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浮放下手中的书本,做样子要去拧她的嘴:“这些胡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要是被你阿耶听道,肯定要打你手心。”
姜潇哼哼道:“我就是跟他学的,上次他喝醉了,就是这么骂我阿兄的,我全都听到了。凭什么只准他骂人?我就不能说?”
姜浮笑道:“你阿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和六叔父吵一架了。”
姜潇道:“我阿娘才不会呢,他和阿耶是一伙儿的,阿耶说什么,她都觉得对,骂人说脏话,她也觉得酒后失德,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同样的话,我说就不行,她要说我女孩家家的,不准说这些污言秽语。”
姜浮沉默半响,方道:“六叔母也是为了你好。”
姜潇站起来,一脸认真地分享自己的心得:“可是骂人真的很爽快啊,像大姐姐这样憋在心里,只会憋出病来。要是我是大姐姐,就指着姓楚的脑门骂,看他还敢不敢再来假惺惺的恶心人。”
姜浮道:“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大姐姐的难处了。”
姜潇好奇地看着她。
姜浮叹了口气,吩咐妙嫣抓一把糖给她,再把人送回六叔母那里,该到吃饭的点了。
姜浣的命运,到底如何,她也不敢打包票。二叔父肯定是想要宁国公真门亲家的,二叔母有些爱女之心,但不多,她多半是要听丈夫的话的。
阿耶是个泥瓦匠,天天只想着和稀泥,阿兄倒是可以为大姐姐出气,但也只能是出气而已。上次大闹宁国公府的事情,已经闹到了朝堂上,要是再来一次,可不止是被罚跪这么简单了。姜家,还轮不到阿兄做主。
想到这,姜浮又忍不住叹气,身似浮萍柳絮,要是所嫁非良人,又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确实有些羡慕起来小鱼儿的勇气,千里迢迢一个人上京,又和韩游之解除婚约,现在还成了国师唯一的弟子。
可她前路还不知如何,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的人生也没有规划,到底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又到底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呢?
明日就是赏花宴了,宫中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姜浮觉得自己矛盾极了,既盼望着谢闻能做得到,但理智告诉她,还是一切如常的好。
到那时候,桥归桥,路归路,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第62章 国师
就算是皇宫设宴, 一般也是不能进入后宫,今日能受邀请的,都是些世家大族亦或是高官权贵的女儿。
众女都用心装扮过, 有想当太子妃、亲王发妃的, 自然也有巴不得落选的, 但这可是入皇宫得见天颜的机会, 怎敢粗陋打扮,要是御前失仪, 那可真是辱没了家族的名声。
别人还能和姐妹母亲一起来,她在玉京城,却没几个认识的人, 以前整日和姜渔混在一处, 但姜渔最近也有的忙。就算她清闲着,也不能陪她来这里。
她百无聊赖的到处闲逛,这里到处都是人,衣袂飘飘, 香气只往鼻子里钻。可偏偏没一个认识她的, 也没一个她认识的。
她本来是图清静, 离人群离得远了些,没想到却正巧撞到一个人。
痛当然是很痛的, 但他还没说什么,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个小太监, 哎呦哎呦地叫唤:“殿下没事吧?”
又来跟她耀武扬武:“你是哪家的娘子, 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殿下?能在这里出现的, 估计不是太子就是晋王了。想理论的心也停了, 真想拔腿就跑。
谢闻道:“无事,别吓到了人。”
柳先苒这时候才看清楚来人的脸, 立马惊得下巴都合不拢。
“居然是你!”
李端厚忙道:“大胆,什么你啊我的?这是太子殿下,说话小心点儿。”
柳先苒心中不忿,一个大男人,这么墨迹。她可还记得呢,那日在假山后面,和阿浮私会的男子,分明就是这个人。
没想到啊,阿浮现如今在家养病,他居然立马开始大张旗鼓地选妃了。
真是负心汉。
她越想越不平,忍不住“呸”了一声。
谢闻心里念想着,求国师帮忙的事情,想着早点过去看看。但这撞到他的娘子,柳眉倒竖,看着他的神情也莫名有些愤恨。更怪异的是,他好像真的在哪里见过这娘子,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罢了,可能是某次宴会匆匆一瞥吧,还是国师的事情要紧。
他想先走,跟在身后的李端厚却看出了柳先苒来者不善。他怎么能看自家殿下受了委屈,当即道:“你这娘子,我家殿下宽恕了你,不与你计较,你不感恩就算了,还出言不逊?你到底是谁家的?该不会是偷偷溜进来的吧?”
柳先苒在家里,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况一个区区小太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可听好了,我出身云陵柳氏,我的名字叫柳先苒。”
李端厚心里暗骂,原来是蛮夷之地出来的,怪不得这么无礼。
谢闻本不欲与她多纠缠,听到这却停下了脚步。他还记得姜渔拜托他的事情,她的表姐柳先苒不愿意选妃。
姜渔的表姐,岂不就是阿浮的表姐。
这么一联想,他立马想起来了,那日在假山后面,撞个正着的不就是这位娘子吗?
脸上热气立马蒸腾起来,谢闻又返回过去,呵止道:“不得对柳娘子无礼。”
李端厚神色莫名,殿下欢喜的,不是姜家的娘子吗?怎么有多了一个柳姓娘子?
但谢闻已经开口,他只能退后。
谢闻脸上红云一片,低声道:“原来是柳表姐,是孤眼拙,刚才没有认出来你。”
柳先苒道:“太子殿下可真会开玩笑,柳氏并非皇亲国戚,我怎么能当得起殿下一句表姐。”
谢闻道:“……来日方长。”
柳先苒笑了:“好奇怪,阿浮脸上起了疹子,殿下却已经筹谋起来,何人入东宫为主了,是我们阿浮高攀不上殿下。”
她不太擅长阴阳怪气,几乎是明指着谢闻骂他负心薄情。
谢闻的脸白了白,有种被娘家人问责的无措。他道:“你让她放心,定不负相思意。”
话说完,不再和柳先苒浪费时间,他要赶快去看看国师事情办得如何了,如果此计不成,他要趁早想办法。
反正阿耶跟他保证过,太子妃人选,由他自己决定,大不了到最后,他直接装晕,这事儿肯定会搁置下去。
徒留下原地的柳先苒一脸莫名,真奇怪,一边儿在这择妻,一边儿又文绉绉起来,还说什么定不负相思意,估计和楚君怀之流,是一路货色。
国师周了非深得皇帝器重,最大的原因不外乎一点,皇帝的心里怎么想,他总能猜到,而且还能用大义凛然的方式说出来。
皇帝本来不是个迷信之人,天意如何,他根本不在乎,反正他是天子,他想如何,天意就如何,他即天意。
可今天似乎不同。
周了非身为国师,本来是请来走个过场,到最后随便说两句吉利话,比如这太子与未来太子妃天作之合之类的,然后再定个好日子,这是皇帝请他来的初衷。
只不过,今日,最会察言观色的周了非,居然开始跟皇帝讨论起命理。
“臣多年研究命理一道,无非命、运二字。之前还好,近日我观看殿下,红鸾星动,满面红云,恐已有天命。但如今,太子仁德,性子和软,若早娶妻,难免有牡鸡司晨之嫌。”
皇帝正站在那赏菊,一簇一簇,五色缤纷,艳丽夺目,秋风萧瑟,依旧盛放于此。
听到周了非的话,他微微侧身,回首看人,正巧看到往这里赶来的谢闻,和身后的小太监李端厚。
皇帝似笑非笑:“那依国师高见,该如何化解呢?”
周了非忙道:“不敢,陛下抬举臣了。按照臣的糊涂想法,不如让太子晚成婚几年,羽翼等丰,一下冲天。”
皇帝借宋贵妃的手,大肆打压世家,可现在宋贵妃在前朝真的站稳了脚跟,他又难免怀疑起来。帝王非天生多疑,但一定多疑。周了非知晓他忌讳这些,却偏偏这么提起,想到这,皇帝疏忽冷了脸色,斥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话究竟是国师算出来的呢?还是有旁人教国师这么说的?”
周了非面不改色,依旧笑吟吟道:“这话怎么得出来,又有什么紧要呢?不过是臣用来证明,臣和陛下,始终都是一条心的罢了。”
皇帝冷道:“妖言惑众,反而和朕说是一条心?这是什么道理,你仔细说说,若说不出来,就算你现在是国师,也要小心,朕会不会立刻要了你的脑袋!”
周了非笑道:“臣的道理讲得还不明显吗?臣可是都为了太子殿下好,殿下又是陛下的爱子,臣这不都是和陛下一条心的吗?”
皇帝乌黑的眼珠子盯着他,周了非不慌不忙,头也未低下,含着盈盈笑意和他对视。
半响过去,谢闻将要走到眼前,皇帝才轻嘲道:“算你识相。”
周了非拱手行了个礼:“多谢陛下夸赞。”
谢闻已经到了跟前,心里噗通噗通跳得极快,他停下脚步,给皇帝行了个礼,然后又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句“国师”。
皇帝看着芝兰玉树的儿子,心里一半是满意,另一半却是鄙夷。到底是个毛头小子,喜欢上了什么,其余的就一点不考虑,但凡多想想,就不至于被人耍得团团转,还要自己来给他收拾烂摊子。
可转念一想,自己当年也不是如此吗?元后是平民女子,身份配不得他。先帝子嗣繁多,他连个亲王都不是,但却一门心思想娶她进门做自己的正妃。
他吃过的苦,总不该让谢闻再来一把。
皇帝缓缓道:“听颂来得正巧,刚才国师说,你命中不宜早娶,你心中如何想呢?”
谢闻眼眸浮出喜色,旋即低下头去,恭敬道:“儿子知道,我一人之婚事,乃陈之大事。国师神机妙算,不可不听,不可不信。”
皇帝大笑了几声,若是周了非不在场,恐怕当场就要问出来:原来你小子还记得,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婚事啊?
谢闻低着头,周了非当然是他提前央求,来和皇帝做说客的。
国师该说的也已经说了,可皇帝好端端的,怎么大笑了起来?
谢闻背后渗出冷汗,本来也没指望,这种小伎俩可以骗过阿耶,不过是提出一个台阶。
阿耶平时对他有求必应,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应该不会拒绝吧?如果执意让他今日定下太子妃的人选,谢闻打定主意,那就直接跪下陈情。
无论如何,他总不能抛下阿浮另娶。当日,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都是他主动的。
正如柳先苒所说的,阿浮脸上起了疹子,他就另娶她人,和负心汉有什么区别?
阿浮对他情根深种,要是因为这件事,一时想不开,有个好短,他身为一国储君,身担重任,又不能随她而去。可是就算他的身不能同她一起入土,心也死了差不多了。
一人独活于世上,还不如死了呢。
谢闻越想越悲愤,往日不能理解的,化蝶的悲壮,今刻醍醐灌顶一般,无师自通了。
心中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打算,要是阿耶不成全他,那就长跪在这里,谁劝都不起来,跪到阿耶同意为止。
皇帝看着他一会儿一个神色,叹了口气,他以为自己养出来的,是才德无双的君子,纵然傻气些,那也是君子的风骨。
但今日,他好像又有了新的认知,什么君子风骨,他就是把这儿子当成温室里的娇花,只见过太阳,没经历过暴风骤雨,所以才浑身冒着傻气。
不忍直视。
“好,那就依国师所言吧。”
谢闻心中大石终于落下,皇帝心中的大石却高高升起。
他的身体状况怎么样,自己心里最清楚,怕是要加大剂量了。
第63章 摊牌
雷声大雨点小, 太子妃人选到底也没确定,晋王妃的人选倒是确定了,是傅丞相的长女, 名唤莲乔。
皇帝轻哼了一声, 压下心中不满, 这老东西, 他还没死呢,就开始站队了。
不过他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明自己知道了。
晋王的脸色不变,心中却苦涩起来, 明明他也是皇帝的儿子, 无论做什么,只能得到一个淡淡的回应。
红叶黄花,秋意深浓,万里秋风, 冷透衣袂。
早已经是万物凋零的时候了。
料定自己不会入选, 柳先苒还是松了口气, 云陵的马和云陵的草原,她可是要回去的。玉京再好, 有美丽的珠宝首饰和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可这里的天, 远远不及草原的宽广, 被四方围墙切割成了一个小小井口。
玉京城的夫人贵女们, 只能在井口望天。
她是由衷的同情嫁到玉京的姑母姜夫人, 还有即将嫁到玉京的族妹柳眉月。
不知道旁人怎么想,她在马背上长大, 一辈子想的都是自由的风。
柳先苒回了姜府,一众女使们都围上来,询问表小姐宫里的见闻。
其实又何止是女使们,前朝的郎君对此事也分外关注。太子与晋王的婚事,一定程度上,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宫里的消息还没传来,柳先苒这里就成了消息的传入口。
她如实相告,太子妃暂未定,晋王择了傅相的长女为妻。
好不容易糊弄完这些人,她立刻往姜浮的院子跑去。不知道这个天真柔弱的表妹,知不知道太子的身份,若是太子装作旁人身份哄骗无知少女,那可真是罪加一等了。
到了姜浮的房间,她正在那侍弄花草,柳先苒对这些是不懂的,花儿草儿的,不就是自然生长的吗?何须这么精心照料。
46/121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