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陈雯可不想和她开玩笑,“长得高多好,你这么矮,以后小孩子矮了也被人笑。”
“我也没因为矮被人笑啊!”
陈雯瞪她,“那你是女孩子嘛,男孩子矮了肯定要被人家笑。”
荀秋笑,“还没结婚呢,你男女都给我们定好了啊!”
陈雯理所当然,“小赵家里只有他一个儿子,你肯定得给他生个男孩子才行。”
新旧观念已经不是第一次冲突,一旦荀秋开始抗争,那边就是大段的道理和规矩,以及止不住的眼泪攻势。
唇角慢慢下压,荀秋忍住了那句“如果没生男孩怎么办”。
怎么办,现成的例子就摆在眼前,荀天和张闵从来没有停止过被催生二胎,所以一到暑假,就烦不胜烦地去了海南玩耍。
荀秋知道,在江城,没有儿子是会被人嘲笑的,就像琴琴阿姨,他们那时候计划生育,都是看过是男孩才会生下来,琴琴阿姨的医生看错了,生下来是女孩。
尽管这个女孩子是所有同辈孩子中最优秀的,考上清北,留学美国,进大企业做事,可仍然架不住琴琴阿姨在酒后失言,遗憾自己没有儿子。
荀秋不想争辩,只劝说道,“我和小赵好着呢,等他回江城,我再请他来家里吃饭嘛,你就别担心了。”
那天在桥水镇,她打完电话回来,何香一边离开,一边还扔下一句,“…不过小赵你也别担心,同居两三年和结婚了再离婚也没什么区别嘛,离了婚肯定就是没感情了,你别担心哈,我们秋秋——”
赵竞持眼神冰冷地望了她一眼,何香自觉也说得差不多了,撇嘴,很快离开。
赵竞持没问她任何事情,只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你这个后妈真是妙语连珠,我竟然无言以对。”
荀秋皱眉:“别后妈后妈的,没打证的。”
荀令不会那么蠢。
赵竞持长长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其实荀秋不知道赵竞持会不会在意她和李霄野同居过的事,或者说,她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想法。
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拜拜。
她绝不可能赖过去强加解释。
“那就好。”陈雯心情稍霁,“那下次咱们做几个他爱吃的菜。”
她在荀秋手上拍了拍,语重心长,“不是妈妈要逼迫你,你要在这个环境里就得适应它,你不能和妈妈一样失败知道吗,我们秋一定能做好自己的事,也能嫁得好,婚姻幸福,儿女孝顺,平平安安,一切都顺顺当当的。”
荀秋忍了忍眼中的热意,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和妈妈对着杠。
妈妈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了这么多年,思想固化很严重,能鼓起勇气和爸爸离婚已经用光了所有叛逆和自我,荀秋无法责备她分毫。
九月初。
周五的晚自习学生们都很乖,没有私自带手机的,看起来也都在认真写作业,寂静的教室里无人交头接耳,只有纸笔划动的小小声响。
荀秋看着手上完成好的教案,巡视了一遍教室,确认没有学生抬头,她慢慢伸展有些僵硬的四肢。
她和赵竞持好像出了点问题。
开学那天,七中门□□通略有堵塞,荀秋骑着小绵羊从桥上过,刚巧遇见韩旭在值班,慢下来和他寒暄了两句,才知道赵竞持在八月的某一天已经回到江城。
他没有告诉她。
虽然微信上每天都聊天,可他没来找她。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荀秋只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下意识对他进行了冷处理,十条消息里面可能挑一条礼貌回复,其他时候就说在忙,敷衍过去。
夜色深重,带着细雨的风从窗户飞进来,荀秋起身去关窗户,手一握上冰凉的把手,忽然想起了在从前薛均和严知送她回家的那段时间里,薛均在车棚里取了车,总会在栏杆外面那棵大樟树下等她。
红白的秋季校服半敞,薛均里面穿浅色衬衫或者T恤打底,自行车斜斜地架着,他一只脚踏在踏板,侧过身,乌黑蓬松的头发在夜风中轻轻拂动,深邃温和的眸子落着剔透干净的光。
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吧。
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眼前的身影却仍然在那里。
高个子的男人没有撑伞,路边的灯照亮了细细的雨线,晶莹的金色水雾静悄悄地落在他乌黑的短发。
荀秋怔忪地看着,而那人好像有所感知,很慢地抬头看向二楼的教室。
不是薛均…
她的睫毛颤了颤。
视线在空中交织,赵竞持神色轻默,眼中一点黯淡的微光在看在她的那一刻亮到耀眼,唇角慢慢勾起,他冲她挑了挑眉,把手抬到耳朵旁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荀秋想起他莫名其妙的疏远,顿时脸色一黑,立即拉上了窗户。
赵竞持摸了摸鼻子,有点莫名其妙地笑了声,低头给她发信息,【生气了?】
静音中的手机亮起一瞬,荀秋皱着鼻子打开,又按灭,没打算回复。
过了会儿,他又发来一个,【报告老师,雨好像越来越大了,我的罚站什么时候能结束?】
荀秋看了一眼窗外,雨细到接近于无,她没有回复。
晚自习结束,学生们很快冲出教室,荀秋不确定赵竞持还在不在,慢吞吞地整理了一会儿东西,忽然又见到张子翁和顾钦从外面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撑在讲台边角。
“怎么了?”荀秋顿下手上的动作,顺手拂去了顾钦脑袋上的水滴,男生别扭地退开,亮晶晶的眼睛轻闪,“荀老师…楼下…好像有人在等你。”
荀秋愣了下,很严肃,“好,谢谢,老师很快下去,你们也快回家去,别一会儿淋着雨。”
张子翁笑得嘴巴也歪了,很八卦地把脑袋凑过来,低声说,“老师,那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好像是个警官,是不是?”
荀秋笑,“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她竖起书本敲了敲,张子翁眼疾手快地帮她把装书袋打开,“老师,我帮您。”
这孩子,老油子了。荀秋无奈地谢了一声,放好东西,笑了笑,“好了,记得周末别去水边玩,注意安全。”
“晓得啦!”张子翁笑得灿烂。
看到荀秋挎好包包走出去,又扯住顾钦的衣服“欸”了几声,撞了撞他,故意大声说道,“说老师再见啊!”
荀秋回头瞧他们,顾钦只好挥手,“老师再见。”
她笑着,微微颔首,转到楼梯间去了。
“我没说错吧!”张子翁很得意,“我就说那是小秋的男朋友,你还不信。上次小秋住院也是他陪着的,让你去看,你又不去,光送一捧花,卡片也不知道写,这样小秋怎么会知道你在关心她?”
顾钦抿了抿唇,冷笑了一声,“我不需要她知道。”
张子翁暼一眼趴在栏杆上的朋友,长长地“哦”一声,“那干嘛还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啊,人家把你当小孩子,我劝你趁早放弃吧。”
赵竞持仍然等在楼下,荀秋就当没看到,拐了个弯走到正人楼办公室后面去拿车。
夏天的雨夜很安静,景观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倾斜到她身边,慢慢地靠近,赵竞持终于在角亭附近追上来,一下握住了她的手,拽住她停在原地。
荀秋挣了一下,抬头,眼睛瞪得很圆。
“荀秋。”他的声音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干嘛生气啊,嗯?”
她不说话。
赵竞持试探道,“是因为我回来没和你说么?对于你来说,有我没我并不是那么无所谓的,是不是?”
荀秋冷冷地笑了声,“你想干嘛啊?”
赵竞持本来还想逗逗她,可看她样子似乎真的气得不轻,只好止了这个作死的念头,他从口袋拿出一张纸郑重放在她的手心,低声说道,“这些天我是有点忙,这个案子我不想拖太久,所以亲自去查,没有来找你,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会生气。”
荀秋有点疑惑,却还是就着路边昏黄的景观灯展开了那张纸。
这是江城第一经济侦查队开给某个公司的行政处罚决定书。
她粗略地阅读了一遍,原来是该公司因为4年前虚列工资、招待项目未代扣代缴个税等行为,被追罚税款以及滞纳金共计320万元。
所以他是在解释这些日子他很忙?
赵竞持笑,“你看看企业法人那一行。”
“何曾…”荀秋眼睛轻闪,姓何的,又是电子厂。难道是那个“何总”?
“就是他,回桥水镇那天,那个何阿姨可和我说了不少他的光荣事迹。”
“帮助”乡里人卖身份信息赚钱、送购物卡打通上下,拿大量现金发放工资,虽然何香是在炫耀何曾的财力,但进了赵竞持的耳朵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越听越觉得她好像是在向我举报企业不良行为。”赵竞持哼笑了一声,“那群众都举报到我面前来了,咱们也不能不管啊,这不就查了查嘛。”
他摸出手机递到她面前,相册里躺着一张红底表扬信,还盖着经侦队的公章。
赵竞持笑,“何阿姨太热心了,我特意为她争取到了一张表扬信和部分奖金,不过嘛,我也不知道她住哪里,只好等送通知的时候让何总转交了,他们都姓何,应该是认识的吧?”
荀秋完全呆住了,虽然他的操作完全合规合法,但是听着听着总觉得他好像夹带了点私货,她抬头,放低了声音,“你干嘛要这样做?”
赵竞持把通知书收进口袋,伸手抚住了她的脸颊,“荀秋,你知道,我说不出太多动听的话来,何香随意说你的是非,这事儿让我很生气。”
荀秋眨了眨眼。
“总之,我想说…我不会看着别人欺负你,你懂吗?”他紧张地吞咽,想抱她在怀里,可想到这里是学校,到底还是忍住了,赵竞持轻吁一口。
“做我女朋友,和我结婚。”
荀秋感动没有一秒钟,对面那人又俯在她耳边,继续说道,“还有,今晚别回家了,好不好?”
第八十三章
荀秋才没有空在这里和他扯这些有的没的, 她这个周末很忙碌,明天一大早还得去一趟西胡镇。
她骑着小绵羊从教师车棚出来,睨赵竞持一眼, 他忙去扒拉人家的备用头盔, 很快戴在脑袋上,赖上了车。
小绵羊慢慢地往西宛广场开。
赵竞持犹豫了一下, 又厚着脸皮往前靠了靠, 把手轻轻握在人家腰上,确定荀秋没有什么反感, 得寸进尺地把脑袋也压过去,半靠在她的肩膀上。
“去西胡镇干嘛啊?那里可有段距离, 你就骑电动车过去?”
幽幽的香气扑到鼻子上, 他咳了声, 一本正经的模样。
荀秋没理会他的小动作, 专心看着前面,“我同学会过来接我。”
“什么同学啊?”赵竞持有点郁闷, 轻轻在她腰上刮了一下,放低了声音, “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
“要你管。”是谁不来见她啊, 荀秋听了想翻白眼。
赵竞持:“我就问问。你们去玩么, 还是怎么的, 同学聚会啊?我能不能一起去?”
“不是去玩。”
李思源在西胡镇开了一家农家乐, 想找个人做一下智能收银移动多功能终端, 咨询了李霄野, 后者顺手把这笔轻松的外快扔给荀秋——系统李霄野有现成的, 已经备份给她,她到店安装和教学就好, 也不算复杂。
她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赵竞持知道她有正事了,很无奈地问,“那礼拜天呢?可以请你看电影吃饭么?”
“不行啊。”
周日学校给她安排了个接待优秀校友的活,顺便还要参与布置小礼堂,为周一下午的演讲会做准备。
赵竞持有点愣怔住了,她是在委婉地拒绝他吗?或者仍然在生气?
“接待校友啊?七中没有行政部么,怎么把这事儿安排给——”赵竞持顿了下,很快接上,“安排给咱们小秋?”
其实关于这个事儿她也不是很理解。
不过,怎么就是咱们小秋了?
车子到达小区楼下,荀秋拐进停车棚,撑好车子,摘下了头盔,她蓬了蓬被压扁的头发,重新戴好眼镜。
“人手不够吧,或者别人有事?刘校长亲自安排的,我也没法子不去。”她慢吞吞地说着,“我到咯,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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