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昭停顿几秒,才慢吞吞转过头,见黄玫就站在车旁边,后头还跟着个栗炜良。
她顿时头大:“……我,我今天请假了。”
黄玫不以为意地“哦”了声,“你有事啊?”
栗昭抠了抠纸箱,尽量淡定:“妈,你今天没去打麻将?”
“今天有个戏班子在滨溪那边演出,我跟你爸一起去看了场。”
黄玫凝视她,“你怎么这么紧张?”
栗昭脊背一僵:“有吗?”
“怎么没……”黄玫话说一半——
“西檐,你们俩一起回来的?”栗炜良回完朋友圈的评论,抬眼看过去。
梁西檐合上后备箱,从后头绕到这边,这才注意到老两口。
他比栗昭冷静得多,风轻云淡地点点头,甚至还能挂上笑脸:“是啊。”
黄玫愣了下,瞧一眼他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又看看栗昭怀里的东西。
“这都是你买的?”
“嗯。”
“平白无故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黄玫俯身看一眼栗昭怀里抱着的, “这是什么,按摩仪?你买这干嘛?”
梁西檐面不改色:“您和栗叔上了年纪,用这个可以缓解一下疲劳。”
他自小就会在大人面前卖乖,这会儿一张嘴更是抹了蜜,哄得黄玫眼底都是笑,但还是摆摆手。
“我和你栗叔用不着这些,知道你挣得多,也不能这么花啊。”
她伸手翻看一遍后座上放着的各类礼品,立刻把脸一皱:“你这些东西小票还在不,快拿去退了。”
“没事,这些我应该买的。”
夕阳余晖下,梁西檐头发丝都泛着光。
他侧目看一眼栗昭,语气柔和地说:“毕竟昭昭是你们唯一的女儿。”
栗炜良似乎察觉到他话里的不对劲,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又扭头看向栗昭,拧眉思索着什么。
对上他视线,栗昭眉心一跳。
黄玫一无所觉,还在自顾自清点车上的东西,见各种补品、电子产品、甚至是金饰都卖了。
她看得心里直抽抽:“你这也太浪费钱了,我和你叔哪用得着这些?你这……哎呀!这些东西还能退不,现在就去退了。”
她说着就要打开车门上去,一副一刻都等不了,马上就要去退货的架势。
栗昭沉默地看她动作,在车门打开后,她才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妈。”
“啊?”
栗昭深吸一口气,又看一眼栗炜良:“我跟你和我爸说一件事,你们别激动。”
见她一副有大事要宣布的模样,黄玫终于停下手上动作。
栗炜良也沉沉看过来,眼神比古井还深。
栗昭和梁西檐对视一眼,下定决心了:“我们结婚了。”
黄玫一愣,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什么?”
栗炜良也是没想到。
他察觉到他俩有事,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事:“你再说一遍?”
静了会,就在栗昭准备破罐子破摔,重复第二遍时。
梁西檐的声音从后头平稳传来:“栗叔、黄婶,昭昭和我结婚了。”
第15章 冬(已替换
梁西檐这话刚落下, 场面顿时陷入一段冗长的沉默当中。
是一种十分壮观的沉默,默到前头人来人往的街道都显得萧索了。
就连旁边路过的人都不由侧目,打量这古怪的一家人。
这暴风雨前宁静的感觉。
栗昭轻轻咳了一声, 小心翼翼看一眼黄玫和栗炜良:“爸妈——”
“回家。”栗炜良回过神, 严声打断。
栗昭哽了下:“那这些东西?”
黄玫瞪她:“还拿什么东西,车锁在这,又不会丢。”
栗昭:“……”
她也不是怕丢, 她只是想逃避一会。
一路无话,空气凝固住,仿佛等待烟花引爆前的屏气瞬间。
回了家, 栗昭走在后头, 是最后一个进院子的,她回身把铁制的黑色大门关上, 手扶着门。
栗炜良忽然打破沉默:“西檐, 你跟我过来。”
栗昭一顿, 转头先去找梁西檐的视线:“爸……”
见他递过来一个安抚眼神, 她声音渐消。
梁西檐跟着栗炜良去了一楼书房,剩下母女两人在客厅沙发大眼瞪小眼。
暮色四合, 落地窗拦不住落日余晖,霞光铺满半个屋子。
对上黄玫审视的目光, 栗昭招架不住, 视线逐渐偏移,刚偏移到她肩侧,就被黄玫喊了回来:“现在知道躲了?”
栗昭定了定神, 视线又落到她眼底, 低声咕哝:“逃避可耻但有用嘛。”
黄玫没听清她的话,但也能大致猜到, 她打量她两眼:“来厨房给我打下手。”
唉。
“啊?”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栗昭茫然:“你还要做饭?”
黄玫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她:“我不做饭,你一会吃什么?”
“你还有心思做饭?”栗昭想不通,满脸荒唐,“我结婚了诶,你唯一的女儿结婚了哎!”
或许是被她激动的语气吵到,黄玫皱了皱眉,过一会才看回她。
她点点头,眼神里带了几分赞许:“嗯,挑男人的眼光不错。”
栗昭:“……”
她是想过她妈可能不怎么会生气,但没想到会这么不生气。
甚至还有些……
喜悦?
栗昭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表情僵僵的。
黄玫突然又说:“也别高兴得太早,你爸心脏病都要吓得复发了。”
她抬下巴点点书房:“都把西檐单独喊进去谈话了。”
栗父单独谈话是个严肃的符号,他虽然在家里一般不管事,但管起来那就都是天大的事。
预感到书房里的气压不会高,栗昭开始头大起来。
-
书房里氛围出乎意外的平静。
屋里两人一站一坐,栗炜良抬头看着梁西檐,一时不知该从哪说起。
栗炜良不说话,梁西檐便也没吭声,目光放在墙上挂着的水墨画上。
不知过了多久,栗炜良才轻咳一声,缓慢地开口:“坐。”
梁西檐便拉过书桌旁的椅子,从容地坐下。
栗炜良盯着他:“说实话,你们俩不说一句就突然结婚,这个事我很生气,现在也是忍了又忍才没发作。”
梁西檐点点头,语气温和:“应该的,我理解。”
他态度良好,乖巧懂事的模样,栗炜良甚至找不到由头发作。
他揉揉眉心:“我和你爸妈几十年的交情,邻里邻居住着,你也算是我和你黄婶看着长大的。”
梁西檐没插话。
栗炜良说:“老梁走的早,你黄婶心疼你小小年纪懂事听话,从小把你当半个儿子看,你妈出事那天,她在医院陪了一天一夜没合眼,眼睛都熬得通红通红……”
梁西檐手搭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声音几不可闻。
他唇边扯开一点弧度:“多亏叔叔婶婶这么多年的照顾,我心里十分感激。”
大约是他这话说的太诚恳,栗炜良闹了个大红脸,忙摆摆手。
“我说这些也不是要你报答什么,不是说挟恩图报。”
栗炜良语无伦次,暗恼自己扯远了,干脆开门见山:“你知道结婚是多大的事吗?栗昭从小做事就不讲章法随心所欲,你也跟着她胡闹?”
栗炜良激动起来,声音渐大:“婚姻大事!懂不懂什么叫婚姻大事?!你们以为结婚就只是两张纸盖个章的事吗?今天结婚,明天就能离?”
“我明白。”依旧是那副从容有礼的模样,梁西檐面不改色,“我从没把结婚当做可以胡闹的事,也没有要离婚的打算。”
栗炜良张了张嘴,梁西檐却没给他打岔的机会,兀自道:“我名下的房和车,包括春奉巷这边,我爸妈给我留的老宅,所有资产,都会写上她的名字。”
栗炜良:?
他嘴张得更大了,大的好似能生吞一枚鸡蛋。
在栗炜良震惊地目光下,梁西檐很平静地陈述:“我想和昭昭一生一世,长相厮守。” ??
栗炜良让他说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眼神愣愣:“什……什么?”
梁西檐笑笑,“栗叔,我爱昭昭。”
他的声音那样轻,仿佛怕戳破泡沫:“和她结婚,是我十六岁时起的梦想。” ???
栗炜良:“……”
书房里顿时陷入一种难言的静默当中,而书房外的客厅里却离奇地温情。
黄玫好似完全不需要过渡,心态良好地接受了女儿结婚的消息,正指挥栗昭摆碗筷。
栗昭真是对她妈的心理素质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时候还能什么也不问,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吃。
片刻后,书房门打开,屋里的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来。
栗昭先是抬眼偷偷打量栗炜良,见他神情平和,心放下来。
随后才看向梁西檐,他衬衫扣子解开了两颗,姿态闲散,那样子仿佛是在自己家。
两个人都跟没事人一样。
好吧,是她杞人忧天了。
与此同时,黄玫端着盘西红柿炒鸡蛋,也从厨房出来了。
瞅见餐厅里多出来的两人,她略一抬眉:“聊完了?”
梁西檐点点头,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菜:“我来吧,辛苦黄婶。”
黄玫没拒绝,心安理得把活交给他,自顾自在餐桌旁的椅子坐下。
栗昭在消毒柜拿碗筷,见梁西檐过来,不动声色地换了个位置,和梁西檐一肩之隔:“我爸和你说什么了?”
梁西檐打开电饭煲:“没什么,随便聊聊。”
鬼才信呢。
栗昭抿抿唇,轻声说:“我爸那人说话可能有点难听,你别往心里去。”
“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真的?”
梁西檐扬眉:“你这表情怎么个意思,栗叔没说难听话,你还不满意了。”
“没有啊,”栗昭不肯承认,“就是觉得很神奇。”
梁西檐没再说话,只是低头笑。
神神秘秘的。
知道得不到答案,栗昭撇了撇嘴。
碗筷摆上桌,不一会儿,梁西檐也拿着饭盆过来了,拉开椅子在她旁边坐下。
一家四口安静吃饭,饭桌上是一派融洽的氛围。
老两口没问他俩结婚的事,两个小的自然也不会主动提。
外头霞光漫进来,金灿灿的一片。一切都很和谐,和谐得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仿佛这只是平凡的一天。
栗昭只觉得诡异。
要不是结婚证还在兜里,她甚至会恍惚产生一种错觉——她今天下午不是和梁西檐去民政局领了证,而只是在超市买了点菜。
她心不在焉地扒拉碗里的饭,没留神,吃了一嘴朝天椒,辣得头上都要冒火了。
梁西檐把自己面前的水杯递过来,栗昭接过,很自然地喝下。
黄玫抬眼看了半晌,忽然出声:“你俩打算什么时候办酒?”
栗昭“啊?”一声,下意识去找梁西檐的目光,随后才说:“先不急吧。”
她顿了顿,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用梁西檐当幌子:“他想低调点儿。”
黄玫狐疑地觑她,又看向梁西檐,见他没反驳,于是开始念叨自己这么多年打水漂的份子钱。
栗昭装聋作哑,忍气吞声听黄女士唠叨了十几分钟,等她终于消停了,她才缓缓拨弄小算盘:“爸妈,我觉得吧,我和梁西檐都结婚了,要是还住家里,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听见她这话,黄玫立刻嫌弃地翻个白眼:“你说说你,来来回回就那点小心思。”
“那两口子住一起不是应该的嘛,”栗昭眨眨眼,“而且我和梁西檐毕竟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的时候……”
她说着说着,梁西檐突然猛地呛了下。
栗昭装没听见,继续道:“还不能有点二人世界?”
黄玫白眼简直要翻上天。
默了默,一直没声的栗炜良突然开口:“你搬去和西檐一起住吧。”
得到首肯,栗昭雀跃地应了声,吃完饭还很是殷勤地和梁西檐一起收拾碗筷。
厨房狭小,两个人站洗手池前有些拥挤。
梁西檐嫌她碍事,让她一边待着。
栗昭也知道自己做家务不麻利,便也没给他添乱,只低头将他洗好的碗过第二遍水。
从厨房出来后,天已经黑彻底了。
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瓢泼大雨,落地窗玻璃上大片大片地淌着雨水。
老两口在客厅里看电视,梁西檐拎起架在椅子上的外套,正要道别,黄玫却忽然喊住他:“下这么大雨,你还回什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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