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说的也是客观事实。
夏倾月的恋爱不一定在六年后,也有可能提前,或者延后,没办法准确预料。
“辞,让个位置。”谢澈从朋友堆里出来,他没去原来的座位,走到江辞旁边,示意后者往右移一下。
江辞抬头,给他空出左边的座,看到他那些朋友时不时瞅向这边,懒懒地问:“打赌输了?”
谢澈没掩饰:“是输了,得玩儿个大冒险。”
江辞:“什么?”
大冒险是什么,在场的人都挺想知道的,但谢澈没当众说出来,他稍微偏头,说的话只能让江辞一个人听到。
饶是夏倾月离两人最近,奈何现场噪音升高,谢澈说的,她一个字也没能听清。可是,她看出了江辞神情的变化,就好像让他明知不可为之,却偏要为之。
……
酒过三巡,联谊结束。
离京大闭门还有最后的一小时,荀瑶和路珩打过了招呼着急去过二人世界;谢澈说他还想在Tipsy留会儿,韩以见状也留了下来;全场岑铭安酒喝得最多,晕晕乎乎走不动路,司唯搀着他打车提前回了京大。
门前只剩下,夏倾月、江辞,和顾鹤。
“天色不早了,我打个车吧,我们一起回京大。”顾鹤拿出手机,点开打车软件。
在他搜寻空闲车辆的前一秒,夏倾月说:“不用。我在导航上看到有家便利店还在营业,想去买些东西。”
江辞跟着她:“我和你一起,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
夏倾月点头应声。
三个人,必定有个局外人。
显然,是顾鹤。
等打的车准时到达出发地点,顾鹤开了车门,脚步踌躇,倏然转了个方向,“倾月,你想问的那个设计作业,有不懂的直接发给我就好,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夏倾月:“嗯,我会跟你发微信的。”
上了车,想关上车门,江辞伸手拦截。
他一手搭在车门框架上,另只手抵着黑车一侧,颀长的身形遮挡了大半路灯斜斜洒落的光。因为夏倾月在他身后,少年眸中对顾鹤的敌意得以更放肆些,话是常话,含义却一语双关:“有的设计知识比较难懂,学长可以多潜心看看书。”
“慢走不送。”
“砰。”
车门关闭,力度不重,也不轻。
汽车匀速驶过公路,车窗外,光景熙攘瑰丽,拉成极致的线。后视镜反射出夏倾月和江辞背向而走的身影,女生说了什么,笑了,男生与她对视,也笑了。
顾鹤看了几秒钟,收回视线,心脏好似渗了苦。
“小伙子,我看那姑娘长得真漂亮,你们真般配啊。”司机师傅笑意憨厚,“你是学生吧。大学了也该找个合适的对象带给家人看看,不能老学习。”
又问:“你觉得那姑娘怎么样?”
顾鹤无意滑动手机屏幕,映亮的墙纸是个女孩的虚化背影,短发、白裙,“她很好,特别好。”
“那你不追她?”
沉默。
静了少顷,顾鹤才道:“师傅,不在同一水平线的爱情,应该不会有人看好吧……”
司机师傅面露难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
夏倾月有个良好的习惯——需要买的东西不管或多或少,都会记在备忘录里,每买一样东西便会在前面打个对钩,她觉得很有满足感。
找到自设的标签点进去,要买的东西林林总总,她大概记下了,左滑退出界面时,江辞出声:“生日?”
他说的是以生日为标题的文件夹。
夏倾月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好奇。”他说话的时候,脖颈间的月亮项链很碎地闪了下,像极光。
她大大方方地给他看,“是一些日期记录。”
最上方的标题为‘重要的人的生日’,排列的人员有爸爸、妈妈、姑姑、尔尔,还有……阿辞。
阿辞——060731。
如果排名决定地位,江辞是最后一名,他忍笑:“看来,我好像是最没地位的那个。”
夏倾月提议:“或者我把你移出去?”
这样你就真的没地位了。
江辞阻止她:“别,我那是开玩笑。”
有弟弟的姐姐能亲身理解,弟弟普遍会听姐姐的话。
“逗你的,我也是开玩笑。”
恰好走到了便利店,夏倾月刚迈上台阶,江辞推开门等她进来。入了门,两人在零食货架前挑选东西。
在糖果区最显眼的一排,他看到那款清茶糖换了新的包装,旧款和新款都拿了几袋。联系生日排名,大抵想到什么,少年问:“尔尔姐好像也今年高考结束,她去的哪个学校?”
尔尔的名字叫盛凉尔,是夏倾月的表妹。
因家庭缘故,小姑娘姓氏随母,很小便跟着母亲去了山城生活,定居之后,几乎没怎么再来云夏。年龄上和江辞同岁,但比他大几个月,今年升大学。
以往在云夏,两姐妹就相隔两地,一个在东城区,一个在西城区。现在距离拉大,倒也没影响她们之间的亲情,平常会发信息聊聊天、论些繁琐趣事。
夏倾月记得盛凉尔跟她说过,“尔尔去了清大。”
想起小姑娘的朋友圈背景图,她唇线弯弯,“小姑娘开朗了很多,交了个很帅气的男朋友。”
闻言,江辞一顿,“这么快。”
“是啊。”她也感慨:“占卜牌预言成功的话,我可能真的是最晚谈恋爱的了。”
其实,不止表妹盛凉尔一个人刚进大学谈恋爱,她的好朋友温书梨也是,她们三个人中已经有两个人告别单身。
选好东西,夏倾月移步去收银台结账,意外发现江辞站在原地没动,只听见他说:“许愿很灵,姐姐可以在下一年生日许个相关的愿望。”
她的生日是7月9号,距离下一次过生日还有差不多十个月。
时间挺长的。
夏倾月没说什么,像是自动默认了这个建议。
……
离开便利店。
他们没打车,一致决定走路回学校,正好散步。
途经一条不宽不窄的深巷,也许因时间过晚,两边的商铺都打了烊,只余下店面牌前悬挂的霓虹灯在闪。
光源微弱,月也朦胧。
京城的秋季有着昼夜温差,夜晚凉风一吹,捎来阵阵寒意。夏倾月今天穿了件雪纺纱及膝裙,长袖的,偏薄,不太抵冷,她双手抱臂,企图获取些热暖回温。
江辞侧眸,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少女肩上,“穿上吧。”
他的嗓音有点低,宛若高山溪水凝聚的泉。
她想问他那你呢,他说男人抗冻,不怕冷。
外套版型宽松,夏倾月穿好,略长的袖子包住了手,想挽下衣服,江辞帮了她。
少年肤色冷白调,指节白皙而修长,覆于手背的青络清晰易见,初看入眼,会给人一种冲击极盛的美感,莫名的蛊。
还有,他锁骨尖的红痣也是。
“你的衣服好好闻。”夏倾月自顾自地夸赞,丝毫未洞悉到什么,“很自然的味道……”
尾音未落,坠于她眸子深处的红痣离自己越来越近,抬眼间,是他在靠近她。随着距离的缩短,她没想其他的,脚步下意识往后退,只是退了没两步,肩胛骨碰到身后伫立的墙面,无处可退。
他挺坏的,故意不说话,可她现在就想听他的声音。
夏倾月长睫翕动,叫他的名字:“阿辞……”
江辞还是没说话,褐眸柔和,抬手,拂拭她脸侧的乌丝拨至耳后。她能感受到,他的指尖点水般掠过她的耳骨,相触的那一瞬,她的心变烫了几分。
意识怔愣时,呼吸迟疑。
“头发上有落叶。”江辞手里躺着一片叶子。
夏倾月指节一松,原来是这样,“刚才叫你你都没说话,我还在想到底怎么了。”
他好整以暇地逗她:“紧张了?”
她承认:“嗯。”
“接下来,你可能会更紧张。”
“?”
没来得及解析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江辞右手撑于她身侧,弯腰、低身,棕发埋在她肩膀,说的话字字皆缓,仿佛包含了些悄然的委屈——
“姐姐,喜欢我吗?”
思绪再度钝滞,一秒、两秒、三秒。
直至对面跳烁的霓虹灯迸发一抹短促的光,像是开关似的,将夏倾月失神的灵魂重启。
江辞,她的竹马弟弟,问她喜不喜欢他……
为什么,是因为快问快答的问题中,她说的那些吗?
身高180+、少年感、年下、日久生情,除了最后一个以外,他都符合。
被他说对了,现在的她比两分钟前更紧张,更手足无措。
拎着的纸袋的左手鬼使神差加重了力气,提绳被她按出一道似浅似深的痕。
以往拒绝别人,她没有任何犹豫。
但面对他,她第一次卡了壳。
要怎么回答呢?
阿辞,你对我而言,是无可代替的亲人。
话在唇边,却欲言又止。左肩的重量忽而一轻,江辞直起身,看着她笑了,“我就说吧,你会更紧张。”
而后解释道:“这是卡牌上说的大冒险。”
卡牌是他加价买来的一副,她选中的那张被他搁在口袋里,拿出来让她看上面写的内容——你和对方独处时,你需要靠在ta的肩膀上,并说出‘喜欢我吗’这四个字。
这张卡牌是游戏进行到最后一局,作为赢方的夏倾月选了江辞,当时的她一时不知道问他什么问题,就指定了一张冒险牌给他。字看清了,也理解了,但他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完成,而且牌上说独处,众人却半信半疑。
那会儿,夏倾月还有些疑惑,心想:卡牌上写的到底是什么……
“抱歉姐姐,吓到你了。”他退了一步。
说吓到了,有点。
得知是大冒险,夏倾月心里堆砌的紧张像太阳沉入海平面一点点消弭,随之静夜替代。但连续性经历了两次心情的紧张,像极了坐过山车,忽升忽降。
“惩罚。”从哪里来的小情绪,她说不清,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下,轻飘飘的一下,悄声呢喃道:“……早知道不选这张牌了。”
“姐姐,你别生气。”他认错,吓到她了。
“我没有。”
“再打我几下,打多少下都行。”
“哪有你这么要求的?”
“我只是不想你生气。”
“好啦,真的没生气,就是事先不知情有点惊讶。”
大冒险这个游戏,未知性是必要的前提。
两人又说到其他的,相视一笑。
夏倾月看向江辞,看向他那双永远真诚热烈的眼睛。人皆言,眼睛是会说话的——
他不会骗她,那双眼睛里,没有对她的喜欢。
-
入校。
送夏倾月到女生宿舍楼下,回去的路上,江辞路过7-11,进去买了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
他从来没抽过烟,今天却突然想试试烟的味道,更准确地说,是在抽到那张冒险牌之后。
指腹拨动火机砂轮,也许手法生疏,前四次都失败了,终于,第五次明光顿燃,愈烧愈烈的火焰暴晒似的炙烤着烟尾,白雾氤氲旋绕。
江辞蹙眉,烟,不好闻。
“你的衣服好好闻,很自然的味道。”
这是夏倾月对他说的。
少年眸子垂落些许,烟灰簌簌,正想熄了火星,余光看见离自己三四米左右,有个人影蓦然跑了过来。
那女生的哭腔很沉,应该是伤心过度没注意前面有其他人,方向没变。在烟星快要碰到女生之际,江辞转了烟尾及时摁灭,但指腹那处串了炽烈的灼烧感,刺痛后知。
女生脚步不稳,稍稍踉跄了下,少年下意识扶住她的胳膊避免摔伤,“没事吧?”
长发遮住了女生的面貌,只见她摇了摇头,手腕想要挣脱的意图,他立即松开,略显局促,“抱歉。”
“江辞?”女生抬头。
“沐恩姐?”
大致观察了情形,何沐恩才知晓刚才发生的事情。因为自己的莽撞差点被烟星烫到,她有些懊悔和不安,低声道歉,指了指他的手,鼻音略重:“你……伤到了吗?”
江辞“啊”了声,不太在意,“不碍事。”
早在前段时间的开学典礼,两人就相互认识了,江辞知道何沐恩是夏倾月的室友,性格安静,话也少。
何沐恩轻点头,不动声色抹掉脸上未蒸发的眼泪,刚拭去一颗,泪腺不听话地又落一颗,有意跟她作对。她低下视线,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唇。
拜托,别再流泪了……
欲想离开,偏偏这时,目光所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递给她一包干净全新的纸巾。
好像这一刻,她所有被击碎的自尊缓缓拼接复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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