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足够信任她,因而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强迫自己跟上整个社会的节奏,为了以后能够与凉子一起好好生活,进入学院后我更是疯狂地吸收一切所能汲取的知识。
我做出的所有对未来的构建里都包含着有栖川凉子这个人,我也说过很多遍我的理想是和她在一起平静地生活。当然,理性告诉我梦想成真的可能性不大,我仍旧认为至少我们会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直至死亡。
可以说,我从未设想过失去她的未来。
所以我最终还是妥协了,不再追寻具体的答案,而是封存记忆,假装隔阂从未发生一样,混浊繁复的心境终是如曝晒的胶卷,逐渐变得清淡透明,在邮件里开始与她叙述近期发生的,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
凉子对于我第一封邮件里,将重点放在最后一句话才说的吊人胃口行为做出数次重大谴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到发展到什么程度,白底黑字的邮件后是燃烧的熊熊八卦之心以及浓烈的好胜心。
[......我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吗?]
不,并不是。
她已经是我身边第三个知晓我恋情的人了。第一个是小林,第二个则是我的喰种学与库因克制作的导师——地行甲乙博士。
他在某一天早晨巡查到我负责的细胞培养皿时,冷不丁地朝我说了一句。
“有栖川,听说你恋爱了。”
经历了同事小林的八卦、篠原特等的和蔼注视,还有来自铃屋的无数次直球暴击,我已然淡定,坦然点头:“啊,对的。”
“哦!年轻真好啊。”
他站在操作台前感慨了一句,被深绿刘海遮掩住的眼瞳也不知是不是在观察培养皿,“不错,是该这样,很有活力。”
一时间不知道他是在形容我,还是在形容那些细胞......
“上周你提交上来的关于CRC细胞大规模雾化武器的论文已经审核完毕了,现在正在进行可行性分析,如若可行,就会投入生产了。”
地行博士双手插兜,抬头看向我,“奖金和专利申请已经打上去了,作为这一次最优秀课题报告的得主,有栖川你还有什么要求的吗?”
“奖金和专利提成可以再高一点吗?”
“不可以哦。”
“假期可以多一点吗?”
“很抱歉啊,不可以的。”
我萎靡不振:“那能提什么要求啊?”
“比如想要开展更多有趣的关于喰种啊,库因克的研究之类的,我们研究中心会大力支持的。”
光是一个课题就殚精竭虑了,哪有精力和时间做第二个。
等等,库因克啊......
我斟酌着开口:“地行老师,我想问一下,关于仓库里闲置的B级库因克的相关事宜。”
至于我询问库因克的原因,这得从一周前篠原特等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开始说起。
[有栖川研究员,请问可以帮个忙吗?是关于下周末铃屋生日......]
[可以的。]
我一边回复一边陷入沉思,什么?下周末?铃屋生日?
遥想还在收容所时,我也曾询问过铃屋的生日日期,只记得那时的他捏着细针往手臂上比比划划的同时,又哼着歌,满脸茫然地歪头看向我。
“生日?不知道啊。”
他说,“只要妈妈心情好的时候,他就会给我过生日,但是具体是什么时间啊我也不知道呢。”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我只能装作不在意地点头,怕戳到他的伤心事便没有再追问下去,后面也没有再提过。现在想来,可能是那时候我们还不太熟悉,所以铃屋没有告诉我真正的生日?或者也有可能是他在填写搜查官申请表的时候,随便填了一个日期上去?
无论是哪种可能,还是当成真实的生日来对待比较好吧。
我在脑内计算了一下时间,下周末是六月八日啊......这周休息时间去买礼物还来得及吗?礼物又要买什么比较好呢?
我与篠原特等发着短信,又在脑内思索着赠送给铃屋的礼物,生日蛋糕肯定要有吧,其他礼物的话,再送点他喜欢各种零食,绘画用具素描本,常去的面包店、餐厅的会员卡......
交往后的几个月里,关于日常的活动,比如购物买什么,吃什么,去哪儿玩,我都让铃屋决定了,因而好久没做出选择的我深深陷入了选择恐惧症,而且我也没有送恋人生日礼物的经验,真是一头雾水,幸好的是转正后的工资还算充足,因而我决定干脆都买一遍。
铃屋的兴趣爱好十分广泛,不过常常是三分钟热度,今天想玩这个明天爱上那个,比较长情的爱好便是人体刺绣与绘画,以及喰种搜查。除却这些,铃屋经常挂在嘴边的愿望是想要更多的库因克。
因而我才询问了地行博士,关于仓库里剩余的毒蝎小刀,以及其他的库因克。
“想让铃屋君挑选仓库里的空闲库因克?一般来说下等搜查官是直接分配库因克的呢......好吧,我可以开个后门。”地行博士摸了摸下颌,“但他必须得先晋升到二等搜查官,正规程序一定要走的。”
“啊,这样啊。”
我挠挠头,一个星期内铃屋晋升的可能性实在微小,外加晋升所需的理论考试他不一定会愿意参与,看来就只能等他成为二等搜查官之后再说了。
.
铃屋的生日如期而至。
篠原特等和铃屋在那一天恰巧有搜查任务,所以原本的计划是我拿好蛋糕后,和执行完任务,返回CCG报告完的他们会和,然后我们找一家附近的餐馆帮铃屋庆祝。
可惜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篠原特等在傍晚六点多给我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表达歉意,说上面派下来紧急任务,他必须要前往二十区开会,实在没有办法赶来了。
我回复了没关系后,望着台面上精致的奶油蛋糕和一袋子的礼物。
这么说来......我得一个人去了。
我先是给铃屋发了一条讯息询问他在哪里。
他很快回复,我在宿舍啊。
哦,宿舍啊。
我拎起东西不算熟练地找到了他的宿舍。我很少去铃屋宿舍,一方面是因为平日里他来找我串门的次数比我去找他的高十倍,另一方面是一旦进入他人的私密空间,内心会油然而生一种尴尬的窘迫感。
我在门前徘徊了片刻,最终还是叩响了他的房门。
“来了——”
先是听见他清亮的应答,而后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锁扣转动着“啪嗒”一下,门便转开了。
“真子?”
深棕色的门板背后露出了铃屋缀着水珠的脸颊。
他刚刚应该是在洗澡,衬衫外裸露的皮肤泛着微红,垂下的白色发梢没有干透,细密的水珠坠下来发出轻响。他歪歪头,先是喊了一声我的名字,而后视线落到了我手边的蛋糕与礼物上,他的瞳孔微微放大,神色肉眼可见地明亮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表明来意,便已经被他抢了话,声线如同溢出的水蜜桃糖浆,要将我溺死其中:“蛋糕啊?真子是来帮我庆祝生日吗?”
铃屋虽然说出的是问句,但是昂然的语气却充满笃定,我刚刚点头,便被他拉进了撞了满怀。亲密距离被侵入,柔软的皮肤依恋着磨蹭着我的脸颊,浸着凉意的发丝触碰到脖颈,这样的温差让人兀自颤抖。不过几瞬后便立刻放开了,在我反应过来前他就接过了手中的袋子,又拉着手腕把我带进宿舍。
我坐在床沿,有些怔愣地摸了摸沾染水汽,略微湿润的耳后,视线在屋内搜寻了一圈后指了指挂在架子上的毛巾:“什造,头发。”
“哦哦!”
他意识到我在说什么,伸手拿了毛巾擦拭起发丝,月牙般弯起的眼睛却黏在了我的身上,难耐的喜悦快要溢了出来。
“真子。”
“嗯?”
“我好高兴啊!”
铃屋空出的手在空气中兴奋地比划着,“超级超级开心哦!”
那样欣然的神色不曾作伪,我也被他感染着笑了起来,小声和他讲述着原本的计划和篠原特等临时的状况。
“我知道啊,篠原先生在临走前把礼物给我了,也祝我生日快乐啦。而且啊,其实我之前有猜到一点......”
我好奇地问:“怎么猜到的?”
“唔,我也不知道。”
他揉着发丝,挂好了毛巾,“大概是直觉吧,就感觉你和篠原先生有在一起做什么事情......”
“这样啊。”
铃屋的第六感一直很强,也算是一种捉摸不透的玄学。我放弃了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转向了重点。
“这些是生日礼物。”
我指着装满礼物的袋子说着,想了想又把装蛋糕的盒子抽了出来,放上了桌面,问旁边的铃屋,“接下来是不是得先许愿?”
他眨眨眼,也有些不确定:“好像是的。”
我的下一个生日在两个月后,自己也没正经过过生日,按照记忆里来说应该是先插蜡烛再许愿的,于是也按照了这个步骤来,往蛋糕上插了十九根蜡烛,然后点燃。
他眼里倒映着小小的火苗:“要关灯吗?”
“要吧......”
他摁了一下床边的开关,整个房间便陷入了黑暗,独留数根蜡烛微微荡漾的火光,照耀了身旁少年微红的脸庞。
“然后呢?”
“许愿吧,许完把蜡烛吹掉。”
“哦......那我希望......”
“好像不能说出来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样嘛?”
铃屋看着蛋糕顿了几秒后,俯身吹灭了蜡烛,“许好了哦。”
按道理来说,吹完蜡烛之后就应该开灯,但是铃屋却没有起身的动作,而是凑近了我,纤长的手指如游鱼般卡入指缝。
我有些不解地转过去看他,一片暗色中只瞥见隐约的轮廓。
“怎么了吗?”
“我还有一个愿望,但是刚刚忘记许愿了。”听起来似乎有些苦恼,吐出的气息却被他拉得绵长,“是和真子有关的愿望......”
“好吧。”
我想了想点头,“首先声明,这个月工资已经被我花的差不多了......也不要是太过分的愿望......”
黑暗中的他似乎定定地看向我,嘴唇蠕动了两下,发出细小的声音。
我没有听清,便凑了过去:“什么?”
微弱的,隐隐带着些许恳求的话语传入耳膜。
他说:“真子,可以再抱一下我吗?”
诚然,我不习惯大规模的肢体接触,也是一个慢热被动的人,细细想来这几个月来与铃屋的接触,几乎全部都是他主动做出的动作。
这样简单的愿望很难让人拒绝。
“当然可以。”
我耳根有些发烫,语气肯定地回答他。由于看不太清,我只得缓慢地摸索着他的位置,直到穿过两侧的上臂,手掌在脊骨背后交叉重叠,我将下颌放置在他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小声地说。
“生日快乐,什造。”
.
后来,有一年过生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戳了戳铃屋的肩膀:“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的生日的?”
“嗯?我不知道啊。”
他捧着我给他的礼物,与当年如出一辙地看向我,“当年搜查官报名表填写的时候有需要,所以我给自己挑了一个生日。”
我疑惑道:“那为什么挑了六月八号啊?”
“因为啊——”
他弯起眼睛回答,“在那天,我收到过一颗很甜的糖果。”
第31章
往复循环的平静生活磨平了我的心绪,我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也愈发迟钝。当我的头发长到腰际的时候,铃屋送了我一盒亲手编织的发绳。
发绳是红色的,仔细端详可以看见数条细长的细绳缠绕而成,在末端交叉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
比起恋爱以来的其他礼物,像是路边摘下的漂亮小花、折叠多次能飞超远的纸飞机、糖纸折成的星星、挂在门牙上叮铃作响的海豚风铃......这盒发绳可以说是非常实用了,以我耗费的速度估计能用好几年。
我戴上发绳,捻着发尾照镜子时发现:铃屋他好像彻底渗透入了我生活的角角落落,显现出不可忽略的存在感。
我一直认为自己与铃屋是截然相反的人。
我总认为整个世界大多是粗劣的造物,总爱想象最坏的结果,而他总能在细微的事物中发现美好的一面,并且乐于与我分享。
我们之间的相处却极其平凡普通,是与世间无数情侣一样的烂俗情节。
想起上个休息日,他带着我去中心公园看飞舞盘旋的白鸽,买了一堆成袋的玉米撒了满地。又和我偷偷摸摸翻墙进东工大,说去看湖边徘徊的亮晶晶的萤火虫,差点被巡逻的保安发现。压马路时,他还会指着扑向夜晚路灯的飞蛾,说它们这样好傻。我说那是本能,是在奔赴热烈的死亡。他歪着头想了几秒,拉开笑靥。幸好我不怕火,铃屋说。我眨眨眼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下一刻他就拽着我的衣袖,凑近着往我侧颊上亲了一口,眯起眼睛看着我通红的脸,拉长腔调说:我还想去吃街角蛋糕店的巧克力圣代。
从蛋糕店走回总部宿舍的路上,我们碰到了一家快要倒闭的电影院,生意极差,人迹廖廖,里面重映了经典的外国爱情电影。闲着无聊的我们买了两张票,他兴致勃勃但看不懂,我大部分时间困得快睡过去,两个人消灭完爆米花后叠着脑袋陷入梦乡,字幕片尾被售票员兼保洁人员唤醒。就这样消磨了一天的时间后,我们在郁郁的夜色中踩着对方的影子回去。
很偶尔的,铃屋会大晚上给我发消息,敲开我的房门,像是刚找到归家路途的小狗一样,把毛茸茸的脑袋埋入我的肩膀胡乱蹭着。
我捕捉到的关于铃屋的情感信息还算是准确,但我有时确实看不太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一些天马行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的话语会兀然从他的嘴里冒出来,譬如“好想在真子的身上刺绣”之类的,但下一秒他又会嘟囔着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但是不行,真子太怕疼了。”
恋爱过程中的铃屋总是主动的,热烈而蓬勃,我却有些畏手畏脚、怯懦,他也知晓我性格的缺陷——我需要被不断地坚定地选择。
我有时会问他:“什造,你会觉得无聊吗?”
“有时会。”
铃屋诚恳地回答,复而又笑了起来,“但是我喜欢这种无聊。”
他坦然而坚定地告诉我:“而且啊,只要和真子在一起,就算是做很无聊的事情,我也会非常开心。”
我其实很感激铃屋进入了我的生活,我感激他分享了我的平庸无趣,也分享了他生活中的丰富多彩。
所以我同样会告诉他。
“和什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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焜黄华叶的季节到来时,总局向各个区域都增派了搜查官,库因克以及其相关武器也开始供不应求,我与铃屋再次迎来了无尽而忙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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