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很快道,把名片放在桌上:“斯总去伦敦出差了,吩咐我来帮您,有什么事也可以随时找我……对了,庄小姐,他嘱咐我转告您一句。”
“有毅力是好事,但要看用在什么场合。”
斯珩的属下说话语气没起伏,大抵是她这类情人来来去去,这种事人家处理了太多。
庄静音脚踝和小腿处传来阵阵痛意。
她没力气多看,只嗯了一声,非常疲惫。
隔天,她被送回了御珑,斯珩在燕城郊外的一处别墅。
她的黄金囚笼。
庭院内森然绿意极浓,角落中的树横斜逸出,遇上光照强烈的日子,能提供幽然庇荫。
一踏进院内,庄静音下意识把白色毛线帽又拉低些,几乎遮过眼睛。
别墅内监控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庄静音拄着拐,阻止了要把她扶进去的人:“我想在外面坐几分钟。”
她坐在树下的长椅上,闭上眼。
坐在这个院子里,静谧寂然,闻到植物的气味,容易想起一些往事。
一开始,她判断失误,错认为斯珩是能沟通的人。
——任谁初初见斯珩,都会有这种错觉。
她跟斯珩的第一面,细想来,要追究到三年半前,那年她二十一岁。
一个暴雪天。黄昏时分已过,深蓝丝绒一样的夜幕降临。
她跟母亲在餐厅吃完饭,坐车去找庄父,他去参加了一场燕城很有些分量的私宴。
到了后,宴会将将结束,许多宾客已经陆续离开。
她们车在街道一边停稳后,庄静音看向对面。
她看见了庄父,还有另一名着深灰裙装的干练中年女性,耳垂上一颗点睛的珍珠,她跟庄父没有聊天。
他们正站在一辆黑色行政轿车外。女人气质犀利,正在通过后车窗跟里面的人说着什么,神情有三分探究、三分严肃。
庄父神色略带紧张。
她母亲嘱咐她好好在车上待着,很快也下了车。
庄静音不禁落下车窗。
隔着一条街,她有点好奇,车里坐了什么人,向来独断又高高在上的庄父,怎么会露出那种表情?
很快,答案浮现。
后座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男人。
比她预想的年轻很多。
那人穿了件黑色羊绒大衣,线条利落、面料偏柔软,大衣挺长,但男人个子很高、骨架修挺,轻松撑了起来。
路灯与雪色同时融于他肩头。
豪奢酒店喷泉作背景,澄澈的灯雾与雪粒交错纷飞。
他侧脸被灯雾淡淡照着。
庄静音的视力很好,眯着眼,逐渐看清那双眼睛。
她从没见过这样适合寒冷的眼睛。
平静,一望不见底,像含着笑意,细望又很快消散。
似乎在听人的话,又似乎永远有距离感。
静淡中有着极淡的戏谑,真诚与虚伪都在他的灵魂中穿行,任人解读。
温和、雅致、冷辣。
也极为敏锐。
没几秒,就察觉她目光。
隔着数米,他似是无意转头,望向街道这边。
随意一瞥,却看得人心惊肉跳。
她忙垂下眼睛,望向地上被路灯光影映照的雪地,缓解几乎被灼烧的双目。
后来,母亲跟她说,这男人叫斯珩,二十七。
斯家的独子,随母姓,父亲是康明德,两家算政商联姻。斯家人和康家人,都是新闻上能见到的,在燕城根基很深,但两家行事作风都低调,斯珩是唯一的接班人。
庄静音了然。
不动声色间,那男人威势与优雅并存的质感从何而来。
现在坐在二十四岁的秋天里,庄静音静静回想。
二十一岁的庄静音如此天真。
只见雪意光明,不知雪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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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年后,庄家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资金链断裂,只是雪崩前的第一步。
后来父亲入狱,母亲失踪。
她被个所谓亲近的远房叔叔,哄骗去了国外躲避。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再见到了斯珩。
他跟别人做了交易,买下她,带回来,答应帮她找回母亲。
条件很简单。
她到现在还记得自己被带回来那天。
斯珩把她带进书房,坐进转椅里,黑眸像她在高原山口见过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大概是看穿她紧张,他整个人往椅子深处靠了靠,全然松弛,漫不经心。
“待够五年,这期间听我的。五年后,你要去哪里做人做鬼,我没意见。”
那五年里她要提前做鬼了呢……?
庄静音微微瑟缩。
斯珩简直跟有读心术一样,掀起眼皮看了看她,笑了。
“应该不会。”
他踱步过来,走到她跟前。
褪下了黑色西装外套,他白衬衫上有很淡的水生调,似有若无,薄荷与檀香木,一线香,钻她感官。
斯珩有很漂亮一双手,庄静音垂眸时注意到了。
他的掌心合住她精巧下颌,指腹拂过她泪睫,动作柔和,意态莫测。
“但你要听话一点——”
斯珩随口道。
……
即使已经过去半年,那一幕仍然好清晰。
庄静音正发着呆,忽然注意到主墅内有动静,窗帘动了。
抽离的思绪倏然间回笼。
她抓起拐杖,起身朝大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
摁开指纹锁之前,庄静音试探着问了一声:“许管家?”
许管家不在这块区域活动,刚才确认她能自己活动便离开了。
她只是以此确认屋里有没有人。
或许只是风吹动了窗帘。
没有动静。
她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拇指摁在黑色面板时,庄静音听见屋里传来含糊不清的答话——
“诶。”
庄静音的动作静止,头皮微微发麻,不由得后撤了一步。
绝对,不可能是斯珩。
他是这里绝对的主人,进出都如入无人之境。
还没来得及细想会是谁,门被人从里面突然拉开!
庄静音的手腕被一把擒住,对方的力量牢牢锁扣住她,把她猛地拽了进去!
茫然过后刚想呼救,才发现她的嘴也被死死捂住,但须臾之间,庄静音看清了对方的脸:
斯闫!
斯珩的表弟,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玩咖。
并且由于没斯珩会伪装,也没斯珩智商高,荒唐无度、惹祸发疯后只能让家里兜底,中学时差点进少管所——因为联合其他两个二代公子哥,□□未遂新上任的女老师。年纪太小、家里背景强,最后赔大钱转学了事。
长大后没有收敛,倒是变本加厉了。
在重遇斯珩那个场合,斯闫也在。
本来想买下她的人,是斯闫。
那晚的‘聚会’,是庄静音这辈子的噩梦。
她一脚踏入了通往地狱的河流。
在目睹了那些有关多人、俄罗斯转盘、黄鳝、倒吊在巨大笼子上的画面,可以被随意交易的年轻男女、以及交易后的一幕幕,使她的心麻木了。
斯珩还是斯闫,对当时的她来说没大区别。
但斯珩这个人,想要的东西从不落空。
斯闫没有半分虎口夺食的勇气,更没有斯珩的财力,就算恨得牙痒痒,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可这不代表他放弃了。
坦白说,庄静音一米六六的个子,清丽白皙,文气恬静,跟斯闫的女伴比起来,不够美艳。
只有一点突出:她是庄家流落出来的女儿。
他们是曾经在聚会上见过的,同类人。
被包裹在昂贵的高定的礼服里、拥有良好智识和教育、娶回家当老婆也只会用传教士的那类女人。
现在成了可以随意对待的对象,不管用什么花样都不用担心后果。
这种反差感让斯闫日思夜想,明明是一口快到口的肉,就这么飞了。
就这么惦了半年,斯闫估摸着斯珩也玩够了。
想想斯珩再不待见他,他们横竖一家人,总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他翻脸。
于是,斯闫趁着斯珩出差的当口,提前把监控断了电,扑了进来。
庄静音脚伤着,被斯闫推到沙发上。
她呜咽着:“你疯了吗——”
斯闫轻易压住她的反抗,他面型瘦窄,颧骨偏高,眼睛微微凸出来,眼下是纵欲过度的一片黑。
“我疯了?斯珩才疯了!干嘛非他妈跟老子抢人!?”
她的浅色针织上衣毁了。很快,庄静音也不再挣扎。
斯闫眼睛烧红。
不过斯闫只顾着做饕餮,眼只盯牢一处。
没时间看其它。
他只要再挪上点,就能看得更清的,
一双属于夜行野兽的双眸,正冷然旁观,等候猎物落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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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垂下眼睛,将所有幽微情绪敛住,左手无声向沙发缝隙中探去。
那里有把小巧的匕首。
一个月前以削水果名义留下的,许管家为此找来心理医生为她做测试,谨慎地再三确认她没有轻生倾向,那些问卷,她也认认真真填完了——
倒不是多看重她。
如果她死在了斯珩这,传出去不好听。
当然,斯珩死了她都不会死。
想到斯珩,庄静音一顿,分神了很短刹那。
左手便被兴奋中的斯闫一把扣住了。
他的风险意识也强,一只手努力摁住她两只手,往沙发深处压,另一只手熟练地解开裤子。
斯闫显然是喝过酒来的,一身浓重的酒气,直往人面上扑。
庄静音决定反抗。
她开始极力挣扎,不受控制的右腿乱蹬,扫掉茶几上一只花瓶,隐约间她记得,那好像是什么展上拍回来的。
但庄静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个人重重滚下沙发,跌到了地毯上。
翻滚撕扯间,他们逐渐远离沙发,接近大门。
斯闫刚开始没太反应过来,但庄静音反抗太厉害,再这样下去,让她逃出了这扇门招来人,传到斯珩耳朵里,他还活不活?
思及此,斯闫身体绷紧,迅速翻身压住她,恼怒之下扇了她一巴掌:“装什么纯呢臭|婊子!”
庄静音眼里蓄满泪水,但始终留在眼眶里,没掉下来。
对斯闫来说,示弱只会让他更兴奋。
这么搞一通,他觉得比原来还有意思。
征服果然比发泄更有成就感。
但斯闫并没有注意到——
嗒。
门被轻微转动的响声。
很快,门被无声推开。
一道身影出现。
窗外日头已经挪移,照不出影子。
这人顿了顿,往前走了两步,站定。
他站姿随意却不松垮,姿态像在看沉浸式戏剧。
衣角的寒意扑面而来。
终于,斯闫的理智回笼了一半。
屋里的中央空调该是恒温,怎么感觉有冷风?
斯闫另一半理智尚未回归。
以至于他抬头时,面上出现了一丝怔住的茫然。
斯珩眉目深然,一双黑眸遗传自母亲斯懿。
那位远近闻名、出身高贵的美人。
东亚人眼睛黑棕色最多,极纯的棕色和黑色都少。
斯珩就是黑色。
不会反射光亮、如同漩涡般的黑。
攫取灵魂,力度却轻柔。
像安吉拉卡特讲的,有些眼睛可以吃掉你。
斯闫自家母亲总是恨铁不成钢,觉得自己应该生出斯珩这样的儿子。
但斯闫觉得,斯珩跟自己也差不了多少。
他提醒父母,别看斯珩唇边总挂着笑,看他眼神,这厮肯定希望别人跪下跟他说话。
一语成谶了还。
斯闫现在正是双膝跪坐……
虽然是跪坐在庄静音腰两侧吧。
斯闫大脑中语言系统宕机,斯珩也不催他,只是神情温淡地候着。
就像麦金侬酒店中上演的《不眠之夜》,即使观众突破传统剧场约束,也只能在演员身边看着。
看麦克白如何会巫、弑君。
不会插手,无意改变。
“……哥。”
斯闫意识归位,从尸体一样的庄静音身上屁滚尿流地爬了下来,声音打颤到几乎变形。
斯珩置若罔闻,只是笑了,声音柔和。
“斯闫,搞强|奸搞到我这儿了?”
“哥你听我解释……”
斯闫冷汗都下来了,跪爬过去,一把抱住斯珩西装裤腿。
斯珩唇边笑意淡了许多,他垂下眼,望住斯闫的手。
斯闫吓得又抖抖索索把手缩回去了。
斯珩洁癖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他这样得天独厚背景,所有私人的癖好都得以留存。
斯珩看也没看他,只是把黑色羊绒大衣脱下,单膝跪下,大衣覆上去,将人裹起来,把庄静音轻松抱起,带去了二楼卧室。
斯闫被许管家礼貌请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如他所料,他们毕竟是表亲,斯珩不会报警。
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斯闫的心反倒是吊到了嗓子眼。
家庭医生楼余思很快就到了。
庄静音除了恢复期的骨折伤,其它地方只有关节处的擦伤,她本人面色苍白,陷入了昏迷。
楼余思在斯珩的注视下,小心帮她上了药。
“皮外伤,不严重,但是受惊厉害。”
楼余思收起药箱时,犹豫了下,对斯珩小声道:“要不,你也出来吧?”
斯珩掀起眼皮,没什么喜怒地扫他一眼。
楼余思跟斯珩一个高中,剑桥边的prase school出来的。楼余思脾气很好,跟英国的天气格格不入,也是斯珩身边难得多年的熟人。
楼余思深知这人脾性,根本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
于是再次大着胆子诚恳建议。
“不然等人醒了,一看见你,她这精神又得造成二次伤害。”
庄静音眼睛闭着,熟练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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