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兰赶忙回头,见到是杜鸣风时,登时像变了个人,唯唯诺诺,像个小鹌鹑。
“你跑来这里做甚么?”杜鸣风眉头微蹙,语气微冷,“出门前不是答应我,会安分地待着么?”
文若兰低垂着头,小声说:“是我的错,我下次不敢了。”
杜鸣风眉头皱得更紧,却未再言语,看了颜荔一眼便走了。
“颜姐姐我先走了,改日我再找你。”
文若兰急匆匆地跟颜荔道了别,便迈着小碎步朝杜鸣风跑去。
两人身高相差甚大,她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而杜鸣风我行我素,丝毫未顾忌文若兰,一径大步流星。
颜荔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不禁有些疑惑——
杜大人如此年轻,若兰是称呼他哥哥,还是父亲呢?
总不至于是父亲罢……大抵是哥哥。
不过这兄长做的,颜荔啧了啧,似乎不太合格呀。
回去别院也是无趣,颜荔便在花园里随意闲逛。
今日来了许多宾客,繁花似锦的园子中时不时地也能看到三两个人,男女皆有,她都不认识,却也浅笑着行了礼。
不管旁人认不认识她,她如此亲和知礼,总是没错的罢?
颜荔走了一会儿,忽听到池塘边传来一声惊呼,似是有人不小心落了水。她环顾四周,见周围并无侍卫仆从,亦无其他宾客,来不及多想,便朝声源处跑出。
到了池塘边,却见到一位身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正伏在池塘边沿,探着半个身子,似是想捞出里面的甚么东西来。
颜荔见状,连忙跑过去道:“老太太,您当心哪!”
她将老妇人搀扶至一旁的树荫下,确认她安然无恙后,问道:“您是想甚么东西掉下水了?我来给您捞罢?”
老妇人鬓发皆白,面容虽老,却犹可以窥见年轻时的风姿,她颤着手,指了指池塘,哭道:“我的宝贝孙子!掉池塘里了!”
“甚么?!”颜荔闻言大惊,连忙跑到池塘边,仔细看了一圈后,但见池塘水平如镜,别说有小儿挣扎了,便是连一只青蛙也没见。
她焦急地看向老妇人:“老太太,您确定您的孙子掉下去了么?我怎么甚么也没看见啊……”
王府的池塘修得并不算深,水清见底,此时太阳高照,池底的水草都清晰可见。
老妇人低声呜咽:“确实掉进去了呀!我的宝贝孙子哟——”
见她哭得如此伤心,颜荔十分不忍,细细地又绕着池塘找了一遍,却一无所获。
她脊背不禁生出一股寒意,难不成是大白天的遇到鬼了?
老妇人的低泣声时高时低,听得颜荔更是心生惧怕,正惊疑不定想拔腿逃走时,忽听到她一声惊喜的叫声:
“嗳哟我的儿!你可算爬上来了!”
颜荔低头一看,却见是一只巴掌大的乌龟慢吞吞地爬上了池岸上。
她张了张口,杏眼圆睁:“老太太,您的宝贝孙子是一只乌龟啊?”
老妇人一脸理所应当:“怎么,不行么?”
颜荔:“……”
她干笑两声:“敢问您儿子贵姓?”
老妇人冷哼一声:“我管他姓甚么!”
颜荔:“……”
她遇到的不是鬼,而是一个性情古怪的老太太。
正要走时,老妇人忽地叫住了她:“小姑娘,你叫甚么名字?”
“颜荔,颜色的颜,荔枝的荔。”
老妇人点了点头:“荔枝好,荔枝好吃。”
颜荔:“……确实挺好吃。”
待宴席散场,回到应府后,颜荔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隐去了那个古古怪怪的老太太,就听应策笑道:“这可真是巧了,你与文姑娘十分投缘,我与杜鸣风亦相谈甚欢,过两日不防置办一桌酒席,请两人小聚一番。”
颜荔道:“不如也将姐姐与霍将军一并请来?人多岂不是更热闹些?”
“就依荔儿所言。”
想到很快便能再见到姐姐,颜荔自然十分开心,只是到了夜里睡觉时,她忽地想起一件事——
这个月的月信,似乎推迟了几日。
不会那啥了罢……她倏地直坐起来,抱着膝盖愣愣出神。
那日她明明服下了避子汤,怎么会……
第19章 生疑
心神恍惚了一宿,翌日颜荔眼底乌青,没精打采地出现在了饭桌上。
应策见她神色不好,关切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叫大夫来瞧瞧?”
颜荔连忙摆手儿:“不用,只是没睡好罢了。”
应策虽不放心,却还是得去翰林院坐班,临走时吩咐道:“若是不适,尽早叫大夫来。”
“我知道了。”
在他走后,颜荔换了身衣裳,将脸蒙得里三层外三层,只露出一双清凌凌的杏眸,独自一人出了应府。
绕了一圈路后,她才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家医馆。
这是家女医馆,大夫皆是女子,医术了得,私密性好,很受京中女子青睐。
略等了一会儿,轮到颜荔了,看着女医把脉的手,她只觉自己的心被高悬在城楼上,是生是死,全在女医的一句话。
“脉象并无大碍,只是气血淤滞,需好生调养一番。”
悬着的心倏地落地,颜荔舔了舔干涩的唇,小声问:“大夫,我没有身孕罢?”
女医看了她一眼,道:“没有,不要担心。”
颜荔彻底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又重新活了过来。
那女医似是见多了这种情况,叮嘱道:“避子汤不可随意服用,若是需要,可以买一些我们医馆的避孕丸,药性更为舒缓,也不伤身子。”
颜荔登时红了脸,嗫嚅道:“不用了,谢谢。”
说着便飞一般地离开了。
因记挂着颜荔,应策在翰林院便有些心不在焉。同僚见他如此,便道:“子安若是家中有事,不妨先回去,左右也没甚么需要忙的。”
近些日子,天气渐渐炎热,今上在避暑行宫消夏,朝堂一片风平浪静,他们闲来无事,便着手整理过去的文册,并不忙碌。
应策面露愧色:“实不相瞒,内子今晨身子不适,应策心中委实难安……”
那同僚笑道:“既然如此,子安还不快快回家去?”
“那应策就先告辞了。”
出了翰林院,应策连马车也未坐,便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待回到家中,却未在见到颜荔的身影。
“老赵,颜姑娘去哪儿了?”
赵管家道:“爷,颜姑娘在您出门后,没多久便换了衣裳出了门,小的想差个小厮跟着,姑娘不愿意,独自一人上了街。”
应策眉头微蹙:“知道姑娘做甚么去了么?”
赵管家摇头:“不清楚。”
应策脸色微沉,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出了门,刚骑马疾驰没多久,便见到了那辆悬着应府旗子的马车,慢悠悠地朝他驶来。
快马赶到了车边,他以马鞭撩起车帘,正巧撞上少女那双乌黑清润的杏眼。
心上的石头这才落了地,他松了一口气,问:“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也不带个小厮?”
颜荔有些诧异:“我出去随便逛逛,这个点儿你怎么在这里?”
不应该在上班儿么?
应策摸了摸鼻子,道:“我有些不适,便先请假回来了,你还难受么?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
颜荔唇角微弯:“不用啦,我没甚么不舒服了,可能是昨夜没歇息好,所以早晨才那么萎靡。”
“既然如此,快回去歇息罢。”
应策放下车帘,调转马头与马车慢步齐行,两人一同回了府。
午间略用了些饭,颜荔便回房小憩去了,应策见她无事,正欲回翰林院去ⓨⓗ,就见老赵小跑着过来,悄声道:“爷,小的方才在颜姑娘乘坐的马车里,捡到了这个。”
应策接过来一看,见是一张药方,多是一些温补之药,大抵是调理身子的方子,落款是城西有名的女医馆。
她是出门看大夫去了?但府中便有常来的大夫,为何不直接叫人进府诊脉,反而大老远地跑过去?
他叫来车夫,问了一遍,得知她还特地让马车停在距医馆一里的地方,应策心中的疑惑更重——
如此小心翼翼,当真只是因为面薄,羞于见男大夫么?
百思不得其解,应策吩咐老赵勿要声张,便起身去翰林院了。
到了傍晚,他回到家中时,见颜荔精神虽好了些,但却似乎有甚么心事。
“荔儿可还是觉得身子不妥?不若我叫个女医来瞧瞧?”
颜荔眼眸一亮:“好啊!”
下午睡醒时,她本想叫小厮去药房抓药,这才发觉那药方子不知跑哪儿去了,浑身找遍,也没见着,不禁有些沮丧。
方子丢了,她今晨这一趟不是白跑了嘛。
此时听应策提议,当即便应了下来。
不多时,女医挎着药箱走了进来,诊脉之后,说辞与女医馆的大夫无异,开方拿药,送与厨房去煎了。
说起药,应策想起先前给颜荔的那些补药,便问道:“先前与你的那些药,吃完了么?”
颜荔登时有些心虚,扯谎道:“吃完了,很有用。”
应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当真?”
颜荔硬着头皮:“当真。”
若真的在短时间内吃完那些补药,那她今日的脉象便不会是阴虚,而该是肝火旺盛、虚不受补了。
不过他也并未拆穿她,只道:“既然有效,我再命人去买些回来。”
颜荔应了声,寻了个借口溜了。
任他再好性儿,若是知道她将那些补药都给卖了,想必也会动怒……
又过了一日,颜荔早上刚起床,便觉得小腹坠疼,掀开衾被一看,果然弄污了床褥。
一大早便忙乱不已。
刚喝下一碗热糖水,颜荔便听到门外有小厮来报:“姑娘,外面有另一个姓颜的小姐,说是您的姐姐。”
颜荔一听,登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直奔门口而去。
果不其然,一抬眼便看到颜芙笑吟吟地立在影壁前,见妹妹如此不稳重,她不禁嗔道:“都十六的大姑娘了,怎么还总是如此毛躁?”
“姐姐怎么来了?我们正想着过两日请你与霍将军小聚一下呢。”
颜芙含笑看着她,妩媚的桃花眼中满是打趣,“我竟不知‘你们’是谁?”
颜荔面色一红,甩开她的手:“姐姐就会取笑我。”
“好了,逗你顽的,怎么还恼上了。”颜芙重新牵住她的手儿,“我大老远地来看你,你就让我一直站着说话呀?”
“姐姐里面请,想喝甚么茶尽管说,子安这里甚么都有。”
颜芙抿着唇笑:“哟,应公子的便是荔儿的么?你倒是大方。”
颜荔羞窘不已,支支吾吾:“甚么呀……他说的呀,府里的一切我都可随意处置,只是一点子茶罢了,难不成他还跟我计较这个?”
说着拉着颜芙进了她所居的房间,一面叫人上最好的龙井茶来。
颜芙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禁笑道:“应公子当真是让你做侍女的么?这里布置得如此精致,花瓶屏风一看便价值不菲,不像丫头的房间,倒像是千金小姐的闺房。”
“姐姐这就有所不知了,他库房里的好东西多如牛毛,只是在那堆着倒真是浪费了,倒不如摆出来,方才显出它们的价值来。”
颜芙嗔怪地看了妹妹一眼:“你倒是享受得心安理得。”
颜荔扬起下巴,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甚么都没做,也给他整理书房、归整衣裳了呀,有时他挑灯夜读,我还在一旁给他研磨斟茶呢!”
言语间,似乎她做了许许多多超出本分的事一样,颜芙不禁失笑:“也就是应公子宽宏。”
若换个人,哪里会纵容小小的婢女如此放肆。
不多时,茶上来了,两姊妹一面饮茶一面说话儿。
见时机差不多,颜芙方说了来此的用意:本文来自腾讯羣仪而无亦思亦死以耳整理上传欢迎“荔儿,有件事姐姐要告诉你。”
“甚么事?”
“再过几日,我便会与霍将军一道前往庆州。”
颜荔愣住:“为甚么?姐姐为何要与他一起?”
颜芙安抚地按住妹妹,柔声道:“此乃裴公子的意思,数日前他便吩咐了下来,只是当时还未成事,我便没跟妹妹说。”
颜荔回过神来:“所以姐姐才会给霍将军做各色小菜?”
“并非只是这个原因,我是真心想帮你的。”颜芙恳切地看着妹妹,“裴公子尚未言明要我做甚么,只是让我想法子跟着霍将军去庆州,以后会如何……”
她轻叹一声:“便不可知了。”
颜荔怔愣半晌,忽地想起甚么,压低声音道:“上次回烟波阁,裴公子让我监视应公子,想必他安排姐姐去霍将军身边,也是一样的目的。”
“啊……为何要监视这两人呢?”
颜荔摇了摇头,她也想不明白。
裴怀光的背后是裴太师,应策与霍长川两人为何会被他盯上?难不成这两人的身份不像明面上的这么简单?
“想不通便别想了。”颜芙语重心长地劝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之后我不在京城,你要好生照顾好自己,别总是意气用事,凡事多想一些,给自己留条后路、”
“眼下应公子虽待你很好,但人心隔肚皮,你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你不可过于信任依赖他。”
颜荔眼圈微红,扑到姐姐怀里,“我知道的,姐姐定下来甚么时候走了么?到时我一定去送你。”
“还得再过四五日呢。”颜芙摩挲着妹妹的脊背,有些鼻酸,“到时你若是不来,我就恼你一辈子。”
两人又哭又笑地说了会儿话,见天色不早,颜芙便起身离去。
走之前颜荔依依不舍:“等子安回来了,我就让他发帖子给你,明日我们再好生聚聚。”
颜芙笑她:“才过了几日,就如此指使人家做事。”
颜荔红了脸,塞给她许多茶点银子,“明日早些来,我等着你。”
暮色四合,应策刚下了马车,便看到身穿绯衣的少女翩跹跑到他面前,手中握着纸笔,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荔儿这是来欢迎他回家了?一时有些受宠若惊,应策忙问:“这是怎么了?”
“快写帖子给我姐姐送去,邀请她明日过府小聚。”
应策:“……待我换了衣裳进了书房再写也不迟。”
“不行,立刻便写。”颜荔见他微微蹙眉,忙软下身段儿,撒娇道,“我这两日身子不适,十分想念姐姐,想早点儿见到她,辛苦你了子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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