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蛮国国主却是一声令下:“把门关上,今天谁也不许走,先登记在场的每个人姓名,以免凶手跑了。”
对上死者视线的铃兰并不显慌乱,看了一眼元邈,“你不说这点毒没事吗?”
元邈远望一眼危澜的餐盘,“菌菇中毒发作时间没这么快,况且他盘中的蘑菇还没开动。”
说完这话,他习惯性地往场地四周探查,一会儿观察屋顶,再是查看地面,死者身边围着女官,他根本过不去,只能远远地看一眼。
死者死状与寻常毒发者不同,七窍并未流血,只是他脸色发青,眼睛直勾勾的,好似被黑白无常从外面抽走了魂魄。
餐桌上的鱼他动了一半,旁边是使用过的湿润毛巾,一共有三条,折叠好整齐地摞放在一旁。
旁边还有一个餐盘,上面摆着一套拼凑完整的鱼刺骨架。筷子散落地摔在桌面上,这大概是唯一一处不够整齐的东西。
而当场的宾客里,大都慌乱无措,显然是没有预料到今日的事,自然能排除嫌疑。
危澜的两名亲属直至现在也没有回到现场,应该在殿后的休息室里。
四时会的两人,却显得格外不耐烦,一直问女蛮国的人何时能放他们离开。
高永显得波澜不惊,但他与死者并不相熟,应该不是凶手。
同样来自剑南道的两名神棍,跃跃欲试,说是要替死者超度亡魂。
到这时候,他们还想着趁机赚些昧心钱财呢。
元邈对这两人的行径嗤之以鼻,但想起铃兰那日梦里喊的名字,转头看向铃兰,见她早已不在身边。
环望四周,终于在点心餐桌前发现了铃兰,见她鬼祟地向左右瞟了瞟,接着往嘴里塞点心。
元邈越过人群,走了几步来到铃兰旁边。
铃兰余光瞥见元邈的到来,往他手里塞了点心,拼命咽下自己嘴里的点心。
“队伍排得那么长,估计登记完也要一个时辰以上,不如我们先吃点垫垫肚子。”
元邈倒了杯水,看了看茶水的成色,把茶水递给铃兰,“就不怕点心里也有毒?”
“感谢。”铃兰双手捧着茶杯,呷了一口茶,解释道:“方才你进来以前,我已经垫了几块,确定点心无毒。”
元邈转身,远远瞥了一眼危澜的尸体。
“这会儿宾客都在宴会厅里,除去死者外并无其他人毒发。看来是有人蓄意谋杀。”
“看来是仇杀了。”铃兰并没空听他的分析,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露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短时间内这凶手不会杀你我两人,不如安心坐下来,今日好好歇息。”
元邈想了想,只好“嗯”了一声应下。
在这里女尊男卑,若他想查案必须要借铃兰之名才有机会接近尸体和证物,若是铃兰不想协助他查案,他也没办法展开行动。
铃兰忽而来了一句:“你我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只须静下来慢慢等待,待洗清了嫌疑就能回长安了”
铃兰看起来并没有查清案情的打算,她似乎想尽早回到长安。
元邈盯着慢悠悠吃着点心的铃兰,突然说道:“感觉你出游的地方,总有命案发生。”
这一句话吓得铃兰不轻,水呛进喉咙,害得她咳嗽了几声。
她想起现代死神小学生,走到哪里都有案件缠身,她可是天底下最嫌怕麻烦的人。
铃兰三连否认:“我没有我不是别瞎说。”
元邈没有放过她的意思,继续道:“以前我数度光临天香楼,也从未发生过命案,你一来便有了命案发生。天香楼并不在平康坊这种烟花地,往来皆是儒士,会发生这等事实属罕见。”
“凑巧而已。”铃兰慌忙喝口茶压压惊。
元邈又道:“女蛮国据我所知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十年以来未有发生过一桩案子,哪怕是街坊邻里吵架。”
铃兰摸着热乎乎的茶杯,杯面腾然升起的雾气朦胧地遮着她的脸,显得格外不自信:“真的假的?”
元邈微微一笑,“的确是如此。”
铃兰现下是信了元邈,可能她穿越后染上了什么古怪的体质,于是她问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元邈道:“既然是你出现才惹出来的麻烦,那就应该负责到底。”
“好。”铃兰无奈点头。
听到铃兰的答复,元邈忽地一笑,说道:“应该把凶手绳之以法,才算是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铃兰听到这里,突然发觉自己中了圈套。
回长安之路,道阻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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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了墨琴出场的部分,调整了部分语句
第16章 伤口疑云
案发的第二日清晨。
铃兰迷迷瞪瞪在睡梦中惊醒,揉了揉太阳穴。
自从元邈给过她一粒安神的丹药后,她总断断续续梦见先前的事。不过她前世的记忆依然模糊,还是没能够想起她的姓名,再到最近几日,她开始梦见原身的事。
对于原身的身份,她大致上有了几个猜测。
铃兰撩开中衣,偏头正要瞧向右肩膀。
“咳——”是男子的咳嗽声。
铃兰觉察房间还有其他人,慌忙收敛衣衫,端正地坐好,抬头往远处瞧了一眼,见到元邈坐在她床前的方桌旁。
“来的时候怎么不吱一声,吓得我以为进了采花贼。”
元邈对她的指控不以为意,“看你睡得熟,不敢打搅,免得落得你埋怨。就像上次途径剑南道时。”
铃兰没心思与他多费口舌,她知道做梦清醒后若是不能迅速回忆并记录下梦境,再过一会儿就会忘却。
“郎君可先出去,待我更好衣再相谈。昨日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元邈得到铃兰的承诺,心里才算踏实,站起身推了门,回头留下一句。
“天色才稍微亮,不必着急慢慢来。那....我在楼下等你。”
铃兰点点头。
元邈才下楼梯,楼梯口处杵着的一名女官走近。
“元郎君,长安那边来了一封信,说是交给您的。”
元邈接过来信,看到落款处是韦沁橙,他心里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
若说是寻常夫妻,妻子担忧远行丈夫的安危,送来一封信倒也正常。
可是成婚五年里,韦沁橙与他生活可以说毫不相干,他甚至怀疑过,就算他死在外面都不会有人关心。
突然间韦沁橙来了一封信,实在是令他意外。
信封上面加了火漆,显然是一封机密信件。但拆开信件,却见信纸上面只画了一支墨竹。
他端着信沉默了半晌,顿时间明白了韦沁橙的用意,低沉地笑了笑,喃喃道:“真有你的。这封信我情愿没看过。”
“为何?夫人画得不是挺好?”铃兰凑头过来。
元邈连忙抽走信件,盯着铃兰问道:“这么快?”
铃兰答:“怕你在外面等着着急,回头自己一个溜走。万一你让女蛮国的人抓去做面首,我自己一个人怎么回长安?”
元邈点头,“听着倒是合理,不过我不信。”
铃兰凝视着元邈的面容,眉眼疏朗,面如皓月,不自觉小声叨叨:“我说的是真的。”
元邈见铃兰脸色泛红,伸手触碰她的额头,“又发烧了?”
铃兰别过去眼,弱弱地说:“没。”
“哦。”
元邈终于意识到铃兰是害羞,赶紧收回自己不妥安放的手。
“不要想太多,是我的错。”
铃兰“嗯”了一声,迅速转移话题,说道:“夫人书信上面的墨色竹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你不是四时会的,是我先入为主了。”
只听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继续说着。
“听说你们长安来的,还以为是多大的排场,原来不过是个竹字科的。”
铃兰抬头,发现说话的人是昨日遇害的危澜的遗孀阿洁,她看着丝毫不为昨日的事所恼。
这也是难怪,根据昊彩国的继承法度,继承人危澜去世后,由下一顺位继承人接替他的皇太子之位。阿洁和危澜无子,下一顺位便是阿涵。
阿涵又喜欢自己的寡嫂阿洁,若是阿洁愿意嫁给阿涵,那是未来皇后,但若是阿洁不同意的话,阿涵也会愿意退出继承,这皇位就落到阿洁身上。
横竖对阿洁而言,都是一条康庄大道。
“什么竹字科?夫人是四时会的?”铃兰纳闷道,又以目光询问元邈。
元邈顿了一下头,“是。她的确曾经来自四时会,但在贞元后就已经退出了。”
“四时会哪里是说退就退的,一朝入会,十世难脱。”阿洁翻了一个白眼,嘲讽两人无知。
铃兰笑道:“既然四时会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是,是你不想进吗?”
阿洁压制怒火,讽刺道:“我就算进不去,也比你进去可能性高。我看你连个姓氏都没有,我们昊彩国人人都有名有姓,你猜四时会若是选人会选哪个?”
元邈听到这里,不禁嗤笑一声,“铃兰,我听说那个国家天掉下一块石头,砸死一半都是贵族。”
铃兰斜目一瞥,“你是帮我还是帮她。”
元邈说道:“正因如此,物以稀为贵的贵族在那里不值一钱。”
“王妃的衣服是大唐生产的精致丝绸,但袖口处和领口处皆有两触缝补的痕迹,且昨日和今日穿的竟是一套,实在令人贻笑大方。”
阿洁吃瘪,暂时收回了先前的锋芒,瞪了一眼旁边看笑话的铃兰。
元邈忽然转头,看向偷笑的铃兰,“你也别笑太早,来来回回只见你换了三套。回长安之后去问陈姑,再帮你裁一套新的。”
铃兰愣愣地站在原地,心道他这话也就是一说,家里捉襟见肘,哪里有闲钱再裁一套。
不过思及他是为自己出头,她也没戳破他的鬼话。
两人一路离开了客栈,前往存放昨日案发现场证物和尸体的仓库。
庆典的日子里发生这种事,女蛮国国主也觉得晦气,撤走昨日殿堂里的所有摆设,又吩咐女蛮国的女官们将墙面和地面来来回回洗刷三遍。
他们两人若是再回去正殿,恐怕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不过你别忘清理过罪场现场后,在城中不远地方的仓库中,将昨日殿中的东西,按照原本的位置重新摆放。
仓库外空无一人,只有两名女官把守在门前。
元邈跟着铃兰走到仓库门口,铃兰站在前面,和把守在门口的女官交涉:“可否容许我等两人进入仓库里查看一番?昨日我有东西遗落在宫殿里。”
女官对铃兰一改昨日的亲昵态度,说道:“这可不行,现在您是嫌疑人之一。”
“那.....”铃兰抱着拳头,一表失落,“那我只好回.....”
女官却道:“且慢,若真是重要的物什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行个方便。你不可以进去,但是他可以。”
女官说着,指了指元邈。
“国主调查过他的背景,应该没有什么可能买得起毒害死者的三步勾魂散。且和死者之间并无任何冲突和正面接触。”
铃兰松了一口气,这样元邈的希望没有落空,虽然她不打算参与此事,但是还是希望真相能在元邈的帮助下早日水落石出。
“我先交代他几句。”铃兰对女官说道。
她悄悄把自己的随身信物塞元邈,小声道:“等下出来的时候,只管拎着信物,说是我遗落之物。”
元邈点头。
铃兰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元邈进入仓库。
其实事情到这里,她也没有什么值得不安的,唯独觉得空站在这里干枯无聊,便拜别了两位女官,到女蛮国附近的街道闲逛去了。
她的身影穿梭在女蛮国的街道,元邈站在仓库的二楼,拉开窗户向外看,正好看得真切。
元邈目送铃兰的背影消失,便将视线重新投入眼前的现场。
他先是打开危澜紧握的手,见危澜右手相较于左手有些微微发暗,指缝里残存白色碎屑。
元邈取出事先调配好的试剂,涂抹在尸体的手掌、指缝、昨日可能接触过的物品之上,包括昨日的饮食,餐具,热毛巾。
盘子上面没有任何毒性反应,用过的热毛巾上却有一些,但是盛热毛巾的木盒子里却没有任何毒性。
昨日死者食用过的剩下的鱼肉里没有毒物反应,但他剥下的鱼刺上面却有毒素反应。
元邈心里有些犹豫,那究竟是什么引发的中毒。
这时,他脑海中回忆起昨日记忆中的危澜,这对于他而言并不十分困难。
昨日他确实多看了几眼危澜,因为危澜偶尔看向他身边的铃兰,使得他警铃大作。
昨天危澜坐在他和铃兰的对面,时不时瞄向铃兰。
在烤鱼上来之前,反反复复地使用毛巾擦拭右手。等烤鱼上来之后,危澜与身旁的阿洁交谈,眼睛又时不时瞥向铃兰这边。
元邈努力甩开那眼神,继续回忆着后来发生的事。
危澜将烤鱼翻了一面,然后分开两根筷子,先是用筷子试图去挑动鱼刺,但发现鱼刺太软,故而改用手指亲自去挑动鱼刺。鱼刺不小心扎到手指,他用嘴含了一下手指。
元邈翻开危澜的手,果然见到指尖有细小孔洞。
剥好鱼刺后,危澜忽然皱了皱眉头,右手抓了抓左肩。
元邈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一道飞速闪过的光,他轻扯一下危澜的披肩,将剩下的试剂落在披肩之上。
然而结果却与他想象中的不同,这披肩上几乎没有过多的毒素反应,毒素聚集的地方,只有危澜向后伸手可能会触碰的位置。
他稍微有一种挫败感,想着铃兰等下该过来接他回去了,正开动收拾手头的道具。
忽而他瞥见危澜的左肩膀上的兰花图案。
众所周知四时会的成员肩膀上皆是有一个与品阶对应的纹案,危澜是兰字科的成员,肩膀上是兰花并不奇怪。
只是,这图案和普通的兰花不同,似乎危澜左肩曾受重伤,伤口似乎很难结痂,以至于溃脓淌着黄色恶臭液体。
那伤口看着像是为钝器所伤,但刀口过于不平整。
元邈心中感慨,中原品质上乘的铁匠铺里造不出没有这么钝的兵器,危澜的这陈年旧伤应该是在昊彩国造成的。
伤口因时不时散发着恶臭,又长势极为难堪。元邈实属不忍直视,拉起危澜的披肩,轻轻覆盖在那伤口上。
元邈拉起披风时,瞥见披风领口部位的图案。
一对并不对称的龙凤图。
元邈低头微微一笑,似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
铃兰走在街道上,忽然瞥见那日在宴会见过一面的墨琴两人,他们站在街道的另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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