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二哥也不想再要孩子了, 他已经有一儿一女,都能凑出一个“好”字了,还要那么多孩子干嘛?孩子多了, 不只是大人吃力,就连孩子也受累。廖爱党比妹妹、弟弟更知道自己大哥的不容易,小小年纪、还是个孩子,就开始带孩子了, 长兄如父,在他这里不只是一个形容词。
“刚手术完会有点痛,最好能在周末前一晚做,这样第二天就可以休息一天, 第三天痛感会再减轻些, 可以去上班了。”王川泽说着自己的经验,“就是工作久了,可能会红肿,还是要慢慢恢复一、两个月才能完全好。”
他说完, 忍不住问道,“二哥,你是不想再要孩子了吗?”
廖爱党听得仔细, 点点头, “不要了。”
他不能让武陵变成他大哥, 也不想再让媳妇受生育的苦了。
到了周六晚上, 王川泽特意陪廖爱党去做了手术,二哥家在三楼, 他是尝过上楼梯的痛的,所以才坚持跟过来。
结扎手术半个小时就做完了,李易安今晚还要值班,只匆匆对王川泽说,“麻烦你了。”
廖爱党嘴硬,“我自己也能走回去,我现在感觉什么事儿都没有,好得很。”
王川泽沉默,等会儿到你上楼梯的时候就知道了。
“走吧,二哥,我送你回去。”王川泽已经做好背人的准备了。
两人一起往外面走。
何月华看到他们的背影,觉得眼熟,很快认了出来,“咦?那不是王川泽和廖杉她哥吗?”
正在领计生用品的张国光闻言也看过去,“还真是,他们来医院干嘛?”
夫妻二人好奇的朝他们刚刚出来的科室走去,护士看到这一男一女的组合,熟稔的说道,“又是来做结扎的?这个点人不多,你们直接进陈大夫办公室就行。”
两人就这么像赶鸭子似的被赶到了医生面前。
男性结扎是到泌尿外科,女性上环是去妇科,来到这儿了,戴着口罩的老医生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张国光,抽出一张新的病历表,“姓名?”
“张国光。”张国光下意识的回答道,又问道,“刚刚王川泽是――”
医生诧异,“你们认识啊?又是听他做了结扎,就过来做的?”
“结扎?”张国光和何月华同时惊讶的说,他们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那一瞬间,仿佛新世界的大门向他们打开。
“对啊,你们怎么不一起来?他刚陪他二哥做完,你们要做的话正好接上,不过现在也不晚。”医生说道,心中暗暗思忖,那青年这么会宣传吗?他这一天的工作量都快赶上过去一个月的了。
张国光向医生了解过“结扎”是什么后,惊讶的问,“王川泽也结扎了?”
“对啊,他老早前就做完了。”老医生苦口婆心的劝道,“本着我的医德、摸着我的良心,结扎这事绝对是不想要孩子的最好办法,不像上环那样对女性身体有伤害,结扎完的男人是可以正常生活的,一点不影响同房、工作,别把这事想得妖魔化了。”
何月华不禁看向张国光。
他们能来领计生用品,也是不打算再要孩子的。张国光要忙研究所的工作、何月华也不打算放弃她在文工团的事业,一个小祖宗就够两人受的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多养一个孩子。
张国光看着自己媳妇殷切目光,忍不住咬牙:又是你,老王!
他只觉此刻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
如果是别人,任何人,哪怕是赵伟、郑子昂、冯研农和何为中的任一个人做了这种结扎手术,张国光都能说出口“咱们再回去想想”这话,可偏偏是王川泽。
何月华曾和王川泽相看过,张国光不想自己媳妇会有后悔的想法。
“王川泽对他媳妇真好。”何月华忍不住感叹,“廖杉这胎还不知道生下来是男是女,他就已经不再要孩子了。”
她真的只是随口感慨一句。
张国光只觉媳妇是在点他,一鼓作气,“我也做。”
他不可能比王川泽差!
等他回到大院,上了两层台阶,张国光就停下了,“月华,你去找问问,王川泽回来了没?”
张国光也住在三楼,他感觉靠他自己今晚是爬不上去了。
何月华不明所以,“找他干嘛?”
“你就说我也结扎了,让他过来,他就懂了。”张国光忍痛,他就不信王川泽没有感受过这种疼痛。
王川泽才刚回到家,坐下还没一会儿,就又下来了,他诧异的看着张国光,“你怎么也做了?”
可真是巧。
张国光看向“罪魁祸首”,没多说别的,“来帮个忙,能把我背上去吗?”
王川泽自然没什么异议,今晚第二次背人上楼。他虽然看着瘦,但力气不小,稳稳的把七十多公斤的张国光背起来,因为用力,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尽显,有一种直白的力量美感。
何月华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只担忧的跟在旁边,满眼只有张国光,忍不住心疼道,“这么痛吗?”
“也没多疼,就是上楼梯的动作会扯到。”张国光嘴硬的说道。
王川泽低头失笑,还是好心的没有拆穿他。
八月底,在轰炸机组的会议上,王川泽听各小组汇报完各自目前的工作进度后,和他们分享自己刚收到的电报。
“前不久我军飞行员驾驶‘精卫’追捕一架敌机,击中其机翼,对方飞行员试图弹射逃生,但因为飞机处于倒扣状态,直接身亡。”王川泽说着看向廖杉,“所以上面希望我们在研发时能够将这种不常发生的极端情况也纳入考虑中,不能让我们的飞行员也面临相同的危机中。”
廖杉面容沉静的点点头,若有所思。
弹射座椅虽然是一款专治拯救的装备,被誉为战机上的“生命之舟”,但也不是万能的救命神器。
倒扣是飞机不利姿态的其中一种,还有例如失控而造成的快速翻转、起飞和降落过程中机头抬起等姿态,在这些情况下弹射,逃生的成功率会大大降低,甚至几乎为零,是当前各国弹射座椅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王川泽不觉得廖杉会想不出解决的办法,他只是有点担心,毕竟她现在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身体承受的负担日益增长,再肩负上更加艰难的任务,精神上压力也跟着变大,他担心她会承受不住。
廖杉远比他以为的要更坚韧,虽然有些压力,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的兴奋,她喜欢挑战。就像是翻过一座不可能翻过去的高山,仰望时觉得有多艰难,在翻过去之后的喜悦、成就感就有多大。
而且她就是在一次次挑战不可能中成长的,从最开始觉得自己无法踏足飞机制造领域、争宝贵的留学机会,再到代替苏联专家和发动机厂的工程师们一同自行研发、生产出发动机,还有“零高度”弹射座椅的研发、解决多人弹射的设计问题……
廖杉已经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
只是提高不利姿态下弹射的救生成功率既然能成为世界各国都尚未解决的难题,廖杉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想出办法,在研究所想了一天,高山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她只能先暂时停下,准备下班了。
“你们也早点去食堂吃饭吧,再拖晚了又要没什么菜了。”廖杉对座舱小组的其他人说道。
其他四人纷纷应了一声,包括姜远,他现在看起来和其他人无异,像是那封劝导的信起了作用。
但是不是真的收起不该有的心思、退回到学生身份,只有本人知道了。
“你先把安定度的数据整理好,等会儿我会回来再核算一遍。”王川泽对操纵小组的一名新工程师说道,他说的安定度就是飞机在自然的平飞状态下,当其受到外界扰动的时候,回归正常状态的能力。安定度高,那飞机受到扰动后会更容易回归正常状态;安定度不好的话,那么飞机受到扰动后,可能这种趋势会放大,进入一个不可控的状态。
飞机想要变得更灵活,就要打破过去高安定度的设计,只是这样对操控系统的要求就更高了。因为任何的操纵,其实都是对飞机造成一种扰动,如何能找到安定和灵活之间那个微妙的平衡点,是当前操纵小组在攻克的难关。
廖杉见王川泽还在交代工作,等他讲完才开口,“你既然还在忙,那我自己回家就行,我晚上要不也去食堂吃好了。”
王川泽端起桌上的水杯,润了一下说到口干的嗓子,“我回去给你做,等陪你吃完饭,我再回来,不耽误事。”
他坚持,扶着廖杉出了研究所。
等回到大院,刚上了楼,廖杉想起一事,“我先去找黄素莉那儿一趟。”
“是去拿让她帮忙做的鞋吗?”王川泽说着就要抬脚朝走廊另一边走去,“你先回家,我去帮你拿。”
廖杉拉住他,“不用,我自己过去拿,还有别的东西,可能还有要调整的地方,我去还可以直接和她沟通。”
王川泽一想,“行,那我回去先把饭做上。”
黄素莉这个点正好在家,她拉开门见是廖杉,“你来的刚好,鞋子和你让我做的那种衣服我都做好了,本来我还想等吃完饭就给你送过去。”
“咱们住这么近,我自己过来拿就是了。”廖杉轻笑。
她接过黄素莉拿过来的东西,一双新做的布鞋,因为孕期脚会水肿的原因,做得比她之前的鞋码要大一码半;还有一件这时候看着有些奇怪的小衣服――前扣式内衣。
不只是鞋子,原本勉强达到正常水准的胸围因为怀孕也是水涨船高,过去的内衣也不合身了,廖杉便私下找到黄素莉,让她帮忙做这么一件小衣服,这种前扣式内衣平时能穿、等到生产后哺乳也能穿。
廖杉拿着完全如她所想的内衣,赞不绝口,“不愧是你,我想要的就是这种!”
黄素莉失笑,“你都给我把图纸画得那么精细了,我要是还不能一模一样做出来,那不是白瞎我这些年学的手艺了。”
“说真的,你也可以做一件这种内衣自己穿,”廖杉把衣服和鞋子都收好,“承托性、舒适度都要比小背心好。”
因之前和苏联交好的原因,服饰也受其影响,不只是布拉吉传入了国内,女性内衣也是苏式的宽松小背心、抑或是裹胸布,这是个不讲求突出女性曲线美的时代。
黄素莉有些意动,但条件跟不上,每年的布票就那么些,还要紧着女儿做衣服用,小孩子长得快,过段时间袖子、裤腿就短了,她只能含糊着说,“行,有机会我就自己做件。”
廖杉离开,正好碰上刚回家的赵伟,和他寒暄了几句。
把家门关上,赵伟有点惊讶,“廖杉又来找你做衣服了?”
“就前两天我做的那鞋,”黄素莉没说内衣的事,毕竟是女人家的私密事,她忍不住感叹,“王工对杉儿真没话说,我看他还穿着好几年前的衣服,都洗的有些掉色了,可一点没心疼把布票全用在杉儿身上。”
这时候布少、布票也少,不只是做衣服,就连做双布鞋也是件不易的事,要一尺二的布票,而一个人一年能领到的布票只有六尺,也就刚够做一条裤子的。
赵伟看着自己媳妇,她身上穿的衣服其实也是两年前做的了,现在看着是灰色,但他记得,原本其实是黑色的。
黄素莉也不过是随口一句,说过就忘到脑后了,各家情况不同,也没什么好攀比的。
只是她没想到,赵伟还真把这事当回事,记到了心里。
黄素莉看着下班后带回来十几条红格子手帕的赵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手帕不要布票,我就多买了一些。”赵伟献宝似的把手帕放到媳妇面前的缝纫机上,“我特意选的这种图案,拼一块儿也看不太出来痕迹。”
黄素莉看着他,眼眶有些湿,“我给你的钱你都用在这上面了?那是给你平日里花销用的。”
赵伟不在意,“我也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我弄不到更多的布票,没办法买布,但看到供销社在卖这种手帕,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把它们变成衣服。”
他对着眼眶湿润的黄素莉轻轻笑了,“你也做件新衣服穿吧。”
第124章 冻梨
张国光结扎的事也不知怎的让郑子昂知道了, 顺带连王川泽也结扎了的事一同被这大嘴巴说出去了。
明里暗里跑来找王川泽打听的人越来越多,他倒不是不想别人来问,只是时不时一个人过来先含蓄的客套两句、半天才能说到重点, 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
王川泽现在恨不得一天能掰成48小时用,除了包罗生活上的所有琐事外,他现在还想赶一赶手头上的动作, 想腾出些空来去座舱小组帮忙。
他以前帮助过何为负责的强度小组的工作、兼顾过蔡华的机身小组的事务、也曾和郑子昂一同研发机翼下的导弹挂架,冯研农的液压组、赵伟的仪表组、连楼上军械组的工作,他都有参与过,唯独没有廖杉曾经负责过的发动机组和后来的座舱组, 她就像最不需要老师操心的好学生,自己就能很好的把交付给她的任务圆满完成。
就连现在他操心,也不是站在同事角度,担心廖杉不能完成任务, 只是作为丈夫, 他想尽可能的帮她分担些事情。
又因为和人交流结扎心得耽误了快二十分钟,王川泽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周日上午他直接在大院组织了一场公开课,还找来了医院的医生, 一起集中解答大家的疑问。
感兴趣的男人们可以搬着凳子下去听,仍想多子多福的人继续如往常度过这个休息日,洗洗衣服、收拾收拾家。
男人们在院子里“上课”, 孩子和媳妇们也凑在一间屋子里, 齐聚在冯研农和李丽珍的家中。
七岁的冯军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小脸面无表情中甚至透露着几分麻木, 任由床上的三个一、两岁的小姑娘围着他的脑袋,扯着他的头发玩, 他怀里抱着在啃饼干的平头小男孩,还有两个还要再小些的婴儿被放在床里面,一个哼哧哼哧的忙着翻身,另一个安安静静睁着眼睛在玩自己的小手。
冯军知道爸爸和叔叔们在楼下说的事情是关于不要孩子的事,他看向和妈妈坐在一起的那些婶子中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人,等杉姑姑生下孩子,他掰着手指算,那他就是一带七,这还是一家只有一个小孩子的情况。如果都像他家这样子再多生一个,那就是翻倍,小学二年级已经学到了乘法,冯军很快得出一个两位数的结果,小小年纪只觉眼前一黑、人生无望。
为什么他爸要这么早生孩子?为什么他和其他小孩子们差那么多岁?冯军这么想着,嘶的一声,侧头看向刚刚手上没轻没重扯掉了他好几根头发的小姑娘,没好气的喊她大名,“冯敏,你再扯我头发,我就不让你玩了啊。”
为什么他不能和妹妹换换?冯军一点都不想当最大的孩子。
屋里另一边,女人们凑在一起也在聊结扎的事,毕竟虽然是长在男人身上的物件,但也并不是和她们没有关系,毕竟关乎着日后的使用。
大家都不是未经人事的未婚姑娘了,说话间也没什么顾忌,只压低声音不让孩子们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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