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光意根本没当一回事,谢闻却想起临行前的那晚,颇有几分紧张地打断,“等回房,我就告诉你。”
苏嫦已经笑着开口:“小二说,这几日密州城要举行花魁盛会,劝说他们瞒着女眷,都要去参看呢。”
姜浮听了,眉头皱起来:“花魁盛会?”是她想象的那种吗?
她的目光从谢闻和滕光意脸上扫过去,谢闻慌忙解释道:“我没有要去看。”
苏嫦笑道:“他们没同意。”
谢闻有点不可置信,这段时间的相处,苏嫦可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果然,下半句出来了,“不过也没拒绝。”
姜浮还没说什么,姜渐狠狠一摔饭碗,幸好她们不是在大堂,而是包了一个雅间,要不然,就他这动静,估计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姜渐怒气冲冲:“滕光意,你也太过分了吧,大陈律例可是明明白白的写着,官员禁止嫖妓,你还要带着殿下一起去看什么花魁大选?”
再世为人,他改变了许多,但永远不会变的,就是对待妓院赌坊的态度,这都是蚂蝗一样会吸血的东西,钱财还是小事,人的内里要是被影响,就整个人都完了。
是以,情绪一激动,连“殿下”都冒出来了,姜浮怕他的声音传出房间,忙提醒道:“小声些,别让别人听到了。”
滕光意有些讪讪,他本意是觉得,就算是偶尔去一次,也不算什么大事。虽然他还没去过。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是什么龌龊事,可姜渐这么一副极其不屑的模样,倒让他有了些许不好意思,“我可没说要去,姜重明你怎么能诬陷人呢?”
姜渐冷笑道:“就算你没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滕光意摸了摸鼻子,别扭地转移话题,“苏娘子,你怎么知道的?”
小二刻意压低声音,她和姜浮都距离甚远,应该听不真切才是。
苏嫦微笑道:“我天生如此,耳朵比其他人要好些。”
滕光意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
谢闻很是担忧,怕姜浮生气瞒着她这种事,他不知道的是,姜浮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这件事了。
她只望着空了的碗筷,心里回想着苏嫦的话,她说她天生就比其他人听力好,距离那么远,都能听到和小二的对话,那在越州的时候,海棠装鬼的时候,她就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苏嫦这个人,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等到饭量最大的赵登临吃完,众人才一起回房。
谢闻有心和姜浮说几句话,但姜渐看得太紧,只能无奈地各回各房。
她们刚走出门外,另一个伙计就迎了上来,热切地询问可要准备热水,谢闻应允了。
伙计看到苏嫦的时候,眼神却不一般,几乎要瞪了出来。姜浮就有点不高兴,觉得眼前这伙计年纪虽小,居然是个十足的色胚,哪有这样盯着娘子看的?
她不满道:“看够了吗?”
年轻伙计回过神来,点头哈腰道歉,“实在对不住,这位娘子长得颇像一个人,小的一时惊讶,才多看了一眼,实在对不住,扰了娘子。”
姜浮看他道歉的迅速,态度算得上诚恳,也懒得同他计较,没说什么,反倒是苏嫦,盯着那伙计多看了一会儿。
她们走到三楼,一楼是大堂,二楼是吃饭的雅间,三楼往上就是客房了,正走到拐角处,苏嫦不妨和来人撞了个正着。
苏嫦动作快速,反应灵敏,很轻松地躲了过去。
迎面走来那女人,穿着雪青色衣裙,步履匆匆,脸上还带着怒色。
苏嫦闪避及时,她却没有这么好的身手,猝不及防摔了一下,还是旁边的女使慌忙之间伸出手来,使了一下力,没让她摔得更惨。
女使忙道:“娘子,没事吧?”
女人低声道:“没事。”抬起头来,正好对上苏嫦楚楚动人的脸,漆黑的眸子里显示愕然,然后愤怒的火苗燃烧起来,火势逐渐变大。她抬起自己的手,似乎想向苏嫦脸上招呼,“你这个下贱的狐狸精……”
苏嫦没有可能被她打到,轻松用手握住这个女人高高挥起来的手腕,脸上笑意未改:“你我素不相识,这是做什么呢?”
目睹这一切的姜浮瞠目结舌,尤其是那蛮横不讲理的女人,总觉得似曾相识。
这里的动静把谢闻他们也吸引了过来,那女人冷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却更加不堪:“好啊,你个小娼妇,勾了一个男人还不够,还要勾这么一群是不是?我今天就要把你这身皮子挠花,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滕光意突然就被骂成了野男人,他忍不住道:“这位娘子,你究竟在说什么,我们与你无冤无仇的,怎么一上来就骂人呢?”
苏嫦放手,女人得了自由,双手叉着腰,更加肆意辱骂起来,活像个烧开了水的茶壶。
“老娘骂的就是你!你们这群黑心肝的烂人,天天只想着和妓女鬼混,一□□夫□□,也不怕得了花柳病……”
她骂了一通,滕光意无缘无故被骂了一顿,心头也起了怒火,“你是疯了吧?”
旁边的女使怕自家主子吃亏,忙上来陪着笑脸道:“对不住对不住,我们家娘子情绪不好,请您别计较。”
滕光意还是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就算得了道歉心里也很不爽,冷声道:“心里不舒坦就回家去,谁都是她随意发泄怒火的对象吗?”
说完这话他想走,女人气得发抖,反手先给了自家女使一个巴掌:“你这个小贱人,谁要你出来胡说八道的?你是不是也跟那伙子□□一样,早盼着我死好自立门户去了?”
女使捂着脸,直说冤枉。
苏嫦喜欢看戏没错,但这场闹剧和泼妇骂街没什么区别,欣赏性为零,她不怎么感兴趣,趁主仆两人闹起来的功夫,侧身就想过去。
她还没溜走,那女人却已经发现了,捉着她的胳膊不放,骂得很难听:“你这个婊子,想要跑哪里去?”
姜浮这时候,才终于确定,眼前这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是记忆中的那个身影。她震惊又难堪地开口试探:“是褚满绿姐姐吗?”
女人听了,第一反应就是“狐狸精”又要脱口而出,看到姜浮的脸有片刻恍惚,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这才和姜浮心里的那个影像重合起来。
“你是……姜家的娘子?”
姜浮点点头道:“褚姐姐,这位是和我们一起从玉京城来的,之前从未到过密州,你应该是认错了人。”
褚满绿看了看姜浮,又看了看皱着眉头的苏嫦,两相权益,终于松开了手,“从玉京城来的?”
她其实长相很美,但就算再美的人污言秽语,美感也会被大大削弱。
姜浮点点头:“没错,我们都是从玉京城来的。”
褚满绿这才有些讪讪,眉宇间染上了尴尬之色,“实在对不起,是我认错人了。”她又打量了苏嫦一圈,“这位娘子,实在是和那小贱人长得一模一样。”
姜浮无奈道:“她真是和我们一起从玉京城来的,并非姐姐口中的那个人。”
褚满绿忙道:“我信的。”姜浮又没有什么骗她的理由,“你怎么来密州了?”
姜浮道:“这儿不好说……”
褚满绿才恍然大悟道:“是的是的,这儿人多眼杂的,你我多年未见,到我屋里叙叙旧如何?”
姜浮有些犹豫:“也可,”她的目光看向苏嫦,“苏姐姐同我一起吧。”
褚满绿眼神一黯,没说什么。
滕光意不可置信地扫了一眼:“阿浮,你真的认识她吗?这女人怎么看怎么疯癫,你还是小心些,万一突然发起疯来伤了你可怎么办?”
他为人一向圆滑,信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处事原则,能让他说出来这种话,可见是对褚满绿厌恶至极了。
第122章 错误
褚满绿刚明媚几分的脸色又阴沉下去, 姜浮忙道:“无事的,滕大哥你就别管了,若是阿兄问起来, 你就帮我替她说明吧。”
阿兄?褚满绿的眼珠子转了一下。
滕光意只能道:“好吧, 那你们小心点。”
于是乎姜浮苏嫦并主仆两人一起, 来到褚满绿的房间。
进屋她先大致扫了一番, 这间客栈都是同样的布置,和她们住的那间看起来差不多。
褚满绿亲自倒了茶, 赔罪道:“实在对不住,刚才是我看走了眼,在外面就给这位娘子好大的难堪。”
苏嫦喝了口茶, 笑意仿佛发自内心, “无碍,说开了就好。”
她这一笑,仿佛冰雪笑容,灼灼桃花盛开之景, 就连褚满绿, 也看呆了一瞬。
褚满绿喃喃道:“像, 实在是太像了……”
姜浮想起刚进城时,百姓看她们的奇怪眼神, 还有刚才那个伙计,也是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苏嫦, 莫非, 苏嫦真的和谁长得像到了这种地步?
她有点怀疑, 苏嫦的美貌, 可以说是倾国之姿,真的会有可以比拟的第二个人吗?
她顺势问道:“褚姐姐说苏嫦姐姐像的这个人, 究竟是谁呢?为何要对她如此怨恨呢?”
褚满绿冷笑一声,眼睛里怨毒的光渐渐冒出来,“妹妹你这样金贵的人,就不要听那些下流事了。”她虽不在玉京城好久,但太子的婚事可不是什么秘密。褚满绿的夫君正是隔壁州城的官员,这些事情也是有关注的。
昔日领居家的妹妹已经站上她只能仰望的高度,褚满绿心里微妙,但更多的还是高兴,希望能搭上这艘大船。
她转移话题:“你刚才说,六郎也在,莫非是因为公务?我可听说了,你们兄妹现在可不得了,你阿兄是太子亲信,你是今上亲赐的太子妃。满门荣耀,可不要忘了姐姐呀。”
姜浮蹙眉,褚满绿的变化也太大了。她只能强笑道:“姐姐说笑了。”她望了苏嫦一眼,对方还是带着笑,奇怪,苏嫦可不是这么好脾气的人。
姜浮按捺下心中古怪,继续和褚满绿周旋:“说实话,自从我们来了密州,有不少人都一直盯着苏嫦,若不是褚姐姐你,我们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还请姐姐告知,到底像的那个人是谁,要不然,恐怕还会遇到许多麻烦。”
褚满绿想了有理,方低声道:“还请苏娘子见谅,我接下来所说,并非有意冒犯。”
苏嫦笑道:“我知晓。”
褚满绿方才继续道:“两位应该也看到了,密州现在有不少外地游人,他们来这的目的,是因为几日后的花魁盛会,江南几州花魁皆聚集在这里,要选出什么所谓的江南第一美人,而此次人气最高的花魁,名叫翩翩。我曾经乔装打扮去看过,她简直和苏娘子长得是一模一样。”
姜浮不太相信:“这世间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褚满绿叹道:“所以我刚才才认错了。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那个狐狸精的面容。”
姜浮暗忖,褚满绿比她要大上七八岁,是早已经嫁了人的。褚家也是名门望族,只不过褚满绿父亲早几年没了,她也并无直系亲属,最近的也都隔了好几代。
还记得,褚满绿嫁的,是她的青梅竹马,名叫张言青。两人自小的娃娃亲,又一起长大,一时流传为金童玉女的佳话。
但现在,褚满绿却一口一个狐狸精,估计是夫妻生活出现了裂横,十有八九是,张言青迷恋上了这个名叫翩翩的花魁娘子。
她不想让故人难堪,褚满绿却不在意地模样,跟她倒起了苦水:“阿浮你不知道,这个翩翩,绝对是狐狸精转世。你姐夫你也认识,多么老实的人,只见了她一眼,三魂七魄都没了一半。这些人又搞出来个什么花魁盛会,说是有为这些婊子赎身的机会。我那色迷了心窍的冤家,就变卖了所有家财,要把这个狐狸精买回家。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修炼来的手段,怎么就能让男人死心塌地!”
她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那个翩翩的模样。
姜浮心里一阵叹息,褚满绿性情大变,张言青应该占了很大功劳。他居然能做出倾尽所有为妓子赎身,根本没考虑过妻子要如何。
可即便是这样,褚满绿也只是恨那个叫翩翩的花魁。
姜浮觉得和她没什么话说,记忆里的幻影已经破灭,匆匆寻了个借口道别。
褚满绿似乎还想和她说什么,但终究忍住了,起身送她。
姜浮站起身来,一面在和褚满绿寒暄,余光却看到,苏嫦的手揭开了茶壶盖,又飞快地盖上。
苏嫦究竟做了什么她没看到,但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她看向苏嫦,苏嫦面不改色,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姜浮强自镇定道:“姐姐这里的茶真不错,和我屋里的好像不同,能不能让我带回去?”
苏嫦挑眉。
褚满绿惊讶了片刻,忙要卖她这个好:“你我之间,这算什么?只管拿去就是了,我呆会儿再叫小二重新上一壶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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