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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说了，她叫九宸。”
今日沈确同乐游要回来，卫怿和陆追说好了要去接他们，眼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提前告辞，只留白泽再陪药王说说话。
药王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同白泽说话，或说些这两日的趣事，或说些乐游同陆追夫妇之间的事，或说些沈确抢卫怿香囊的事。
突然，药王叫住白泽，轻声道：“阿泽，我之前觉着，阿确被流言中伤如此狼狈是因为心智不坚定，可直到那日我被挑断筋脉，被灌药，又聋又哑又盲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时的他有多绝望。是不是同那时的我一样，以为自己再也提不起剑，当不了大夫，从今往后废人一个。”
“阿泽，你知道吗，我那日昏过去前还想着端木会不会来救我们，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你们来了，端木果然是让你们来救我了。”
“……”
药王看不清白泽，他依旧絮絮说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说到端木献时，白泽就垂下了眸，想起了那次偷渡的事情。
当时，药王最信任的是端木献，信任到在他半昏半醒时是端木献来救他，可是药王或许从来都不会知道，他最信任的端木献那时候已经想着要放弃他了。
白泽至今还记得端木献说，去济州的事情再等等，还有那块刺眼的武林盟主牌匾。
可是，药王又说，若不是他有这一番经历，他不会理解沈确。
那么，他可能一直都没有理解端木献吧？
待药王说完，白泽轻轻地回他：“或许经历了这一番，我们都成长了。”
不是你，而是我们。
是白泽和杜仲。
第13章 九宸
沈确和乐游一路风尘仆仆，到了江州，一番梳洗过后，才去看了药王。
卫怿将赠给沈确的泥金折扇交给他。
沈确当下便欢喜异常，对白泽道：“我不要你的扇子了，我有了！！哈哈！还是阿怿送给我的。”
白泽不屑，“店里买的怎么能和我画的相提并论？”
“那又如何？”沈确得瑟，“这可是阿怿亲自为我挑的。”
而乐游则拉着卫怿要自己的礼物。
乐游的砚屏有些大，拿在手里不方便，卫怿将乐游拉到自己屋子里给她拿。
而乐游想起白泽同她说卫怿这两日心情不大好，却始终不得其法，便借着这个机会问了出来。
“是阿泽告诉你的罢？”卫怿这话虽是问句，却带着九分笃定，“我看他都愁好几天了。”
乐游轻轻点头，“想来是什么阿泽不能领悟的事罢？”卫怿不是会将事情压在心头自己一人消化的人。
卫怿将砚屏装在一个锦盒里交给乐游，又颓然坐下，轻声道：“我只是突然觉着没什么意思。”
“为了让林家主救药王，从堂皇大道至威逼利诱，每一样手段我都使出来了，最后却发现还没端木一句话有用。”
“我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卫怿看向自己摊开的手心，不悲不喜地说道：“我很想靠自己的力量让林家主点头，但是端木一封书信过来。我之前的努力好像都白费了。”
乐游理解她的意思，拉住她的手，安慰道：“不，阿怿，不能这么看！”
“你也说了，就算端木书信不过来，林家主也要点头了，而端木的书信不过是加速了整个过程。你之前做的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没有你做的事，就算端木一封书信过来又如何呢？武林盟和各门各派之间并不是上下关系，可没有谁听谁的关系，武林盟不过是一个武林里门派的代表罢了。林家主可不是一定要听端木的话。不过是那时候端木的书信来了，他顺驴就坡就答应了。”
“阿怿，我和阿追，和阿泽，和药王，还有阿确，都觉得要不是你，林家主不可能这么快就答应的。若不是你，药王也不会恢复那么快。”
卫怿微微点头，握住乐游，“你莫担心我，我只是有些难受。往日我虽听说过江州林氏这男尊女卑的破思想，但到底没经历过。如今一经历，才知道有多难受。”
“真想改了这破规矩。”乐游恨恨地道。
卫怿轻轻一拍乐游掌心，“终有一天能的。”
药王的视力一连多日都不能恢复，急得陆追差点打上林家门去，幸而有乐游拦住了。
只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白泽多次带着药王去询问了林家主，林家主却也是摇摇头无法，“药王的耳朵和喉咙，都是毒药所致，且老夫多年前恰好遇见过这类症状，所以能治。这眼睛，老夫实在没有办法。”
白泽听说药王的六识是毒所致，眼中眸光一闪，“那么家主可知当日是哪一位仁兄得了这病？”
林家主摇摇头，“病患的情况，老夫实在不能告知。”
白泽点头表示理解，陆追却觉得是林家主不想救，只他到底被乐游劝说了多日，当下便忍住了。一出去便对白泽道：“这老贼，这老贼肯定是憋着坏。待明日端木来了，我就叫端木去问，我就不信这老贼还会不说！”
是的，端木献明日就要到了。
白泽想着眼下药王能看见也能听见了，不妨他同药王一起斟酌着用药解毒。
乐游和陆追是同样的想法，觉得林家主是故意不救，好保证他在武林中的医药地位。
药王不予评价。
卫怿若有所思。
沈确望着卫怿陷入了沉思。
白泽抬头便见沈确望着卫怿出身，打趣道：“就算咱阿怿好看，你也不至于这般目不转睛吧？”
这话说得众人都笑了，沈确却回过神来，“那林家主说多年前遇到过类似的症状，可给药王下毒的九宸才不过二十岁罢？多年前？”
药王突然出声，“不瞒你们说，我家虽是杏林世家，但自古医毒不分家，我这里也有几张毒方。而且，一般门派里都有几张传世的古方，医毒都有。”药王如今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耳力仍旧异于常人，所以他能精确感知到白泽和卫怿的位置，并且面向他们。
白泽微微点头，“我家也有！”药王不好直接问白泽和卫怿他们哪是否有这种古方，毕竟这是人家门派的隐私，但白泽和卫怿却可以承认。
卫怿也点头，“我手里也有几张。”
药王听罢两人回答亦点了点头，“我想林家也有，但是这些东西不能宣之于口。武林大派为什么强大，不仅在于他们的武力财力诗书典籍，还有这些传承下来不为人知的古方，像是医药方子、保养方子、点心方子这些。那么林家主说多年前遇见过，或许我中的这毒就是他家祖传的毒药。而影响我视力的毒，却不是他家的，所以他无能为力。而他不能说这是他家祖传的毒药，否则就会让我们怀疑，是不是他给我们下得毒。”
沈确点头道：“你说是九宸给你下得毒，难道说九宸其实是林家人？”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九宸会说自己的林氏弟子了！”乐游马上接口。
“林家主原先有个女儿，叫林婉，我前两日还去过她的坟茔。”卫怿轻声道，“药王所讲也是我方才所想。”
“你是说林婉没死？”
“难道说林婉就是九宸？”
陆追是个粗人，他听不懂前面的歪歪绕绕，但这下他听懂了，就是林家主的女儿害了药王，当下便坐不住了，提着刀就往外跑，“这老东西，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在他看来，林家主和九宸就是一伙的！
众人实在是拦不住暴怒之中的陆追，只好跟在陆追身后，一起奔去了林府。
陆追一路直奔林家主卧房，拎着刀，遇人便砍，幸而他还有几分理智，手下留情，没砍死。
而林府前头还有人拦着，后头见陆追这般凶猛，连近身都不敢了。
陆追一路顺畅地进了林家主的卧房，提刀向内正要挥起，却失声叫道：“林老头！？？”
乐游在后头听见陆追的声音心头一紧，一个箭步便冲了进去。
房内确实是出事了，不过出事的不是陆追而是林家主。
他脸色煞白，歪躺在地上，心口处插了一把匕首，地下流了一摊血，可奇怪的是林家主胸前那处要命的地方并未流出鲜血，反倒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伤口正往外冒血。
当然屋里还有凶手，她正坐在一把黄花梨玫瑰椅上，饶有兴趣的欣赏着刚迈进门的几人脸上的神情。
“林婉！”卫怿开口，语气中带着八九分的笃定。
众人齐齐看向九宸，这其中还包括了林家主。
林家主吃力地将身体撑起来，望着九宸的眼中带着三四分审视，像是在辨认面前人究竟是否是他早逝的女儿。可惜，他对林婉的印象实在是太过于淡薄了，再加上几年过去，他几乎是忘了他从前还有这么一个女儿。
“我不是林婉，我是九宸！”九宸像是戳中了什么痛处，听到卫怿的声音便尖叫起来，“我是九宸！我是九宸！”她反复强调着这句话。
林家主总算是确认了九宸的身份，“孽障，你竟敢弑父！”然后，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
“呵！”九宸轻笑一声，将林家主从地上拖起来，又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抵着他的脖子，阴森森地在他耳边道，“你配当我父亲？”
林家主大抵是同他那个耀祖儿子有几分父子缘分的，这几日都经历了被人抵着脖子的事情。
“你说，你那个废物儿子会逃去哪呢？”
九宸其实也是才摸进书房来。前几日卫怿一番动作，林家能打的弟子已经都下不了床了，林家主也只好提了第二等的弟子上来护卫，不过这些人都被九宸一碗药放倒了。所以，九宸才能这般顺利的潜进林家主的书房。
彼时，林家主正同他儿子上演父慈子孝呢！九宸一来便直奔林家主，那耀祖儿子倒是幸运地逃了出去，任凭林家主怎么叫都叫不回来。
“你想对志儿做什么？志儿与你有什么仇恨？”林家主听九宸提起他那儿子瞬间便寒毛耸立，浑身都警觉了起来。只是，他是个医者，自然知道自己要小命不保了。九宸用内力震得他心脉具断，又将刀刺入他的心头，虽然撒了些止血药在他伤口上，但这可不是要保他命，而是要他命。至少在他看来，心脉具断是一定治不好了。
然而，他能死，他儿子得活下来。
林家主似是知道哀求九宸无用，只好将目光转向白泽和陆追，“白门主，陆少侠，我不求你们能救我，只求你们能护住我的孩子林志……”沈确一向性格乖张，林家主不敢乱求。至于乐游和卫怿嘛……一个女子，能做什么？
陆追挠挠头，他有点闹不清楚事情的发展，什么情况这是？
九宸是林家主的女儿，九宸害了药王，但她还要杀林家主？
他来找林家主报仇就是因为九宸是林家主的女儿，女债父还，可是现在杀人凶手帮他还了，那他现在咋办？
陆追心里满是问题，但他知道这个场合问好友又不合适，但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好问了最简单的一个问题，“那啥，这林老头不是只有一个儿子，那林志是哪来的？”
“……”
“林志就是他儿子。”乐游小声地解释。
“那阿怿说得耀祖儿子是谁啊？”
“……”
“那是阿怿的戏称！！！”
“哦~~~”卫怿并不在意林家主父子的生死，她关心的只有九宸一个人罢了。
本来她是要去找九宸的，现在既然见到了也就刚好。
卫怿越过众人，径直走向九宸对面的那把玫瑰椅坐下，“济州瘟疫是你做的？”
“是！”九宸没有半分犹豫，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
“叶家主是你刺杀的？”
“是！”
“为什么？”
“没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就杀了。”
卫怿不信。
九宸表示你不信也没有办法。
卫怿继续，“那日跟踪我的人是你？”
“是！”
“那么，你的这身医术和武术，是你母亲教你的么？”
九宸轻轻放开林家主，她没料到卫怿会问这个。
第14章 前事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洒在九宸的肩上，卫怿看见九宸的眼中蕴着一丝追思。
“不，不是。我的母亲是江州谢家的姑娘。你在这里这么多日了，应当知道这江州的风气。谢家与林家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我的母亲是最寻常的江州大家闺秀。但是，她又是那样的不平凡。我的母亲有一位思想与江州格格不入的妹妹，她好动，喜欢习武，喜欢往外跑。有一天，我的小姨跑出了江州，去了外面。我的母亲很羡慕她，很羡慕她活得那样肆意。后来，我的母亲嫁进林家，有了我。她不愿意我同她一样一辈子都被困在后院浑浑噩噩过完一生，所以，她偷偷将林家的医术拿给我看，又向我的小姨要了习武的武功秘籍。最后，她让我假死离开了林家，让我去找小姨。而她，就这样平静的走了。”
“其实，母亲的离开并没有什么内情，就是她觉得没有什么遗憾了，觉得可以离开了就离开了。”
“后来，我离开了江州，去了靖州青龙门找我的小姨。”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看向沈确。
当然，看向沈确的不止九宸，还有沈确的好友。
沈确当然不会让他们白看啊，当即便瞪了回去，“我在青龙门从没见过你。”
九宸惨然一笑，“你当然没有见过我，因为我到的那日，青龙门早已被无影门化为灰烬了。”
沈确的身体微微一颤，好似又回到了那日青龙门被灭门的那日。
“其实，我见过小姨一面。”九宸轻声道，“她当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将一本武功秘籍轻轻放到我的手上便走了。”
沈确随着九宸的描述早已经泪流满面，青龙门灭门那日，他被父母顺着密道送了出去，后来他为了能顺利进入无影门，也强忍着再也没有去过青龙门。等他再回去的时候，青龙门已经是沧海桑田了。
卫怿悄悄握住沈确的手，白泽拍了拍沈确的肩，乐游向沈确投去安慰的目光，陆追干脆挤了过来将沈确按在自己怀里哭泣。
“小姨与我有半师之情。我安葬完小姨后，便归隐山林潜心学习功法，想为小姨报仇。”
“无影门，我已经灭了。”沈确道。
“一盟四府在无影门来犯之时隔岸观火更该灭！”
“所以你杀了宁州董氏和颍州田氏的家主？”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众人寻声望去，原来是端木献和药王已经倚着门听了半日。
端木献自定州日夜兼程，提前到了江州，却只见到了因为视力不方便而留下来的药王。听药王说陆追杀到林家来了，端木献便带上药王一起过来了。
端木献扶着药王一起迈进门，在卫怿身边停下，“董老家主与田老家主身体一向康健，尤其是董老家主，从前还同我说想要再撑几年，撑到下一辈长成，若不是出了意外，怎会突然故去？当然，人疾病而亡确实正常，可二位家主乍然病故，这就有些蹊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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