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背影如青山挺拔,每每看到,都让薛知棠倍感心安。
薛知棠转身回去,坐在梳妆台边拿着木梳细细梳理长发,“秋晚,叫人去告诉他,让他去歇息片刻,再送些吃食过去,一会儿我要去一趟永春宫,让他跟着。”
“是。”
秋晚立刻出去吩咐,很快就又回到殿里帮她梳妆。
“郡主,白大人已经回去了,您待会儿是要去如妃娘娘那里么?”
薛知棠从妆匣里捡出一支白玉簪递给秋晚,“如妃的母亲与我娘是旧识,她刚入宫,各方都不熟悉,我理应去拜会一下。”
如妃是雍州节度使之女,上次大选被选送入宫中,借着家世与太后的喜爱,一入宫就登上妃位,成了四妃之一,可惜皇帝对她并不如何宠爱。
前世宫变之时,如妃已经成为后宫可有可无的人物。
因着起的太迟,用膳的时间几乎快到了晌午。
薛知棠今日胃口不错,吃了一碗燕窝并一小碟珍珠包,待她收拾妥当出门时,白律风已经在殿外候着。
少女出门一向不喜人多,何况这次出去也是有事要做,便是只让白律风和秋晚跟着。
永春宫在瑶华殿的西侧,穿过两条宫道就到了永春宫的正门。
如妃听说晴安郡主前来拜会,亲自出了正殿前来迎她。
“早就想过去看你了,只是我刚入宫一直不得空闲,倒是叫你先来了。”如妃拉着薛知棠往里走,她二人年纪相仿,幼时还因母亲交好而做过玩伴,不曾想,再见面时,一个受封做了郡主,一个入宫做了娘娘,倒是有些差了辈分。
因着幼时情谊,薛知棠对如妃也有几分亲近之感,前世她因三皇子与惠妃亲近,倒是一次也没来看过如妃。
薛知棠回握住如妃的手,与她一同入殿内坐下,“理因是我来拜见娘娘,只是前几日身子不爽利,哪也去不了,也不知娘娘入宫之后,可还习惯?”
永春宫里只有如妃一个主位,比起旁的宫殿倒是非常清净,只是离皇上住的承乾宫远了一些。
如妃生的端庄美丽,笑起来如春风和煦,“宫里自是哪哪都好,只是我出入宫闱,与其他人都不熟悉,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难免有些烦闷。”
若只是烦闷倒也罢了,最让如妃心焦的便是皇上对她并不上心,自她入宫以来,除了刚封妃那日皇上宿在此处,之后皇上就只来过她这里一次,且还兴趣缺缺,这让如妃心里又焦急又担忧。
她入宫可不就是为了帮家族顾宠,若她不能得皇上宠爱,不说自己在宫里的地位岌岌可危,便是自己在宫外做官的父兄叔辈也会受到影响。
薛知棠自然知晓如妃真正忧愁的是什么,后宫妃嫔众多,年轻的新人也是不少,可最得皇帝喜爱的却是惠妃。
惠妃自潜邸就跟在皇帝身边,虽是徐娘半老,却很受皇帝宠爱,一月有七八日都宿在惠妃宫里。
除开惠妃,还有太后的外甥女婉妃,她虽不如惠妃得宠,可她娘家强劲,又有四皇子傍身,便是皇帝也要给她几分薄面,每月去她那边的日子仅次于惠妃。
有这二人在前,再加之宫里还有许多会邀宠、会谄媚的新人,如妃这般只有美貌的,着实不太出挑。
永春宫的宫女送上今年新采的明前龙井,薛知棠端起茶杯,朝着秋晚使了一个眼色,秋晚立刻心领神会,退出殿外和白律风一起候在殿外。
“秋晚姑娘怎么出来了?”白律风眉头微皱,郡主这次就带他们两个过来,这如妃娘娘是新入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好相处,他们都在外面等,若是如妃娘娘为难郡主怎么办?
秋晚也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一打眼就知道白律风心中所思,见他如此担忧郡主,当真是个忠心的,便笑着安抚他:“白大人不必担忧,郡主和如妃娘娘幼时就是旧识,她们二人多年不见,想来有好多体己话要说,咱们在这里等候就好。”
听秋晚说薛知棠和如妃是旧识,白律风才放下心来,不过他还是站在离殿门最近的地方,随时关注殿内的声响。
永春宫的正殿里,如妃见薛知棠谴退大宫女,猜测她有话要对自己说,便屏退了殿内的宫人。
薛知棠也不和她客套,单刀直入地问:“娘娘可知,皇上为何对惠妃娘娘情有独钟?”
如妃无奈笑了:“还以为郡主有什么重要的事,原来竟然是说这个,这皇城谁不知晓,惠妃娘娘因为生的肖似先皇后,才被皇上纳入后宫。”
惠妃入宫前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庶女,当时已经有了婚约在身,却在宫宴之上被皇上一眼看中,纳如后宫做了婕妤,生下三皇子后,更是一跃妃位,盛宠多年不衰。”
薛知棠早知她会如此想,继续问道:“那娘娘可知,先皇后为何得皇上多年怀念?”
这个问题倒让如妃有些没有想到,先皇后在世之时,她尚且年幼,只听人说先皇后与皇上少年夫妻,情深意笃。
第59章 炮灰郡主的忠犬侍卫(5)
也不等如妃回答, 薛知棠继续说道:“皇上未登基之前,好些个贵女都想嫁入东宫,可太后看中的太子妃人是自己的外甥女, 也就是如今的婉妃娘娘, 皇上原本也无异议, 却在无意间见到先皇后时改变了主意,要求娶先皇后为太子妃, 太后与皇上因为此事僵持了许久,最后各让一步, 太后同意皇上娶先皇后为太子妃, 但条件便是要纳婉妃为侧妃。”
“如此说来, 皇上对先皇后是一见倾心。”
少女坐在宫殿里临窗的位置, 阳光穿过镂花窗落在她的肩上, 为她镀上一片繁复的光影。
她徐徐开口:“皇上并非对先皇后一见倾心,而是因为先皇后像一个人。”
如妃有些惊讶地看着薛知棠,倒是没有想到内里还有这样的秘辛。
“娘娘,这其中究竟我也不好与你细说,但你若是相信我,可以照我的法子试一试, 或许真能得皇上另眼相看。”说罢, 薛知棠便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品茗。
这事还是前世的时候, 薛知棠在太后身边, 听太后和李嬷嬷说起才知道的。
皇上还未娶妃之前,身边曾有一医女侍奉, 当时皇上年少,与那医女生出了感情, 还禀告太后要纳她为侧妃。可惜那医女福缘太浅,随父出城采药的时候翻了马车,自此便成了皇上心头的朱砂痣。
之后几年,皇上都一蹶不振,哪怕被封为太子也是拖着迟迟没有娶太子妃,直到遇上与那医女有五分相像的先皇后,才与太后力争,娶她为妻。
至于如今的惠妃,也不过是因着与那医女有三分相像才得了皇上宠爱。
前世她与惠妃交好,为了讨好惠妃,还暗中指点了几次。惠妃照她的意思穿了月白宫装,果然让皇上非常惊喜,惠妃只以为她说的都是先皇后的习性,却不知皇上心中其实另有其人。
如妃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郡主,我这人不爱拐弯抹角,咱们虽有幼年情谊,却也多年未见,你如此帮我,我可有帮的上郡主的?”
两人说来也不过是幼年玩伴,自薛知棠被接近宫里,她二人几乎没有来往,薛知棠如此帮她,她不相信薛知棠会毫无所图,若真无所图谋,那才值得怀疑。
薛知棠放下茶盏,勾起一抹笑容:“娘娘快人快语,我也就直说了,前几日我掉进荷花池中,被宫里的侍卫救起,因着男女有别,太后便对外宣称我是自己上岸的。这几日我偶然听说,惠妃悄悄告诉旁人,我是被三皇子就起的,若是这留言传出去,只怕我也只能被许给三皇子了。”
如妃眸光一敛,“惠妃如此大胆,这谎言完全经不起推敲?”
“娘娘有所不知,我那日被救起时已经昏迷,当时我也不知是谁救我,若非我后来想起是被一个一身侍卫服的人救起,只怕连我自己也会相信是三皇子救我的。娘娘只看我受太后疼爱,却不知有多少人想拿捏住我,好借着这份疼爱为自己谋福利。太后希望我能留在宫中,可我无意嫁给任何一位皇子,只愿来日娘娘飞上枝头,保我婚配自由,不被任何人拿捏婚事。”薛知棠说的情真意切,她这话其实半真半假,太后的确希望她嫁入皇家,可却不想她嫁给太子,只是这宫里哪位皇子不想当太子呢!
见如妃还是有些犹豫,薛知棠轻笑:“这后宫之中,如今最受宠爱的便是惠妃,我无意与三皇子结缘,以后恐怕要与她交恶了,若是来日娘娘掌管六宫,还请护我一二。”
如妃深思熟虑了一番,还是决定和薛知棠合作,毕竟薛知棠没有害自己的理由,且若是真能入了皇上的眼,来日才有希望可言。
两人一拍即合,薛知棠顺势告诉了如妃些许事情,一直与如妃聊到了下午,险些错过晚膳,还是如妃的大宫女摆好膳食,请她二人用膳,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婉拒了如妃留她用膳的邀请,薛知棠带着秋晚和白律风离开了永春宫。
前世她能帮惠妃,今生自然也能帮如妃,如妃若能得皇帝宠爱,那惠妃失宠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想到前世惠妃母子对她的算计,薛知棠眸中划过一抹狠色。
上天让她重来一生,她怎么会放过前世的仇人!
正值晚膳时间,宫道上只有些许宫人来回行走。
薛知棠走的并不快,行至一处时,她忽然道:“秋晚,你先回去摆膳,让小厨房把前几日外祖母送过来的血燕炖了,我今日想吃。”
秋晚领命快步先行离去,留下薛知棠和白律风在宫道上。
两人都走的很慢,这条宫道是瑶华殿通往主宫道的一处必行之路,前一世,薛知棠和白律风就是在此处殒命。
当初在此地被三皇子截住之时,她也没有想到,他们会重来一世。
薛知棠停住脚步,紧随其后的白律风也跟着停步。
晚风自宫道尽头吹来,白律风不着痕迹地挪了下身躯,替她挡去寒风的侵袭。
少女感觉到他的动作,缓缓回过身子,静静凝视面前这人。
自她重生之后,除了外祖母,最感念的便是白律风了。或许是有一人愿意为她不计后果,愿意为她慷慨赴死的感觉过于深刻,他已然在她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一笔。
“白律风,你可是心悦于我?”
少女的声音清清淡淡,却如一道惊雷砸到他心上。
白律风脸色涨红,心跳如擂鼓,脑中更是一片空白。
他完了,他不堪的心思被发现了。
男人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呆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什么时候有这份心思的呢?
大约是第一次见她吧!
那时他还只是个刚到寿安宫的小侍卫,只能在院子的角落里站岗。
而她如天上的明月,是受尽太后宠爱的晴安郡主。
或许就是那惊鸿一瞥,让她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慢慢长成了参天大树。
可在这后宫之中,窥探主子已是大不敬,何况他还对她有了那样的心思,万死都不足惜
白律风深吸一口气,带着视死如归的决心,朝前走了几步,“属下心悦郡主,罪该万死,请郡主责罚。”说着,他就跪在她的面前,抬头仰望他早就放在心里的晴安郡主。
这样直接看她的机会,以后大约是不会再有了。
男人抱着必死的心情,想把她的眉眼,她的一颦一笑都印在心底。
少女看着他,眉眼弯弯的笑了,朝着他伸出一只手,“愿与君相知,白首永不负。”
或许是一时冲动,也或许是一时感动,更或许是前世他不顾生死的爱恋让她过于震撼。当今生再次来到前世知晓他感情的地方,薛知棠只想亲耳听一听他是否真的心悦于她,想慢慢的走近他,感受他毫无保留的感情。
男人颤抖着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站了起来,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眼睛已经通红。
曾以为这一生都只能在暗处无望的爱恋她,哪怕只是看一眼她的背影,都让他觉得无比满足。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他愿意永不醒来。
白律风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若非这是在随时有人会经过的宫道是,他真的不想放开。
他炽热的目光描绘着少女的五官,心里一遍又一遍感谢老天待他不薄。
他对她动情很早,也看的出她如今对他并没有过于深的感情,也许她只是偶然发现他的心思,好奇心趋使才和他在一起,也或许是他之前从水里将她救上来,让她对他产生了依恋。
但不管是哪一种,她现在和他在一起,结果就是可喜的。
哪怕来日她厌倦了,移心了,他也不会怪她。
只要她愿意,他会永远在她身边守着她、保护她,只要她无恙,便是他最大的幸福。
第60章 炮火郡主的忠犬侍卫(6)
晚膳过后, 秋晚就将炖好的燕窝端了过来,免得薛知棠太晚吃东西会积食不舒服。
瑶华殿的东西大都是太后那边赏赐过来的,就连燕窝也是最好的血燕, 上用的燕窝味道自是极好的。
“放这儿就好, 不用你伺候了。”薛知棠坐在临窗的榻上看书, 她手里拿的是一本游记,可惜她只有上册, 满宫都找不到下册。
秋晚放下燕窝,恭顺的退了下去, 她知道自家郡主一向喜静, 不爱有人在跟前晃悠。
待秋晚离去, 少女这才放下手里的书, 推开了镂花的木窗, 隔着窗户看着那道立在廊下的身影。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那人立在不远处,好似一柄随时出鞘的剑,顶天立地,只是一个背影就叫人倍感安心。
这人当真是顽固,明明说过不用他当值站岗, 可他偏生就像没听到一样, 每日还是雷打不动的跑到他殿外来轮值,若是被人看到, 只怕会以为他做了错事, 是她在责罚于他。
“白律风,你过来。”
少女唤了一句, 明明声音不大,可男人瞬间就转过了身子, 似乎他一直在注意着她这里。
男人手握佩剑,脚步沉稳的走了过来,停在花窗之外,微微垂下眼眸,“郡主,可有何吩咐。”
一只粉彩瓷碗送到了他面前,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燕窝。
“给你吃。”
低垂的眸子惊讶的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带着笑意的娇颜。
“郡主……这是上用的燕窝,属下不敢用。”他匆匆看了她一眼,再次垂下眼眸。
自从午后她说要和他在一起之后,他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看起来似乎非常平静,心里却早已如波涛汹涌。
他好像在做一场美到极致的梦,梦里他来到了心爱的晴安郡主身边,不但做了她的一等侍卫,还和她互通了心意。
这样美的梦让他心里非常不安,一直担忧这美梦会不会在下一刻就烟消云散。
薛知棠被他的固执逗笑了,她将燕窝往前递了递,“你如今是本郡主的人,一碗燕窝而已,有何不可用的。”
这碗燕窝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初秋天寒,他又站在外面,纵使武艺高强,可也会生病受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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