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习枫抬手胡乱抹眼泪,刚才哭得痛快淋漓,现在终于觉得有点尴尬:“总比让她自责好。我宁愿她恨我,也不要她恨自己一辈子。”
梁洛展愣住了,从没想过廖习枫竟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所有人眼中他最不羁,却不知他看似冷酷,心底却藏着这样温柔的心思。
那以前呢?以前的那个游戏感情的廖习枫,又是不是真实的他?
他打了个寒颤,这样的付出,他自问做不到。
什么都不说就离开自己爱的人,然后自己默默后悔一生,他永远做不到。
廖习枫拿出手帕,边擦眼泪边尴尬地笑:“哼,一不小心就让你小子免费看了场苦情戏。”
梁洛展笑笑,起身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现在的廖习枫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就好。
廖习枫笑着拍掉他的手,然后低头只顾摆弄自己的手帕。直到脚步走远,直到长长的走廊只有他一个人,他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大拇指摩挲着手帕角落的图案。他没有带手帕的习惯,说这是明武那样的娘娘腔干的事情。她不满意,偏要他带,偏要在角落绣上“LYN”。他死活不同意,说她这是强人所难。后来她好说歹说、坑蒙拐骗,他总算勉强同意,说以后会小心翼翼地把手帕藏好,而且也只是同意她绣个“L”。她撅着嘴,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
他忽然笑了出来,一想起那个时候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就好笑。宝蓝色的“L”就在手底下,顺滑的纹理、突起的手感,一个简单的“L”,是她,亦是他。
梁洛展在医院只呆了一个中午就匆匆返回了公司,两个经理都不在,他必须留守主持大局。办公室前Lucia接过他的外套,手指着房间却面露难色。
“梁先生,殷小姐来了,她一直在等你。”
他一愣,这才反应过她说的是兴颜。
也是,同是姓殷,他却很难等到真正想要的那个了。
他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开门。沙发上的人听到动静立刻弹跳起来,看到来人后顿时展露笑颜。
梁洛展一言不发,径直坐回沙发上,殷兴颜兴冲冲跟过去,脸红得如同苹果。
“洛展哥,我刚参加完毕业典礼,我已经毕业了,你看,这是我的学位证书。”
她献宝一般把手中的证书摆在他面前,只希望他能看一眼。
梁洛展的表情依然如冰山一般,看都不看,只淡淡说了一句:“恭喜你了。”
殷兴颜讪讪收回手,长长的指甲一下一下,抠着那红色的一角,忽然一块书皮被抠烂,她浑然未觉,只顾咬着唇,怔怔盯着他的侧脸。
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从书堆里抬头说道:“蓝羽妮病了,在医院住着,你有空的话去看看吧。”
“Elaine姐病了?!”她惊呼,“什么病?在哪家医院?”
他皱眉,训斥道:“大呼小叫什么?她又没死。”
“那蓝姐姐到底怎么样?廖习枫呢?他应该陪着她呢吧?”
他不接话,终于肯抬头看她。殷兴颜怔怔地看着,只觉得他的眼眸黝黑,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泉,泉底流淌无数她读不懂的颜色,流光溢彩,浓华如梦。
他从不期待她能看懂,她不可能看懂,只是重吸一口气,淡淡说道:“我找人送你过去。”
“那、你不一起去吗?”
他握着鼠标看屏幕,不再看她:“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就不过去了。”
“我!”她急急地上前一步,却被他坚定地打断:“出去吧,我还有很多事。”
她默默点头,无话可说,默默转身把书包背好走了出去。
耳边传来关门的声音,梁洛展泄了气般向后仰去,眼睛怔怔望着天花板,心底却是一片冰凉。
她只是个孩子,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自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站在病房外,廖习枫的手搁在门把上已经好久,可就是下不定决心去开这扇门。即使是见了她,两人又能说什么,难道谈论分手费吗?
他想了又想,正犹豫着,忽然背后横过一只手,脖子被人拎了起来。他什么都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阵眩晕,忽地就被用力抵在了墙上。
他奋力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快要喷火的眸子。
他冷笑:“啊,看看,我们的情圣这次要说什么?”
明武死死抓着他的衣领,他拼命控制自己才不把眼前这个混蛋千刀万剐。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你说,你是怎么对小妮的?!”
“我对我的女朋友做了什么管你什么事?谁要你狗拿耗子?”廖习枫毫不畏惧地回瞪,嘴角依然带着他特有的惫懒笑容。他这副丝毫不在意的模样像是要把对方活活气死才甘心。
“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警告你的吗?你要是敢对小妮不好我一定杀了你!”明武越说越气,忍不住手上力道越来越大,好像要把廖习枫的脖子拧断才甘心。
廖习枫只觉得脖子上一紧,气都喘不过来,忍不住双手攀上掐着自己的人,猛地发力,用力把他推开,大股新鲜空气忽然涌进来,廖习枫连忙俯下身大口喘气,整张脸涨得通红。
“咳——咳!”
明武一愣,手上却松了,退后一步,嫌恶地看着廖习枫的背。
廖习枫弯着腰、捂着嘴不停地咳嗽,听着声音像是要把肺咳出来。明武一直站在他面前,既不走开、也不上前抚慰,总之就是冷冷地看着,看戏一般。
他咳了许久,总算慢慢缓过来,那撕心裂肺的声音渐渐转了调。明武不由一怔,仔细一听,这才辨别出来,原来他竟是在笑。
廖习枫缓缓站起身,他原不如明武高大,两人距离太近,甚至仰视才能看向明武的眼。他调整了下呼吸,背挺得笔直,扬着下巴,如同平时一样戏谑道:“怎么,到现在还没死心、还想英雄救美吗?我告诉你,就算我跟蓝羽妮分了,也轮不到你。”
“我什么时候说要她在一起了?我只是要求你对她好一点,这你都不能做到?!”
“我最恨你这副情圣的嘴脸,别装出一副只付出不求回报的样子,谁会感谢你!”他用手背抹了下嘴角,抬脚就向蓝羽妮的病房走去。明武立刻看穿了他的企图,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
廖习枫叹口气,抬头正对着明武的眼,两人就像野兽,乍着毛瞪着对方,准备随时扑过去把对方撕成碎片。
“你到底要怎么样?之前你让我对她好一点,现在她病了我要去看她,你挡着算怎么回事?”
“那是以前,现在你没资格见她。”他冷冷地说,像守护神一般站在门前不许任何人进。
“真是奇了怪了,蓝姐姐怎么忽然年纪小得要找监护人了?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已经偷偷把证给领了?”
他是故意的,他故意说这样连自己连不信的话来激怒明武、羞怒蓝羽妮,其实他真正想羞怒的,正是他自己。
果然,明武一把重新提起他的脖子,喘着粗气问:“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廖习枫笑而不语,眼睛却瞄向其它方向,根本不看他的眼,就像对面站着一个小丑,他实在懒得瞟一样。
明武眯着眼,他喜怒很少形于色,眼睛一旦眯起来,不是喜极则是怒极。
兴颜赶到蓝羽妮病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明武抓着廖习枫的衣领,另一只拳头停在半空中随手会挥下去;而廖习枫则是把头转到一边,还是平时那副惫懒、无所谓的样子。
她有些莫名其妙:“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两人瞥了她一眼,明武慢慢松了手,廖习枫盯着他、扬着下巴,满脸的挑衅。等他松开了手,若无其事地整理衣服。看着兴颜微微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两人一向不和,兴颜是知道的。
她尴尬地开口:“你们、你们不进去吗?”
廖习枫上前一步:“正要进去呢,偏偏有人一定要挡在这儿。”
明武拽紧了拳头,脸倔强地歪向一边。
兴颜来回看着,说什么都不是,只得尴尬地穿过两人中间。正要敲门,忽然门被里面的人推开。
殷复颜看着他们三人,面无表情:“你们要干什么?这么吵,里面还有病人呢。”
“她怎么样?”
殷复颜瞟了廖习枫一眼,淡淡说道:“还没死呢,就是很虚弱,医生说要静养才好。她这次小产,去了半条命。”
廖习枫不说话,垂眼盯着门的一角,一字不漏地听。
“你们明天再来吧,她刚睡着,别吵了。”
明武透过窗户向里看,那玻璃原本不是磨砂的,只是大约时间久了没人打扫,里面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生生把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
他回头说:“那我明天再来吧。”
廖习枫立刻接话:“你明天不用来了,我的女朋友不用别人来关心。”
“你们别吵了行不行!你们都不用来,Elaine谁都不想见。”殷复颜低吼着,用眼神下着逐客令。两个男人互相瞪了一眼,谁也不认输,只是转身离开。
“姐——”兴颜出声叫她,“姐,我今晚想去你那儿睡。”
她一愣,随即摇头拒绝:“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没自立?”
“我没那么想,我只是觉得我们很长时间没聊天了,想跟你聚聚而已。”
“那就不用了,我很忙,也没时间招呼你。”
兴颜一愣,咬着唇手指拽着书包。忽然指甲一滑,她松开皮包带,浅笑道:“我也是,我才刚毕业,要准备工作的事情呢。那以后再说吧!”
“行,那你先回去吧,还有钱吗?”
“姐,我有钱,那我先走了,我明天再来。”
“拜拜。”
第9章 第9章
蓝羽妮睡了一整天,医生说她这次流产身体受损很严重,一定要好好调养,不然这辈子都会留下病根。
殷复颜批了外套在身上,走到医院门口,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又折回去。廖习枫正要进去,她迎面碰到,抓个正着。
“我要回去做饭,Elaine还在里面,你帮我看着。”
他左顾右盼:“一定要是我吗?”
殷复颜站在他对面,两人几乎一样高:“你回去做饭也行。只有一样,大过年的,别拿餐厅里厨师做的来唬人。”
廖习枫乖乖缴械投降:“我立刻进去,你回去吧。”
长长的走廊里人流攒动,消毒水的味道混着饺汤的香味,感觉有些异怪。
他抬脚正要进病房,殷复颜不放心,又叫住他说:“医生还说她情绪不稳定,要是她醒了,赶紧联系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做饭吧。”
就像撵家里懒惰的佣人一样,殷复颜忍不住狠瞪他一眼——这个混蛋,果然被蓝羽妮给惯坏、真把自己当老爷了。
这是两人的病房,另一张床上原本住着个老太太,过新年被女婿接走了,现在就只有蓝羽妮一个人住着。
廖习枫进了门,床上却有人坐着,把他唬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蓝羽妮。她靠在床头,怔怔地看向门口,头发全撒开来,软绵绵地瘫在肩膀上。
她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软软地靠着后面,脸色惨白,好像随时会倒下去一样。
他的心被无名的手狠狠地揪起,一下一下,直被掐出血才放手。她那样近,可感觉却是天涯海角般远。
自己第一次决定伸手去抓她,她却跑得那样远,感觉再也碰不到了。
她也看到他,他一进门就看到了。明明很虚弱,她还是强迫自己坐直。
她要拿出尊严,尽管在他面前自己一直就是个小丑,可这次她说什么都不能服软。她打掉那个孩子,就是要昭告天下,从现在开始,只要是她的事,她说了算。
他慢慢踱过来,每一步走得有多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整个病房都是白色,即使新年也没见得有多喜庆。他缓缓坐下来,因为没有椅子,只能半坐在床头的置物柜上。
“感觉好点没?”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得胡乱开口。
“我没事。”她低头,扯自己的袖子,“反正还没死呢。”
他忽然火大起来,那置物柜本来就不是用来坐的,他一下站得笔直,莫名地大声起来:“说什么死不死呢,这么喜庆的日子!”
她不紧不慢,也没生气:“你喊什么?流产的又不是你。”
他不由一怔,像是全然不认识她一样,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打量她:“小妮,你别这样。”
“那我要怎样?你还来干什么?你走吧,我不会要你的钱的。”
他凑上前,紧紧抓着柜子的一角,语气几乎是哀求:“我不是要给你钱,我是想跟你谈谈,我们以后到底该怎么办?”
她忽然安静下来,仰着脸迎向他,就像他平时小瞧别人的时候一样。他呆住,忽然阵阵心疼。从进来到现在,他一直就在心疼,好一阵坏一阵。就像有把极钝的刀,在心口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割着。
“小妮,你别这样。”
又是这句话,你别这样。
你若是不喜欢我这样,那你倒是说,你到底要我怎样?
她喘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问:“那依你的意思,你想我们以后怎么样?”
“我……”他想怎么样?他到底想怎么样……
他想怎么样他很清楚。他想重新跟她在一起,他希望她能再给一次机会,重新开始。等时候差不多了,他就求婚,然后带着她去挑戒指。他们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等到那个时候,他要亲自把这个孩子带大,他才不要请保姆,孩子是自己的,绝对不能假手与他人。最好是生两个,一男一女,那才完美……
可这些,只是他的梦而已。他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
如今,他只能说:“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恨极了我。只是,我们毕竟在一起那么久,为了、为了这样的事情就分手,会不会太草率?我、我并不是说这孩子一点都不重要,只是、只是,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其它理由分开的,对不对?”
“还有呢?”
“还有,你都住在我家那么久了,搬来搬去多麻烦。而且、而且你也知道我妈那个人,要是真的分开,她得骂我骂多久啊,我现在就已经能想象她揪着我耳朵的样子了。这次过年你没去,她就很不高兴,好不容易才瞒下来。”
他一直站在她背后,眼睛无所适从,只得盯着她的背。他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看,肩膀上的黑发,竟然在颤抖。他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揉揉眼睛,果然,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还、还有呢……还有别的理由吗……”
她用手捂着嘴,再一次在他面前哭得毫无形象。
他再也控制不住,背后像有一只手,硬要把他推向前,推到她身边去。他跪在床边,忽然伸手握住她的,用力地牵向自己。她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她唯一能做的,除了哭,还是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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