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创忙听言去办,众人皆在整装,夏日已尽,秋风肃肃。
第二日一早,游照仪领兵行军,约在近黄昏之时行至荷安城,安营扎寨后陈兵城外,等待蒋尧年发出信号。
对方以狼烟为号,正面进攻,等狼烟约莫烧半个时辰,她与李鸾徽便一齐进攻,直接将崇月此城之兵围剿,占其城池,若此战成功,荷安与崇月的接壤之处便会变为一条平直的线,易守难攻。
很快,远处燃气烽烟,张长鸣看着脚下倒影,默默算着时间。
天已是黄昏,倒影被拉的很长。
游照仪见张长鸣点头,立刻扬旗大喝:“整队!出兵!”
随着乌夜一声扬蹄,大军随着游照仪奔驰而去,尘烟滚滚,蹄声震震。
行军了约两刻钟,天已经逐渐暗了下来,隐隐听见前方一片火光冲天,游照仪立刻喝道:“列阵!杀敌!”
楚创和张长鸣立刻带队与她分开,从三面向敌军冲去。
崇月果然已经杀入包围圈,蒋尧年且战且退,马上要到城楼底下之时,游照仪领兵冲来,张长鸣领队从后方杀去,很快将他们大军切断,彻底围住,楚创则率众追赶剩余残兵,游照仪命其能杀则杀,不能追敌太深。
那边李鸾徽也疾驰而来,将下方想冲出去的崇月大军赶回包围圈。
李鸾徽本想将其俘虏,谁知崇月领军之人破口大骂,义无反顾的朝她们冲来,无奈众人只得迎敌,将其就地绞杀。
此战李、蒋、游三人共带兵七千,以甚少折损将崇月五千敌军全部歼灭,夺下了崇月息廷府的月尔城。
众军稍作休整,按照商定计划,先由蒋尧年带兵驻守阵地,她与李鸾徽二人带一千小队回营。
二人一夜疾驰,晨光熹微之时终于回到了昌延城,这边战事已歇,很显然已经结束,宣应雍见她们二人归来,直接道:“弩机营大杀四方,在城墙之上便可杀敌无数,崇月没多久就退兵了。”
李鸾徽也与她讲述荷安之战,很快周写也发差人回来报告军情,称崇月储月府的德满城已经拿下,见此状,军中一下士气大振。
可没等几人休息多久,前方一道战报又传入宣应雍帐中,道崇月十万大军从隽州隽门关攻入,河西军不敌,已然退守岁坪,宋凭玄将军发来援报,请求援军。
宣应雍是必须死守乾、雍二州的,闻言便让李鸾徽为主帅,游照仪为副手,带三万大军前往,到珺行后并周写带领的一万军一同驰援隽州。
游照仪回来之时只带了楚创,张长鸣还留在荷安,领命后她也来不及通知他了,只带着楚创随李鸾徽出去点兵,立刻整军上路。
游照仪等人一夜未眠,楚创几乎崩溃,可也不敢说什么,只随着众人驰马而去。
大军疾驰,是根本没地方也没时间睡觉的,曾经随宣应亭攻打叱蛮之时,曾一度四五天未曾有眠。
见楚创已经深思恍惚,她立刻用刀把抽她腰背,对方惊醒过来,茫然的看着她,游照仪皱眉说:“你在骑马,闭眼就会摔下去,然后被后面的马蹄踩死。”
这种事行军途中经常会发生,有时候并不是每个将士都能杀敌而死,而是死在这种事情上。
楚创闻言立刻强打精神,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刺了自己手背一下,流了血,她总算清醒过来,问游照仪:“大人,你若是想睡,怎么叫醒自己?”
游照仪摇头,说:“我能控制。”
第29章 今为羌笛出塞声
(3)
约过了正午之时, 三万大军终于进入了珺行城,周写正整装待发等着她们。
二军会师,正要继续往隽州赶, 李鸾徽突然举旗示意, 喝到:“等半刻钟!整装、吃饭!”
游、李二人带回那一千小队是从昨日早上就开始行军,围敌,一口气还没歇过,刚到营地还没脱下盔甲, 就又开始行军了。
闻言, 众军纷纷掏出干粮开始往嘴里塞去。
众人都勉力吃了几口,李鸾徽便道:“都打起精神来!夜半左右便要行至隽州境内,倒时候随时都可能会遇见崇月的大军!一不留神就没命了!”
兵众震耳欲聋的大喝道:“是!”
半刻钟一到,游、李二人立刻并周写一万人一起整军, 共四万人浩浩荡荡的朝隽州驰援而去。
李鸾徽猜得不错,夜半左右,他们便进入了隽州与乾州接壤的一个叫溪午的城池, 但这里似乎还没被战火蔓延,尚算平和, 他们便继续朝援报发出的岁坪驶去。
岁坪处在溪午和隽门关中间,到了天光熹微的时候他们才看见岁坪的西大门, 可是城门却紧紧闭着。
按理说, 援报发出, 若是城池还没被攻下, 那么对着内部的城门应该洞开,既方便援军进入, 又方便自己逃跑,但此刻西大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整个城楼也没有守卫军士,好像一个死城。
周、李二人对视了一眼,命大军后撤了几步。
现在入城并不是什么好时机,战况瞬息万变,她们行军的一路也没有看到信号或是战报,谁也不知道岁坪是不是已经被攻下,贸然进去或许是中了敌人的埋伏。
三人拿出布防图商量。
周写说:“若是岁坪已被拿下,宋将军会往何处退守?”
游、李二人共同看向岁坪下方的百臻城。
百臻城北临岁坪,西接溪午,南靠乾州,整体呈一个稍长的方形,与岁坪相临那一侧接壤线很长。
游照仪说:“百臻城的城防坚持不了多久,若真退到此地,那剩下兵众已是负隅顽抗。”
李鸾徽点点头,说:“但也不排除她们往即墨城退守了。”
即墨处于溪午上方,东靠岁坪,北衔隽门关,但西南方向还与崇月接壤了一部分。
游照仪摇头,指了指接壤的那块,说:“若是岁坪被攻,再往即墨退守,几乎就是陷入敌人包围。”
周写说:“是,隽门关和岁坪若是被攻下,即墨也是崇月囊中之物,下一个便是溪午。”
闻言,三人电光火石之间对视一眼,忙上马整军,李鸾徽下达命令:“全军向百臻出发,沿城防线而行!”
众军应声而动,撤离溪午,向百臻靠近。
因着已经到了岁坪、溪午的接壤线之上,众军便向东南方行军,靠着百臻和岁坪的接壤线走,二地相隔不远,即将要看见百臻城门的时候,李鸾徽下令放慢行军速度,先派了一小队前去刺探军情。
很快一个百人小队就轻装出发,慢慢向百臻城靠去。
大约过了半炷香时间,小队又匆匆返回,领头的那个说:“百臻城门前有一队人马正在厮杀,崇月大军约有两三万之数,中衢只剩三五千人,为首的正是宋将军麾下的沈望秋校尉!”
李鸾徽闻言,立刻扬蹄道:“你们即刻归队,大军随我列阵支援!”
众军即刻如万千箭矢一样向战场发出,游照仪与周写各领一万人马从两边包抄,李鸾徽领两万人马从中间直攻。
沈望秋等人早已杀的精疲力竭,边战边退,正当被围困在城门口负隅顽抗之时,远处突然杀声震天!
反应了片刻,剩下三千残兵立刻士气大振,沈望秋立刻支撑起自己举刀大喝道:“援军到了!给我杀出去!”
兵众立刻举刀杀敌,愈战愈勇,生生的杀出了一条血路,果然看见了远处中衢的大旗飘扬,正向她们疾驰而来。
李鸾徽神兵天降,一往无前,四万大军分三路将崇月大军包围,但崇月大军也随即反应过来,回过头来与中衢厮杀,一时间战火连天。
游照仪正从左侧带兵攻入,那些兵卒在她眼中弱点几乎暴露无遗,正越杀越勇之时,她却看到了一个身着黑甲之人,身后披风猎猎,应是领军人物,正策马扬蹄与一中衢小将厮杀。
还未看清那中衢小将的面目,一支冷箭从她侧后射出来,穿过她的身边,眼看正要射中那小将后心!游照仪欲挥刀格挡,却追之不及,忙夹紧马腹,催马奔驰,可依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箭矢迅速划过眼前,她下意识的去看那小将,她似乎也反应了过来,霎时回首,竟是焦十安!
那崇月敌将见有箭飞来,立刻架住让她受此一箭,眼看阻挡不及,游照仪立刻弃马起身,凌空而起,脚尖在乌夜马头一点,立刻整个人旋身而去,硬生生替焦十安受了此箭,随即她一把砍向那敌将之手,那人收手扬马,游照仪手下不停,一刀砍断他的马蹄,那马立刻嘶声鸣叫,将敌将扬起,她大喝:“十安!杀他!”
焦十安立刻反应过来,策马追上,一刀划去,精准的割断了他的咽喉。
游照仪当胸一箭,意识迅速模糊,恍惚间看见焦十安策马向她伸手,她踉跄两步,勉力朝她抬手,似乎被她抓住,又似乎没有,下一刻一股深重的黑暗袭来,彻底没了意识。
……
刚入秋,上京的天气极其晴朗,偶尔有几道微风吹过。
傍晚时分,宣峋与下值,与几个同僚打了招呼后,走向广邑王府的马车。
等在那的是广邑王府的小厮,见他出来行了个礼,为他打开车门,他踩上马凳,走出车内。
他每次下值的时候都会想到之前在赫明山下学,原以为灼灼点兵不在的那次,他一转山路,对方就靠着乌夜朝他张开了怀抱。
于是他现在也每日都会想,说不定今日出来,就是灼灼在等我了呢?虽则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却还是忍不住的一遍遍臆想。
他撩开车帘,看了看外面,很好的一个天气,若是灼灼在也好了,今年生辰,不知道能不能回得来。
正想着,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丝心慌。
宣峋与撩车帘的手一顿,收回来用力压在自己胸口上。
灼灼……
不止过了多久,马车停了,外面的小厮道:“世子,今日好像有客呢。”说着打开车门。
宣峋与走下去,正看见宫内的马车,一个宫里的大监正往里走。
他心跳如雷,忙跳下马车追上去,正待迎接大监的裴毓芙看见他回来忙招他过来,道:“是战报,胜了。”
宣峋与缓下心神,露出一个笑容,心道:打了胜仗,那应该是灼灼快回来了,他才会心慌的。
那大监脸色复杂,拿出宋凭玄的战报递给裴毓芙,说:“宣武卫拿下崇月两城,但河西军隽州四城失守,战线拉到百臻后沈校尉顽抗,李鸾徽将军带领游校尉和周将军驰援,守住了百臻城,游校尉为救同僚,受了当胸一箭……被……被崇月带走了……”
宣峋与恍若受了当头棒喝,一脸空茫,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已经滑下来,裴毓芙立刻抓住那个大监道:“什么叫被带走了?!”
那大监道:“崇月似乎有人认识游将军,见她受伤在地,直接把她拖走了,我军追残兵至百里,听闻河西军的焦校尉还待向前,被拦住了……”
宣峋与好似终于反应过来,双腿一软,委顿在地,哭喊道:“为什么要拦她?为什么不救她?!”
大监也心中难忍,向流泪的裴毓芙和面如死灰的宣峋与行了个大礼,道:“宋将军说一定会将游校尉救回来的,让王妃和世子放心。”
宣峋与像是迅速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脸色极其苍白,摇摇欲坠,喃喃道:“我放心……呵……”
那大监面露不忍的走了,回头看,广邑王妃正抱着几乎晕厥的世子流泪。
当胸一箭……被带走……
这几个字几乎瞬间搅乱了宣峋与的脑子,他几欲昏死,心口好似被一直大手生生捏碎,血肉模糊,只能用力的抓住裴毓芙的衣袖,语气极其苦痛的说:“娘…灼灼明明说…会陪我一辈子的……”
裴毓芙也在哭,闻言忙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照仪一定能回来的……”
……
十天后,广邑王府收到一封来自边疆的信。
裴毓芙拆开看完,几欲流泪,走到宣峋与的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裴毓芙讷讷的说:“阿峋,边疆来了一封信……”
里面顿了几息,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是宣峋与一路踉跄的跑过来,摔倒在门口,扶着门打开,用极其轻的声音问:“……是、是灼灼吗?”
十天而已,他不饮不食,已然形容枯槁,此刻抬眼看着裴毓芙,眼里满是一触即碎的期待。
见裴毓芙摇了摇头,他感觉眼前一黑,昏厥感一下子向他袭来,无力的倒在地上,眼里那点期待沉闷的破碎开来,又变回了空茫和绝望。
裴毓芙把信放在他面前,说:“是河西军的焦十安,她说照仪是为了救她才……你自己看吧……”
裴毓芙将他扶到床边,把信塞到他手中,忍着哭音关上门离去了。
为了救她……灼灼……
宣峋与勉力的拿起信看,神思恍惚,只能看到大概。
照仪来救我……见挥刀不及以身相挡……受了一箭……我去拉她,她昏厥过去…被一队崇月人马拖走……我追残兵至岁坪城下……被沈校尉拦住……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救她的……
原本已经以为流干的泪又涌出来,他心中宛若撕裂,想立刻冲到游照仪面前大骂:你不是说都在演戏吗?!你不是说你都是装的吗?!怎么还舍身相替?你就是对我这样!你就是只对我这样!色厉内荏!虚伪至极!朝令夕改!明明说好!明明说好的……就算不喜欢我也要一直陪着我……明明答应的!明明是你自己答应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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