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凝噎:“你都听到了,就不解释解释?”
他清亮的声音有些飘渺:“说了他们也不会信的,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再说教官不是不让我们说话吗?”
我咀嚼地甜腻的劣质糖果:“这么听话干什么,反正又不是我们的错——反正我今天在食堂和他们讲了是内野干的,下次再有人嚼舌根你也和他们这么说。”
万一还在档案上被记了一笔,以后无论是升学还是找工作都很麻烦诶。如果以后我不想进CCG了,流落街头连打工人都做不了那也太绝望了。
铃屋垂下头盯着地面,轻声哼着歌答应了一声,他就这么一个人自娱自乐着。
真是个古怪的人。
我转身准备回宿舍,摸索着口袋找钥匙的同时,又摸到了一颗硬糖。
好吧,或许我也不算是一个多么正常的人。
于是我莫名作出了一个奇怪的举动,转过身走到铃屋跟前蹲下,又摊开手掌给他展示这一颗葡萄味的果糖。我总觉得自己似乎在怜悯他,但好像又有那么些同为怪人的惺惺相惜。
“......你想来颗糖吗?”
他微微抬起下颌,视线落在我的手心几秒,而后猩红的眼眸再一次弯了起来,微笑着开口。
“好啊。”
第3章
只能说我和铃屋的相遇、熟悉的过程都很莫名其妙。自从递出这一颗糖之后,我和他碰见的次数多了起来,也渐渐把他的脸庞和名字对上了。
我不得不承认,铃屋的脸长得真的很漂亮。如果不是教官在一开始就指出他的性别以及见识过他强悍的体质,我一定会以为他是女生。
不过礼貌起见,我还是又问了一遍他的名字和性别。
“铃屋玲,还有一个名字是铃屋什造,出生时候性别是男生,现在档案上写的是’无’呢。”
性别无是什么啊?怎么还有两个名字啊......
为了图方便,我决定还是直接叫他“铃屋”,称呼也还是“他”好了。
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有栖川真子,性别女。”
“哦哦!真子!”
我对这种诡异的自来熟产生了过敏:“不,请还是叫我有栖川吧。”
铃屋歪歪头:“直接喊真子更方便啦,真子也可以叫我玲哦。”
我盯着他笑眯眯的脸,直接放弃了让他改变称呼的想法,有这个时间我还不如去温习功课。
算了,叫什么无所谓的。
说起来,即便我在食堂开口澄清过了,但是在院方的缄默和同龄人异样的眼神中,终究是众口铄金,每次上课和去食堂都有人对着我指指点点说闲话。我其实不是很在乎,只要不上我的档案一切都无所谓,但是这确实严重影响了我平静的生活。
导致我每次吃饭都只能跑去教学楼旁的绿化带来寻得一片安宁,而那里正巧是铃屋数蚂蚁的地盘。不过他一向是个安静的人,一般我不和他搭话,铃屋就只会默默地蹲在那里,时不时哼两声歌。
我有时会和他聊两句,比如问他:“你考试准备了吗?”
他茫然地看我:“什么考试?”
我更茫然地回看他:“上节课老师不是说了要期末考吗?”
“啊,我从来没去上过课。”
他恍然大悟,“所以没听说过呢。”
“什么课都没上过?”
“对啊。”
“哇哦。”
有生之年我终于在CCG收容所这个充满内卷的地方遇到了比我更摆烂的人,我十分欣慰的同时又产生一个问题:“那教官为什么天天骂我不骂你,难道是因为他只管体测吗?”
他哼着歌说:“不知道呀。”
那时的我知道他的体质很变态,但还不知道他能变态到直接成为一线搜查官的程度,甚至还安慰了他:“反正你有体测拉分,笔试我可以帮你划划重点,及格就行。”
他一脸“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还要考试”的表情:“我可以不去吗?”
我嘴角抽搐;“考试到时候都得出席的,你逃不掉的。”
“那好吧。”
他说完又摊开了手,微笑着看着我,拖长尾音,“真子——糖——”
我掏出一颗水果糖放在他的手心。
铃屋小心翼翼地拆开了糖果,捏起来放在口中后,又把透明的塑料纸摊平,叠在前些天我给他的糖纸上,然后将它们全部折叠起来仔细地放入口袋。
他含了一会糖果,拧着眉头:“好酸。”
我同样鼓着腮帮子解释道:“今天给你的是柠檬味的,肯定是酸啊。”
“柠檬是什么?”
“是一种黄色的水果,很酸很酸。”
“哦哦,真子吃过吗?”
“没有,”我摇头,“收容所的食堂没有哦,所以我只在书上看到过。”
铃屋点点头,安静地开始吃饭。
他一开始不太会使用筷子,是看着我有样学样的,不过我和他讲过自己使用的姿势也不标准,他微笑地表示自己不在意。
“我以前都是用手抓着吃饭的,喝水也是直接就着盆子舔的。”他捏着铁勺铁筷左看右看,瞳孔在太阳底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来到这里之后我才见到这些东西,好神奇啊。”
“......需要我恭喜你从原始社会迈入了文明社会吗?”
“谢谢?”铃屋眨眨眼又问,“原始社会、文明社会是什么?”
嘶,他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都能堵着我说不出下一句的。
我痛苦地捂着脸:“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我在这儿没有什么朋友。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发现,铃屋竟然算我第一个朋友——说实话,我真的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但我并不讨厌呆在CCG作候补生的日子,尽管偶尔会有烦躁的苍蝇声,但是这儿的大部分老师都是尽职尽责地想要教授我们各类知识,从通识课到有关于喰种特性的课程,应有尽有,可谓是知识的宝库。对于我这类书呆子而言,这儿的教学楼加图书馆简直是圣地。
铃屋并不理解我为什么这么认真汲取知识,在一切与写字相关的课程都会摆烂的他看来,只要能够把喰种杀死就够了。
“因为我不想当搜查官啊。”
闻言,我捏着生物书回答他,“又苦又累,一不小心命就没了,我才不当呢。”
“诶,那真子想去干什么?”
“如果可以,进研发部门吧,混个几年,把钱赚够就离开CCG,如果能拿到文凭我就去继续深造。”
CCG会给候补生统一安排参加高考,如果考上了也会在相应的学校安排学籍,只不过听说是休学或者免修的状态,如果想要真正毕业还需要参加课程的考试。
我兴致勃勃地给他分享我的理想,但是铃屋听完后慢吞吞地评价了一句。
“好无聊哦,还是当搜查官来得有趣。”
“普通人的人生都是这么无聊的好不好,”我翻了个白眼,“就像在这个机构里,体质能到你这种变态程度的人寥寥无几,志愿当搜查官的大部分人都会被淘汰。身为被淘汰的一员,我宁愿选择平庸也不要强行去当搜查官——就像凉子说过的,平凡地活着并不是一件坏事。”
“凉子是谁啊?”
我垂下眼回答他:“嘛,算是我的姐姐、养母、老师、人生导师一样的角色吧。”
“哦哦。”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似乎思考了我刚刚的一长串话,“确实哦,真子你跑步真的太慢了,好弱好废柴,当了搜查官肯定很快会被喰种杀死吧。”
我习惯了他用着最无辜的天使脸庞说出最离谱的话语了,甚至已经免疫了。即使他说话总处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状态,但次数多了之后,我发现这家伙是真的不会说话,以及他并不懂得真话是伤人的这个道理。实不相瞒,我还蛮喜欢他直来直往的性格,外加姣好的脸蛋以及从不追根问底的个性能让我勉强原谅他。
不过原谅归原谅,此刻的他依旧刺痛了我脆弱的自尊心。上一次我跑了四圈他跑完十圈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于我而言简直是提及就想抹泪啊。
于是,我郑重地对他说:“铃屋。”
“嗯?”
他偏过头看我,几缕白色的发丝不知为何粘在嘴角。
“你刚刚的话让我有点生气,所以明天我不想给你糖了。”
铃屋先是撇撇嘴,又突然笑了起来:“真子,你好幼稚啊。”
我试图狡辩着:“才没有。”
可恶,他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自己好幼稚啊。
第4章
“猫咪死了哦。”
铃屋有一天突兀地和我说。
我当时还在看期末考复习资料,反应慢了几拍才想起他在说什么。
别过眼,只见他正百无聊赖地踢着拖鞋:“我今早去小树林看了,它还在原地,但是没有呼吸了。”
内野老师那件事后,我们把它放在较为安全的地方后,每天会去给它喂一点水和食物,除此以外也无能为力了,毕竟宿舍不可以养宠物。
“这样啊。”
我整理好资料,拍拍裤子站起来,“那我们去把它埋了吧。”
他还是坐在地上,闻言仰起头看我,面露疑惑:“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它都已经死掉了。”
“又不是做每件事情都需要目的和意义,”我撇撇嘴,“我只是单纯地想做而已,你去不去?不去我走了啊。”
他想了想:“那就去吧。”
兜兜转转,我们又回到了那片树林的枝丫下。猫还安静地躺在那儿,与之前的差别是腹部再也没有了起伏。
我琢磨着去哪里找个铲子挖坑,走神了两瞬间后突兀地发现铃屋这个狠人已经开始徒手挖土了。
我大受震撼,握住铃屋的手腕试图阻止他:“你不疼吗?”
他依旧习惯性地露出一个笑容:“不疼啊。”
这儿地面的泥土并不松软,甚至可以说很坚硬。他手腕的触感很凉,我低下头,看到他的指甲有几个已经裂开了,露出了粉红色的嫩肉。
嘶,看着都疼。
我一脸正色地对他说:“铃屋,你知道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什么?”
“是使用工具。”
我对他说,“先去洗个手,然后我们去找把铲子。”
有了铲子后,为了让他的指甲不继续崩裂,我主动承担起了挖土的职责。铃屋则是蹲在旁边托着脑袋,注视着我吭哧吭哧地在泥土里挖出一个小坑。
“然后呢?”
我指挥着他:“把小猫放进去,然后我把土埋上。”
他乖巧地照做了,再我努力填坑之时发表了感想:“果然很无聊呢,真子。”
铃屋喃喃地说:“无论是参加人的葬礼,还是帮猫咪做一个坟墓,都很没有意义呢,他们都已经死掉不是吗?”
我停下来扶着铲子休息了一会儿,回答他说:“葬礼与坟墓的意义并不只是为了死去的事物,也是为了活着的人与物,可能是......为了纪念、为了宣泄、或是为了让留下的人更有动力活下去。”
从他的双眼里我能看见大大的四个字“我不理解”,但我也并没有试图让他理解这类关于死亡与生命的宏大主题,毕竟铃屋是一个十分缺乏常识的人,能知道这两个词语用日语怎么写就谢天谢地了。
我举了一个例子:“如果有一天,一个人身边亲近的人死去了,他会感到难过,所以会选择去纪念吧。”
“嗯?那我并不会感到难过啊——死掉了就是死掉了啊,为什么要难过呢?”
我想了想问他:“如果是我呢?铃屋你会难过吗?”
天使脸庞的白发少年歪歪头,声线飘渺有如圣音,吐出的话语就依旧残忍十分:“要讲实话吗?应该不会哦。”
“哇,好冷漠啊。”
我也算是预料到他的反应了,低下头继续填坑,“如果铃屋你不幸身亡了,我还是会难过一会儿的。”
他半响才“嗯”了一声。
.
凉子说过的一句话:世界上的大多数事情并不会达成预设的完美结局。
就像是小时候渴望一对温柔的父母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努力救助的小猫最后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湿润的泥土上慢慢死去;即使一起埋葬了猫咪,我与铃屋最终还是没有在死亡这个话题上达成一致。
以及——我明明希望是某位老师得到惩处,却被关进了阴暗的禁闭室。
我并不是这里的常客,也并不喜欢这种地方。
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我在这儿遇到了个熟悉的面孔。
他举起右手欢快地朝我打了个招呼:“嗨!真子!”
......我并不是很想和他“嗨”。
我叹了口气在白发旁边坐定,问道:“铃屋你怎么进来的?”
“我?”铃屋一脸兴奋地说,“有几个人找上我,说要教训我,我就把他们全打了一遍。”
“不过最后不小心被教官发现了......”
好家伙,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也就只能他用了。
我正感慨着,边听他问我:“真子你怎么进来了?”
我“啊”了一声:“我打了镇田老师。”
“唔。”
他托着脑袋,“我还没有打过老师呢......下次我试试。”
我噎住了:“无缘无故的,你就别去瞎打了。”
“那你为什么要打镇田老师?”
“我本来去办公室里问他题目,结果他把手伸进了我的裤子,所以我打了他。”那种恶心的触感还黏在身上,但我试图将语气放轻松,“不过我打不过他,所以跑去找其他老师告状了。嘛,结果你也看到了——我就被关进来了。”
“为什么伸进裤子就要打他?”
我瞬间痛苦面具。
哇,连这个问题也要我帮他补课嘛。
我想了半天,总觉得说的太露骨会很尴尬,刚想憋出一句“因为这不好”,结果他下一句话说:“以前’妈妈’把手伸进我裤子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打过他呢。”
我感觉自己的重点跑偏了。
不是,为什么“妈妈”是用“他”称呼的啊?
我缓缓挠头,这已经超出我的知识范围了,于是我提出了一个奇怪却异常合理的假设:“你的’妈妈’是男的?”
“是哦。”他眯起眼,似乎很开心的模样,“每次他奖励完我,都会把手伸进我的裤子,只要我不动就会夸我是好孩子哦。”
嘶,我是不是一不小心得知了他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去。
“不对,这是犯罪,是不好的事情。”
我试图纠正他因过去经历而产生奇怪的观念,“以后再有人莫名其妙这样做,你就打他,就算是你’妈妈’,你也要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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