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鹅:【嗯。】
小鹅:【其实你把东西放门卫那边就行了,不用进去。】
迟拓电话打了过来。
安也叹口气,接了起来:“我在入戏呢,跟你聊完我又得重新进状态。”
“兰一芳说你最近基本都一条过。”迟拓应该在走路,声音有些颤,“你已经够入戏了。”
安也没说话。
他怕她入戏太深又像那天晚上一样,所以最近空余时间动不动就给她打电话。
“是501吗?”他在那边窸窸窣窣的,“这幢楼就501没贴窗花。”
“你到啦?”安也说,“我妈还是老样子,说窗花遮光。”
顿了顿,她又说了一次:“把东西放门卫吧,不用上去也可以的。”
迟拓安静了几秒,问她:“怎么了?”
安也抿嘴,捏着牛奶杯的手柄,来来回回划了六七下,才说:“她说话不会太好听,这几年脾气越来越不好了。”
大过年的。
“说就说呗。”迟拓笑笑,按了门铃。
他没挂电话。
所以安也听到电话那端传来了她妈妈王珊珊的声音,先是问了一声谁啊,然后估计是从可视单元门铃里看到了迟拓,安静了一下,很惊喜地喊:“哎呀这是谁啊,拓拓啊!”
安也挂了电话。
面无表情地继续喝牛奶。
心底的不安又扩大了一点,像是宣纸上滴落的墨滴,一点点氤氲渗透。
一个小时过去了,迟拓都没有再联系她,她给迟拓发了条怎么样的微信也没有得到回复,兰一芳拿着一个笼屉和一碟姜醋进来,就看到安也捧着空杯子看着窗外发呆。
“今晚年夜饭有蒸螃蟹……”兰一芳期期艾艾地,怕打扰安也入戏,“我问了营养师,说是高蛋白的可以吃一个……安姐……你要吗?”
“放那吧。”安也起身把牛奶杯洗了。
兰一芳在旁边站着。
她记得迟拓给安也煮那个名字很长味道很好的甜汤的时候,安也吃了一口之后脸上的表情。
她是安也的助理,一开始只是生活助理,后来安也打算和幻昼解约,和她单独签了合同,她就变成了安也的自己人。
兰一芳很喜欢自己人这个称呼,也很感谢安也,她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做艺人助理,性格太内向,做事情也不够周全,不像齐唯那样风风火火,也没有清泽那个助理那样泼辣,她什么都不会,可是安也仍然把她签成了自己人。
所以,她也不想安也除夕夜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房间里入戏,想让安也露出那种吃了好吃东西后的释然表情。
但是,似乎挺难的。
安也看起来没什么胃口,低着头拿着拆蟹的小钳子捣鼓,半天就只吃了个蟹腿。
“你……”安也放下钳子抬头看兰一芳,“过年不回家也没事吗?”
兰一芳意外,但还是很快速地摇摇头:“没关系的,我弟弟今年很早就回去了。”
安也清醒的时候很少会跟她聊这些,睡着了她倒是会聊,只是那时候太直接,兰一芳嘴笨就经常接不上话。
安也唔了一声,又拆了一个蟹腿。
她似乎有话要说,表情若有所思。
兰一芳找了个凳子坐在安也旁边。
“你……会想家吗?”安也拆完螃蟹所有的脚,才问了一句。
兰一芳愣愣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想家是什么感觉?”安也又问她。
兰一芳在想,这是不是什么入戏需要,但是她记得阿琳和家人之间关系挺不好的。
“就是,会想到家里的床。”兰一芳想了想才回答,“我房间里的书桌,窗帘,床单什么的。”
难得有安也想要 知道的事情,她说得很详细。
“还有味道。”兰一芳笑得腼腆,“我老家主要是种橘子的,每次橘子摘下来等收货商来收之前,都会放在家里。”
“那些暂时没有被收走的橘子会浸泡药水然后用小袋子扎起来,整个屋子都会有那种橘子加酒的味道。”兰一芳说。
安也很专注地听着。
兰一芳顿了顿,又开始形容:“还有家里的灯光,我老家用的都是那种很老式的电灯泡,没有灯罩,打开以后不像节能灯那样一开始是很暗后头才变亮的,那个灯泡一打开就很亮。”
“我……难过的时候就会想到那个电灯泡。”兰一芳说,“特别亮,像太阳那样。”
安也笑了。
兰一芳的形容很动人。
她想家的东西非常具象,里头没有人,只有味道,光线和场景。
安也突然有些理解,她这个小助理在明知道父母重男轻女得非常严重的情况下,还每个月寄钱回去的原因,那是给她记忆里那些温暖的东西续命的钱。
兰一芳有家,那种具象的,可以存放灵魂的地方。
安也也隐约明白了自己不安的原因。
她从来没有想过家,她没有那种想要用尽全力护住的温暖,她记忆里的家只有永无止境地争吵,光线永远是昏黄的,她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永远是寂静的。
她不愿意想到这些。
也不愿意迟拓再回到那些记忆里。
因为,迟拓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温暖,没有兰一芳这种说起来眼睛会发亮的和家有关的回忆。
他们,没有家。
***
迟拓这次回望城找王珊珊,除了拜年,还有其他的事情。
他在调查严万背景的时候,发现王珊珊和严万走得很近。王珊珊对娱乐圈的事情很痴迷,她年轻的时候因为长得好看也被当年的星探看中过,想要找她去拍照,但是那时候王珊珊已经和安怀民恋爱,王珊珊为了稳定拒绝了这次机会。
再后来,王珊珊结婚生子了才知道,那个星探说的照片,是当年很火的电影杂志,有好几个现在一线的明星就是从给这杂志拍照出道的。
王珊珊就一直觉得,自己当年要是没有拒绝那次机会,她也可以变成大明星。
这样的执念后来强加给了安久久。
安久久变成了王珊珊梦想的承载体,所以王珊珊不可能真的就像安也说的那样,不再管她在娱乐圈的事。
王珊珊比安久久更热爱娱乐圈,那是她这辈子为了婚姻育儿牺牲了的梦想。
迟拓这次来,就是想看看王珊珊的态度。
他对王珊珊没抱什么希望,他只是希望王珊珊起码不要是站在严万这一边的,安也的精神状态不好,他不希望他们做解约谈判的时候,中间还插着一个王珊珊。
毕竟经纪人的精神虐待可以给在解约的时候作为筹码,但是亲人的,迟拓不想做到这一步。
安也可以被人知道自己有复发性嗜睡症,也可以告诉大家她会有出戏困难的问题,但是,他不想让大家知道,连她妈妈都站在严万这一边,觉得让安也卖惨赚钱比正常拍戏更好。
身边最亲近的人对待一个人的态度,会影响到别人。
也会影响到安也自己。
起码他在来望城的路上是这么想的。
但是到了王珊珊家里,看着热火朝天的厨房和王珊珊打电话摇人的样子,迟拓就知道,他应该是又一次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了。
第五十七章
王珊珊没怎么变, 保养得很好,打扮时髦,眼底也有了光,看着跟十年前差不多, 甚至更年轻了些。
她这几年和迟拓妈妈一直有联系, 知道迟拓已经在做律师,也知道他已经回国, 只是不知道他去了白港市, 也不知道他和安也联系上了。
所以看到迟拓王珊珊是真心高兴, 拍着他肩膀说哎呀真的大小伙子了,走路上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安也给她买的房子在望城老城区市中心, 是他们以前想都不会去想的地段, 地理位置很方便,房子一梯两户,安也把一整层都买下来全部打通。
她在努力实现梦想,而她妈妈,并不在意自己的女儿除夕当天在天寒地冻的山区拍戏,让阿姨做了一整桌子的菜。
“你来的正好。”王珊珊把迟拓领到客厅, “阿姨今天要做不少菜, 你很久没尝过望城菜了吧, 留下来一起吃。”
“有客人吗?”迟拓拎着一堆东西站在玄关, 没有马上进去。
“也也的经纪人, 还有几个记者, 八点开席, 现在都还没到呢。”王珊珊拉着迟拓的手, “直接进来,不用换鞋子了, 今天人多。”
“哎呀你真是长高了不少了。”王珊珊又说,很欣喜,“你这身高都到一米九了吧。”
“这些是久久让我带过来的。”迟拓没回应王珊珊,把左手的东西递给王珊珊,又把右手的东西塞过去,“这是我妈让我买的,回来以后一直在忙,也没机会来看您。”
“你妈妈这客气的!”王珊珊先接过了迟拓送过来的东西,然后随手把安也送过来的东西往玄关鞋柜旁边一丢。
迟拓看了一眼,没说话。
“你跟也也联系上了啊,她都没跟我提过。”王珊珊招手让迟拓进来,“你这孩子也是心重,还特意挑除夕这日子过来,是怕我一个人在望城过节寂寞呢?”
她很和蔼,很热情。
和十年前一样。
她所有的戾气和焦躁,都只针对安久久。
而且,她已经开始叫安久久的艺名。
***
家里很有过年的氛围,门口贴了春联,除了窗户没贴窗花之外,很多摆件都换成了红色,餐厅的大圆桌上摆着八个冷盘,都是海鲜和肉,酒水是几瓶茅台几瓶五粮液,厨房里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正在做菜,旁边有个年轻一点的男生做助理。
规格很高。
“怎么样!”王珊珊挺自豪的,“这阿姨是望城饭店里头的大厨,我花了大价格请过来的。”
“久久经纪人不回家过年吗?”迟拓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他也得要能回得去啊。”王珊珊叹口气,给迟拓倒了一杯水,迟拓站起来双手接过了,“她这个经纪人是真的不错,大过年的,本来在国外跟别的明星做旅游综艺的,紧赶慢赶地赶在春节回来一趟,帮着处理也也的事。”
“什么事?”迟拓问。
王珊珊又叹了口气,没再提这事,而是转回到迟拓身上:“你妈妈说你现在是做那个不用上庭的那种律师对吧?资产并购什么的。”
迟拓喝了口水,没回答是也没回答不是,只是把话题拉了回去:“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
王珊珊摆摆手,想了想,说:“就是也也那个动不动就睡的毛病,你还记得吧。”
“嗯。”迟拓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觉得他在很认真地听长辈说话。
“也也的经纪人小严跟我说,有人拍到她在片场睡着的样子,敲诈幻昼娱乐,哎呀就是也也现在在的那家公司,国内最大的那个。”
“小严的意思是那记者要价太高不划算,而且也也这病迟早会被人知道的,倒不如趁着这次机会直接公开了,反正她也有观众基础,这病虽然是精神病,但是这世道,哪个年轻人没点病呢对吧。”
“所以呢,我就攒个局,把那些常合作的记者叫到家里来吃顿饭,把也也这毛病说一说,让舆论往同情也也这方向走。”
“你都在国外不知道啊。”王珊珊愁得一直在叹气,“也也拍戏真的……”
她指指脑子:“这里不太好了,半夜三更突然哇哇大哭,要不然就是拽着人衣服死不撒手,我有次还看到她在客厅磨刀……”
“这事如果真的捅出去,也也的精神肯定受不了……”
迟拓一直很安静地听,什么都没说。
“你今天也留下来一起吃。”王珊珊说,“帮我也参谋参谋。”
“你别看也也这几年挺红的,风评也好,那背后其实都是小严和我用这样一顿又一顿的酒桌拼出来的,她一点背景都没有的人,满脑子就是演戏演戏演戏,没有我后头给她做这些操作,她在这圈子里头都不好混……”
王珊珊这些话也不知道都和谁说过,说得很流畅,不像以前一样一个安怀民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地抱怨,她现在说话很有逻辑。
满腔兴奋和自豪。
安久久能成为安也,是她和经纪人的功劳,是她通过努力塑造出来的,所以久久变成了也也。
迟拓此刻只庆幸安也提出了意向监护,那份协议已经公证过,现在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再也没有权力在安也发病的时候把她绑在床头了。
“阿姨。”迟拓这几年面上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王珊珊这样生活阅历的人根本看不出迟拓现在已经非常不高兴了,他问得很慢,“您和久久的经纪人打算在饭桌上把她复发性嗜睡症的病公开给记者?”
王珊珊点点头:“娱乐圈乱,这叫先发制人,先开口的人总是更有发言权。”
迟拓笑笑,又问:“公开了以后呢?”
王珊珊愣了一下。
迟拓问她:“公开以后,会不会对她现在演的戏造成影响?”
“那肯定不会的啊。”王珊珊挥挥手,“杨正谊导演你应该知道的,带也也入圈的贵人,她这次演的也是个神经病,说不定还能对她的电影有票房加持呢,现在都这样,酒香也怕巷子深,什么东西都得炒作。”
迟拓点点头,继续问:“那她那些代言什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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