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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深处——姑娘别哭【完结】

时间:2024-04-03 23:07:08  作者:姑娘别哭【完结】
  外头有人骂:“死叫花子, 打死你!”
  而后依稀有人挨打了, 花儿怒气冲天, 一把推开窗, 斥骂道:“我看谁敢打人!”
  因为她适才当街抽人鞭子,已是在这苏州河岸传开了, 这会儿这样一骂,水乡人突然都静下来。那挨打的小叫花也没几岁,枯黄的头发,铜铃一样的大眼。跪在那对花儿磕头, 求她救他一命。
  花儿指着那小二问:“你打他做什么?”
  “他偷东西!”
  “偷什么了?”
  “偷了铺子里的银两!”
  “我没有!”小叫花流着泪:“冤枉人,我没有。我从这里过, 突然就被揪住了。”
  小二斜眼:“就你偷的!”
  “你有证据吗?”花儿说道:“你倒是拿出证据来!”
  小二见这女子真是不好惹, 也不好再栽赃那小叫花子,指着那小叫花子道:“算你命大!往后再敢偷, 直接报官!”转身走了。
  小叫花子天降横祸瑟瑟发抖, 花儿摆摆手:“你上来,我给你口吃的。”
  小叫花子听到有吃的, 连忙跑上楼去、到了花儿房间就要磕头, 花儿拦住他:“磕什么磕!改改你这磕头的毛病吧!”花儿知晓在这世道上, 总有人觉得磕头示弱人能好过些,可他刚刚磕头如捣蒜,也没见少挨打。
  小叫花子闻言起身,看着她,对她说道:“也有个要饭的教我不要磕头。说磕头无用。”
  “还有这种要饭的?”
  “有的,大个子,今日凌晨被人抓走了。”
  “抓哪去了?”
  小叫花摇头:“不知道,每天都有人抓叫花子,说是抓到旁边的山上去,不知要做什么。反正走了就回不来了。”
  “听你的意思,你这样弱不禁风的反倒能捡回一条命?“
  “我没这样说,那些人是死是活没人知道的。”小叫花子生怕惹祸上身,忙解释一番。花儿也不逼他,只是给他一碗面,并给他几个铜板,要他往后听到什么好玩的离奇的稀奇的事情都来与她讲一讲。
  小叫花子忙不迭道谢,临走前又叮嘱花儿:“抓人去山上的事,您就当没听到,也万万不可出去打探,会没命的!”
  花儿安抚他一番,他才放心地走了。
  她推开窗看那小叫花子走远了,而街上的人还是不多。有回来的人抱着竹篓,里头满是死鱼。花儿大声问:“哪里捞的死鱼?”
  有人指指河边方向:“那里!”
  花儿也觉出此事蹊跷,赶忙往河边赶,却见那一家几口在前头慢悠悠地走,那柳氏兴致颇高,不时搀一下白栖岭手臂,将狭窄小巷的去路堵个严实。
  “让开!”花儿不耐寒喝了一句,那柳氏闻声回头看她一眼,扭回头去,偏不给她让,不仅不让,还抓住白栖岭胳膊,娇嗲道:“泼妇又来了。”
  花儿懒得理她,一把揪住白栖岭衣领向一边甩,就连白栖岭都差点根基不稳,被她拽得些微趔趄一下。这力道真是见长!
  白栖岭十分喜欢,虽面无表情,却已在心中将她夸出了花样来。他格外中意她意气风发的模样,甚是好看。
  花儿再用力,白栖岭早有准备,可就不动了,甚至肩膀一耸,将她送出去半步。这半步可是折了花儿的面子,白栖岭却拱她火:“适才你抽我鞭子我让你,那是人前给你面子。这会儿再撒泼,可就要收拾你了!”
  花儿刚要打他,就听见前头不远处有人喊了一声:“死了死了,要死了!”
  花儿心一急,趁着白栖岭愣怔之时推了他一把,借机冲了上去。只见河边有人捂着肚子,躺在小河沿上,满面汗水,痛苦道:“饿啊,好饿啊!”
  “不是吃错了?”花儿错愕问道。
  别人摇头:“这人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太饿了。”
  河里的鱼早被捞干净,有好心人烤了一条给那人:“吃吧吃吧!捡来的!刚刚让你下河捞鱼你不肯,这会儿又饿成这样。”
  那人接过鱼,这下也不管是死是活了,狼吞虎咽起来,幸好那鱼刺烤焦了,嚼两下就碎了。
  花儿在北地的时候,总听别人说江南富庶。那霍言山不至一次与她说:江南鱼米之乡,哪怕举国挨饿,江南人单靠着吃小鱼小虾都能充饥。花儿听得多了,就觉得江南恐怕是这天下最好的地方了。如今到了江南,看到它华袍之下破败的里子,好生失望。
  那闻名天下的霍家也不过如此,口口声声江南好,江南却是这般模样,饭都吃不饱。
  白栖岭见花儿在思索,知她许是对这里失望了。他倒是庆幸,这下好,这下你就知道当初霍家那位满口胡言了。柳氏在一边扯着他回家,白栖岭也就透着她,跟她回了家。
  外头不知为何又热闹起来,白栖岭听到窗外有人说:“霍大人回来了!霍大人回来了!”
  霍家人在滇地称王,在江南却仍旧自称是朝廷的要臣。如今天下乱成这样,是哪个朝廷的要臣也说不清,但“霍大人”的称呼却沿用下来。
  回来的霍大人是霍言山。
  他站在河对岸与花儿对视,他那支精锐之师跟在他身后,这一趟回来可谓兴师动众。
  滇城一面,花儿对霍言山的成见更深了些,她心知霍言山和谷为先之中早晚有一场恶战。霍言山这种人,多年前利用她企图抢走白栖岭的武器,多年后为了战胜谷为先,又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花儿感叹这天下之小,绕来绕去竟还是那几个人,都要了结陈年旧怨。
  她前一日进城,下一日霍言山就回,这其中多少巧合自不必说,很有可能是打她出松江府界,霍言山就得了消息了。
  霍言山绕桥向花儿之时,白栖岭刚好推开窗,二人的目光看到一起,前者戏谑,后者面无表情。从北地的深山老林里,到江南的小桥流水中,到头来,斗的竟还是这三人。
  花儿转身看一眼白栖岭,再看霍言山,此刻不想与他二人纠缠,转身要走,却被霍言山的侍卫拦住了去路。
  “好狗不挡道。”花儿道。
  “借一步说话。”霍言山走到她身前,身子向前一探,在她身上并未闻到什么香味。真是怪,她翻山越岭千里迢迢去滇城搞了那么些珍稀的香,自己却不用。
  “跟你无话可说。”花儿后退一步,睥睨他一眼:“你我都心知,你每回与我说话,都是为了置我于死地。”
  “今日是在江南,就是当年我与你说要给你置办一个院子,推窗就是水的地方,你还觉得我说的是假话?”霍言山上前一步,当着白栖岭的面握住花儿的手腕。
  花儿本想打他一顿,转头一想这两日从白栖岭那生的恶气,便忍住了冲动,下巴一扬:“借一步说话就借一步说话。”
  转身随霍言山走了。好奇白栖岭是何种神情,回头一看,人家已经抱过自己的心肝儿子,享起了天伦之乐。
  霍言山见状笑了声,对花儿道:“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受了点轻伤,睁眼后就说自己前尘往事俱忘矣。”
  “你关他做甚?”花儿问。
  “他拿了我霍家的东西死活不肯吐出来,如今又装疯卖傻,关他实属无奈之举。”
  花儿原本就是试探,听霍言山这样一说,心中似乎是明白了些,于是又问:“拿你霍家什么了?”
  霍言山神秘一笑:“不可说。”
  花儿也不再问他,随他上了茶楼。霍言山夸她:“你倒是胆子大,只身来江南,也不怕出事。还敢跟我一起喝茶,也不怕我僭越?”
  花儿看他一眼,不与他争辩,只兀自喝茶。她知晓就算她不说话,霍言山也早晚要说的。果然,他开口了。
  “谷大将军可有南下的打算?”
  “没有。”花儿说:“一个燕琢城都打不明白,额远河对岸天天闹事,哪还有经历南下?”
  “那你为何来江南呢?”
  “不是你放风说白栖岭在这的吗?无论如何,他都是我夫君,我知他活着,自然要来看一眼。”
  “我霍家虽关着他,但他那夫人可是自己选的,儿子也是他亲生的。”霍言山一边说一边看花儿脸色,后者起初没什么反应,再过片刻竟噗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操之过急。”花儿对霍言山撇撇嘴:“白栖岭有家室,我就不能有了?我虽未成亲,但谷家军的男子可是由着我挑的!他有一个夫人算什么,我那十数个相好的也能炫耀一番。”
  “但我就不跟霍将军好。”花儿讲完嘿嘿一笑,起身扬长而去!
  霍言山拦住她去处,阴沉说道:“我偏要跟你好!”
  “你试试!”
  霍言山一抬手,身后的侍卫就上前几步,围住了花儿。花儿目光扫量过这些人,好一个霍言山,这许多年过去了,本领不见长,人性却更差了!还想以多欺少!
  “孙燕归,我不是从前的我,你也休要每次都玩弄我。我忍你一次两次,是念你当年的救命之恩。却是没有再三再四了!”
  “今日对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8章 吹梦到西洲(七)
  “你要如何?”花儿后退到窗前:“霍将军如今是出息了, 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用得愈发娴熟了!”
  霍言山微微摆手,侍卫就上前一步,拦住花儿的去路。花儿向窗下看, 看到那人来人往的街头似乎是织了一张密布的大网, 跳下去怕也是逃不了。可她并不心慌,反而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戏谑地看着霍言山。
  “带走吧。”霍言山下令,他的人上前一步, 将花儿扯了起来。霍言山对花儿说道:“对不住了, 软的不行来硬的。”
  霍言山这些年尝到了权利的滋味, 在滇地、在江南, 所有人见到他都毕恭毕敬,他想要的东西, 别人都双手奉上。唯有面前的花儿,几次三番与他较量,他对她的真心她视如草芥。如今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有多不屈。
  一行人刚到门口, 就看到早就候在那里的飞奴。霍言山顶瞧不上飞奴,在他眼中, 飞奴就是一条贱命、一条狗, 在他面前奴颜卑膝。这两年他得势了,霍言山一时之间拿他无法, 看他就觉得他是那甩不掉的鼻涕, 一阵恶心。
  此刻飞奴挡住了他们去路,霍言山等他一眼, 骂他一句:“滚开。”
  “这人你得给我留下, 我自有用处。”
  “我抓的人轮得到你?”霍言山平日里算是一个看来和气的人, 此刻凶相毕露,眼里露出杀气:“你未免管太多。我再说一遍,滚。”
  飞奴也不生气,依旧是满脸堆笑的模样,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霍老爷要白栖岭身上的东西,此事霍将军并非不知,但他们斗不过白栖岭,这许久还没有结果。霍老爷这才交与小的处置。小的好不容易将她从燕琢城骗来,如今刚下饵,霍将军就要撤线,这教小的如何是好?”
  “我抓人自然也有我的用处,难不成还要知会你么?”霍言山扫量飞奴一眼,心道你那半斤八两就别在我面前抖落了!
  “总之今日这人不能带走。”飞奴挺直腰杆,对上花儿视线。二人前面几次过招,花儿是在飞奴身上吃了亏的。她之前以为,无论如何,他们有少时情谊,飞奴不会加害她。飞奴的确不会加害她,但仅止于不会要她性命,但出卖、利用,一样不少。
  花儿也曾想过,或许真到了需要取她性命的地步,飞奴怕也不会心慈手软了!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飞奴和霍言山交手,察觉到他们之间涌动的恨意,以及飞奴周身藏起来的杀气。以花儿对飞奴的了解,他如此这般,大致是对霍言山早就起了伤心。这伤心从何时起的呢?大概是从他知晓白栖岭养的野猫之死,是霍家嫁祸到他头上,自此他的命数就变了。
  飞奴儿时就在许多事上锱铢必较,欺负他的人,哪怕隔五日、半月、一年半载,他都会找机会打回去,何况对霍言山?
  “让开!”霍言山喊道。
  飞奴摇头:“对不住霍将军,人不能带走。”
  霍言山挥手就是一嘴巴,啪一声打在了飞奴脸上,眼看着那脸一瞬间通红起来。飞奴却不恼,笑嘻嘻将另半边脸凑上去:“霍将军,这边也来一下,只要您消气。您可以打小的耳光,但人,不能带走。”
  霍言山抬手就是一拳,直捣飞奴胸口,飞奴向后踉跄两步,却还是站稳了。手捂着胸口,道:“那多谢霍将军成全!”
  上前扯住花儿手腕,欲将她带离。花儿回头看霍言山,他的侍卫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拉过她,将飞奴围在了中间。不再有任何客套,径直打了上去。
  花儿后退几步,远离这打斗,生怕伤到自己一样,既不帮飞奴也不帮霍言山,反正她料定飞奴一定会有他的法子。
  飞奴显然在拖时间,他不与他们交手,只一味抱头鼠窜,将他儿时在燕琢城里乱窜的本领展露无遗。其中有几下逃得十分讨巧,花儿甚至嗤一声笑了出来。
  霍言山听到笑声回头看她:“你不帮你的故人?”
  “那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连救命恩人都打,我为什么要帮?”花儿说完歪着头思索,而后眉头皱起,像在胡乱念叨:“霍家人有恩必报,原来是这么报…”
  “倘若有恩必报都这样,那我这条命苟活到今日,也属实是霍将军手下留情了。”
  那头飞奴已跑上了屋顶,惹来许多人侧目观看,花儿又道:“霍家人当众打狗,也的确值得一看。”
  她这样说,霍言山意识到自己今日有些心急了,无论如何,在江南人眼中,飞奴是为霍家尽心尽力之人。当街如此,的确过了。霍言山拍拍巴掌,命侍卫们收手。动手扯住花儿要走,飞奴却从房上跳了下来拦住他们:“霍将军,人,留下。”
  当真是寸步不让。
  飞奴这样执拗,花儿也非第一次见,只是觉得这人过了这许多年,竟还是这般。但她也感激他,不然她被霍言山带走,虽说也是她计划好的计中计,但多少来得早了些,太过误事。
  霍言山跟飞奴对峙,半晌后松开花儿的手,转身离开。飞奴则对花儿道:“走吧!”
  “去哪?”
  “你该去哪去哪?”
  “行,多谢飞奴哥哥。”
  她还是喊他一句飞奴哥哥,但情谊已不剩几分。如今窥得了飞奴与霍言山之间的恩怨,她心里又有了其它念头。原本想掉头就走的人,这会儿却停下脚步,回到飞奴面前,问他:“你是故意让我见白栖岭的对吗?”
  “白栖岭什么都不记得。”
  “你觉得他什么都不记得,但会记得我是吗?”
  “是。”
  “那你不必这样试探,我给你出个主意,让我俩面对面待会儿,这不比在街头闹来闹去强吗?”
  飞奴摇头,对花儿道:“眼下不行。”
  “为何?”
  飞奴神秘一笑,再不肯多说。花儿也不多问,对飞奴一抱拳:“后会有期。”
  “花儿。”
  “还有事?”
  “你当真不知白栖岭将那东西藏哪了吗?若你知道,速速告诉我,我许诺你安全把他带出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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