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行直到蓝桥出,一见云英便爱卿。
君行,云卿。
我心下一惊,这苏老板,与淑妃,这也太……
我讶讶地看向穆易,他举起酒盅,轻轻地碰了一下我的,“原来这么不经吓呀。”语气淡淡,却听着很是松快。
说完见我半天不语,以为我生气了,他轻轻放下手中杯子,探究地看了看我,“生气了?”
我尝了口碗中的芙蓉桂花粥,压了压口里的酒气,温热的桂花粥黏糊糊地滑入肚中,舒服又暖心,我抬眸看见对方定定的表情,轻叹一声。
“我没有生气,只是,我,我母妃连带着小九,在大晋的宫里,日子并不顺遂。如果我可以选择,实在不愿意与皇宫有任何瓜葛。就像现在,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实在不想再与之有任何瓜葛。”
尤其是今夜,尤其是你,这句话不知为何,呈现在我心底,可我却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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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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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手中的盛粥的碗轻轻放回桌面,端着酒杯,走到窗前,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其中不乏和我一般的妙龄少女们,三五成群,赏灯夜游,好不自在,不知何时,穆易温着一壶酒,来到我身边,给我酒杯里添了些热酒。
“我和妹妹敏之虽然贵为公主,却并没有表明那么风光自在。”我声音很小,但是身旁的穆易可以听见,“父皇妻妾众多,我们这一宫并不受宠。大家都说七公主好看书习文章,其实并不尽然。我从小多看书,不过是博父皇喜爱罢了。”
我的眼睛有些热,我抬头看了看天空,黑蒙蒙的,只有几点繁星点缀,“父皇每每除夕宫宴,都爱考察我们的学究,我记得有一年除夕宫宴,我才四岁多,为了得父皇几句夸赞,我连着几夜将三字经背的滚瓜烂熟。”
“但是,那年,在我背诵三字经的时候,父皇被一旁的妃嫔们搭话,生生将认认真真准备了许久的我给忘却了。”
我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那夜,他甚至都夸原本糊糊涂涂的五姐姐终于知道名字怎么写了,却都没有记住,有一个女儿,为了博他开心,准备了好久好久的三字经。”
现在想想,我不由苦笑道,“我那时还怕父皇提问,将所有的典故与释义都硬硬一一记住。”鼻尖有些酸楚,我停了停,继续道,“殿那么大,人那么多,我却像个小丑一样,一旁的六姐姐见状笑骂我活该。”
一个素色绢帕出现在我眼前,眼眶中的泪水不自主地跌了下来,我忙接了过来,低头朝帕子的主人苦涩笑道,“你看,偏爱与不被偏爱就是这么明显,六姐姐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挖空心思地努力,所以笑地那么无所顾忌。”
对方漆黑的眸子因为我的哭泣,有些怔忪,我不好意思道,“其实现在看来这些小事都根本不是什么,只是当时年幼,就觉得心里受了不知多大的伤害。这样的事后来太多了,好多我都忘却了,好多我也慢慢习惯了。”
我轻轻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的窘样,“其实我常想,父皇如果愿意,我不敢奢求同五姐姐或者六姐姐那样,只是他稍微对我和小九好一点,我们都会很感动的。”
远处沣河上,河灯连连,有装饰精伦的画舫慢慢摇曳着,划过静静地河面,我停住的话,像那水波一样慢慢消失在一圈一圈的涟漪中。
一直不语的穆易,将酒水满上后,淡淡开口,“其实这个世界上,真正关心你的人,少之又少,好多人都只是看中结果而不会关心你的内心罢了。”
见我静静地看他,男子低着嗓音说道,“后宫向来是弱肉强食的天下,后宫里,人的价值不取决于你的才华亦或者你的善良,只取决于你身后的砝码,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不会关心他人的委屈。”
见我不是很苟同,男子浅浅饮了一口杯中酒,背靠在窗前道,“就拿你父皇来说,你口中的五姐姐和六姐姐外戚背景不容小觑吧。”
见我没有点头,他了然地继续道,“你父皇不是不关心你和你母妃,只是精力有限,他能做的只是如何更好地平衡各方关系。你父皇对待你和你五姐姐六姐姐,就和这世界大多数人一样,向来对强者比较宽容,反之,对弱者却是忽视或者过多苛责。”
“所以你不用那么伤心,他没有顾虑到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也不是因为他漠不关心,只是他能力有限,其他人手中的砝码于他来说,太重要了。”
许是见我表情从疑惑不解到慢慢怔忪,穆易不再说话,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看向江边。
夜风习习,吹动着江水柔柔缓过微波。
就在我思绪漂浮时,一旁的穆易缓声问道,“陈家的那小子呢?你这般委屈,他干嘛去了。”
我猛然抬头看向她,可能是酒精的作用,我眼前的穆易看着有些迷糊而不清,一张冷峻削刻的容颜上,写满了不明的情绪,狭长而分明的眼底,像漆黑的幽潭般,莫测高深。
“你是说陈祎吗?”我干干地问道,听见对方一声低沉沉地嗯了一声,一抹苦涩划过心口,“他出征去了,人不在大都郡。”
男子看了看我,突然轻叹道,“他为何不求取你父皇,迎你入门,免了深宫这些糟心的事。”
我抬头看了看穆易,见对方并不玩笑,只能解释道,“他求了,父皇不答应,他便出征去了,你不懂的,他们家太复杂了,订婚娶妻,不是他一人能左右的,再说,原本就是我配不上他的。”
对方哑然一笑,“许是在下真的不懂了,但公主未免也太看轻自身了。”
杯中的酒印着清冷的月光,穆易一仰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见对方表情沉沉,我忙解释道“你不知道的,我大晋好多女子,心里都盼着嫁给陈祎哥哥这般的儿郎,像我五姐姐这样的出生,都不一定能入了忠义侯府的眼……”我声音有些微涩,抬头却发现穆易已转头看向别处,冷清的眸子,隐晦着读不懂的情绪。
好一会,我听见身旁的穆易沉声问道,“你这般维护他,他可明白?”
我连忙回道,“他对我也顶好的……”
对方显然没有听进我的话语,那双漆黑分明的眼睛平平地看着远方。
我,除了公主的身份,一无所有,陈家,不会选择我的。
但是这话我没有说出口,我只是在心里,静静地说给自己听。
月光寂寥,窗外不知何时人群都慢慢散去,只留下零星的几个行人,也都低着头匆匆赶路。楼下传来幽幽的古琴声,是曲目《与君别》,琴声幽鸣凄扬,像少女心底那欲语还休无法哀抑的情意,空婉回荡,缠绵悱恻。
不知不觉中,我和穆易已经将一壶酒喝完了,我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从来没有一个机会,我可以这般放肆地将我所有的委屈倾腹倒出,我以为的小时候好多事情,我都不在乎,或者我都已经忘了,不曾想,那伤口只是好成了伤疤,揭开后,仍是血淋淋。
眼前的景开始模糊,我头晕的很,脚下突然转了起来,一双大手稳稳地抓住了我,我抬头,看见穆易眉目如画的俊削脸庞,手竟不受控制地摸了上去,入手是微凉的触感,我满足地叹息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人,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长的也太好看了吧,就是太严肃了,总是板着一张脸……”
还没等我自己说完,我头就昏昏沉沉地晕睡了过去。
一股温暖靠近了我,是属于男子特有的刚柔气息,周围满是浓浓的松木香,我头一晕,沉沉地跌进了温暖的黑暗中。
耳边沉沉地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他不护你,我来护你。”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进屋里,几声鸟鸣后,我终于惊醒,起身忙向外看去。
熟悉的床榻,熟悉的桌椅,是我在香山寺的寝屋,关于昨夜,我只记的我喝了好多好多酒,我完全不记得我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的。
屋外传来沁雪熟悉的声音,“公主醒了吗?奴婢们可否进来?”
我刚想起身下床,一个温润的东西划过我的手间,我低头看去,是那个黄玉玉佩。
昨晚果然是他将我送回来了。
我将那枚玉佩细细地收回我的荷包,放进暗格里的密诏盒子里。
我腰上还别着一把短刀,身上还穿着昨夜那身水青色衣裙。我伸手将那把短刀卸了下来,仔细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短刀不知何时被套在一个合适的刀套上,很是方便携带,我一时间着迷地来回把玩,心底更是喜欢。
身上传来阵阵酒臭味,我细细闻了闻,才发现身上还合衣穿着昨日的旧服,此刻浓浓的酒气飘来,我只好将短刀藏起,将身上的旧衣脱下。
慌乱中,我才想起昨日将腰带系成了个死结,此时说什么也打不开。
“公主?”
仓皇之中,我一个蛮力终于将死结打开了。
呼,我的天爷呦。
我赶在婢女们进来前安顿道,“沁雪,烦你们去打盆热水去,我身上黏腻,想洗个澡再去礼佛抄经。”
听见屋外得了令忙活起来,我赶紧脱下裙子,将玫瑰花露洒在自己衣口上,和着内袍躺下。
没一会,沁雪和沁霜她们就抬着洗澡的木桶开门进了来,我趁其他人不注意,我不着痕迹地将脱下的衣裙和内袍我交于沁雪。
快洗完了,我才发现一向兢兢业业的冯嬷嬷竟没有来,不由疑惑地问身旁的沁香,“嬷嬷呢?怎么不见冯嬷嬷?”
婢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掩嘴笑道,“说来奇怪,今日大家伙都有些嗜睡,嬷嬷许是年纪大了,这会子还在屋里睡觉呢,刚才翠柳进去喊了好一会子都没喊醒。”沁香细细擦洗着我的身体,
我瞅着时间不早了,忙问了身旁婢女什么时辰了。
沁香帮我擦净身上,换好干净的衣服后,瞅瞅日头道“这会子估计都快午时了呢。”
我心吓一大惊,“冯嬷嬷没事吧?”嗬,都这般迟了还不起,该不是……
“没事,公主不必担心,你听,冯嬷嬷的鼾声可厉害了呢,平日里都不曾听见,你听听,今日睡得老香了呢。”沁香说着抿嘴一笑。
果然,静下声后,能听见旁边传来忽高忽低的鼾睡声。
一旁的小丫鬟努努嘴,“就让她好好歇会吧,许是平日里太能操心了,大事小事巴巴地都要问,闲心操累了呗。”
小丫头们都嬉笑开来。三三两两地将屋里洗漱的东西收拾着抬了出去。
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酒劲也还没过,我躺在床上,湿漉漉的头发还没有干之前,我竟然又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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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轻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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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匆匆,准眼间,便到了清明。
细雨纷纷,满庭的春色像沁了春黛色的墨画般,写满凉愁,父皇原本是准备在清明的时候借着来皇陵祭祖,顺道母妃焚香诵经,以表悼念,却突然告知北方的战时紧张,一时没了时间,只好命皇后娘娘率领后宫,替他前来。
已经习惯了父皇的冷漠,心里却还是免不了低落和失望。
皇后娘娘今日的神色有些倦怠,在我和主事公公的陪同下,焚完香,持诵完往生咒后,同我寒暄了几句小九与逸儿的近况后,便赶往贤王哥哥的皇陵去了。
各宫看惯了父皇与母后的眼色行事,一时间都不了了之,散了开去。
“公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可是你总是这样闷闷不说话的,让人很担心的。”陈韫也在这次清明一同前来悼念的人里,见我一直沉默不语,轻声安慰道。
我拍了拍她扶着我的手轻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韫姐姐,陈祎哥哥近来有消息没?”
我这才发现陈韫不知何时,原本明丽的眸子染上了愁云,“哥哥近日一直没有来信,我不知他是否知道娴娘娘的事情,但我知道,他要是知道你这般,会很担心的。”
陈韫拉着我的手紧了紧,我想起陈祎那温暖的脸庞,心里有了些暖意,不由宽慰地拍了拍他轻轻道。“北方的战事吃紧,没有书信是很正常的,韫姐姐,你若再写信,烦告知他千万珍重。”
我想了想又叮嘱道,“他若不知,就不要告诉他母妃的事情,战时要紧,切不可分心。”
一旁的陈韫,深深地吐了口气,突然道,“姑母前段日子突然召见我母亲,也不知说了什么,母亲回来,竟托人打问公主你的事情。”
我心下默默一紧,不由有些诧异,皇后娘娘召见旻宁公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需要打问我什么?
还没待我想明白,一旁的陈韫笑嘻嘻道,“公主难道不觉得,姑母这是有心考虑要将你许给哥哥了。”
嗯?
那厢陈韫却自顾自地分析起来,“我听说皇上封三皇子为誉王殿下,往日种种不同今日,姑父子嗣稀薄,如今谁要是得了誉王的抚养权,那就相当于平白得了个皇子,听说后宫如今都在争着抢着的要誉王小殿下呢,也不知道姑……”
我抬眸看了看陈韫,那双伶俐的凤眼里写满了清澈与美好,我不由皱皱眉,轻声道,“韫姐姐,你说的这些都太远了,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还没待我说完,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呦,这不是我楚楚可怜的七妹妹?”
身着一身扎眼的玫红色宫服的六姐姐,见我此时和陈韫手挽着手细细交谈,在宫人的陪伴下拦住了我们的去处,“怎么,七妹妹,还打着算盘想着怎么削尖脑袋挤进忠义侯府?我劝七妹妹你还是不要痴人做梦了,粹安宫里的野丫头可不会由着你一个萝卜两头沾边,啥好事都让你占了去。”
我看着她一身亮红色的打扮,心底只生厌恶,不由拉着一旁准备开口的陈韫就想转身离开。
就当我们绕道准备过去,六姐姐一伸脚,再次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怎么?我听过母凭子贵,还没听说姐凭弟贵,看来娴妃这条命换的真值,这生个皇子真是了不起,可我劝妹妹还是算了吧,自古都是子以母贵,你就是再想,也要看人家皇后娘娘答不答应。”
“你……”我拉住了忿忿而上的陈韫,不由轻笑出声,“六姐姐这话说得也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吧,不过六姐姐教训的是,这生个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贵妃娘娘给父皇可是生了两个皇兄了呢。”
一旁的六姐姐明显摸不清我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是听见我夸她,虽然心里不知赞不赞同,脸上明显缓和起来,浓眉一挑,满脸不屑,“那是,所以有皇子傍身没什么了不起的……”
“那是那是。”我点头赞同,“无论皇子还是公主,生男生女都一样,没什么了不起的,生个不男不女那才叫了不起,六姐姐,我们自是不敢华贵妃娘娘宫里比,华贵妃娘娘,那自是顶了不起的。”
说完,趁六姐姐还没有绕明白,我赶紧拉着陈韫从一旁斜插着走过。
六姐姐反应了过来,一个指头横向我道,“你!”
我停下脚步,不慌不忙道,“对了,六姐姐,我奉劝你一句,不要一口一个嫡了庶了的,这满后宫的公主皇子,没一个是嫡生的,别一把火点了一炉子柴的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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