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吗?”展岳声线低哑地问。
知道他在问什么,嘉善的面色潮红,她小心地动弹了一下身子。
“还,还有些不适。”嘉善的气息灼热。
她这倒不是假话,她上辈子与展少瑛行房时,从来没有那样激烈过。洞房夜又是第一次,没得要更娇嫩。
听了嘉善的话,展岳的手停了下来。
他改为揽住嘉善的腰:“嗯,我不碰你。”
“只想抱着你睡。”展岳的身子向前,果然紧紧地贴向了她的背。他将脑袋放在她肩上,像是模仿了,下午赵佑泽依赖她时的样子。
这是展岳在汲取她的温暖。
嘉善的心不由软了下来。
想到这些年,他一直是孑然一身,嘉善将手也放进被子里,与他十指紧握。
“你喜欢抱着睡,那就抱着吧。”嘉善宠溺地笑着说。
虽然才成婚几天,可是嘉善觉得,她似乎已经窥见了,别人要用许多年都无法见到的展岳。
他少居高位,似乎大多数时候都是杀伐决断地。像这样靠着她,轻声说“我想抱着你”的展砚清,恐怕是真的,只独属于她的吧?
嘉善甜甜笑了笑。适才因为元康而起的担忧思虑,好似都默不作声地消弭了一些。
她微微闭上了眼,却发现,某人还是不守规矩地,舔了一口她的耳垂。
以为他说话不算话,嘉善不禁羞愤道:“展砚清!”
展岳低声说:“就亲一下。”
“好不好?”展岳温柔地在她耳侧问。
他声音低垂,听起来不免可怜巴巴地。
嘉善妥协道:“那……就一下。”
展岳果然,只是在她颈上亲了一下。
见他真的没有下一步动作,嘉善的呼吸,才又平稳下来。可有了这次前车之鉴,再闭上眼,好像一下子睡不着了。
她被展岳抱在怀里,不好乱动,只能扭头,小心地望了眼展岳。
见展岳双眼动也不动地阖着,气息似乎已经踏入了安稳的睡眠中,嘉善的身体,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想了想,她轻轻凑过去,小心翼翼地,在展岳面上啄了一口,而后才将头转回来。
嘉善没能看到,就在她转过头的一瞬间,某个她以为熟睡的人,嘴角又克制不住地向上勾起了。
他扑在她发上,认真地嗅了下那盛开的芬芳。
第057章
赵佑泽的眼睛康复, 于嘉善而言,是喜不自胜,于有的人而言,却是夜不能眠。
去长乐宫赴宴完以后, 庄妃一路上的脸色都不大好。
今日长乐宫有喜事儿, 为了给赵佑泽做面子, 章和帝也必是要宿在长乐宫的。因此庄妃一回到承乾宫,便另宫女们阖上了大门。
赵佑成早已于宫内等着她了。
皇帝今天为了赵佑泽的眼睛搞得大张旗鼓,不仅有意传她去赴宴, 闹得后宫人尽皆知, 还特地令小黄门选在命妇们都在的时候来传这个消息。
庄妃要是还猜不到皇帝是如何想的,她也没资格掌控后宫十来年。
不像赵佑泽有徐先生开小灶, 赵佑成每天都要定时地去尚书房读书,所以像“四殿下眼睛好转”这等惊天动地的消息, 还是待赵佑成下了课以后才听人说起。
赵佑成的容貌并不很像单一方的父母, 他的眉眼严峻似章和帝,鼻梁以下的部分,又要更肖像庄妃一些。
此时此刻, 那漆黑的眼珠子仿佛结了层冰霜,看着一副人鬼勿近的模样。承乾宫里的小宫女们, 都站得远远地, 似有若无在躲着他。唯有庄妃信任的一个女官,正站在赵佑成身边服侍。
听到有母妃的消息传来,赵佑成的神情才稍稍显得没那么冷凝,他起身做礼。
庄妃望了他眼, 母子俩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地严肃凝重。庄妃道:“这是在母妃宫里,没必要这样客气。”
赵佑成的长眸扫视周围, 他的语气中,有不同于其他十五岁少年郎的早熟。赵佑成淡漠道:“人多口杂,特殊关头,儿臣和母妃还是注意些好。”
听他这样讲,庄妃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她道:“坐下说话吧。”
赵佑成方依言坐下。
窦嬷嬷很快示意那些无足轻重的小丫鬟们退下去,而后,自己又撤到了房外,亲自守门。
屋子里先是沉寂了须臾,赵佑成才不紧不慢地出声道:“母妃,是真的吗?”
他语焉不详,可母子连心,事情又闹得那样大动静,庄妃哪有不明白。
“真的。”庄妃的指节缩紧,她嘴角下垂,眯细了眼道:“谁能想到,瞎了的也能重见光明。”
“当真是老天无眼。”庄妃眸色凛然。
赵佑成呼吸一紧,他凝神片刻。
“哑巴开了口,瞎子见了天。”庄妃的脸色好似立在风刀严霜中,她侧头道,“难得一见的事儿,发生在咱们身上。”
她顿了顿,拖长了尾音道:“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赵佑成的唇边溢出一抹冷笑,他问:“不知父皇今日请母妃去长乐宫,都说了些什么?”
庄妃“呵”了一声,她笑得高深莫测,淡道:“能说什么?你父皇如今摆明了要抬举他,把他当个宝供着呢。”
赵佑成略偏首去,他迟疑道:“这不过才第一日,不是听说,还没看见吗?”
“是没看见,但恐怕也快了。”庄妃说着说着,不禁伸手揉上了眉心的那一头焦虑,她道,“陛下赏了好些东西给长乐宫,像是生怕有谁不知道这桩好事儿一般。”
“他是嫡子,嘉善从前那样得宠,为的不过也是个嫡出。”庄妃想到宫人说,下午时嘉善也被请入了宫,便是一脑门的烦心。
她深深吐出一声长气,喝了口茶后,才压下了心头的火,庄妃的眼睛又黑又沉:“这十五年,你一直跟在你父皇身边,总有器重和感情在。说他没有动过立你为储的念头,我不信。”
“这是我们眼下唯一的资本。”不管怎么给自己拉资本,庄妃眼上还是有浓重的忧虑,她正色道,“赵佑泽即便看见了,起步也比你晚太多。立嫡还是立贤,总不是你父皇一句话。”
说到这儿,庄妃终于得了些精神。想到自己对儿子含辛茹苦十五年的栽培,他也还算成器,一向在皇帝跟前有面子。
庄妃便挑着眉,说道:“这些日子,读书习武要更勤快,处事亦小心点儿。别给人抓住把柄。”
赵佑成微微看一眼庄妃,颔首说:“是。”
“听说今日,卫国公夫人和平阳侯夫人都入了宫。”除了赵佑泽的眼睛,赵佑成的婚事也是最近的一件大事儿。
赵佑成道:“母妃可拿出了个章程?”
庄妃侧眼望向赵佑成,眼里的阴霾稍散,竟含了些笑意。她轻轻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平阳侯家的闺女我瞧着不错,可与我儿相配。”
赵佑成微微看一眼庄妃,眉头未展。
他是知道,母妃原先对这两家都不如何满意的,怎么会忽然松了口?
庄妃只笑一笑,压低了声道:“平阳侯和安定侯的夫人,原是都出自秦国公府,是堂亲的好姐妹。”
“安定侯如今戍守西北,今年好不容易回京述职,便顺带招了些新兵回去。”这也是庄妃今天的意外收获,算是在这些沉郁的时日里,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庄妃道:“与平阳侯府联姻,就是间接地与安定侯扯上关系,这于我们有益。”
赵佑成不明所以,但西北的事儿他却曾听闻过。当年永定侯自西北发家,又因西北而败落,一代将星,勋然陨落,是人生憾事。
如今母妃贸然提起安定侯,提起西北,难道是因为傅家?因为娶了嘉善的展岳?
赵佑成深思一番后,沉声道:“母妃既有打算,儿子便能放心。”
庄妃目光清越,她望着赵佑成良久,方死死咬紧了牙关。她叹然出声说:“以后的路,要不好走了。”
赵佑成神色微变,他捏紧了拳,眉心一动。
“不好走,也得走。”赵佑成眸色暗沉道。
因为尚主,所以章和帝给了展岳额外三天的休沐。不过,也就只有三天,多的一天都没有。
到第四日的早上,嘉善还在朦朦胧胧的睡意间,就忽地听到身畔有轻轻的穿衣O@声。
嘉善先是嘟哝了下,眼皮半抬不抬地睁开了。一点浅浅的光泄进了她的眼睛里,她带着困意地嗔一句:“怎么了?”
展岳已经换好了官服,他轻道:“无事。”
“你接着睡。”展岳笑说。
嘉善这才有些反应过来,她朦朦胧胧地伸手,随便往身边一模,发现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展岳起身后,便自觉地将她裹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蚕蛹”,好像生怕她安寝时着了凉。
嘉善的指尖碰到冰凉的床褥,一个激灵,精神多少回笼了一些。
她从枕头上爬起,娇媚的半个身子还软软歪在床榻上。嘉善揉了揉眼睛,见展岳已经一副准备出门的模样。
嘉善后知后觉地问:“你……休沐结束了?”
展岳“嗯”了下,他走过去,一本正经地亲着嘉善的脸颊:“今夜轮到我当值,明日午时才能回府。”
是,他是金吾卫,得留在宫里值夜。
这几日每天和展岳朝夕相处,嘉善都险些忘记了,他本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如今展岳陡地一要离开,嘉善的心里,不知为何,竟然还浮起了点儿淡淡的失落。
她只好干巴巴地道:“你在宫里小心。”
展岳无声地笑起来,他轻道:“我也不是第一日当差了。小心什么?”
这原是句情话,偏他非要刨根问底。
嘉善杏眼微张,娇嗔了他一眼。展岳的嘴角却已轻柔扬起。他道:“公主舍不得我,直说就好,何必费那个功夫,拐弯又抹角。”
嘉善瞥向他腰间才系上的一个红色如意结,这是以前从未见展岳佩戴过的,象征的是夫妻百年如意。
想到他们如今,已能被称为“夫妻”了,嘉善不由耸了下鼻头,含着鼻音道:“那,早些回来。”
展岳清俊的脸上满是笑意深深。他站起身,将嘉善裹在自己胸膛里轻轻抱了会儿。
“当完差就回,不让公主久等。”展岳喉结滚动了下,声音有点哑。
他捧起嘉善的脸,仔细摩挲了一下她的下巴,他低声道:“你如要出府,带上刘琦。他是我的乳兄,有他在你身边,我能更放心。”
嘉善望了他一眼,点头应说:“好。”
展岳极尽温柔地拨开她额上的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尖,方才踏出房门。
展岳一走,嘉善一人孤枕难眠,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唤丹翠来为她更衣,又请素玉撒了张帖子给裴府,打算用完午膳后,便去裴家走一趟。
宫里不能容外男,孔厉辉也只是定时地为赵佑泽进宫医治。如今,他人还住在裴府上呢。
有些事儿,究竟是杯弓蛇影还是另有深意,总得有个说法。
第058章
嘉善的婆婆没得早, 闻老太君清心礼佛,这府里也没其他人敢在她跟前立规矩。
因此,用完午膳后,嘉善就光明正大地带上了素玉刘琦几个, 去往了裴家。
裴夫人早上就收到了她的帖子, 见嘉善下了马车, 亲亲热热地上前迎。嘉善忙谦道:“我是晚辈,哪里值得舅母亲自出来接。”
裴夫人今日于乌黑的发上簪了一只碧玉簪,看着清秀而娟丽。她笑着牵起嘉善, 不见外地说:“许久没来了, 你外祖父怕你认不得路,还想让我去安国公府接你呢。”
“都是自家人, 和舅母客气什么。”裴夫人领着嘉善往府里走,她笑盈盈地道。
裴家乃诗书之家, 有名的公卿贵族, 整个内府都修缮得十分典雅。玲珑精巧的假山,是由苏州特地运来的太湖石堆砌而成,每座假山旁都设有一泓清水, 仿了苏州的沧浪亭而造。
院子里额外架起了紫薇花架。这个季节,紫薇花尚未开, 只有个花苞在。可紫薇花下的秋千架, 却随着风起,飘飘落落,很有名士风流的味道。
裴府的院子向来有小江南之称,想来是名副其实地。
嘉善重生以后, 还是头回来裴府。她上辈子最后一次来裴家,是为了给贬去广西做知府的裴元棠送行。那时候, 赵佑成执掌天下,她和舅舅等人,日子过得很不轻松。
嘉善那会儿又刚落了胎,闭门不见客许久,瞧什么都打不起精神。
如今景致依旧,心境却截然不同了。
想到早上才入宫当值的展岳,嘉善不禁弯起唇,神色自如地笑了下。
裴夫人正走在她身边,见她脚步无端轻快了一些,不由乐道:“看来驸马与你婚后甜蜜。否则,我们公主怎么能笑得合不拢嘴。”
被裴夫人看穿了小心思,嘉善轻声嗔道:“舅母取笑我。”
裴夫人眸光坦然地望着她,微笑说:“舅母不是也为你高兴吗。”
左右无外人,裴夫人默了默后,捏着嘉善的手道:“前些时日,元棠与他爹闹过一阵。他说,想要尚主。”
嘉善目光微顿。
裴夫人平静的语气,已淡然接了下去:“父子俩还因此,大吵了一架。”
“元棠也来求过我,希望我能为他,在他父亲和祖父面前,求个情。”裴夫人神色如常,她叹道,“我没有应他。自己生的儿子,我自己了解。他自小锦衣玉食长大,并不是一个会疼人的,总还得别人去迁就他。”
裴夫人道:“如今看你过得好,舅母便能放心了。那小子,也能服气。”
裴元棠和舅舅起争执的事情,嘉善早听裴元棠提起过。现下舅母旧事重提,想必是觉得真正宽慰。
在裴夫人心里,大概还是怕,她嫁给别人以后,尚不如嫁给裴元棠吧?
嘉善微笑着说:“个人有个人的造化,舅母不必介怀。”
“我确实过得很好。”想一想,嘉善又从容地补上了这一句。
裴夫人不由嘴角含笑。
说着说着,嘉善便走到了裴老太爷的院子里。这是嘉善的外祖父,裴皇后的身生父亲。老爷子历经两朝,年纪已经不小了。
裴老太爷原是翰林院出身,后来章和帝被立为太子,先帝亲自点了老太爷做章和帝的老师。裴家出了个皇后以后,裴老太爷的地位,又再次水涨船高起来。太傅兼国丈,在这双重身份下,只要裴家不谋反,一辈子的富贵安定无疑。
老爷子早早就赋闲在了家,现下每天养花遛鸟,日子过得极悠闲。
嘉善向老太爷问了声安,老太爷两须已花白,可神色瞧着还是很精神,他说:“好孩子。”
“你是做姐姐的。这些年,为元康的眼睛所累,苦了你了。”老太爷道。
嘉善笑说:“外祖父别这样讲,元康是我弟弟,照护他本是应该。何况眼下也苦尽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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