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慕本想直接回房间的,结果头脑昏涨找不到方向,迷了路,不知怎么顺着连廊走到了电影院附近。
返回的时候,却碰到了向繁玿:“何小姐。”
她先被叫住了。
“向先生。”她脚步顿住,礼节性颔首之后打算离开。
向繁玿却靠近了:“为何怕我?”
“没有,”何慕说,“只是着急找回去找我朋友。”
他一手抄兜,故作姿态,没放她走。
“何小姐和向繁洲是怎么认识的?”
虽然感觉向繁洲和他关系不算好,但至少是他家人,何慕不好走了之:“工作上认识的。”
向繁玿沉吟一声:“何小姐家人都在国外?”
他这话令何慕心里发毛,他们不过是上一次在商场擦身而过时有过一面之缘,第二次见面向繁玿竟然已经知道她的情况,显然私下早就查过。
她明白向繁玿估计也没拿她当什么重要角色,极有可能是他在查向繁洲的时候意外查到了他们的关系,顺手查了她的身份。
但此时这话听上去无端像是威胁,像是说她在国内举目无亲,所以是任人拿捏的。
何慕没再应:“抱歉,我朋友在等我,我要回去了。”
“何小姐在国内没什么亲戚了吗?”
“嗯?”她没明白这个转折。
“我是看你长得挺像我曾认识的一个人。”向繁玿说。
她瞬间了然。
怎么今晚到处有人提醒她这件事。
“我想您认错了。”她转身要走。
“叨扰片刻,我其实有点事想麻烦何小姐。”向繁玿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这般说,何慕不好拂人面子:“您说。”
“何小姐可能不知道,”向繁玿说,“我这个弟弟哪都好,就是有点不服管教,我叔叔多年前就想他回到集团工作,他偏要去做什么科技公司,现在这摊子事都落在我身上,劳心费神的,我想请你劝劝他,他回来我也好脱身。”
何慕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沉思了片刻。
向家的汇中医疗器械集团固然市值高出尚特许多,但尚特才成立近十年便做出如此成绩,未来是不可限量的,不说创业者对自己一分一毫创建起来的公司有多深的情感,从商业角度放弃尚特也不是一个好的决策。
况且她根本不过问向繁洲工作上的事情,也不愿横插一脚。
“向先生,我帮不了您的忙,”何慕说,“这事您只能亲自去跟他讲,告辞。”
何慕再次返回的时候,转角碰上向繁洲,她错开他的视线,侧身要躲开他。
“向繁玿没为难你吧?”向繁洲的注意点似乎不在这。
她摇头,躲开了他要揽着她的臂膀。
向繁洲僵住:“他跟你说什么?”
“他让我劝你回集团上班。”何慕不想惹太多歧义。
向繁洲偏头,瞥了眼远处的人。
这般冠冕堂皇的由头也说得出口,要说谁不想他回汇中,向繁玿敢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不对,他大伯母冯芮吟有过之无不及。
第35章
向繁洲的大伯父向启恪, 自小在父辈的耳濡目染下长大,正气凛然,京大毕业便进了体制内。年轻时仪表堂堂, 追随者众多, 不想却拜倒在冯芮吟的石榴裙下。
他们结识时, 向启恪已然一路攀升,身居高位,冯芮吟不过是一个公司小职员,也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就凑到了一起,向启恪不顾家里的联姻,偷了户口本毅然与她成婚了。联姻对象是向家老爷子老战友的女儿, 他脸都没处搁, 为此差点与向启恪断绝关系。
直到向默岑出生后, 老爷子念子孙的面子才承认了这段婚姻, 父子关系才算缓和。后来, 向启恪应召去援疆, 冯芮吟满口不愿意,又没有办法, 带着孩子去了几年,实在接受不了那边的气候和饮食, 便一个人带着向默岑和向繁玿回京了,两人的关系在长期的异地中逐渐冷却, 矛盾陡生。
向繁玿十岁那年, 向启恪因公殉职,冯芮吟才醒悟, 却悔之晚矣。
她从未想过这颗大树会倒,恨自己不节制消费, 向启恪两袖清风,高风亮节,那点工资全给她挥霍了,这些年家里也没攒下多少积蓄。她婚后便没去工作,此时也几乎没有公司收留,她除了抚恤金拿不出钱继续养子女,找上向家。
向启淞和大哥兄弟情深,对三人心生怜惜,向繁洲的妈妈孟玉臻也心软,就留了他们住在家里。这些年他们的吃穿用度、包括教育经费全都是向启淞出的。
只向默岑从本科到博士都申请到了全额奖学金,生活开支也不愿依附叔叔一家,显得特立独行。
向繁玿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勉强在国外混了个硕士学历,回国浪荡几年没找到工作,冯芮吟又找上向启淞,把他安排到了汇中工作。
向繁洲对家里的企业不感兴趣,所以不想回去,如果向繁玿有能力并且愿意留在集团,他倒是没什么意见。偏向繁玿是个不安分的个性,没做出什么成绩也就算了,在位期间只想要中饱私囊,甚至想要掏空向家基业。
他知道向启淞心慈,看在大伯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却着实看不上这般卑劣行径。
今夜方觉廷起的事端,不算是小事,向繁洲理解何慕必然有气,没追究,敛着性子跟在她身侧,护送她回到房间。
窗帘未拉,私人露台外是被黑暗笼罩的海面,游轮上的人造光源隐隐映射其上,海域勉强显露出一点生机,却始终不如白天那般广阔迷人。
“以后见他躲着点,”向繁洲打开所有灯的开关,“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何慕酒劲正上头,理智一寸一寸被啃噬:“那你向繁洲是什么好人吗?”
他眼眸闪过锐利的光,看她迷离却红了的眼眶。她梗着脖,满面漠然,活像头顶傲气却被暴雨淋湿的白天鹅。
“我怎么不是好人了?”向繁洲伸手去抚她的腰。
她再次推开了他的手:“你心中既然有她,何必招惹我?”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的眼角滑下,整个人气焰却全然没减,反而有种凛若冰霜的孤高。
他为之心动,心脏如同被凿穿了一条通道,无尽光亮倾泻,驱散了他十四年光阴中所有的黯淡与晦暗。
他的女孩满眼只有他,为他红了眼,只是以为他更爱别人。她并不知晓,他这颗心太小了,除了她谁都装不下。
向繁洲以指腹揩去她的泪水,指尖沾着她的体温,情不自禁想要吻她,身体深处的欲望暴烈地叫嚣着,想要沉溺于这一刻。
唇瓣触碰的那一秒,他感觉自己干涩的喉咙瞬间被湿润,她带着极强的侵略和破坏性横冲直撞,两人的呼吸节奏完全被打乱,仿佛在错位的时空缝隙被一丝一毫地抽走所有的氧气。
继而,铁锈味侵蚀了他的味觉,如同焦溺在无际的赤色深海,他却着了迷,似乎只品尝到了无限的甘甜。
碰撞中,他被扑倒,怕她因此而受伤,他的理智回归了一瞬,又瞬间被吞没,她的攻势未停,一路向下。
他们像置于荷叶上的两条鱼,只有零星的露水可以攫取来解救干瘪的灵魂,因而无尽地索要着,不肯罢休。
直至欲念彻底倾覆。
向繁洲抚摸她仍瑟瑟发抖的臂膀,替她拨开脸侧被汗水濡湿的头发,最后望向那双似乎仍带着怨愤的漂亮眼睛:“何慕,何慕,这名字真好听。”
无需羡慕任何,你便是世上最好。
何慕眯着眼看他。
“我以后叫你慕慕吧。”他眼中像盛着月光般柔亮,声音如动人的弦乐。
他总下意识叫她乳名,也总遭至她的臆断,令她陷入不安,这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其实他并不排斥何家给她取的新名字,这名字好听又有新意,可以看的出何家人是带着爱接纳她的,所以才给她取了这个名字。
她后来的人生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苦难,这是他唯一可以庆幸的事。
何慕只是看他,却并不回应他。
“你不说话,我只当你答应了。”向繁洲笑道。
“向繁洲,”何慕看他的眼睛,却又不敢看那么真切,“我能问你为什么爱她吗?”
静默了一秒。
安静中嗅觉变得灵敏,房间里柑橘夹杂着木质调的味道,与隐约泄露进空间的海洋气息融合,宛若宇宙中真的存在着一方安放灵魂的净土。
奇妙又引人向慕。
“慕慕,我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向繁洲抚她的眉骨,欲哭无泪,“如果有,也是你会爱上别人,不是我。”
何慕翻身,伏在他身上,指节贴着他左心房的位置:“真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雕的,怎么总有剜不透的情深?”
她的语气带了点冷感,颇有些女杀手气质。
他沉寂一刻,然后勾着笑摩挲她手腕突出骨头:“你舍得吗?”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何慕起身去洗澡。
向繁洲跟进来,从身后抱住她,吻她的后颈:“我真的有难言之隐,你得相信我。”
空旷的原野卷起一阵火,迅速席卷,火光冲天,裹挟着两颗燥热的心,重新陷入了浪潮中。
翌日清晨,阳光明媚且温暖,暖融融地越近房间,为露台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向繁洲被地中海柔情地叫醒,怀里的人睡得正熟,睫毛耷拉着,鼻尖是精致的,眉骨倔强地挺立,仿若映照她傲骨天生。
他轻轻地吻了下她的眉骨与眼皮,怕这般就吵醒她的美梦。
私人管家直接把早餐送到了房间。
是他前一天晚上特地为何慕定好的,欧包、牛角包、红丝绒草莓酥粒面包、抹茶茉莉司康,水果沙拉以及热巧。
他知道她自小就喜欢吃这些甜品之类的,但乳糖不耐受,喝酸奶或者奶制品倒没事,只要喝纯牛奶就呕吐,所以点了热巧。
“过来吃早餐。”见她洗漱结束从卫生间出来,向繁洲叫她。
何慕看到桌子上过分丰盛的早餐,大惊:“你点这么多?”
“都是你喜欢的。”向繁洲脸上是得意。
“但我只有一个胃。”她说。
他看得出何慕是喜欢的,在露台迎着朝阳吃得时候都是带笑的,只是她食量确实小,没吃多少就吃不下了。
最终,向繁洲成功成为了剩饭回收站,把她剩下没吃完的都给打扫了,直到中午肚子里还是撑的。
彼时,他们正在剧场中观看音乐剧《歌剧魅影》,演员已经开始谢幕。
“等下去吃牛排吧。”何慕突然附在他耳边说。
他条件反射般想躲,却还是应了。
但整个午餐只是看着何慕吃,自己除了喝水,没吃一口。
“你真的不吃吗?”何慕要喂他。
他身子后撤着,坚定地摇头,心里想着明天一定要吸取教训,真的不能再点这么多了。
午饭结束回到房间,他们要换晚宴的礼服。
何慕神神秘秘地从行李箱衣服下面,拿出一个精巧的螺钿漆器盒子,黑底上面镶嵌着海贝与螺壳磨制成的传统蝴蝶纹样,流光溢彩。
她极随意地将盒子举到正在整理衣服的向繁洲面前。
“什么?”他整衬衫衣领的手顿住。
“生日礼物。”何慕说这几个字的时候颇不适应似的,语速很快,带了点佯装的不耐烦。
其实这些天,她在家看到各处送来的堆积如山的礼物时,心里做了无数的争斗,却始终没能把东西送出去,一直拖到今天他生日。
甚至早上起床本来想跟他说“生日快乐”的,结果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仿佛这是这是什么颇难讲出口的情话。
向繁洲笑着从她手中接过去。
“一点小玩意,不值什么钱,”何慕说,“你愿意收就收,不愿意收就还给我。”
“我为什么不要?”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笑得嘴角要咧到耳朵根了。
说着他打开了精巧的盒子,里面摆着一枝鸢尾花样式的配饰,花瓣是蓝紫色渐变,形状自由,边缘翻卷着。
绮丽鲜活。
拿出来时,他都有些为难,怕一不下心弄坏了枝叶,轻轻放在手心上,小小一枝却十分惹眼,像博物馆中的艺术品。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胸针:“你从哪里淘到的,好漂亮,我很喜欢。”
“去南京找了个非遗绒花匠人做的。”何慕说。
她没敢说,其实她本意是想跟师傅学了自己做的,结果悟性太差了,做出来的形状和精细度都很差劲,她很不满意,东西根本送不出手,才找师傅重新做了。
向繁洲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对着光亮一个劲地观赏:“这该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
第36章
何慕被说中心思, 脸上染上红晕,不肯接话。
“没想到我们慕慕还能做这么精巧的手工呢,”向繁洲揽着她的腰, “谢谢向太太。”
这肉麻的话让她心中一抖, 下意识往一边躲:“不是我做的, 我可做出来这种东西。”
“那你专程找人定制也很有心了。”他仍夸她,后知后觉她语气里是带了点忿忿的,忖度了片刻,想到了小时候她在美术课上惨不忍睹的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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