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隐晦地笑,“就是,有了也不放心嘛。”
“官太太都不做,那工资肯定很高吧?”
“那还不得几百万喏。”有人开玩笑,略带一点讥讽。
“钱再多有什么用啊。”酸溜溜的语气压住着,庄家摸出个没用的幺鸡,推到桌中间,笑着说,“没有家庭,没有小孩,钱给谁花啊?又带不进棺材里。”
这话难听,但也是事实啊。庄家轻蔑地笑了笑。
就不能自己花吗?荀澜翻了个白眼,一瞧没人看她,忙跑回自己卧室,扔出两个大喊大叫的熊孩子,反锁房门。
“哪里就没有小孩了呢,陈雯不是带着个小男孩吗?”他们笑着,“说是暂养的,可我表姑的儿媳妇的同学在档案馆办事的,说小孩子的收养手续都已经办完了。”
“年轻轻的,又出去了好几年,说不定是和谁生的呢。”那人一说完,自打嘴巴,笑得眼睛也看不见了,“开玩笑,开玩笑的。”
其实以前荀令和陈雯发迹的时候没少提携这些亲戚,可到底穷和懒是没法子救的,眼见着他们一家越来越好,儿女又都孝顺有出息,亲戚们免不了眼红心热。
暗地里这些话也说了不少,刚过来时候又喝点三伯伯自酿的米酒,气氛到了,说得过了点,他们也没在意。
麻将桌上哄然大笑,根本都不知道旁边有好事的人在拍短视频,这些对话就原原本本地录进去,在江城圈子转一轮,没半个小时就被何香送到了陈雯耳朵里。
大过年的,三伯母家里来了不速之客,门被打开的时候众人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对,来这儿拜年的人太多了,人来人往的,都带着喜庆。
荀秋跟在后面,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年前夕,外婆被接到了二舅家里,初三这天荀秋一家子早上在森林公园游玩,中午正要过去拜年吃饭。
没想到陈雯去车上拿个水壶回来,脸色沉沉,没等孩子们玩尽兴,就说要先去三伯母家拜个年。
虽然不知道怎么了,但是一行人还是上了车。
四个大人两个小孩分成两辆,荀秋载着陈雯和谢梁,跟着荀天的车一起转进了中心广场。
陈雯走到三伯母家门口的时候,脸都快变形了。麻将桌旁喧哗热闹,都是白眼狼们嚼着他们家的血肉造出来的氛围。
在厨房里忙活的三伯父迎上来,陈雯却根本不理,她径直走到了麻将桌旁,两手一抬——电动麻将桌还挺重,她没掀得起来,冒着火的眼睛一转,一下把人插座给拔了,扔在地上,“啪”的一声巨响。
“妈妈??”荀秋哭笑不得,“你干嘛呢?”
亲戚们也懵了,但毕竟刚嘴过人,心里也是虚的,纷纷站起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怎么了呀这是,大过年的。”
这会儿陈雯心里的那股子气也退了些,他们嘴巴碎,大不了就不来往了,你也管不了人家说什么,真上去撕扯,又白送话题。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们不要脸,她还要呢。
他们匆忙拜了年,又去到桥水镇,趁着荀天张闵带着两个孩子去买烟花,陈雯拉住了荀秋。
谢梁已经七岁多,如今在江城附属小学读书,小城市管理不算太严格,她们交了借读费,学校都没看谢梁的户口本。
“谢梁现在进到你的户口本里了?”
当年离婚的时候,阳明路的老房子已经给了荀秋,商定一成年就过,所以荀秋的户口已经独立出去,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荀秋莫名其妙,“没有啊?怎么突然说这个。”
陈雯望了一眼正在挑选烟花的谢梁,这两年她和谢梁这孩子的确处得很好,可是他再可怜,她也不会拿自己亲生女儿的幸福来换他的安稳。
她一下把荀秋拽到了乡政府门口的大花坛后边,痛心疾首,“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把他收养了,以后就真的结不了婚了,哪个男的能接受你带个小孩呢?妈妈知道你现在是不想结婚,我也没有逼你了是不是?”
荀秋疑惑地“啊”一声,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觉得她收养了谢梁,虽然她的确有过这个想法,但也不能不顾及妈妈的情绪。
“不想结婚和不能结婚是两回事,你不能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啊!”陈雯越说越气,“要是以后你遇到个男的,想结婚了,我看你怎么办!”
不是,现在不是结不结婚的问题,到底能不能先说一些前情提要啊?荀秋哭笑不得。
“你三伯母的小姑子的儿媳妇的表姑的儿媳妇的同学在档案馆工作,说谢梁都有人收养了!”陈雯气出了眼泪,两手一抹,想到现在是在过年,又忍了回去。
这时候哭,一年都运气不好。
“什么表姑的儿媳妇?!”荀秋笑得肩膀颤动,“档案馆哪里管的到这个事情,他们谁在吹牛吧?”
陈雯一瞪眼,“那是谁呢,光做好事不留名,我看这世上也只有你这么笨!”
这下荀秋觉出不对来,之前她给福利院捐了一笔钱,只让工作人员把谢梁的信息撤在后面,在她们找到合适的领养人之前都不对别人推荐。
疫情拖了这么久,实际上这些时候来福利院找孩子的人也没几个。
谁会连孩子的面都没见着,就点名去那里收养谢梁?
“我打个电话。”荀秋可能想到是谁了,皮笑肉不笑地抽了抽嘴角,走开了几步。
薛均是和她一起回来的,可这几天她忙着走亲戚都没有见面。
电话很快接通,薛均那边安安静静的,一点杂声都没有,清澈温和的声音通过电波,带着轻柔的笑意,“宝贝,新年快乐。”
这声音听得人耳朵发痒,荀秋有一瞬间都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了,她镇定下来,没什么好语气,“你在干嘛,这么安静?没和薛老师他们去走亲戚吗?”
薛均“嗯”了声,“他们年前就去海南了。”
荀秋:“…你一个人啊?”
还挺可怜。她也不废话了,“是你吗?收养谢梁的那个人?”
薛均有点意外,但是很快承认,“你知道了?”
还真是他。
荀秋咬牙切齿,“你想干嘛啊?”
薛均:“你妈妈一直想找个熟人把谢梁的手续办下来,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荀秋闭了闭眼。
她怎么会不知道薛均的想法,就像薛均完全明白她的想法一样。
在每个噩梦的回还,她满头大汗地撑手坐起来,都在想那天她没有及时看到的信息。
高绢撤回的信息里到底说了什么?
错过的这两秒钟里,是不是曾经暗藏挽回悲剧的密码?
“荀秋,那不是你的过错。”薛均轻声说,“但如果你想弥补她,不必牺牲自己。”
“我会帮你。”
第一百零一章 一千零一夜
陈雯今年五十六岁了, 人生的大半辈子已经过去。年幼丧父、中年离异、长期抗癌,要说这一生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确实也想不出来。
自己女儿的这点子事, 她哪里又会不知道。
早在两年前相亲的时候, 荀秋随意的一句“税务局的那个也挺好”,陈雯就一直没忘记过这茬。
后来谢家舅舅抢孩子的事里那男人的举动, 还有荀秋失魂落魄的样子, 让她对这两人的心思门儿清。
“给谁打电话啊?”陈雯没什么好脸色,“税务局那个男的?”
荀秋都不知道咋说了, “额”了两声,嗫嚅着重复, “嗯, 税务局那男的, 不过他现在没在税务局了…”
一个二个都把体制当儿戏, “去哪里了?”陈雯痛心。
荀秋老实答道,“在雾城大学研究设计院, 做工程师。”
陈雯有些吃惊,“哦哟, 那人家还是个科学家哦?研究什么的?”
荀秋:“核动力之类的吧…”
关于这个, 她都不是很清楚。
这一个月以来她基本都在忙新系统的事, 薛均会来接她, 而她一般都会在车上睡一会儿。
偶尔的两次假期, 他们都赖在床上。要么就做, 要么就抱在一起看电影、说废话, 谁要去提那些工作上的烦心事。
所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薛均具体是在做些什么。
“最近也开始在雾大代课, 可能有个什么荣誉讲师的资格了。”
有两个晚上,学生打了电话来问期末考试的事, 一口一个“老师”“老师”的。薛均不想打扰她,起身到客厅,架着金丝眼镜,一手握着书本,靠在桌台,很耐心地给他们重复考试范围。
陈雯听了直撇嘴。条件嘛,倒也不算太差,但肯定比不上人家小赵。好了,也不必再问他为什么去收养谢梁,总归是因为荀秋,不然人好端端一个年轻小伙子,弄这样一个孩子干什么。
“他一个人过年?”
荀秋不知道妈妈到底想问什么,“昂”了一声,“对,他家里人出去旅游了。”
陈雯摇头,“你这三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点人情世故,人家帮过你妈妈,现在又大过年的,你不该客气点喊人家过来吃饭啊?一点礼貌都不讲。”
和他有什么礼貌可讲啊!
荀秋不以为然,刚好荀天他们也拿着东西正在等过马路。她忙挽住陈雯,冲对面挥手,示意哥哥快来救场。
“别岔开话题啊!”陈雯可不吃这套,“快给人家说,让晚上来融贸吃饭,随便也聊一下谢梁的事情。”
这件事的确应该好好谈一下,荀秋看躲不过去,只好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打开手机给薛均发消息。
下午五点半,荀秋和张闵还陪着两个孩子蹲在儿童房玩火车玩具。
荀天隐约听到响动,从厨房探出个脑袋来听。嗡隆隆的抽油烟机声音中,敲门声再次响起,他忙放下锅铲,手搁在围裙上擦了两下,嘟囔着,“喊人来吃饭,一个个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
“妈!”他冲客厅喊了一声,“客人过来了!”
他调了个笑容,一拉门,“嚯”了声,盯一眼薛均手上提着的玩具和礼盒,又把目光落在男人脸上。
啧,这税务局的小子,看着怎么这么面熟?
这个感知让他有点迟钝下来,荀天迟疑地迎接他,“来来来,快进来,是薛均吧,哎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上次你见义勇为,咱们家都还没谢谢你呢。”
薛均轻笑,“一点小事情,不用放在心上的。”
小事情啊?听说当时头都给人家打破了。荀天琢磨着,又看了他一眼,愈来愈觉得眼熟。他们客气着推让了礼品,荀天接过来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开口道,“咱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薛均回想了一下,他和荀天上一回见面,还是06年的9月,这么多年过去,他都已经不记得荀天的样貌,没理由荀天还能认得出他。
他笑一声,试探着说,“是见过一次,但时间有点久了,就您送荀秋去七中报道那天。下着雨的,荀秋借了伞给我——”
他还没说完,荀天却长长地“哦”了一声,他想起了这件事,也想起来他是在哪里见过这个薛均了。
大概在07年的某个黄昏,那时候他们一家还住在阳明路没搬走。荀天难得回来一趟,发现旧书桌有个腿不平了,他急着查看邮件,顺手从荀秋桌上拿了本杂志来垫。
这可把荀秋惹恼了,人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发现他的所为,气得一张湿答答的毛巾扔到荀天的电脑上。
而荀天呢,家里的铁通网络本来就慢到让他心烦,她这样一捣乱,也把他的怒火勾出来。
两个人大吵一架,荀秋要带走那本杂志,他却不想让她如愿,争夺中,杂志被撕坏了。
他见到荀秋哭得厉害,也是有点懵。硬着嘴巴没道歉,到底还是觉得愧疚不已,第二天一早就去报刊亭买了一本新的。
回来的公车上无聊随手翻了翻,看着了全国物理竞赛的报道,上面附着一张清晰度很高的冠军照片。
少年俊朗挺拔,立在礼花和聚光灯下,眼神沉寂,与周遭的欢呼声格格不入,尽管手里金牌熠熠生彩,可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类似得意或者高兴的情绪。
荀天一瞧介绍,正是他们江城七中的学生。
薛均怎么会高兴。赢得这场比赛所得的荣耀,远远盖不过它对荀秋的伤害。而且那时候薛老师已经拟订座位表,换开了他和荀秋的位置。
如果他再不听话,荀秋就会被调到隔壁班,那时候那些无聊的人会怎么样议论她,薛均无法想象,他只得忍耐着承受。
“原来是你…”荀天恍然大悟,这就难怪那天看到他留宿在西宛广场。他又一想,不对啊,荀秋那时候不是有个男朋友吗……
这下他又懵了。
陈雯及时从客厅过来迎接,客气几句,拉着薛均在沙发坐下,一下把果盘移到他面前,又提了恒温壶要给他倒茶,“你坐一会儿啊,我去把荀秋喊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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