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产假居然是她这辈子休的第一个小长假。
可身体歇下来了,脑子还在勤勤恳恳的不肯停下来。
廖杉就不是个能闲下来的人,她对着刚进门的王川泽说, “你说是不是应该再配个救生充气筏?万一降落到海里之类的。”
王川泽刚踏进家里, 一愣,很快跟上她的思路,想了想,颔首, “可以,也不排除这种情况的出现。”
廖杉刚刚说的还是弹射座椅的事,她就是在空闲时间发散思维, 东想想西想想, 突然想到飞行员遇到险情的情况是很突然的, 也不完全都是发生在陆地上空, 那如果弹射到河面、或者是海面上,那不是也要糟糕?
弹射座椅既然是救命的东西, 那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全,各种情况都要假设考虑到,还是要配备个救生充气筏才行。
“不过这事不着急。”廖杉问道,“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王川泽在处理一块刚才去菜站抢的肥猪肉,准备等下熬猪油,留着过年时炒菜用的,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不是很顺利。”
给弹射座椅加一个控制系统的事情不比给整个飞机设计操纵系统简单,一个是非常小、一个是非常大,都不好做,而且飞机是有飞行员进行操纵,但座椅弹射出去的过程速度非常快,往往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在这期间飞行员要顾及自己的动作是否正确,保持头部、颈部、脊椎保持同一条直线,避免巨大的压力下折断自己的颈骨,这样也就根本无暇再去做任何主观操作。
要使座椅能够在飞机遇险且姿态不理的情况下调整弹射轨迹,就必须让速度传感器、方向传感器和操纵系统三者串联工作,可以说是自动化操作了,这对王川泽来说也是个新的挑战。
“现在还在调整试验,哪些地方用钢缆、哪些地方用电机。”王川泽把猪肉洗干净先放到一边,洗了洗手,“我先给你烧水准备洗澡用?”
廖杉立刻把弹射座椅的事先放下,雀跃的点点头。
也是幸亏她娘、王川泽她娘都不在跟前,否则一定会让廖杉按照传统,整个月子期间都不能洗头洗澡。有二嫂在就不一样了,她具备相关的专业性知识,廖杉得以被准许生产十天后就能痛痛快快的洗头洗澡。
尽管不能用浴盆洗澡,只能淋浴,廖杉也是在家里洗的,王川泽怕她从公共澡堂出来回来的路上再受凉。
又是像加热鱼缸似的加热了一木桶洗澡水,王川泽拿着一个舀子在旁边帮忙往廖杉身上泼着水。
小王鸾闭着眼咂巴了下小嘴,躺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
卫生间的门紧闭着,锁住一室的闷热温度,廖杉快乐的拿着半块香皂往身上打着泡沫,享受着被这淡淡香气围绕的感觉,她终于能重新做回干干净净的自己了。
打完泡沫后,廖杉就让王川泽舀水再往她身上泼,虽然这样比不上澡堂方便,但至少不会有着凉的风险。
温热的清水滑过她的肌肤,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宛若闪着光的珍珠,轻吻着流连在她的锁骨、胸口、腰腹……继续向下。
廖杉感受到炙热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情绪又低落下去,“是不是挺丑的?”
她孕期体重增加的不多,妊娠纹虽然没长多少,但还是有的,一条条红色的短线条仿佛丑陋的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存在感极强。
廖杉却不知道,她微微侧身看向王川泽的瞬间,打湿的黑发蜿蜒粘在蝴蝶骨的后背上,身体凹凸有致的圆润线条不自觉的带着妩媚,宛如破水而出的水中女妖,尽态极妍。
王川泽喉结一动,身体也像周围的温度一样变热,他仿佛被蛊惑般倾身向前,轻轻在她的腰腹上落下一吻,抬头仰望着廖杉,“明明像星云一样……”
廖杉错愕,望进他带着炙热与着迷的深沉眸子里,她的目光向下,随即嘴角勾起,看着竟有几分调皮和恶趣味。
纤细匀称的小腿抬起,足尖轻点,缓缓踩实,他穿着的那条灰色长裤顿时被她洇湿一片,深色从中间向四周泛滥。
王川泽不由得皱眉,溢出一声难耐的喘息。
廖杉脚下动作不停,仿佛玩似的踩着鼓鼓囊囊的某样东西,恶劣的更像女妖了,“会说话的孩子应该得到嘉奖。”
骨节分明的手抓住她的脚腕。
“……别玩我了。”王川泽认输。
廖杉又是一踩,看着因她的动作猛地弓起身子的人,故意问道,“你不舒服吗?”
王川泽根本没敢用力抓着她的脚腕,怕她一个失去平衡再摔倒。
最后他还是弄脏了裤子,只能在她之后也匆匆洗了个澡。
廖杉不是能闲下来的人,尽管现在坐月子不能去研究所工作,但她还是给自己找到了新的“研究项目”。
王川泽见廖杉喂过一次奶后,把女儿放回小床上,让她的小身体整个朝左侧躺着,又拿了个枕头在背后抵住。
过了两个多小时,廖杉又一次喂过奶后,让小王鸾这次换成朝右侧躺着,同样拿枕头固定住她的睡姿。
“这是在做什么?”王川泽不解的问。
“我养头呢。”廖杉说着,仔细的又调整了一下女儿的姿势,左看看右看看,这才满意了。
重新回到床上躺下,廖杉这才详细的和王川泽说起自己在忙活的是什么,“我要给小鸟养出一个小圆头。”
这就是廖杉最近给自己设立的新“研究项目”。
老一辈的人一直有以“扁头”为美的传统,廖杉在现代时作为家里的独生女,就是被她妈精心养出了一个扁后脑勺,也就是这一世家里孩子多,基本都是大哥带大的,他一个孩子还要带弟弟妹妹,也不懂什么圆头好看、还是扁头好看的,廖杉才得以没像现代时后脑勺那么扁,但也说不上多么圆润。
“我自己是没办法再有这么漂亮的后脑勺了,”廖杉不由得有些遗憾,随即又燃起斗志,“我要给我闺女整一个。”
王川泽揽着她,伸手在她后脑摸了摸,“这不是挺好的吗?”
廖杉拉过他的手,在自己的后脑勺上摸索着,“你摸这儿,不觉得有点平?”
王川泽摇头。
廖杉不信,“你再摸摸。”
他眼中笑意溢出,“好,我再摸摸。”
大手抚在她脑后的黑发上,摸了一下又忍不住再摸一下,动作间带着温柔宠溺。
廖杉后知后觉,挥开他的手,“你摸小狗呢?”
王川泽不禁低笑出声,把她往怀里按了按,更加紧密的抱住她。
一天天过去,在小王鸾能够抬起头来时,时间也不知不觉迈进了1965年,马不停蹄的朝着新年前进。
独身一个人时,新年和寻常的一天也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孤独感会更甚;但有了家后,新年才仿佛重新被注入了生命力,这是“家”带来的神奇魔力。
上个新年,王川泽和廖杉因为去北市开新机研制方案评审会的缘故,在大年三十前一天才匆匆回来,除夕那天睡了大半天,只包了顿饺子过了那个年;
而现在……
王川泽提前一个多月就准备起来了,熬猪油、囤大白菜、买年画,每一个休息的周末他都会去镇上置办年货。
又是拎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家,王川泽看着屋里的母女俩,脚步顿住,眼眶不禁微微有些湿润,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力量注入他的心中。这偌大的世界,他终于也有了一个小小的家了。
廖杉被他手里的拿着的一大串的东西唬住了,震惊地问,“这该不会是糖葫芦吧?”
王川泽回过神来,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在集上看到的,我没见过。”
廖杉接过快有她上半身长的木棍,上面串着的山楂果子太多了,木棍都被压的有些弯了,犹在震惊中,“我也没见过……”
她默数了一会儿,好家伙,足足串了四十个山楂,廖杉哪里见过这么大串的糖葫芦。
说是糖葫芦也不对,上面也没有糖,就是山楂串成了一大长串。
王川泽又把一个兔子形状的花灯放到婴儿床上面,小王鸾的注意力立刻被这第一次见的东西吸引住,像小鸟一样“啊、啊”叫着。
“我看很多人买,我就也跟着买了一串。”王川泽没说的是,这种大串糖葫芦的基本都是大人买给小孩子的。
廖杉闻言半信半疑,难道这时候的山楂比现代时好吃吗?木棍太长了,她费力的拿远了些,才够到最顶上的那颗山楂,张嘴咬了上去。
她的脸顿时皱起来,事实证明,山楂这东西没糖还真不行。
卖糖葫芦的小贩不舍得放糖,但王川泽舍得,最后这一大串山楂被他撸下来,加了不少白糖熬成了山楂糖水,装了两大罐玻璃罐头。
廖爱党来给妹妹家送蜂窝煤,他自己做了个做蜂窝煤的机器,一个一米多长的手提铁架子,下面焊着一个蜂窝煤模子,把煤炭装进模子里,用脚将模子上面的盖子往下踩实,然后一个成型的蜂窝煤就会从模具下掉出来了。买煤炭比买现成的蜂窝煤要便宜,还更好买,就是费点功夫。
新做出来的一批蜂窝煤晾干后,廖爱党就用推车拉来了,三儿坐月子天天在家,这东西烧得多。
各家门口都堆放着蜂窝煤或是储备的菜,让原本宽敞的走廊都变得狭窄了些,廖爱党来回搬了四五趟,才把蜂窝煤都摞在走廊尽头的一家门口。
大冬天的他都冒了一脑门的汗,廖爱党把黑乎乎的劳保手套摘下来,这才敲了敲房门。
不多时,王川泽就来开门了。
“我给你们带了些蜂窝煤,给你们摞门口了。”廖爱党说着,他看到了王川泽还湿着的手上冻红的骨节,目光往里一望,果然见一个搪瓷脸盆里飘着几条还在洗的尿布,而他妹妹――
廖杉悠闲地躺在躺椅上,捧着一个玻璃罐头,纤细的手指握着勺子舀出里面红彤彤的山楂,山楂进了她自己嘴里,剩下一点糖水沾了沾小王鸾的嘴唇,只让她尝尝甜味。
听到二哥的声音,廖杉转头看向门口,不管小鸟双手握拳“啊、啊”的不满声,“二哥你又给我送煤,王川泽,你快去拿钱。”
廖爱党连忙拦住王川泽,“给什么钱,我不要!就一点煤,也没多少钱,过年我还打算来你家吃饭,你多准备些菜就行。”
廖二哥今年不打算回老家了,已经商量好了是在廖杉家一块儿过。
王川泽点点头,他已经备下了不少东西了。
廖杉想了想,“那家里还有一罐山楂罐头,是王川泽自己熬的,二哥你拿回去给武陵和梦梦吃吧。”
就这样,另一罐山楂罐头就到了廖爱党手里,他看着手里的罐头忍不住犯嘀咕,“怎么做这种小孩吃的东西?”
不过他们小时候确实也没吃过这种东西。
廖爱党小心的把罐头装进棉衣口袋里,推着推车回家。
又过了十几天,二月的第一天就是除夕。
干净的灰色窗帘拉开,阳光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照进来,红色的窗花给白雪皑皑的景色增添了亮点。
廖爱党帮忙打下手,处理着鲤鱼的鱼鳞,王川泽一边切着菜,一边盯着炉子上的锅。
廖杉在给二嫂展示自己这快两个月的成果,“看看,圆吧?”
趴在婴儿床里的小女婴配合着抬起头来,乌黑茂密的胎毛柔顺的覆盖在圆润的后脑勺上。
才一岁半的廖如梦坐在旁边的大床上,奶声奶气的重复,“圆圆。”
四岁的廖武陵坐在床沿边,也跟着认真的点了点头。
李易安看着小王鸾线条圆润饱满的脑袋,竟无法说出那句“扁头更好看”的话。
半晌后她才自我安慰道,是这孩子自己就长得好看,不关圆头还是扁头的事。
因为多了二哥一家四口,这顿年夜饭便做的丰盛了些,李易安后来也去帮忙,三人一块儿忙活着炒菜,只有廖杉悠闲地陪着几个孩子玩。
按照他们老家的传统,年夜饭在下午三、四点钟就开始吃了,因着是过年的喜庆日子,难得有家人在,廖杉忍着肉痛从自己珍藏里拿出了一瓶日期最新的茅台酒,“你们可要珍惜着喝,每一口都是钱啊。”
廖爱党咋舌,“瞧你这小气劲儿,才四块钱的酒都不舍得给你哥喝吗?”
这酒也就头两年价格高得吓人,从2.97元猛地涨到了16元,但后面价格就有慢慢回落,现在跌到了四块钱。
廖杉摇头,哪里是四块钱,这酒要是再放几十年价值可是好几十万,二哥要是知道现在他喝的每一口都是几万块,不知道还能不能喝得下去,反正她是喝不下去。
不只是因为不舍得,还有一个原因,廖杉要喂奶,现在也喝不了酒。
王川泽帮她夹着放得最远的红烧鲤鱼,他自己没吃几口,又听到女儿哭,放下筷子就去给小鸟换尿布。坐回来匆匆吃了个半饱,又忙活着去揉面,准备等会儿包饺子用。
李易安见状也要放下筷子,“我来帮你吧。”
“不用,二嫂你陪杉儿说话就行。”王川泽头也不抬,一口回绝。
廖爱党端着酒杯,看看忙得几乎停不下来的王川泽,又看了看还在慢悠悠吃饭的廖杉,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不去帮帮忙?”
廖杉茫然的抬起头来,“啊?”
王川泽闻言微微皱眉,“和面要用冷水,这活儿我来干就行。”
廖二哥莫名,坐月子是碰不得冷水,但三儿不是已经出月子了吗?
见王川泽是铁了心的一点活儿都不想让廖杉干,廖爱党又是忍不住嘀咕,“这不就跟长工似的……”
廖杉坐在他旁边,自然听到了,“什么长工?”
廖爱党扬起下巴点了下远处撸起袖子卖力揉面的王川泽,“长工。”
他又看向这段时间被养的脸庞圆润、光彩照人的廖杉,“地主家的小姐。”
廖杉不由得一愣,随即捧腹笑起来,“二哥你这话可别乱说,让别人听到再真误会。”
“我也是就在家说说。”廖爱党扬唇笑起来,“我又不是那么没轻没重的人。”
窗外天空渐渐暗下来,有人家在院里放起鞭炮,噼里啪啦的好不热闹。
廖爱党目光飘远,喃喃道,“也不知道这个点家里放鞭了吗?就算咱俩不在,胜利放寒假肯定回去了,家里还有大哥在,应该也挺热闹的……”
“胜利还在上学啊?”廖杉随口问了一句,又伸手夹了一筷子炒白菜。
廖二哥奇怪的睨她一眼,“他早毕业了啊。”
廖杉诧异,“那你刚刚说他放寒假?”
“当老师也跟着学生一起放寒暑假啊。”廖爱党理所当然地说。
廖杉心一沉,吃不下饭了,“我之前让娟婶子帮我带话,让胜利别当老师,你们不知道?”
廖爱党莫名,“胜利读的就是师范大学,就想当老师,他不当老师能干嘛?”
廖杉:……
廖二哥见廖杉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没拿筷子的左手,掰着手指算着什么,他摸不着头脑,“你这干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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