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黯然,顾鹤退回了手。
手中,也握着全新的一瓶水。
他的动作很轻,没让任何人有所察觉。
侍应生按照谢澈的指令端上来各色不一的酒水,规则铺满整张桌面,大抵有百余杯了。
“澈哥,挺大阵仗啊。”岑铭安拿手机拍了张照片,又叉着一块西瓜往嘴里塞,口齿不清的:“酒都有了,不玩儿点游戏说不过去吧?扑克or骰子,少数服从多数哈。”
一听玩游戏,荀瑶像是捡起了老本行:“正合我意!我投扑克一票。”
路珩:“加一。”
经过九个人的投票,最后扑克票数大于骰子票数,游戏也敲定,玩逢三炸。
逢三炸,顾名思义,每人每轮抽三张牌,如果抽到了黑桃三、红桃三、梅花三、方块三的任意一张,这个人可以“炸”在场一个非持有这四张牌的人,指定ta舞台表演或者提一个刁钻的问题让ta回答,且ta务必不能撒谎,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赢方有几张三,就“炸”几次人。有一点不同的是,大小鬼两张牌拥有护盾作用,被“炸”的那个人假设有二者其一,那么惩罚作废;假设二者都有,那么惩罚反弹,输方翻盘逆袭。
还有一种可能是同时抽到三和大小鬼,这种情况必须换牌,确保手中的牌只能有其一。
综述,一副扑克五十四张牌,九个人,一场下来恰好能玩两局。
荀瑶担任介绍担当,“规则大家都懂了嘛?”
路珩比了个‘ok’的手势,“没问题,小case。”
岑铭安:“懂了懂了,时刻准备着。”
韩以:“发牌吧瑶妹,我看看你手气怎么样。”
三张扑克牌顺时针落到每个人手里,一一看牌。
夏倾月将三张牌合并,而后慢慢错开每张牌的点数,看清了牌,一张七、一张三、一张一。
她拿着红桃三,意味着她要“炸”一个人。
“我有黑桃三,我第一个‘炸’人。”岑铭安开门见山,作势思考了须臾,忽然道:“辞哥。”
“你是我的同伴吗?”
展牌,没有其他的三,不是同伴,也没有大小鬼。
江辞下颌微抬:“说吧,表演还是问题?”
“当然是……”岑铭安故意拉长了调子,一个猝不及防的转折,“表演啊!军训的时候班上的同学都想看你跳舞,你不跳,机会好不容易给了我,怎么能错过呢!”
完了之后对谢澈递眼色,“我争取下一轮还拿到三,澈哥也不能跑。”
谢澈轻哂:“出息。”
清吧的舞台是自由台,谁都可以表演才艺,此时上一位唱歌的人刚好下了阶梯。
江辞起身前,夏倾月问他:“阿辞,你要跳什么舞?”
“先不告诉你。”他正要离开卡座,又顿了下,转言:“或者,也可以猜一下。”
舞种这么多,她哪里猜的到啊……
身边位置空出,围绕她周身的山泉气息随之一并浅淡。
只见江辞迈步走向舞台,找到控制音效的音响师,两人谈论了片刻。
这段没有音乐气氛调节的空隙,场下的客人不免躁动些许,诸多视线纷纷相投,都在努力观察到底是什么情况。
“看见那男生了吗?人又高又帅!”
“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等他下场了我们问他要个联系方式?”
“嗯嗯!一万个同意好嘛!”
下个瞬间,灯源黯淡下来,说话声息指数归零。
亮光温度再次回升,一道舒缓治愈的音乐回荡在整场空间,有人只听前调立马识破歌名,是当今流行乐曲——《The Way I Still Love You》。
“Not a single day goes by.”
“Show me what is through my mind.”
“I know it's over but I can't deny.”
“I’m still missing you.”【1】
少年一身黑衣,跟随韵律伴奏,舞步与节拍完美落定,流畅而协调,分秒不差。
他神情随性、自然,看起来似是没那么认真,但抬手、移肩、转身等挑不出一丝瑕疵,整支编舞每个动作都极具力量感,伏藏的张力表现淋漓,又蛊又欲,令人遐想沉沦。
“And I’m torn cause I’m hella frustrated.”
“I know we have something special baby.”
“But now the fact is you gone for good.”
“And I don't know what to do.”【2】
音乐仍在和缓迸发。
而大多数顾客仿佛自动忽略了这点。
一首编舞的时间不长,临近末尾,江辞眸光落于夏倾月,他在看她,她也在看他。
她笑了,笑的模样格外好看。
不久,曲终。
热烈经久的掌声洪泛般哗然涌现:“啪啪啪——”
“帅啊,再来一个!”
“喔厉害厉害!大写的佩服!”
外来陌生场合就是这样,尽管互相不认识,却不妨碍他们肆无忌惮地起哄。
江辞下台懒懒摆了摆手,淡笑着,随便找了几个理由挡了回去。走到原来的卡座位置,他一来,熟悉的山泉气息再度沁入她的鼻翼。
“我就知道我没做错决定!”岑铭安激动地压着嗓子说,脸涨红得不止一度,“辞哥,你太帅了好吧,这波不亏!”
“打住,我都懂。”江辞坦然自若。
路珩朗笑,两手一拍,“当时抽签带班的时候运气差了点儿,没抽到你们班,可惜了。我要是带你们,唱歌跳舞表演什么的,全都让江学弟包圆!”
荀瑶高兴附和:“双手双脚赞成啊!”
夏倾月也很开心,微微失笑。她想喝点矿泉水,刚去拿,瓶身被江辞骨节分明的手轻握着,盖子已然拧开。
他骄傲的劲儿似乎还没过,唇角弧度稍绽,问她:“姐姐,我帅不帅?”
“嗯,很帅。”她接过水,浅棕双眸里充盈真诚:“满分。”
由于其他的三还没出来,游戏继续第二局。
荀瑶看了看自己的牌,无声叹气,“好想‘炸’人啊,可是我没有红桃三。红桃三谁拿着呐?”
“在我这里。”夏倾月把牌放在桌面上。
“月月想‘炸’谁?别客气别客气,随便点一个。”荀瑶摊开手,任君挑选的样子。
要“炸”谁?她还真没选好。
目光左右环视了下,夏倾月抿唇,有些犹豫不决。
她觉得,她现在不是要“炸”人,而是手里的红桃三要“炸”自己,烫手山芋似的。
上一局的“幸运者”是江辞,这一局跳过他吧。
内心纠结了好一会儿,她停顿,叫了同班同学的名字,“顾鹤。”
听到这,江辞指节收紧。
她选了顾鹤。
荀瑶看夏倾月的表情十分淡然,好奇:“月月,你是有大招嘛?”
夏倾月解释:“应该不算,我就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呀?”荀瑶更好奇了,跃跃欲试。
众人以为她说的问题会和感情方面有关,谁知……
“顾鹤。”少女神色认真了些,胭唇翕张,“你……”
极短的一声“啪”,桌面的某个空酒瓶掉在了地上,得亏桌子高度不高,瓶子没碎是没碎,但她要说的话被打断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舞台那边换了整支乐队。
吉他声、贝斯声、架子鼓声不约而同响起,专横般占领场内任意一方暂时的清净。
以至于,他人听不太清夏倾月说的什么。
江辞听清了。
他听到她全部说的是:“你的设计作业。”
荀瑶歪着脑袋,一手捂住耳朵阻隔吵闹,问夏倾月:“宝儿,你问的什么?你问顾鹤有没有喜欢的人?”
最后一句是她随便猜的,话没经大脑就脱口了。
大抵是小姑娘声调较高,周围的人都能听到这个被披了一层“伪装”的问题。
包括顾鹤。
夏倾月纠正:“我是问……”
话音未落,顾鹤先一步回答,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有。”
嗯?什么?
有!
问题误打误撞,居然套出了真话!
荀瑶最先嗅到八卦的味道,想多问几句,韩以说出了她的心中所言:“想不到顾班长隐藏得挺深啊,那女孩儿我们认不认识?哪班的?”
顾鹤温和而笑:“游戏规则,只能问一个问题。”
也对,规则就是规则。
说只能问一个问题必须是一个问题。
但是,这个问题不是夏倾月想问的。或许这项设计作业在她心中的分量不减,思绪绕了一大圈还是停在了作业上面,她想问的问题是——顾鹤,你的设计作业进行到定稿步骤了吗?我有个不懂的地方想问问你。
问题不限于固定的方面,夏倾月觉得,这个问题较为合理,也不会对对方造成困扰。虽说没问成功,解释要必然:“其实我说的问题是设计作业,可能刚刚音乐的声音有些大,瑶瑶听错了。”
“宝贝。”荀瑶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两手捧着少女的双颊,“你怎么还在想设计作业呜呜。”
夏倾月不太好意思:“……就突然想到了嘛。”
误会解开,这么一看,顾鹤好像吃了亏。
问题明明是作业,答案却是感情这种私人的事情。罪魁祸首荀瑶贼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硬着头皮表含歉意:“抱歉班长,我的错。这样行不行?我以酒代罚。”
“没关系。”顾鹤没让她喝酒,“大家都是同班同学,不用计较这么多。”
话题就此略过。
而在这时,顾鹤的手机铃声震了震,备注入了眼,他敛眸,指了下门外的方向示意要去接个电话。
人走后,荀瑶咬着下唇,小心翼翼地问夏倾月:“月月,我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保证我真不是故意的,看班长的脸色有点沉,我怕他万一生气……”
夏倾月轻拍她的背,欲想安慰。关键时刻,江辞总能让人安心,他说:“我去看看情况吧。”
-
出了清吧,江辞在街道一侧看到顾鹤的身影。
后者站在白桦树下面,手机屏幕发亮,他点了挂断,脚步未动。
今天白天天气不错,晚上夜空白月升起,繁星满际。
月亮的光直直洒入人间,其中一缕降在了顾鹤的手心,他抬头,看向月亮,如同信徒仰望神明。
“心情不好?”是一道男生声线。
顾鹤回神,慢了半拍发现嗓音本源在自己身侧不远,他笑意很浅,好似在强撑,“不是,透口气而已。”
“刚才的事儿,荀瑶姐不是故意的。”江辞也不绕弯子了,“她看你好像不太高兴,怕你生气,我就来看看。”
“她多想了。”顾鹤移步:“我回去跟她说清楚。”
两人擦肩而过之际,江辞叫住他:“等等。”
顾鹤停顿,心里隐隐有些预感,他好像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彼时,车辆长河疾速驶过,宽轮碾压路面上的枯叶,破出一阵阵脆响,分贝低,却钝刺。
尖锐鸣笛此起彼伏,两者混合,无止境地喧嚣。
江辞承认,他出来找顾鹤不单纯只是替别人传话,他有他的目的,想得知答案。
他直接挑明,一句话简明扼要:“你喜欢夏倾月?”
她的名字,顾鹤认识了两年。
每一次听到,他的心率会比往常更快。
他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名字。
一直以来,没有过。
“如果我说是,”一样的问题,但这次,顾鹤的回答与之相反。明确立场的同时,反问江辞,像正面与他对峙——
“你会怎么做呢?”
第14章 试探
他的猜想是对的。
顾鹤喜欢夏倾月。
从他和他第一次见面, 他就看出来了。
那次在食堂,夏倾月险些摔倒,顾鹤及时扶住了她。
而且, 他叫她“倾月”, 多么亲昵的称呼。他的手圈着她腕骨的时候,那双眼睛, 不像是看普通同学。
能断定——
他看她的眼神, 算不上清白。
也就是那次, 江辞对顾鹤心存戒备。
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与夏倾月有着肢体接触的异性, 他没办法装不在意。
表明态度, 顾鹤倏然觉得压在心口的沉石碎成了屑末。想到以前,某些路人同学打着玩笑的名义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夏倾月, 他会娴熟地蒙上伪装,露出的笑容自己都隐嘲太假,“别乱说,只是同班同学。”
现在,他不想再欺骗下去了。
他喜欢她,没有任何错。
而坦言后所要面对的,终究不能逃避。
晚风清凉,月光延长了两人的影子。
须臾,一道影子稍动,江辞微不可察地笑了笑。
接着上个问题,顾鹤闻声转身,说了两种可能, 每一种可能都像在加深他们的对立面,“阻止我?亦或者, 你我之间公平竞争?”
他的语调平和,不温、不怒,也将自身情绪隐藏得很好,即使仅仅几个字,仍给人一记出乎意料的冲击。
你我之间,公、平、竞、争。
“公平竞争?”江辞斜倚着白桦树,眉尾轻挑,淡笑漫不经意的,“你认为,你有多少胜算?”
听对方这么说,顾鹤手背一僵。
他承认了是吗,承认自己喜欢夏倾月。
某些情况下,男生的心觉是比较准确的。
江辞可以看出顾鹤喜欢夏倾月,顾鹤也可以看出江辞对夏倾月不一样的情感——食堂的初次见面,他暗里宣权坐在她身边;舞台事故,尽管时间快要来不及,他也会毫不犹豫把她护在怀里;联谊出发前,他问她心动的另一半是什么样子;以及今晚,他对她细节可见的处处关心。这些综合下来,他对她,绝对不止是弟弟对姐姐。
既然他们都喜欢同一个女生,就是情敌,没必要藏着掖着,所以他才提出要和江辞公平竞争。至于江辞说到的胜算,是啊,他有多少胜算……
“你们是青梅竹马,我知道,但凭这点并不代表我会输。”在这层关系上,顾鹤明白自己处于弱势,可他也会利用这项弱势,“相比我而言,你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产生的亲情是无法逾越的,倾月只是把你当弟弟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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