚至对于丛云有些热情的态度视而不见,完全不做任何的回应。
丛云自认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任由别人这样子对待,一次两次还行,好言好语劝了半天,不做任何的回应,就让丛云有些恼火了。
而丛云还没开口说话,男人就忽然出声道:“不耐心了你就赶紧走,我不需要。”
“你-”丛云将出未出的话就这样子一下子被这“不知好歹”的男人噎在喉咙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这人怎么是个榆木脑袋,我看着很像是个坏人吗!
丛云在男人视线看不见的地方努了努嘴,故作凶狠地瞪了一眼依旧气定神闲的男人,原地转了两圈,似乎还有些气不过来似的,捶了捶胸口,喘了两口气。
不气不气,你是医生,医患和谐,医患和谐。
丛云在心底默念着,给自己打了口气,咽了口水继续说道:“我是医生,我的职责就是治病救人,你现在是我检查的对象,那也就是我的病人,我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行吗?”
似乎是没想到,丛云竟然能在这里呆这么久,能忍受得住自己的脾气,男人终于有所动作。
男人从他面前摊着的纸张中抬起头来,两人才终于打了个照面。
皮肤冷白,眼窝深遂,盯着丛云的眼睛没有任何的情绪,纤薄淡粉色的嘴唇微微抿起,每一处轮廓线条看似温和却又隐藏着十足的寒意,拒人于千里之外。
男人眨着他那黑亮却又透出冷漠气息的眼睛,咧了下嘴冷笑到:“我都说了不需要,你还是赶紧走吧。”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丛云要不是秉持着医生职责、奉行着治病救人的理念,才懒得跟这种毒蛇又冷漠的人聊天。
说了半天,一句话也不回应,一开口又是气死人的架势,还不如不说话。
本来想一走了之,但是想到该检查的还是必须要检查,可是已经在这里耗费了不少的时间,再呆在这里,就算是待到明天,这男人估计也不见得能让自己检查。
丛云只能暂时放弃,转而另求它法。
丛云只能无奈道:“那我留一个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明天想通了就给我打个电话,然后我再来给你做检查。”
丛云说完也不管面前的这男人做何反应,径直伸手进肩膀上斜挎着的药箱中翻找着笔和本子。
然后在上面唰唰唰地写上了自己的姓名以及联系方式,然后伸手一拍,拍到了红木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丛云一进门就开着屏幕的手机,但是丛云顾忌着不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一直没有注意过手机上的内容。
没想到就是这么不经意间的一瞥,却让她看到了某个意外的东西。
丛云差异地看向坐在轮椅上低着头的男人,张了张嘴,想开口说些什么,正是犹豫间却又被男人接下来的话堵住了,“那你还不走?”
“站在这里干什么?”
发现了某个寻求已久的事实,丛云意外地好说话,没有再反驳过他,点点头向门外走去。
男人似乎是也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刚才还在这里纠缠不休的女人,忽然一瞬间又改变了注意,转而选择离开。丛云在跨出门槛时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男人也恰好望了过来,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瞬。
丛云合上大门,却忽然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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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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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云关上大门一转身,就与迎面而来的少年打了个照面,对面的人似乎是知道自己是最近挨家挨户义诊的医生,点点头便与丛云擦肩而过。
丛云扶着自行车的车把,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少年,他看起来就比刚刚那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年轻一些,富有少年的朝气与活力,走路时扬起头,头发也随着步伐一甩一甩的。
轻松活泼,与刚才那个冷漠毒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简直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一般。
这两人是怎么玩到一起的?难以理解!
丛云摇了摇头,移回视线,扶着自行车向着家的方向慢慢骑行。
只剩下这一人了,明天再来也不迟。
丛云准备先回家里休整一下,然后再去诊所整理一下村民们的义诊资料。
“喂,等一下!”
“喂,请等一下!”
丛云刚骑出去没多久就听见后面一直有一道声音,骑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后面的人好像叫的是自己。
丛云停下车,看着身后追上来的少年,是刚才在门口擦肩而过的人。
这人追上来干什么?丛云有些奇怪的看着对方。
看着对方跑到自行车跟前,扶着车把不停的喘气,丛云就一直等着对方说话。
“你这是?”
“哎,你好你好,我们俩刚才还在那个院子里打过照面的,你还记得吗?”
“呃,你好,我是梧桐镇卫生院的医生,叫丛云,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丛云估么着这人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跟自己讲,甚至她有种直觉,很有可能是那个男人的事情,便将自行车扶到马路边,从箱子里掏出小瓶装的矿泉水递给这个少年。
这人也不见外,丝毫不客气的将水接过一饮而尽,然后左右看了看,将空瓶子随手装在裤子兜中。
这才缓缓开口:“我叫陈屿,刚才坐在院子里的那个是我哥,叫苏景安。”
“你哥,怎么-?”丛云没想到这人果真是为了那个男人来的。
不过确实苏景安才是最应该做检查的人,一见到他的那时候起,丛云就觉得他的身体应该不太好,皮肤较之正常人有些苍白,虽然浑身上下加上住的地方打理的干净有条理,但是丛云就是觉得苏景安的身上有一股病态的感觉。
更别提他还坐着轮椅了。
陈屿继续开口说道:“我哥可能说话上面不太好听,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他?没事,理解。”丛云声音顿了顿又继续说到,“如果不冒昧的话,我能问一下他是什么情况吗?为什么又会这样?”
丛云还是感兴趣苏景安的过往,碰巧陈屿又担心他的身体,丛云就借着医生的名义问出了口。
她实在是有太多的想要知道了,她想知道为什么苏景安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与他本人有较大的反差。
陈屿瞥了眼丛云扶着的车,还有绑在自行车后面的药箱,忽然开口说道:“丛云医生,咱们边走边说吧。你现在是准备回家吗,我送你吧。”
说着不等丛云反应,陈屿就强势地抢过车把,然后推着自行车向前走,丛云缓缓地跟在陈屿的身边。
“你今天肯定也看到了,景安哥坐着轮椅,气色也不是很好。”
丛云回想着在院子中看到的苏景安,“那我能问一下他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陈屿眉色中似乎有些许的挣扎,但是最终还是把事实告诉了丛云,“他是在二十三岁的时候因为车祸造成的应激创后行动障碍,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四年了。”
“应激行动障碍?那就是说其实他的身体创伤其实没有严重到不能行走的地步?”
“对,当时是景安哥和他的父亲一起坐在车上的,本来是景安哥在开车,但是出车祸的一瞬间叔叔挪动了方向盘,就导致叔叔直接重伤身亡,而景安哥活了下来。”
“不过,景安哥虽然侥幸的活了下来,但是因为叔叔的死亡带给了他太大的打击,以至于让他至今都不能接受叔叔的去世。”
“当时他的腿有比较严重的骨折,景安哥的母亲早就已经在他初中的时候去世了,再加上叔叔去世的打击,真的差点让景安哥一蹶不振。”
“不过景安哥帮助过我很多,所以在他车祸后住院的那一段时间正好我还有一些精力,就断断续续地照顾着景安哥。”
“本来按照医生的检查,其实景安哥的状况恢复一年的时间是完全能够正常行走的,但是碍于他的心理障碍,始终不能够直面这场事故,以至于到现在他还坐着轮椅。”
丛云和陈屿两人慢慢地走在路上,听着陈屿讲述着苏景安的过去,讲述着他的悲惨遭遇。
丛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之前面对苏景安的时候可能真的有些过于的直白了。
她作为一个医生,肯定不能够在患者的身上撒盐巴,而自己的之前说的那些话,就连丛云自己都有些想扇自己一嘴巴。
“那按照你的说法的话,现在苏景安的身体状况已经基本上恢复正常了,就只是他过不去他身体上的那一关,所以一直没能够站起来?”
“差不多是这样。”陈屿说着忽然站定,面色严肃的盯着丛云道:“丛云医生,我知道我不能要求你做些什么,但是我想请你帮帮景安哥!”
丛云随着陈屿的动作站定,猛不丁就忽然听见这样的一句话,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
“我们梧桐镇是个小地方,平时想要看什么大病都要去附近的市医院,但是景安哥特别排斥医院,从他受伤到现在也已经四年了,我怕他再这样子颓废下去以后就真的站不起来了。”
“而且,我每一次去景安哥那里,能够比较清楚的感受到景安哥的腿部肌肉已经因为长时间的不运动有了萎缩的情况。我有咨询过其他的医生,医生都说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所以,丛云医生,有任何要求您尽管提就好了,我一定会想尽办法做到的,只是希望你一定要帮帮他。”
丛云自然是清楚腿部肌肉长期得不到锻炼的后果是怎么样的,闻言肯定地点头。
“放心,我是一个医生,医生是不会放弃任何一个能够治愈的患者的,就算你不说,我明天也准备再往他那里跑一趟的。”
看着丛云恳切的眼神,陈屿最终才放下心来。
“那苏景安有找过心理医生吗,我也只是一个外科医生,在心理治疗方面一窍不通,我觉得他应该会更需要一个心里医生?”
“在身体康复方面我或许能帮帮忙,但是他身体上的创伤,我就有些爱莫能助了。”
提到苏景安心理上的问题,陈屿有些痛苦的皱了皱眉头,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景安哥的心理问题也一直都很让我头疼,他以前完全不是这样子的性格的。”
陈屿讲述着苏景安以前的一些生活,丛云但从字里行间都能够了解到他是一个温柔随和的人,再联想到刚才两人的交锋。
没想到一场车祸改变了那么多的事情,让一个温柔君子变成了一个冷漠毒蛇的人。
丛云跟着陈屿一路向家的方向走着,把苏景安的大致情况摸清楚了之后,也差不多到家里了。
两人站在门口,丛云本来想请陈屿进门喝口水,却被陈屿匆匆拒绝,只能作罢。
陈屿临走前,有郑重地对着丛云说道:“丛云姐,一定拜托你了,请你千万要帮帮景安!”
两人分开的时候互相加了联系方式,或许是年龄相差不大,相处时也熟悉了起来。
熄了灯之后,丛云睁大着双眼没有丝毫的睡意,翻来覆去,脑海中各种事情搅成一团,分解不开。
晚上有些闷热,丛云便拉开窗帘打开了窗户。也不知是因为自己有心事还是因为乡下的月亮就是要更亮一些,透过玻璃照进来反而有些难以闭眼。
丛云索性直接坐起身来,坐在卧室窗前的桌子上,从抽屉中掏出一本一本陈旧的日记本缓缓地翻动着。
丛母是在丛云毕业后参与医院规培的第二年查出的癌症,刚检查出的时候丛云还有些难以置信,毕竟母亲平时一直都有锻炼的习惯,也从来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没想到一检查出来就已经是中晚期了。
工作不能停,但是母亲的病情也不能有丝毫的耽误,丛云就一边工作,一边想办法照顾着母亲。
她一直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太过劳累,才提出在出院以后下乡修养,但是丛云一直不能放下心来。
正好医院有一个下乡工作的名额,丛云就立即带着母亲下了乡。如此想来,下乡对丛云来说反而是好事了。
在乡下的工作没有很忙碌,梧桐镇只有一个卫生院,里面就只有两位医生。这两位医生是自年轻时就呆在这里了,到现在年龄也大了,很多事情都不能直接的应付下来,丛云的到来也算是解决了很多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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