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懂布苏的心情。
布苏平时看着散漫不正经,但其实心细着。是他一叶障目,才会觉得布苏不在意。
其实换做是他,也未必能立马接受。
不然,他不会一做好康复就赶回羌颐。
他是真的害怕卓娅会被抢走。
有时候,占有欲像一团旺火,蹭的一下就被点燃,很难熄灭。
卓娅头倚着祁桑,喃喃说:“阿祁,我不想变尴尬。”
祁桑拍拍她以示安慰,“不会的。”
他了解布苏。
“但是需要给他时间。”他又说。
*
祁桑到布苏家的时候雨已停了。
“吃过晚饭了?”布苏这时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穿着件大背心岔着腿坐在厅堂里抹药,一面问祁桑。
“嗯。”祁桑拉了个凳子坐旁边。“腿干嘛了?”
“洗澡的时候磕了下,”布苏说,“山上什么情况?看过了?”
“就炭疽病,但是不愿意打药。”
布苏心领神会,“那你打算?”
“自己偷偷去上点呗,我今天看了下,园里边的药水不够,我已经跟小张订了。”
小张是之前他们社团的一个同侪。
“你可别。”布苏把棉签扔垃圾桶,“到时候出事了就要命了。”
他倒不是信不过祁桑,只是羌颐人把这片花看得比什么都重,万一出个好歹,他也真是心悬着地害怕。
“那就随这些花得病死了不成?”祁桑尤为不满,“所以到底那时候发生什么事?”
他来布苏家前已经去过秦长老家,只是没找到人。
“一时半会说不清。”布苏走去一边柜子,拿了桶泡面出来,撕开纸盖去冲水。
冒着白气的水倾泻进了泡面桶里。
“反正吧,你这偷偷打药的想法行不通。”他否定道。
“你就告诉我,当年那事,人为还是天灾?”祁桑说。
他听完整件事,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劲,太不对劲,他必须得确认。
布苏把叉子插进纸盖,沉了两口气,随后回答:“人为。”
“有人二次打药了。”
当年的药量说实在的,用的很保险,而且是秦长老先行在自家花地里试验过的。
布苏后来也去检查过,花叶上沾满了白色药液。
他们打的药是浅黄色。
“谁?”
“说不清,”他背向桌子,手向后撑着,“和卓娅也有些关系。”
“?”祁桑不明白这和卓娅能扯上什么关系。
“下次别带她去种植园。”
祁桑撂了下布苏手臂,面向他,质问:“你们到底瞒着她什么事?”
“你别问了。”
他真的也想什么都不知道,可他不能,他得什么都明白,却又什么都不能说。
“我真搞不懂你们。”祁桑气闷地叹出口气,“还有你,你现在到底什么想法?”
布苏回身去检查泡面好了没,随意道:“我能有什么想法。”
祁桑:“你别给我装傻,你跟卓卓就打算一直这样冷下去?”
“那要我干嘛?”布苏嘻嘻一笑,“还要我手捧鲜花,深深祝福你俩啊?”
“能别犯病吗?你要真不爽,你就打我一拳,我绝不还手。”
话音刚落。
祁桑只感觉半边脸麻了。
靠……
“你还真打。”
布苏甩甩自己拳头,“行,挺爽的。”
一股子血腥味侵入口腔,祁桑舔了舔嘴角——一股铁锈味。
他冲布苏竖大拇指,“牛,够狠的!”
“好了,扯平了。”布苏坐下来掀开纸盖,吸溜一大口。
祁桑把血迹擦了,总算安心不少。
要不挨这一下,他总觉得欠布苏什么。
“她从小到大,身边就没出现过其余男的。谁他妈能猜到半道杀出你这么个‘程咬金’来。”布苏边吃边说,口里冒出热气。
他一直觉得祁桑是和尚,压根没想过会变情敌。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祁桑不得不承认,布苏对他的影响很大。
要不是有布苏,他这个不爱跟人打交道的性子,在大学里真的容易把自己闷死。
所以现在有时说话没皮没脸,多半也是跟布苏学来的。
布苏摇摇头,莫名冒出一句:“既生瑜,何生亮啊。”
“又犯病?文绉绉不适合你,”祁桑吐槽,而后认真起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卓卓。”
“不然呢?”布苏抬眼,“你要对她不好,我这个做哥的也不会答应。”
说完这句,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脸上堆满笑意。
“对啊,我是她哥,那你现在成什么了……我想想……”他眸子上下扫,“妹夫?”
祁桑无语,“滚。”
“好了,别在我这里扯皮了,赶紧收你行李去吧。”
“真要赶我走啊?”
布苏手里那碗泡面旋而见了底。
他抿口汤,“不然呢?”
祁桑:“……”
“想什么呢你,我让你去她家住,主要是有事拜托你。”
“什么?”
放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卓娅发的消息,问得是布苏还好不好。
祁桑看一眼,甩给布苏自己去看。
语音键被按下,“你要关心我不会自己给我发消息啊?!”
那边下一秒便发来了一个省略号。
祁桑笑了下,把手机倒扣。
“最近别让小娅去山上了,有人要过来。”
“谁啊?”
“你就别管了。”布苏说。
“……行行行,反正你们这个镇啊,神神秘秘。”
布苏乜斜着看他一眼:“那你走呗,回家继承家业去。”
祁桑神情一下子暗了。
“我不说了不说了,错了,妹夫。”
“你有病。”
……
破冰好像就是这样轻易。
只是需要一个拳头,一句玩笑。
布苏心里没完全放下,但他的确是真情实意祝福。
晚上他给卓娅去了信息,让她别多想,从前是兄妹,以后他们也会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他们的关系修复如初。
而张大娘那边,死了一大片花之后主动来找了祁桑。
她找过来时,祁桑正不在家。
电话也打不通。
“多半在种植园里,”卓娅给张大娘端了水,“我去找找,你先坐会啊大娘。”
这一等,便是半天。
张大娘再见到人的时候,只有祁桑。
“小娅没跟你一块回来?”
祁桑不解,他特意嘱咐过让卓娅最近不要出门。
“她去找你了呀!”
祁桑心一沉。
赶紧拨通电话,“卓卓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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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布苏接到电话,着急忙慌地跑去卓娅家找祁桑汇合。
张大娘虽不明所以,但听见是卓娅出了事,腾的一下从凳上起来,条凳脚“哒”一声下落,把倚在旁边的小土吓得窜走。
“小娅出什么事了?”她担忧着问。
“没事大娘,”布苏先安她心,“您坐会儿,我们去找。”
张大娘皱着脸,“我和你们一起去。”
她碎碎念,“哎呀,我刚刚就不应该让她去找祁小哥,哎呀,哎呀!”
祁桑顾不得那么多,拽了把布苏就要往外赶。
布苏还是不放心,嘱咐了句,“您别来了哈,有消息了我们会来告诉您的。”
三个人无一不揪着心,张大娘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没准儿还得添乱,答应了声,看着二人出门去。
屋外阴天,不见一丝阳光。
“我往山那头找,你去另一边。”祁桑指路。
“好。”
彼时,卓娅被蒙住双眼,双手都被缚住,她尝试着挣开手里绳子却无济于事。
跟小时候发生的那次如出一辙。
为了节省体力,她冷静下来。
眼里不见光亮的时候,耳朵会尤为敏感。
她清楚地听见外头传过来的交谈声。
男的问:“直接送去镇子外头还是?”
女的答:“直接走,带她去见林shù,你出了镇子,联系这个电话,其他的事你别管。”
接着就是车门被重重关上的声响,随后,车子发动。
车内呼吸声只有前座的司机和她。
是刚刚讲话声音里的那个男的。
“你要带我去干嘛?”卓娅问。
男人咳嗽了几声,没回答。
卓娅忍不住用被缚住的双手锤了锤身前椅背。
“你们到底要干嘛!”
男人感受到椅子后方传来的力,啧出一声,接着喊:“坐好!”
刚刚他们在车外交谈,卓娅还没听得太清,这回听声音她可以确定了,这是个年纪不大的男性。
男人语气凶戾,但并没有要再和她多说的意思。
卓娅心里不停在打着鼓,黑暗的世界让她感到极度的恐慌。
可不行,她不能慌。
她尝试做了几次深呼吸,好调整过来状态。
回想起来,她是在去找祁桑的路上被人截了,当时她快要接近种植园,路遇一个人向她打听超市方向,她也不知怎么回事,戒备心一下子变得那么差,给人指了下路,接着就昏死过去了。
后悔也于事无补。
她突然想到,刚刚那个女人说什么“林shù”。
很耳熟的名字,可她却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说过。
车子吱吱呀呀,一顿一顿的,像是在走山路。
卓娅再次尝试着开口,“我想上个厕所,你可以停一下吗?”
男人没理,自顾自开车。
车子或许是经过了一个弯,她感觉自己整个身子倾斜了下。
“哥,我真的憋不住了。”她又说。
“不行。”男人回答的简短又干脆。
束着她手的绳子由于反复摩擦,已把她的皮肤蹭破,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感传上来。
卓娅接着软磨硬泡。
“哥,求你了。”
“我总不能尿你车上吧?”
“那我尿了?”
“我真尿了!”
男人实在受不了。
然后卓娅就听见他,踩刹车、拉手刹。
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她主动认乖,“我绝对不跑。”
男人说:“等会。”
接下来传进耳朵的就是一阵手机铃声。
“姐,她要上厕所怎么办?”
应该是在问刚刚那个女人。
等了几秒。
“好,我知道了。”
男人像是挂了电话,卓娅只听见他小声骂了两句。
总之就是嫌麻烦之类的。
“哥?”卓娅探问。
“憋着,等人来。”
卓娅心里有数了。
他不好放了自己,又隔着性别,没办法,只能求助于人。
很好,正合她意,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而且看这情况,目前他们应该不会对她做什么,稍微可以松口气。
她手被绑着摸不到手机,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有人能经过发现。
“哥?”
“干嘛?”
“我想透透气,有点晕,想吐。”
男人边降下车窗,边说了句:“事真多。”
“不好意思啊。”卓娅说。
车窗被完全降下来,她挪动了下身子,倾到窗外。
打开车窗的话,会增加被人发现的几率吧。
她在被带进车的时候还剩了些意识,所以记得这辆车的车窗贴的是漆黑色,不太透光的膜,若不开窗,很难被人注意到自己。
但说晕也并非完全是假话,她脑袋的确昏沉沉的,这时候新鲜空气灌进来,顿时觉得好了许多。
男人又打了个电话。
“来了没?”
“好。”
又挂断了。
*
另一边,布苏找了几条巷道,问了一众人,愣是没半点消息,他急得焦头烂额。
正要向着远处走的时候,突然看见小豆哭着跑过来。
“布苏哥,布苏哥。”小豆带着哭腔。
布苏没时间安慰,“现在没空,你先回家。”
小豆拉住他,哭声没停,“娅娅姐……”
他讲的含含糊糊,但布苏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卓娅的名字。
“娅娅姐怎么了?”他终于蹲下身来问小豆。
小豆整个身子都在抖。
布苏着急地晃他,“别哭了!你快说啊!”
“娅娅姐她、她被抓走了,我去追、追,没、追上!呜呜!”他说完这句,更崩溃了。
“哪个方向,你记得吗?”
小豆指指远处的山,“东、东山。”
布苏再顾不得他。
电话拨给祁桑告知了地点后往家里跑去开车。
祁桑接到电话,忙往东山去。
他整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就连最坏的结果他都有想过。
望着眼前无限蔓延的灰石路,他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可身上却在发冷。
失去她,比自己死亡还要让他觉得害怕。
身边有车辆经过。
不知道跑了多久,布苏的车喇叭声在他身后响起。
车子行至他身边,降下车窗,“上车!”
甚至没等车停稳,他已经兜身进去。
“确定是东山吗?”
布苏紧盯着前方,脚紧踩着油门,回答他:“小豆说的,说是看见卓娅被抓走,往那个方向去了。”
祁桑简直要发疯。
“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还不打算告诉我??”
很快,车辆拐进山路,窗边盎然的绿色渐少,不远处快到东山。
布苏知道总会瞒不住,他问“知道占木和石耳吗?”
祁桑一想,他的确听过这两个名字。
那还是在他刚来羌颐的那段时间,他住在卓娅家,碰到面的时候卓娅便会拉着他东拉西扯。
而有一天,卓娅便是对他讲了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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