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告诉你, 他活不过今晚!”展少瑛提高了音调叫嚷。
嘉善停住脚步, 还是回头,远远地看了展少瑛一眼。
展少瑛见嘉善去而复返,心知她还是对自己感兴趣,不过是死鸭子嘴硬, 不肯低头。
他便抿了唇笑,复又坐下来, 轻声地说:“我来这里是为了救你,不是要害你的。你信我,好不好?”
嘉善彻底地转过身来,她顿了顿,径自从朱政手中取过剑鞘,缓慢几步走到了展少瑛面前,到得还有几尺距离时,方才停下。
嘉善手拿着剑鞘,忽然遥遥地用剑鞘的鞘口抬起了展少瑛的下巴。
她似笑非笑地说:“是吗?原来还是我误会你了。”
“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救我?”嘉善低下头,以一种仰视的角度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展少瑛几乎没见过嘉善这个样子。
她终于不再是冷淡端庄的姿态,而是格外鲜活的嗔笑怒骂,甚至还带点不可明说的张扬冶艳。
展少瑛心情激荡,几乎热血沸腾起来,他的视线留恋在嘉善脸上不肯离开。
他欲站起身:“当然……我当然不舍得看着你死。”
嘉善将鞘口下移,从他的下巴转移到了胸膛处,在展少瑛胸膛上不轻不重点了一下,使得他又坐下去。
展少瑛几乎是痴迷般地紧紧握住了鞘口,他下腹几乎情不自禁地升腾起一股火热的气息。
嘉善微微一笑,如同夜晚最华丽的那颗星,明亮又璀璨。
她嫣红的双唇一张一合,轻声说:“你预备怎么做,说给我听听吧。”
展少瑛喉结滚动,凝视着她黑白分明的那双眼睛,声音克制不住开始沙哑,好像已经动情,他说:“好,我告诉你。”
他眼也不眨地瞧着她:“如今,京城乃是非之地,你此次出京,名为避暑,却半路绕道来了长春观,是抱着不想让人晓得行踪的想法。但此计,根本不甚高明,实在聪明反被聪明误。”
“嘉善,”展少瑛直呼着她的名字,他的目光一刻不错瞧着她,道,“你可以相信我。”
展少瑛的神情近乎虔诚,他轻声说:“我愿意向天起誓,绝没有害你之心。”
嘉善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下。
听出了她的笑容里似乎包含着嘲讽之意,展少瑛抿了抿唇,深深地望她一眼:“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我若不来,今夜,你指望展砚清插着翅膀来救你?”
嘉善道:“你倒是对自己有信心。”你怎配与他比。
嘉善说:“我倒不懂,我好端端地出城避个暑,即便暴露了行踪又如何?我是公主之身,谁又敢有这个豹子胆来加害我,何须你来救?”
展少瑛不妨她如此伶牙俐齿,不由地一噎。
嘉善挑眉,接着道:“除非是想谋逆,否则,谁也担不起加害公主这个罪名。”
展少瑛沉默不语,只是遥遥地看着她。
片刻后,他说:“这世上,成王败寇,本就没有谋逆之分。”
嘉善眸中冷光一闪,她道:“此话当诛。”
“我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嘉善决然收回剑鞘,不再看他。
展少瑛顿觉手心一空,好像再也握不住的流沙。
到底不甘心她就这样离去,他紧紧地握起券说:“你何必这样嘴硬。日后新帝即位,你还是会来求我的。”
他的语气笃定,嘉善不由又是一声冷笑。
“不,不需要到那一天,今夜你就会求我。”展少瑛的嘴角牵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话说到这里,他也不怕被嘉善知道了,他说,“我们手里可不止京城的人马。区区几个公主府的护卫,不可能护住你们母子。”
嘉善抬眸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不是才说,绝无害我之心。”
“看来你的起誓,不过尔尔。”嘉善心平气和地说。
展少瑛显然被这样冷淡的语气刺激到了,他脸上一红,还欲说话。
嘉善却率先道:“最后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清脆:“弘哥儿的高热,是偶然,还是你有意为之?”
若不是弘哥儿发着高热,即便是有齐氏在,以汝阳和嘉善的警惕,也断不会收留他们在此。
没料到嘉善会问起这个,展少瑛一愣,他目光闪了闪,没有立即回答。
嘉善见此,哪有不明白的,她一声冷笑,再张嘴时,便有几分戾气在:“真是让我恶心。”
“那是你亲生的孩子。”嘉善的目光冷得如千年玄冰,她道,“他们有你这种畜生不如的丈夫和父亲,真可谓悲哀!”
展少瑛抿着唇,一直成竹在胸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了裂缝。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地,他紧紧抿着唇,好像终于爆发了一般:“我不想!”
“我不想做别人的丈夫,不想做别人的父亲!我想要你啊!”
“公主,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你!”展少瑛双眼通红,犹如一个被囚禁多年的困兽。
“放肆!”不待嘉善说话,朱政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上前去,他狠狠一剑削去了展少瑛的半边头发。
朱政发狠道:“不想活了是不是?”
展少瑛痴痴笑道:“要真死,我也想死在你的手里。”
他像梦呓般,轻声念道:“嘉善。”
被他这样轻唤,嘉善只觉得耳朵里像爬满了蛔虫般的恶心。她本就怀着身孕,一时再也不忍住,拿着巾帕捂嘴,不自觉地呕了出声。
朱政担心嘉善的身体,可对展少瑛,他又实在忍不住心头之火。想到展少瑛刚才的妄言,朱政发狠地扶住剑,真打算在此地结果了展少瑛的性命。
嘉善总算在此刻缓了过来,她喝道:“住手。”
朱政:“殿下……”
嘉善背对着展少瑛,好像觉得再看这人一眼,都会恶心到自己一般。她说:“这样的人,不值得死在你我手上。”
“这毕竟是道观,别脏了此处的地。”嘉善没有丝毫犹豫地道,“先绑起来。等回京了,再行处置。”
朱政闻言,只好收手,他嫌弃地“呔”一声,撸起袖子,找了条粗粗的草绳来。
嘉善则脚步沉沉地出了厢房,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朱政绑完展少瑛,便又回去找了嘉善复命。朱政虽是一介武夫,可跟随嘉善已久,这点政|治敏感度还是具备的。
他走到嘉善跟前去,微微弓着身,低声道:“殿下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属下办吗?”
嘉善此刻正在沉思展少瑛的话。展少瑛的话还是透露了些关键。如果她没有猜错,京里面今晚定会有一番大风波。
不知道父皇和砚清是否有准备?展少瑛说,他们手上不止有京城的人马,那还会有谁呢……
嘉善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听适才展少瑛的意思,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身边还有那些暗卫在。
嘉善想了想,方说:“暂时没有。不过,我心里的预感不太好。展少瑛多半是被人送来投石问路的引子。就怕老鼠拉铁锹,大头在后头。”
“今晚守夜的时候,一定让大家多注意。多备几个暗哨。你最好能够找来陈楚,今夜的守卫该如何分布,你与他商量着办。”
陈楚是展岳一直放在嘉善身边的暗卫中的侍卫长。
他从前也在军中当过一个小官,因为后来得罪了人,才遭了个永不录用的下场,这也使得展岳有机会将他捡回来。
所以,对于行军布阵,陈楚比朱政要强。
朱政也明白这点儿,忙道:“是。属下既奉命保卫公主的安危,就必不会置公主于险境中。”
嘉善“嗯”一声,片刻的思索后,她又说:“你去那边的第三个屉子里,找一味香料来,给那些被绑了的护卫用上。”
虽然已经令朱政将安国公府的护卫绑了,但嘉善还是不放心,这才让朱政去拿迷香。
其实,真正算起来,直接击杀会是最好的防御方式。
只是,这里毕竟是道观,而且……
嘉善摸了摸自己尚未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眼旁边一派天真的u哥儿,到底给他们留了条生路。
她叹口气,就当是给孩子们积福报了。
嘉善这样又是绑人,又是软禁的,好大一番动静,当然瞒不过汝阳长公主去。
用过晚膳,汝阳就独自来到了嘉善的院子里。
见门口的守卫明显比白日里要森严,汝阳的面色一竣,再看齐氏和弘哥儿正在外室合塌而眠,汝阳便肃然地来到了正房。
她开门见山地说:“是他们有什么问题吗?”
“是。”嘉善来此的目的,汝阳多少清楚一二,所以嘉善也没瞒她,而且两人现在是正宗的一根绳上的蚂蚱,安危与共。
嘉善道:“以防万一,在砚清来接我之前,不能给他们自由,更不能放他们离开。望姑姑理解。”
汝阳是历经两朝的人,更何况她当年还亲自体会过永定侯府的一夜衰败。闻言,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懊悔地道:“是我妇人之仁,给你添了麻烦。”
嘉善笑一笑,还有心情安慰汝阳:“姑姑说哪儿的话。换做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那么小一个孩子犯了高热却不管。”
“怎么也怪不到姑姑头上去。”嘉善说,“姑姑别担心,跟着我的护卫都是砚清精心挑选过的,守一个长春观还不成问题。”
汝阳见她依然信誓旦旦,方才缓缓舒了口长气。见u哥儿正在用功地读《大学》,汝阳便走到一旁去,帮忙辅佐起u哥儿的功课。
是夜。
自从嘉善带着u哥儿离京以后,展岳便一连几日都宿在了提督衙门里面。这几年,有妻有子的生活到底是把他给养刁了,他早已习惯了两个人的花好月圆,居然也开始耐不住一个人的形单影只。
这几日下来,只觉得衙门里的床板太硬,被子太凉……哪哪都透着股不舒服,远远不如与嘉善合塌时,要睡得称心如意。
此时子时刚至,想到房里那不甚暖和的床板,展岳也没什么要歇下的心思。他干脆披了件外衣,打算亲自去城里巡夜。
今晚,守夜的中郎将叫袁凯,他是原本的九门提督卫子谦留下的人,比展岳的年纪略大一些。卫子谦当日从九门提督的位置上离职时,曾与展岳交代过,说袁凯这人带兵是把好手,执行上峰命令的本事也很不错。
展岳上任以后,一是为了安那些原本追随卫子谦的人的心,二也是觉得此人使唤起来颇为顺手,因此他仍旧将袁凯放在原来的职位上,不曾有过调动。
袁凯见到展岳忽然披着外衣出来,先是愣了愣,才恭敬地道:“这个时辰了,大人怎么还未歇息?”
展岳“嗯”一声,跟随在展岳身旁的刘琦正恭敬地帮他将披风的带子系好。展岳不紧不慢地看了袁凯眼:“你是要去巡夜?”
袁凯弯着身子,一张脸在夜色下看不清表情,他轻声地说:“是。”
展岳说:“我与你一道。”
于是,展岳在前,袁凯微微落后几步,刘琦等一行亲卫则跟随在了两人身后。
现如今,京城里一共有九个门可供通行,所以才会有“九门提督”这个官职。只是,除了崇文门是收税关口,日夜有差役值夜外,其余几个门则每日按时关闭。
袁凯本以为展岳会直奔崇文门而去,没想到,他的步伐松松慢慢地,目的却很明显,乃是安定门。
袁凯抬头看了眼天色,今夜月明星稀,浮光千里,这样的映衬下,连风声好像都是静悄悄地。
袁凯打起精神,低声说:“末将斗胆问一句,大人与公主是发生了什么不睦吗?”
展岳看他眼,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何出此言?”
袁凯“嘿嘿”一声,道:“属下听闻公主有孕,特带了小公子去了京郊避暑。想来京郊不过百里,一日来回还是够的。大人您前日休沐,却不曾出京去探望公主,所以属下才有此猜测。”
不比淑娴与钟毓的貌合神离,嘉善和展岳的鹣鲽情深,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展岳休沐,却不去看望妻小,依旧待在府衙里,此举引人疑窦也是平常。
展岳微笑,语气平常地说:“你似乎很关心我的行踪。”
袁凯面不改色道:“您是末将的上峰,为您分忧本是末将分内之事。”
展岳神色一缓,不再多说什么。
袁凯却喋喋不休道:“其实,以末将对您的了解。大人您有情有义,与公主更是伉俪情深,绝不可能在公主有孕的时候,还接连宿在衙门里,更不可能在休沐之日不去探望公主。末将大胆推测,公主恐怕距大人甚远,在一日无法来回的地方吧。”
展岳冷凝的目光在袁凯身上打了个转,他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不瞒大人。”袁凯的脚步率先停下,他抬头,看了眼城门的方向。
他们已经走到了安定门的门前。
袁凯道:“公主在长春观,信安居士那里。这事儿,末将早先就知道了。”
“所以?”展岳的视线如刀又如剑,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袁凯,薄薄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线。
袁凯说:“今日,安国公府的大公子带着妻室也住进了长春观。大公子和您与公主虽然都有嫌隙,但公主已为人母,当慈悲为怀。末将想,她绝不会放任一个发着高热的孩子在山中风餐露宿。”
袁凯抬起头,说话时,静静地观察起展岳的神色:“大公子身边,额外随行了几名西域的护卫,这些人会缩骨功,尤擅毒,等闲人绝对拿捏不住。”
展岳眯起眼,冷声打断他的话:“你要什么?”
袁凯笑了,轻声说:“早听闻大人疼爱妻儿,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末将不过是想请大人行个方便。”他看一眼安定门的方向,“待会儿二更时分,请大人将城门打开。”
展岳淡淡道:“我若不开呢?”
袁凯微笑:“那大人日后,只怕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展岳眸色渐寒,他侧脸的轮廓隐在了夜色里,与那清冷的月光一般,高不可攀。
第129章
更深露重, 夜色深沉。
饶是已入了夏,到得这个时辰,空气中也依旧透着几分凛冽的意思。粼粼月光下,那幢朱红色的安定门被凸显得格外刺目。
静谧半晌。
展岳抬眸, 他的眼底黑沉, 有如夜色:“你可知挟持公主是什么罪名?”
袁凯耐心地道:“大人此言差矣。末将可不敢挟持公主……”
“尤其还是陛下最疼爱的大公主, ”展岳冷声打断他,厉声道,“一朝败露, 等待你的绝不是人头落地那么简单。”
袁凯笑了一下, 慢条斯理地说:“末将从没有半句要挟持公主的意思。不过是知道大公主在长春观做客,所以派了几个人去保护她罢了。”
“何况去的还是大人的子侄, 即便此事被陛下晓得,安国公府又能得什么好去?”袁凯脸上的笑容温和又平静, 他轻轻地说, “大人到底是安国公府的人,不要忘了,谋逆之罪, 是要株连九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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