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驶的男人忽然懒懒开口。
“难听。”
“……”
庄静檀欲言又止,最后把事儿真多这句话礼节性地咽了回去。
一路很顺,也不太堵,开到申城时快四点。
她又继续跨区开,也没说目的地,但是越开心情越好,最后还哼起歌来。
反正斯珩忙,到时候可以先走,她需要在全世界最快乐的地方多待两天。
“别跟我抢了,尊享应该来不及,我买礼宾吧,看烟花方便。”
停车的时候,庄静檀说。
斯珩关上车门,看了她一眼:“你请?”
“嗯。”
庄静檀点头,又歪头戏谑道:“我确实没跟别人,来过这些地方。我喜欢自己玩。”
斯珩眉头一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今天天气还不错。
她看了眼时间,今晚烟花是八点开始,还有空。
“小时候无聊,看过个动画片,”
进园后,庄静檀扭头看了眼安检通道,随口聊道:“一个变小的侦探受邀去游乐园玩儿,他的朋友和喜欢的人进了游乐园,再出园就会爆炸,除非他能解出谜题。但是朋友们也不知道,高高兴兴玩了一天。我当时觉得好羡慕。”
斯珩莞尔,语调懒散。
“那个游乐园有云霄飞车吗?你是想一个人坐的话,飞出去那一瞬间——”
庄静檀很愉悦地大笑起来:“你好聪明。”
“彼此彼此。”
斯珩轻笑。
“你那么聪明,”
庄静檀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真的不清楚……算了,没什么。”
她把话题一带而过,并且没有给他任何反问空隙,找了个就近的快通项目冲了进去。
小矮人矿山车,不刺激,但很有趣。
斯珩站在底下看。
她坐在第一排,过弯道时笑得鼻子都微微皱起来,像兴奋的小兽。
庄静檀速度快效率高,几个项目都想试试。斯珩一个也不玩,只是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在旁边等着她玩出来。
烟花开始前二十分钟,她想去买点吃的,只是一个转身的功夫,人却不见了。
今天人流不算拥挤,但环顾一圈,在人群中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庄静檀下意识蹙了蹙眉。
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结果是黑屏。
没电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拦下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抱歉地借了手机。
斯珩那边却是忙线。
庄静檀没再打第二个,看对方打算排队,把买到的热狗送给了她。
她一个人往vip区慢腾腾地走,走着走着,烟花秀已经开始。
侧面看不全城堡,但是音乐的律动清晰地传来,伴随着绚烂的光束,烟花盛大辉煌地绽放。
深然的夜空仿佛幕布,任飞溅的烟火作画。
一瞬火花,愈发密集地倒映在她眼底。
庄静檀看着看着,手在外套兜里触到还没来得及给出的戒指,忽然想笑。
好妙的时刻。
一起度过了平淡时分,却还是会在重要节点走散。
她的笑意逐渐消失,最终恢复了面无表情。
散场后,庄静檀走到停车的地方,远远地就看见主驾驶座里有人。
走近一些,她从车窗看到他在打电话,神色严峻冷肃。
他们当晚飞回了燕城,斯珩还没出机场,就有穿着西装的下属走上前来,低声跟他汇报着什么,偶尔有几个关键词飘出来,叫庄静檀捕捉到了。
郑总。底价。
“新车要上路,不可能只靠引擎。郑裕洺这边不管谁来挡路,都一样。”
斯珩面色没有起伏,淡冷的叫人安心:“他人在哪?我去谈。”
说着,他又冲旁边的蒋临示意:“先把她送回去。”
庄静檀摆手,并且快速往后退了几步:“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去。蒋叔你去忙吧。”
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扣过她手腕带到车旁,又拉开车门,让庄静檀进去。
她也无意在这儿扯皮,早进来一秒节省时间是真的。
“庄静檀。”
给她关车门前,斯珩忽然叫她名字,俯身,黑眸凝视着她。
“下次一起看。”
“好。”
庄静檀笑了笑,又伸长手臂,往他西装外套口袋里放了什么。
“你去吧,拜拜。”
*
斯珩忙起来,快八天没见她人。
在跟郑裕洺的合作快谈成时,刚好有第三方攒了个轻松的酒局,还自作主张地把另一位斯家人也喊来了。
斯黎。
后者看热闹不嫌事大,一通电话打到庄静檀那儿,说我跟斯珩都在,你要来吗?
明晃晃的饵,但庄静檀敢咬饵就有胆来。
斯黎也清楚的。
她的内芯跟庄静音就没关系,所以他更不打算手软。
斯珩坐在主位,看到服务生引她进来时,不轻不重地扫了斯黎一眼,对方则不怕死地冲他眯眼笑。
斯黎端起酒杯的时候,侧目瞥到郑裕洺的神色有一瞬怔愣,他跟狐狸一样狡猾灵敏,当下就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在她打算坐到远位前,斯珩开口道:“过来坐。”
郑裕洺拉着斯珩喝酒,他是个年逾五十、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中年老男人,头顶有稀疏趋势,昂贵的皮带卡在突出的肚腩下。
斯珩一杯没喝,笑起来也懒淡,没打算屈服的样子,郑裕洺不好逼他,转向庄静檀举杯:“小z——朋友,你代替你们斯总来一杯?”
郑裕洺是笑着的,但庄静檀不舒服。
他的眼神说不上来的怪,那种打量,就好像他们早认识一样。
昂贵的红酒在杯中轻晃,郑裕洺抬起来的手被斯珩摁回去。
不容置疑的力道。
“郑总,别喝大了。”
斯珩温和提醒。
虽然这样说,但在其他几个愿意陪喝的老总帮忙下,没到半小时,郑裕洺红白洋混着喝,喝得彻底上头,越过斯珩就想去够庄静檀。
斯珩黑眸里闪过一丝不耐,掌心用了三分力,把人推得一个趔趄,跌回座位里。
氛围热闹依然,斯珩转头,冲她微抬下巴,示意她直接离开就行。
郑裕洺看出来了,撑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庄静檀醉醺醺地开口。
“姓庄的,你走什么……以前跑,现在也要跑?!你家没有半分……信誉!”
在场其他人的声浪渐渐小了些。
斯珩整个人挡在庄静檀跟前,眼神极冷。
“需要帮忙醒酒吗?”
只有斯黎稳坐在原位,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旁观。
直到郑裕洺点名,斯黎脸上的笑意消失,神色一沉。
“他妈了个x的!庄静音你装什么?!老子上过你!你爸妈他妈收了老子那么多钱,你跑得倒挺快!那时候谁手贱帮你逃出来的,你说!现在还——”
郑裕洺眼睛迟钝地扫到斯珩,理智短暂搭上线,话风迟钝一转。
“还给你傍上了,你是……是不是骗了斯总?!”
他话音没落,被一整瓶红酒兜头浇下。
“艹——”
郑裕洺破口大骂:“斯珩,是你求我的,你他妈不想合作了?!”
“合作?”
斯珩轻笑,把手上的银戒摘下来放到桌面。
“不了。不过你可以跟嘉睦合作。”
他话音落下,不到一秒,斯珩动作又快又厉,郑裕洺的脑袋已经被狠掼到墙上,发出骇人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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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五十六】
康氏涉足医疗健康领域多年,去年拨出资金投资智慧医疗,跟谈家的幺子搭上线,对方做核心技术支持,种种迹象都表明了康氏的决心。
所以,郑裕洺并不意外斯珩会找上他,在上游链条中,没有比自己更老牌保险的合作方。
他提价,斯珩照单全收。
商场中博弈到最后,斗的就是人心。郑裕洺很快咂摸出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看来这个项目对斯珩来说非比寻常,这么工于算计的斯家老油条,连还价周旋都放弃了,要说光是为了钱和收益,也太没有说服力。郑裕洺见的二代内斗多了,他估计这事关乎着斯珩在斯鹤年面前的地位,尤其是斯黎微妙地推助插手,并不乐见自己兄长的合作办成,他就更确定了。
有了这层心理推断,郑裕洺的架子也高了不少,反复两三次都没定最终数字,在他看来,斯珩有求于自己,自然是低位。
但斯珩只想节省点时间。
她在御景待一周,只偶尔出去散步。越平和,越让人不安。
她送的银戒,形状是莫比乌斯环,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
怎么解释都可以。但斯珩不会让它落在不该落的结尾。那天没看成的烟花,他们当然还会看许多次。
在那之前,要把该做的事尽量了结掉才行。
而且有一层更深的原因,斯珩绝不会透露给任何人:要把车推上轨道,姓谈的才能彻底忙起来。到时候就不用有事没事阴魂不散了。
今天郑裕洺会喝到失态,在斯珩意料之内。
可更多事失去控制。
庄静檀来了;郑裕洺突然发疯。
他本来就不想在这里看见她,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太脏,旁人的眼神、浓重的酒气与烟味,都让斯珩极度、非常不悦。
这种不悦攒到一定的峰值,自然会爆发。
有更妥帖的处理方式吗?当然有,但他不想。斯珩长到现在,跟忍辱负重这几个字就不沾边。
斯珩对斯黎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不介意拿郑裕洺杀鸡儆猴。
更何况郑这个人腐败到内部小有名气,高管职位坐腻了,斯珩不介意帮他换个位置待一待。
斯珩动手的速度太快,在场所有人有一刹那都没反应过来。
暴力在沉默中爆发,郑裕洺杀猪般惨叫,斯珩把人拎起来,手掌收拢在脖颈,将那一声惨叫收紧成尖利气音,中年男人的脸色顿时涨成猪肝。
没人敢上前阻止。寒潮席卷,冰冻整间包厢。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你说呢?”
斯珩语气柔和阴冷,戾气翻涌。
“斯总斯总,不至于,老郑这喝醉了,乱说话,肯定认错人了——”
有跟郑裕洺相熟的老总感觉不对,赶紧上来拦人,又扭头向另一位斯家人眼神求助:“那个,黎总你说呢?”
斯黎却没遂他意来打圆场,手里攥的酒杯扔到桌上,笑得很敷衍:“左叔,叫你一声叔,是尊重你,但郑总蹬鼻子上脸,把场面弄那么难看,就没意思了。”
在场面僵住的这秒,一直沉默的人忽然伸手,指尖轻勾住斯珩袖口。
“我想回去。”
她垂眉耷眼,轻声柔细,退让的姿态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斯珩的手这才骤然一松。郑裕洺立刻捂头,沿着墙壁滑到地上,也不敢大声痛呼,只敢半死不活地哎哟几声。
没再多说什么,斯珩径直扣过她手腕,大步流星地离开。
在最后踏出房间之前,庄静檀回头,深深看了眼郑裕洺的方向,斯黎刚好站在郑身边,双手落在西裤兜内,一幅吊儿郎当的看戏姿态。
两人的眼神在空中撞个正着。
斯黎的眼里一丝笑意也没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带着冷然凛冽的审视。
像是试图在她眼里找到熟悉的痕迹。
庄静檀很快收回静冷一瞥,头也不回地走了。
*
黑色轿车飞驶过空旷街道,燕城的春夜晴朗干燥,空气中水分被尽数挤干,开一点车窗,夜间的风扑在面上,没有春日的柔和,她便又把车窗关上了。
车里从一开始就安静至极。
“没什么想问的吗?”
庄静檀撑着下巴,看着窗外,轻声道。
“问什么。”
斯珩在主驾驶,眼神和声线都平静:“你知道的也没多少。”
“你又是怎么判断的?”
庄静檀失笑。
“看你的脸色,”
斯珩顿了一下,看了眼她。
“我们好像是同时知道的。”
“……确实。”
庄静檀唇边有笑意,很快也消失了,盯着面前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关系怎么样?”
斯珩问完,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算了。”
“没你和斯黎熟。”
庄静檀脑子明显不在这,还是开了个地狱玩笑。
“对了……可以吗?”
她伸出两指抵在唇边,征求意见,右手已经放在车窗摁键上。
斯珩打开置物箱,拿出一盒女士烟递给她。
她抽得不多,但尝试了各种贵的便宜的,最喜欢的一款细支兰州。
庄静檀愣神,很快接过,从兜里摸出打火机,火光从掌心中跃起,一缕烟雾很快腾起。
她咬着烟发了会儿呆,忽然问:“你要开回家吗?”
斯珩:“你想去哪儿?”
庄静檀夹着烟的手揉了揉太阳穴:“哪儿都行,就,随便开吧。”
斯珩:“行。”
没人会拿他当司机,但她可以。
开了很久,庄静檀在一个岔路口提示处看到锦明湖景区,上次她醉酒荡秋千的地方。
离目的地不远,斯珩才再度开口,语气清淡。
“你要试着相信我。”
庄静檀知道他不满意她不说话,任由憋闷的情绪发酵,不够坦诚,不够直接,不够亲密。
她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总不能说,我想回去杀了他,不管他讲得是真是假。
“想做什么都可以?”
庄静檀那支烟早就抽完了,嘴里含了颗橘子味的硬糖。
“对。”
斯珩说。
庄静檀蓦地笑了:“想的都是违法的事。”
斯珩好一会儿没说话,湖已经在目之所及的近处。
“这也开不进去,我下去走走——”
“庄静檀。”
斯珩把车的火熄了,靠在座椅里,侧头,黑眸落在她身上。
庄静檀:“嗯?”
“你做的刀跟别人的不一样。”
他慢条斯理地把玩着她亲手做的银戒,转动,摩挲。
庄静檀都要跨下车了,闻言又退回来,笑眯眯地嗯了声:“用户心得吗?我愿意听,继续。哪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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