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朱往外冲时,马氏也带盛开盛放跟着出来,见男人们打成一片,盛朱被压着打,马氏三人想要帮忙,却被周氏王氏以及周氏的两个女儿拉住,扭打在一起,而随着盛勇的一声叱喝,动手的人全都停手了。
盛满出来的慢,又因为个小头,就没有人注意她。她绕过众人走到盛勇跟前,满脸是泪的小人儿,仰头掷地有声地质问:“你家的鸭一天下几个蛋你不知吗?”
盛勇低头看向小丫头,本不想理会,但那边盛朱也反应过来:“对,爹,你们说小满偷了家里的蛋,咱家的鸭一天下几个蛋你和娘是知道的,数数不就知道丢没丢了?”
院子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围观的邻居也在劝:“是啊,兴许是误会,数数看就知道了。家和万事兴,有啥事好好说,可别打架。”
盛勇扭头看向老妻,元老太太嗫嚅半天,终于还是实话实话:“今天咱家鸭下了两个蛋,我都收起来了。”
盛勇眯起眼睛看向老妻:“放哪儿了?”
“就、就在屋里。”元老太太心中忽感不妙。
“带我去看看。”盛勇瞥了盛朱一眼,转身往正屋走。
盛满满以为,这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盛家三房想要一个道歉?那是不可能的,不让你将鸭蛋拿去孝敬老头子都不错了,还想要道歉?
却没想到,正屋里忽然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还有一声声地喝骂:“家里卖钱的鸭蛋你偷拿给了六丫,你就是这么当家的?你可真是个搅家精啊搅家精!”
元老太太是被一脚从门里踢出来的,年过半百的人像块破抹布一样无力地倒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盛满满简直怒不可遏,这老头,居然家暴!
“娘!”
盛家所有人都纷纷大惊失色,可谁都没有挪步上前,只有盛朱拖着伤腿往前跑去。
这时,盛满满的耳边忽然爆开一声凄厉的吼叫“啊啊啊啊”,然后就见她小叔盛宝从院门外拔腿狂奔进来,疯了似往前跑,一下子就跑到盛朱前面,一把撂开还要往元老太太身上挥拳头的死老头子。
“不许打我娘!”十五岁的盛宝,还未蹿个儿 ,在盛勇面前完全不够看,可他吼起来的气势,却生生镇住了盛勇。
“小兔崽子,你搁这跟我吼什么?你娘做了错事,就该打!”盛勇青筋直暴,一个个的,居然都来挑战他的权威,欠抽!
盛朱跑到元老太太跟前,马氏等人也紧随其后,帮把手将元老太太扶起来。
盛勇指着盛朱的鼻子破口大骂:“老三,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不孝啊!”
盛朱都呆了,怎么就因他而起,他怎么就不孝了?
“爹,别说那鸭蛋真是小满捡来的,娘真的没将鸭蛋给小满,就说真是娘给小满的,就至于如此吗?”
至于就扯到孝与不孝,至于就兴师动众地抢他闺女的蛋,至于就动手打娘吗?
盛勇却不接他的话,而是去看被扶坐起的元老太太:“你承认不承认,是你将家里鸭蛋拿给六丫的?”
元老太太身体有些抖,今天一顿打,让她一下就想起过去那些不好的记忆。
自嫁进这个家以来,她就三天两头地被打,不错也打,错了更打。哪怕后来不挨打了,她在这个家里也活得战战兢兢的,不敢出一点错,一直忍着,受着,低眉顺眼,只为能少受点罪。
可今天,她不想忍了。
小孙女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朝她摇头,三儿期盼的眼神,期盼她还给他们一家一个公道。
不要再委屈和折腾三儿一家了,她想。另外她也不想再这么过了,她累了,真的累了。
“没有,我没有。”元老太太抹眼泪,一字一顿道。
“好啊,看来你是铁了心的要包庇老三一家。行啊,老婆子,既然你这么偏心老三一家,干脆你就和老三一家过吧,从盛家搬出去过!”盛勇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
“搬就搬!”盛满满就等这句话了,她还烦恼着该找什么借口搬出去,这不就瞌睡有人送来枕头。
“对,搬就搬!”盛放觉得,就该像小妹这样硬气。
这种情况搬家这条路,还能不搬吗?当然能,但不搬,那就得承认偷拿了家里的鸭蛋,得还回去。
经过今天的事,盛朱也算是想明白了,他们一家就算分家了,只要还住在这院子里头,就得时不时地受气,被没完没了地拿捏。爹,偏心眼偏的没边了,为了让他低头,承认下他们没做过的事,还拿娘出气。
“我们搬。”盛朱这话说的一点儿也不勉强,他想,哪怕没有房子,搬出去搭棚子住,也比住在这个院子里强。
“行,老三你可真行!说到做到,现在就给我搬,带着你娘一起。”盛勇冷笑一声,他倒是要看看,这个逆子没房没粮,分出去了怎么活。
“要找队长伯伯来。”盛满满说着,拉起她爹,“爹,我和你去。”
院子外围观的邻居听见了,都劝,说盛勇是在气头上,让盛老三认个错,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何至于就闹到赶出家门。
而盛金盛银两家,一句劝解的话都没说,在一旁各怀鬼胎。
盛朱牵着盛满满的手往外走,他低着头,因此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一向刚强的汉子,他落泪了。因为妻女今日的无妄之灾,因为娘无故被牵连,因为爹的狠心,也因为,他知道,今天这一走,他和这个家就再无瓜葛,从此一个盛家将变成两个盛家。
等离院子远了些,盛满满就对盛朱道:“爹,把队长伯伯请来后,你就说咱带着我奶和宝叔分出去,以后你就和我宝叔养奶,大伯和二伯养爷,以后谁也不能互相推卸责任,不然以后我们的生活稍微有点起色,这边怕是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
盛朱惊讶地看向小闺女,她才十岁啊,就操心起这些事,而且考虑的这么周到,想的比他长远。
“好,爹记住了。”盛朱不由地怨起自己,怎的还有时间在这伤感,这些事该他操心才对。
到王队长家时,王队长正好吃完午饭,盛朱一说明来意,他立刻就随父女俩来了盛家。
“怎么说?”王队长首先征询盛勇的意见,他毕竟是一家之长。
盛勇一摆手:“让他搬,这等不孝子,不搬出去还留在家作甚?”
盛朱没有纠结孝与不孝这个问题,他问心无愧,他对王队长说:“我爹说,让我娘和我们一起搬出去,我想着,我娘和我们一起走的话,我宝弟也会跟着走……”
盛宝立即点头:“我跟着我娘走,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盛勇在一旁脸黑如锅底,却也不说话。心想,有你们哭着回来求我的时候。
盛朱继续往下说:“既然我娘和我弟跟着我,那以后就由我和我宝弟负责养我娘,我爹则交给我大伯和二伯养,以后谁也不能互相推卸责任,谁也不能上对方家去闹。”
“我稀得你养我?”盛勇冷哼一声。
王队长看向一直不说话的盛金盛银:“你们怎么说?”
盛银:“行,我养爹。”
盛金则说:“让我养爹和娘都没有问题的,不过既然老三要这么分,那就这么分吧。”
第12章 12 搬家
见没有人提出异议,王队长拿了纸笔写了份书面说明,再找村里一些有名望的老人签字做个见证,一式两份,双方一式一份,这个事情就算是定下了。
很多人听说了盛家的这个事,都过来劝,可这事盛朱不低头认错,盛勇也就没有台阶下,甩袖就进了正屋。
盛金为难地说:“我也是无能为力呀,我再进去劝劝我爹。”
至于劝没劝,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最清楚。
盛银则没半分要劝人的意思,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赶紧走人。
很多人见双方的态度强硬,就不再劝和。而是都让盛朱带上一家老小去自己家里挤一挤住上一两日,最后都会跟一句,让他再跟他爹谈谈。
盛朱一一感谢,又一一都给拒绝了。
他说:“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
有人就觉得许是盛金有办法能劝住老爷子,盛朱在等信儿呢,搬不搬走的还不一定,今儿闹是闹的凶了点,可人家老子儿子的,吵架又和好是常有的事,轮不到他们来操心。就互相使了个眼色,陆续离开了盛家院子。
盛朱则是将王队长请进屋里说:“村尾卫家的屋子,不知道能不能借给我们暂住?”
那会儿王队长回去拟书面说明,盛满满就给盛朱提了个醒,无奈他村尾是不是有一处没人住的屋子,就这么一句话,盛卓就琢磨开了,最后下定决心,要带着一家老小借助卫家。
至于忌讳?他们一家都要披天席地了,还有什么好忌讳的。
王队长明白盛朱的为人,他这人实在,既然说要搬,就不是做做样子玩个苦肉计而已,而是真要搬。
那搬去哪儿?作为队长,王队长不可能看着村里有人露宿野外,他当时就想到了卫家的这处屋子。
村里人对卫家的屋子犯忌讳,避之唯恐不及,那是他们愚昧,在王队长眼里,这里就是一处房子,一处可用的财产,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四破四立了,咱要立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
可他自己不在意,却又能站在别人的立场考虑,他自己开口说这事,盛朱不一定会领情,反而会在心里埋怨他,出了这么个馊主意,因此他才迟迟没有开口。
现在盛朱主动开口,倒是让他另眼相看:“住是可以的,但有一个条件。卫小妹走之前,曾和你婶子说过一番话,她说以后她要是走了,她家的房子给谁住都可以,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住进她家的人,每年清明节给替她给她爸妈扫扫墓上一炷香,直到搬走为止。”
当时卫小妹说这话的时候,王队长的婆娘只当她是喝醉了说胡话,没想到后来就发生了她手刃奸夫,再跳河自杀的事。
盛朱点头,这个条件不过分。卫小妹过世后,每年清明节都是王队长一家去扫墓上香,现在他们一家若是住进去,得了卫家的方便,这点表示是应当应分的。
王队长见盛朱点头就笑了:“那就没问题,你们尽管去住。还有一点要说的是,卫家的房子现在是公家财产,咱个人是不能侵占公家财产的,因此要收相应的租子。”
租子很便宜,用粮食顶了即可,而且不用盛朱现在交,可以秋收后再补交。
听说要搬去卫家住,三房其他人都没有太大反应,以前她们或许会在意,但现在都沦落到被赶出去的地步了,还在乎住凶宅么?
元老太太一直在抹眼泪,听见说要去住凶宅,怔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以后就指望老三一家了,那老三去哪儿,她也只能跟着去哪儿。
而盛家老四盛宝则沉默地陪在老太太身边,在盛满满的印象,这个小叔叔性格还挺高冷。
王队长走后,周氏就过来催促,让他们快些搬走。
谁都知道,这肯定不是周氏在自作主张,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授意的,便没有再耽搁,开始收拾东西。
盛朱让几个孩子先把饭吃了,他们大人来收拾。
“先把蛋汤分了喝了。”盛满满就说,“宝叔,你去厨房将你和奶的碗拿来。”
“奶吃过了,你们吃吧,奶回正屋去收拾东西。”元老太太说着就往外走。
“我也去。”盛宝也跟着往外走。
盛满满就把蛋汤分了让家里人都喝几口,家里人一个个的都着急收拾东西,想早点搬出去不想再受气,喝了蛋汤就开始归拢东西。盛满满小肚子饿啊,也就不客气的坐在饭桌前喝着小粥就着鸭蛋。
就在这时,正屋方向忽的传来一阵叮呤咣啷的声音,接着是一声喝骂:“你还想分老子的家产?老子以后都不用你养了,你凭什么要老子的家产?你个不孝子,跟老三一样,都是被你娘教坏的!这个家你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了!”
没过多久,就见盛宝和老太太拎着自己的衣物过来了,盛宝面无表情,元老太太则心有余悸。
“没拿到粮食?”盛满满立刻问。
元老太太就摇头:“没有。你小叔说了要闹将起来,你爷说,若是闹起,就过来将这头的东西全都砸了烧了,让咱们啥也捞不着。”
盛满满:“……”老头子还真是狠。
盛朱安慰元老太太:“娘,没事的,没粮咱就吃野菜,怎么着都能撑到秋收。”
这边三房四口人也收拾妥当,除了床不能搬,其他都是要拿走的,归拢下来,其实也没多少东西。
或挑或拎或背,七口人就这样离开盛家,往村尾的卫家去。
卫家的房子没有那么破败,但院子里却是一片杂草丛生,沿着石头路到达院子中央,大家将东西堆放在廊檐下。
王队长紧随其后过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一小瓶豆油,还有一把斧头。卫家的大闺女没了后,这屋子里很多东西该烧的都烧了,还有一些随卫家大闺女下葬了,但屋里的床、桌子、凳子等这些物件都还留着,锁头钥匙都是现成的,避免这些物件被偷走,王队长就将门全都上了锁。
锁头早已生锈,钥匙怎么都拧不开,王队长就往锁眼里滴入豆油,钥匙也沾上几滴,钥匙插入锁眼里,来回拧动拔出,这锁头终于开了,又如法炮制将东西厢房的锁打开,倒是用不着斧头了。
王队长说:“等下工后,我让家里的小子过来帮忙清理院子。”
盛朱拒绝了:“不用不用,这些我们一家弄一下午就能弄完。”
这时节,劳动力就是工分,花别人的劳动力就是花别人的工分花别人的钱,哪里好意思,自家能做的事就不会去麻烦别人。这也是一路上,有人说要帮忙,盛朱拒绝的原因。而对方没有坚持,一来是因为耽搁挣工分的时间,二来是因为对卫家的房子犯忌讳。
王队长走后,一家人开始打扫。盛朱和盛宝去外面院子里拔草,先将水井旁边的野草清理了,一会儿好打水。
剩下的人就打扫房间,马氏安排老太太和盛开去东厢房打扫,那边以后就是老太太和盛宝的住处,留下她们娘仨打扫正屋。
盛满满压低声音问马氏:“娘,我奶以前是不是经常挨打?”
盛勇打老太太那样,哪里像是第一次动手的样子,可盛宝的反应,又像是第一次看到老头子动手一样惊讶。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马氏没想到小闺女会好奇这个,她不想说的,女儿还小,听这些不好。
可盛满满已经看出她知道内情,便缠着她说:“娘,你就说嘛,我想听。你不告诉我,我就去问姐。”
马氏心想,你姐能知道什么?可又担心小闺女去问大闺女和二闺女,到时候一个两个的都对这事产生好奇,瞎猜瞎想的,再去外面打听什么的,不好。
她就把她知道的关于元老太太的事情告诉了盛满满。
“你奶从嫁进来就没少挨过打,生第一胎的时候是个女娃,也挨打,后来陆陆续续生了你大伯、二伯还有你爹,这挨打的次数才少了,却也时不常地因为这啊那啊的挨拳头,你两个伯伯和你爹一开始是哭着护着你奶的,就被你爷一起给揍了,后来你两个伯伯就不敢说话,你爹倒是一根筋,每次都站在你奶那边,可也不顶用,一次次地被迁怒挨揍。后来是三个儿子都大了,你奶的日子才好过起来。而你奶在43岁那年生下你宝叔之后,就再也没挨过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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