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屿不懂花艺,只看过欧阳师叔摆弄院子里的花草。她学着他的样子,神情极为认真,拿着剪子却是在胡乱修修剪剪。
谢知予刚步入院中,见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院子里没有旁人,静悄悄的,日光照进窗户,泼了姜屿半肩。她歪着脑袋,脑后的发带柔顺地垂下来,阳光将她的发丝染成了浅栗色。
忽然,她似是察觉到什么,放下剪子,抬起头看向窗外,弯起一双杏眼,兴高采烈。
“谢知予,你终于回来了!”
日光明媚,满院花树随风摇动,蝴蝶绕着花团翩飞。
谢知予站在花树下,他远远望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
但梦都是会醒的。
谢知予愣了一瞬,快步朝她走去。
“我回来了,师姐。”
谢知予抱住她,如同在确认什么,急切又略带几分依恋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他抱了很久才安下心来,嘴角弯着抹笑,把鲜花饼随手放在一旁,然后才将芥子袋交到她手里:“你要的东西都买回来了。”
姜屿打开芥子袋检查了一下。
事到如今,小黑屋关都关了,乐观如姜屿,只好放平心态,接受现状。
虽然称作小黑屋,但这间屋子也是她住的地方,她当然要对自己好一点。
左右无事可做,姜屿抱着芥子袋,打算开始布置房间。
谢知予却挡在她身前没动。
他移开两盆茉莉,抱着她的腰将她放在窗台上,仰起脸看她,日光将他的眼眸照得通透。
“师姐,这些东西我跑了很多地方才全部买到的。”
“……”
姜屿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还是故意装傻,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你了,师弟。”
她手撑在窗台想要跳下来,膝盖却被谢知予抵着,他双手放在她身侧,仰头凑近她。
“君子动手不动口!”姜屿脑袋后仰,立刻喊出了这句话。
可这句话刚说完,她就感觉到不对,又急忙去按他的手,改口补充:“动手也不行!”
修无情道难道不应该是无欲无求的吗,他怎么总是在想和她贴贴亲亲?
姜屿倒不是在嫌他烦人,她现在身体里没了情蛊,万一亲亲的时候露出破绽,到时他要是再喂自己蛊虫,那她可就真的玩完了。
可要是完全不亲,也同样会露馅。
思来想去,姜屿决定先下手为强。
没等谢知予回话,她捧住他的脸,飞快地啄了一口。
“跑腿费,奖励你的。”
谢知予一愣,猜到她大概误会了什么,却也没有解释。
他低声笑了笑,倾身贴在她耳畔轻轻吹了一口热气,舔吻着她的耳垂,轻声说。
“师姐,戴耳坠吧。”
第82章 两心同(四)
“师姐, 戴耳坠吧。”谢知予轻声说道。
灼热的呼吸洒在耳畔,带起酥麻的痒意。
姜屿下意识缩起了脖子,推开他的脑袋, 捂着耳朵,警觉起来。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谢知予也不知该如何与她解释。
他带了一点隐秘的、不可告人的小心思,耳坠是打在她身上的记号, 他想标记她、占有她, 可他害怕说出来后会被拒绝。
从前谢知予想,只要他们能在一起就好了,他只要她的人, 她的心意如何都无关紧要。
但现在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他想要得到她的喜欢,还想要她的心也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虽然在情蛊的作用下, 姜屿最后一定会答应他,可这并非出自她本意。
谢知予眼眸微垂,搭在窗台的手指微微蜷起,昭示了他此刻的苦恼与忐忑不安。
“因为好看。”
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正常又挑不出错, 但也是真的过于不“谢知予”了。
姜屿忍不住狐疑地看他一眼。
她脑袋后仰, 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台,没了遮挡, 头顶的阳光直晒得她睁不开眼,怔了一怔, 整个人差点摔出去。
幸好谢知予及时揽住她的腰身将她又捞了回来,有惊无险。
“还好还好……”
姜屿抓紧他的手, 拍拍胸口, 定了定神,接上他的话:“你觉得戴耳坠好看, 那你怎么不自己戴?”
谢知予不由愣了一下,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反问她:“师姐想看我戴吗?”
姜屿也没见过他戴耳坠的样子,不过应该是好看的。
她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随后又点了点头。
“稍微有一点点。”
“好。”
谢知予弯唇笑起来,还未待姜屿明白这句“好”是什么意思,他取来一根银针,毫不犹豫地扎穿了自己的左耳垂。
他下手时用足了力气,鲜红的血珠一粒接一粒冒出又往下掉,砸在衣裳缀着的银饰上,像晕开的梅花。
姜屿也只是嘴上说说,没想过他执行能力这么强。
她看着那根银针,神思翻飞,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就随口说说,你怎么……痛不痛啊?”
谢知予摇摇头,唇畔扬起一个笑,温和地说:“不痛,是开心的。”
???
看着他面上露出的笑,姜屿不禁在心里扣起了问号。
他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谢知予抽掉银针,没管还在往外冒血的耳垂,从怀里取出一只银铃耳坠,交到她手里。
“……你什么时候买的?”姜屿举起耳坠对着阳光,心里只觉得神奇。
她就知道谢知予不会无缘无故地让她戴耳坠,他会这么问就代表他心里已经想过一遍,并且也做好了准备。
“回来之前买的。”
果然……
“师姐。”谢知予喊了她一声,语气亲昵又缱绻。
他凑近她,温顺地低下头,拨开脸侧垂落的发丝,露出尚在泛红淌血的羊脂玉一般的耳垂。
姜屿明白他要自己做什么,可是……
“你的耳洞才刚穿好,还是等过几天再戴吧?”
“不要,就现在。”
姜屿微微叹了口气,顺了他的心意,亲手给他戴上了耳坠。
此时的姜屿还不清楚这只耳坠的含义,若她知晓,大概不会这么自然地就给他戴上。
对谢知予而言,只要他们在一起,是她属于他又或是他属于她,这些都无所谓。
可一想到耳坠是由姜屿为他戴上的,这就好像她在他身上留下了专属的记号,这让他心里顿时腾起了一种隐秘的满足感。
谢知予前倾身体,靠在她怀里,似乎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他顿了一瞬,双手环住她的腰,在柔软里埋起脸蹭了蹭,发出一声闷哼似的喟叹。
“师姐。”
姜屿:“……”
他们亲都亲过了,她好像也没有必要和他计较这个。
谢知予抱着她,心脏跳得急促又欢快,霜玉般的脸上也起一点异样的红潮,心里好像有什么如潮水般澎湃,满到快要溢出来。
“师姐。”他喃喃着,将这两个字绕在齿间,又唤了她一声:“师姐……”
可仅仅这样还是不够。
他微微喘息着,迫切地想要将自己此刻的心情传达给她,他抬起脸,眼神迷蒙,专注地凝视着她。
比起平时任何一刻,整个人的状态好像哪里有点不太一样。
他声音很轻柔。
“师姐,我爱你。”
谢知予不知道“爱”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喜欢”和“爱”的分界线在哪里。
可是就在此刻,他找不到比“爱”更合适的词语来表达自己的内心。
姜屿看着他对自己露出痴迷的神情,她一直以为谢知予只是有点变态,没想到他居然还有点病娇。
按理说,作为一个正常人,她应该对这种状态下的谢知予感到害怕的。
但在他逐渐炽热的注视里,她一颗心好像也被慢慢融化了,蔓开蜜一样的甜味,渗入肺腑。
她也在望着他,心里一点负面的情绪也没有,只觉得他好可爱,不自觉扬起了唇角。
“师姐笑什么?”谢知予问。
“没什么。”姜屿摇摇头。
她捧起他的脸,眼里划过明亮的笑意,低下头,同他亲昵地蹭了蹭鼻尖。
“谢知予,可之爱。”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太近了,呼吸几乎交缠,炙热的扫在彼此脸上。
谢知予的眼眸逐渐被翻涌难抑的情意填满,愈发迷离,长睫轻颤着,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木浮木,他本能地渴望向她靠近。
姜屿没有再躲。
她掌心缓缓下移,环住他的脖子,主动贴上了他的唇。
院子里蓦地起了一阵风,吹动着满院花树,摇动的花影被拉长投在窗边,遮住了交叠的两道人影。
姜屿伸出一点舌尖,在他的唇峰上轻轻舔过。谢知予的反应很大,揽在她腰上的手瞬间收紧了,眼尾泛起潮红,一片湿润。
这个吻不同于前几次他单方面的强势,是温柔而绵长的。
他和她的紧紧纠缠,他们互相试探,触碰、交缠又分开,气息交渡间尝到了彼此的味道,是甜的。
花影投在窗边无声地摇晃着,忽明忽灭,赶走了几只意欲停落在窗框上的蝴蝶。
谢知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吞咽声有点大,随着吻越深入,溢出了一声低喘。
听见他喘出的声音,姜屿想起前几次自己差点被他亲晕的经历,突然起了坏心,趁这时紧紧攀附着他的脖颈,索取更多。
清风摇晃,吹散了暧昧黏腻的水声。
一吻毕,姜屿直起身子平复着呼吸,日光从她的身后打下,照在他瓷白的侧脸。
他疏淡的眼瞳里已然覆了层水光,痴迷地望着她,眼中只剩下对她的渴求。
“师姐……”
姜屿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会露馅,可听见他这样喊自己,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她抬指碰了碰他的眼睫,杏眼弯弯,露出些狡黠的笑意,脆生生道。
“扳回一局。”
姜屿就是如此,她从来都不好欺负,找到机会就要反咬他一口。
谢知予笑了一下,指尖搭在窗台上轻轻敲了两下,倒也没说什么。
“我有东西要给你。”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红木小盒打开,里面装的是一支蝴蝶钗。
姜屿略有些诧异地眨了眨眼:“送给我的吗?你什么时候买的?”
“回来之前,和耳坠一起买的。”他顿了一下,又问她:“师姐不喜欢吗?”
这支发钗的样式精巧极了,更何况这也算是谢知予送她的第一件礼物,怎么可能不喜欢。
“不是的,我很喜欢。”
姜屿拿起发钗在手里轻轻晃了晃,迫不及待地插在发上,又晃了晃脑袋。
“好看吗?”
谢知予为她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发丝,说:“师姐怎么样都好看。”
晃动的发钗吸引来了一只真的蝴蝶,姜屿怕惊扰到它,便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我会吓到它吗?”
“不会。”谢知予说,他抬手接住蝴蝶,伸出窗外,放它离开,“蝴蝶在南诏是不会怕人的。”
看着蝴蝶越飞越远,飞向天际,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谢知予的目光骤然沉了下来。
半晌,他收回视线,看向姜屿:“师姐,下来吧,外面起风了。”
姜屿点点头,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拿起一旁的芥子袋往床榻走。
谢知予将茉莉放回原位,合拢窗户,连一条透气的缝也没留下。
*
“师兄,这些都是宗主这段时日积累下来没有处理的,其余整理好的全都堆在藏书阁里了。”
身着白道袍的弟子抱着一摞近乎半人高的卷宗,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好半天才艰难地将这些卷宗平放在桌上。
“我知道了。”池疏坐在书案后,手扶着额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几日也辛苦你们了,等处理完这些,我会让宗主给你们放几日假。”
一场共梦持续了足有月余,攒下来的待处理事务堆积如山,池既明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又有意培养池疏,便将这些事务分了他一半。
从前池疏还小,不懂事,总是怪他不顾家,如今轮到他亲自体验一回,也是总算明白这个宗主不是那么好当的了。
这些时日他忙前忙后,几天几夜不曾合眼,为的就是尽快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好去找宁秋。
正这样想着,窗外适时飞进来一只纸鹤。
池疏愣了一下,而后连忙放下笔,站起身接住了纸鹤。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传信的内容,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卷宗,思索片刻,给出了回复。
――好,最迟后日下午我会赶到天衍宗,师姐在山门等我,我陪你去南诏。
*
“等会,这是什么?”
姜屿坐在床侧,打开芥子袋,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顺手取了出来。
“这个你居然还留着,我还以为你那时玩够了就扔掉了。”
姜屿双手捧着滚灯向上一抛,竹条还能顺滑地旋转,整体没有半点损坏,足以看出主人的爱护程度。
“师姐送我的,为什么要扔掉?”谢知予侧坐在脚踏上,打开糕点盒子,拈起一块鲜花饼喂到她嘴边。
小黑屋都关了,投喂又算得了什么。
姜屿面不改色,直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鲜花饼。
她接住落下的滚灯,担心自己会弄坏,没敢多玩,小心地放在一旁凳子上。
“还有这个。”谢知予放下她咬过的鲜花饼,擦干净手,从芥子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师姐第一次送我的东西。”
姜屿看着小瓷瓶,一眼认出了这是当初在秘境中她送他那瓶的伤药。
“……没想到你还挺念旧。”
时隔这么久,再次见到旧物,倒是勾起了一些她不太好的回忆。
有些话当时她不敢说,但现在不同了,她和谢知予的关系已然有的质的飞跃,当着他的面便也没有多少顾忌。
“其实我那会儿也不太想管你来着,毕竟你这个人是真的很欠揍,要不是……”
话说到一半,姜屿猛然顿住舌头,止不住的咳了几声。
谢知予起身倒了杯水来,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
“师姐方才说,要不是什么?”
“没什么。”
姜屿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将杯子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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