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陆桐秋看向他的时候,身上的披肩恰巧又滑落了,匀亭的肩头和修长纤细的锁骨在蓝色的缎带下白得生光,“你知道?”
闻徵当然不知道。傅沈年活得潇洒,一周七天能挤出七天半来享受生活,和闻徵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一周恨不得有八天能住在公司的人,哪里知道什么巷子里的小苍蝇馆子。
他沉默地转过了头去,引得陆桐秋忍不住发笑。
“我本来想,问了他然后带你去的。”她看着闻徵难得紧绷的表情,只觉得新鲜,语气也轻快,“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也得回请你吃顿饭不是。”
车内很安静,只有从开着的窗户缝中透进来的一丝风吹在闻徵的眼下,带着世界缤纷却冷冽的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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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桐秋再接到傅沈年电话的时候,刚好是闻徵休假时间的最后一天。
她对澜畔已经熟悉了许多,对于在家里看到忙碌的樊妈也逐渐克服了不适应,已经能自然地在对方的凝视下吃完桌上的东西,并且予以真情实感的夸赞。
樊妈是江源人,说最拿手的就是江源口味的家常菜,问陆桐秋有小时候中意哪种风味,自己之后捡着她喜欢的做。
陆桐秋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在樊妈温和笑容里,最后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从小就吃食堂,倒不知道太多家常菜了。”
樊妈倒也不多问,只是帮着拢了拢餐桌上的大坪插花,自然地带过了这个话题。
“马上要冬天了,还是得吃点滋补的东西。”她看向陆桐秋清减的骨架,“怎么就这两天的光景,人还瘦了?和先生闹不愉快了?”
陆桐秋彼时正在拆开安阳差人送来的大沓资料,都是涉密的装订版本,她只能把勺子咬在嘴里有些费力地双手翻动。
听到樊妈说的话,她赶忙放下了手里的文书,有些含糊地说:“没有——是工作上的一点事,要提前先处理点问题。”
说着,手机就响了。
陆桐秋手忙脚乱地接起,看到陌生号码只以为是来催进度的老板:“安阳?刚才的会...”
“哦?安阳是谁?”那边的傅沈年笑音很重,听起来很雀跃,“快跟我说说。”
陆桐秋意识到是他,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换了只手拿手机:“傅先生?”
“这么生疏,显得关系多远啊,叫我名字。上次和你说到一半就被拉走了,今天有空吗。老闻明天就要去北城了吧,他走之前我带你们去个好地儿。”
陆桐秋并不知道,听到的时候错愕了一会儿:“啊,是吗?”
“是啊,他在北城投资的项目马上要竣工了,和上上头合作的项目,他怎么也得去露个脸。”傅沈年道,“怎么,他没和你打报告?”
陆桐秋哑然。自从她开始接触安阳公司的资料后,每天都埋头在文书里,和闻徵一天也就吃饭的时间能见上两回。
而闻徵也是奇怪,明明说是休假,但这几天却也过着山顶洞人似的生活,每天除了出门晨跑外,剩下的时间就都在家溜达。
而更奇怪的事,明明占地比得上当年一中大小的家,陆桐秋却每次都能在视线范围内看到他——都省去了当年的步骤,不用走出走廊,就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袖章身影。
看书的浇花的,落日时候站在落地窗边,身影和一片胭脂色绮丽的晚霞融为一体的。陆桐秋听着电话里傅沈年的声音,思绪却已经飘开。她好像已经足够习惯和闻徵待在一起了,习惯到,她又忘了他会离开。
“那我问问他吧。”陆桐秋即使收回了思绪,语气轻快应了对面傅沈年的要求。
闻徵办公的书房在走廊的另一头,因着他脱不开的会议极多,整条走廊上都铺了静音的软毯。轻软的拖鞋踩上去宛如陷落在大片雪地中。
她穿过走廊,站定在自己还未涉足过的区域内。
闻徵的书房极大,占用了澜畔二楼东边整片区域。和别处大片的落地窗不同,这里只有密不透风的墙和墙外爬着大片陈年碧绿的爬山虎,就连门都是极厚重的双开木门,像个被遗忘的角落。陆桐秋想起樊妈依稀提起过,说闻徵有时候起居都在书房,从小的习惯,不让人打扰。
她素来是听话的,站在闻徵的门前踌躇了半晌,一度想想不然算了,但最终还是皱着眉头,手指在门上轻轻扣了三声。
寂静无声,在陆桐秋都以为里面的人不打算应答的时候,她才听到一声闷闷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传来:“桐秋,进来吧。”
陆桐秋推门进去,小心地在门口站定:“打扰你了。”
说话间,她的眼神就已经扫过了这个区域。触目所及的范围内全是通顶的博古书架,厚重的紫檀经过经年的岁月和养护,泛出令人惊艳的润泽。
但架子不过是也只是主人的置物工具罢了,这里层层叠叠,由最顶端处往下倾泻般延伸的是满墙的书卷。光是打眼看去,就有许多还是手缝的订本。明明不乱,但却由于庞杂的数量和种类,以及主人常有的翻动,莫名显现出了迷人眼的无章法。
闻徵招招手,并不像樊妈说的忌讳,只是温声让她进来。
“走廊有风,仔细着凉。”他站在一排架子前,身侧是一张稍矮的书案,上面放着几方玉石和刻刀。陆桐秋虽不太懂艺术,但记忆力惊人,她认出了他身后墙上随意悬置着的画,这幅画她在博物馆展览的时候有幸见过复刻本,下方的题字表明,原本尚在世,只不过一直在神秘藏家的手中珍藏。
站在书画中的闻徵让陆桐秋只觉得无与伦比的贴切,就像原有的一层冷清的茧在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里缓缓消融了般,只剩下面前的人,霁月风光般得娓娓道来。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冷清却温柔,像是穿过了万年的风雪仍照亮着如今的月亮。
她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孟青槐曾经和她说的话,他说闻家老爷子亲手养出来的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什么人没看过,是泼天富贵和百多年世家里浸润出来的唯一一个人。
“刚才傅沈年说,明天你就要去北城了,借这个空请我和你去个地方,我就来问问你。”还好她的思绪在震撼外还保有着清醒,记得自己的来意。
闻徵放下手里的书:“你要是想去应下就好——之后出差的频率我会尽力控制。”
陆桐秋意识到他第一反应是和自己解释,心下有些意外的受用,但还是摆摆手:“我没那个意思,出差什么的你忙你的就好,不用考虑我。”
看着闻徵微微叹气又欲开口,陆桐秋自己低头红着脸补充了下一句:“我知道我是你...那什么,但没事的。”
闻徵头次出现了有些惊讶的表情,但在陆桐秋别扭的转过脸的同时,不禁扬起了嘴角。陆桐秋从余光偷偷看着他,见他笑得如春风般,连眼睛都不自觉弯了起来,自己只能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埋进眼前不知道又该是什么无价之宝的卷轴里。
她感觉到耳侧的空气逐渐变热,闻徵的鼻息慢慢靠近,在离她耳垂不过一个低头的位置时,她听到闻徵很轻地说:“我等你愿意说出来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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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工了忙得焦头烂额血条清零
今天收拾好了存稿箱,存稿发射!后续更六休一,会一直到完结
非常感谢大家的喜欢和陪伴【鞠躬,献花
第33章 chapter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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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徵书房的角落里就有一个很小的卧室,两个人商定后,闻徵就在书堆里给陆桐秋找到了一个可以暂坐的落脚点,自己就进了浴室洗漱换衣。陆桐秋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水声,久违的羞赧从脚趾一路传到头顶,又以极缓的速度慢慢波荡进她长久没有波澜的心。
闻徵出来的时候,尽管身上还留有水汽蒸腾的余温,但在走出那片区域的瞬间,那种不设防的温润就又像被封进了他的茧壳里。
傅沈年这回倒终于是开车进的小区门,车停在大门旁一颗足有几人环抱粗细的樟树下。张扬的墨绿色跑车在傅少爷敞开的领口下都显出了些矜持。
他看着并排走出来的两人,咬着墨镜腿儿挥了挥手:“动作慢死了。”
他看见陆桐秋对着他身后车发出的赞叹的神情,忍不住自豪地拍了拍车门:“全球限量11辆,老闻送我的。”
听到这儿,陆桐秋着实有些惊讶。在他的印象里,闻徵似乎总是脱离不了黑白灰,无论在什么场景下,似乎都不会跳脱。
“他订不到,用我名字订的罢了。”看到陆桐秋投过来的眼神,闻徵淡淡地解释。
陆桐秋点点头:“你名字还挺好用。”
“就这么和你说吧。”傅沈年把车钥匙扔给了闻徵,自己则拉开了旁边停着的车的车门,“在海城这个地界儿,就算闻家现在垮没了,闻徵这个名字也足够你俩横行霸道到老死那天。”
闻徵抬手,没有任何多余的试探动作,伸手就抓住了傅沈年扔过来的要是。对于傅沈年说的话,他不置可否,但在开车门示意陆桐秋上车的时候,陆桐秋看见了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那是与生俱来的矜贵和经年沉淀后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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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沈年带路,两台跑车轰着低鸣一路除了澜畔直接往城外开去。横渡跨江大桥的时候,陆桐秋微微阖上眼睛,感受这扑面而来的带着冰冷水生气味和杂乱无章的风。闻徵开车很稳,单手握着方向盘,松驰地靠坐在低矮的座椅里,象牙白的内饰衬着他浅灰色的衬衫,让陆桐秋有一瞬间都觉得风是不是都只往她一个人脑袋上吹。
“傅先生说的是真的吗?”左右车程里也没别的事可做,陆桐秋手上撵着自己腰带上流速垂落的线。
闻徵直视着路的前方,没有减速,但开口说话时却还是不疾不徐的温和语气:“他说话一向夸张。”
“但如果真遇上什么事,我能护住你。”闻徵说起来的时候语气再平淡不过,车漫漫停在红灯前的时候,他转过头来直视着陆桐秋的眼睛,线条优雅的眼尾弧度里带着笑意,“到我们老死的那天。”
陆桐秋静静地看着他,平放在腿上的手心里却已经有了几分汗湿。她掩饰住自己如擂鼓的心跳,面上镇定地扭过头去:“现在离老也太远了,不说这个。”
闻徵看着她和年少时几乎如出一辙的清绝的侧脸和有些倔强的冷清,说出口的话是自己都觉得诧异的温柔:“好,女孩儿要美,我老就好。”
在漫长的红灯终于跳向闪烁的绿光之后,闻徵缓缓重新开了出去,跟上前面的傅沈年,却听到旁边的人说:“不...你,你几乎没变过。”
“和我转去联培之前,我们最后见的那次。”陆桐秋回想起来,原本总觉得在回忆里疼得血肉模糊而可以忘掉的画面,再提起来也不过是漫长人生里一次短短的车程,她笑着说,“你几乎没变。”
在草草带过的十年,辗转不寐的三千多个日夜间,她连回想都不敢的那个人的脸,在机场出现的那一刻仿佛刻印般和她脑海里的画面重合。海一般深邃温柔的眼睛,在那一刻真切地只看向了她一个人。
“学长,我...”她不禁想问出一直想问的疑惑。
为什么时隔这么多年突然找到了她,为什么开口就是结婚,为什么...是她?
“嗯?”闻徵的语调里仍带着笑意,上扬的尾音轻快得仿佛刚才周身萦绕着的温暖的水汽。
原本已经滚到嘴边的话被陆桐秋又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她借着被风吹起的头发藏起了自己的眼神,摇摇头说道:“没事儿,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很快了。”闻徵没有察觉到她语气的转移,只是以为她期待要去的地方,给她解释一会儿应该还要再过几个路口,那里是傅沈年最近投资的一个地方,他猜测应该是去那儿,语气耐心得宛如带小朋友出门的家长。
而二十七岁的陆桐秋也乖巧坐在副驾上,看着前方不断延伸的山路,眼神期待地乖巧点头:“好喔。”
她不敢去求证爱,小时候不敢,年长了更胆怯。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她曾经拉着爸爸妈妈的手问,说你们爱不爱我呢。后来被送到外祖家,第一天晚上她把被子拉到眼睛下,问外婆,外婆你喜欢我的对不对。
她总会得到和善的笑容。
在她自己脸上看到那种和善但冷漠的笑容的时候,陆桐秋在那瞬间有过陡然的心经。
她从此学会不再求问爱,把那个盒子推得远远的不再关心里面那只猫的存在。可面对和闻徵的这个盒子,她竟然想过宁愿冒着它有一天打开也会是空的风险,也妄想贪图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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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闻徵所说的,车高速略过了几个路口之后,停在了一片草坪前。
草坪随着地势在缓慢流畅延伸着,不难看出精心维护的痕迹,而这大片优雅的起伏在四周满眼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里,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
“这是?”两人跟在傅沈年身后,陆桐秋小声地问旁边的闻徵。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从车上下来后,他们两个人似乎无意间就靠得很近。但经过这些天几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相处,除了加速的心跳外,她也并不再有所防备。
闻徵其实也不知道,对着陆桐秋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他今天穿着件深色的风衣,不比西装革履的冷硬,这会儿做出这样的表情来竟还显得有几分可爱。他们跟着傅沈年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入口,入口破开了草坪周围的河道,走入之后竟然是一个下沉广场,通道两侧的玻璃幕墙后盈满了碧蓝色的水。
陆桐秋笑得眼睛弯弯,透过旁边的玻璃看见了自己的脸时,她侧过身和闻徵对视了一瞬间,然后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揉了揉。
“你俩能对单身狗显示出一点尊重不?”傅沈年转身的时候,刚巧看见闻徵的手还在陆桐秋的头发上。
听到傅沈年问话的声音,两人脸上的表情皆是一顿,接着两双大眼睛同时看向了傅沈年。两人的动作倒是一点儿没变,闻徵的手宠溺地拦在陆桐秋的脑后,而陆桐秋半侧着身靠得很近,一同无辜看过来的时候,让傅沈年觉得自己一瞬间感同身受了学校里抓早恋的教导主任。
陆桐秋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我们——我是想问问,这儿是哪。”
其实她内心有了些猜测,这大片的玻璃幕墙,和和整体绵延的造型,但这空无一人的隧道...
说话间,他们刚巧沿着隧道走到了玻璃自动开合门的门禁处。那里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工作人员,在和傅沈年鞠躬打过招呼之后,拿着两张写着内部工卡的人递给了后面的闻徵和陆桐秋:“三位这边请。”
在走进去的第一刻,确实印证了陆桐秋那个自觉地荒谬的猜测。
这是个空无一人的大型海洋馆。
傅沈年双手揣着口袋,修长的人站在大得令人震撼的巨型玻璃前,一只鲸鲨从下方破开暗色的深蓝朝他游来,尾鳍缓慢摇摆。总是聒噪的人,在这个时刻竟显得有些孤寂的迟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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