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显然完全不排斥的人暂且只有织雾。
且另一方面,曲晚瑶始终绣不成型的东西终于也在这几日忽然有了进展,花样也渐渐有了雏形。
对于曲晚瑶而言,为什么一直做针线活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自己思绪很乱,像一团找不到头的线团,所以想要通过一针一线将那些思绪捋清。
织雾询问曲晚瑶:“前些时日的糕点可还合你胃口?”
曲晚瑶点点头,“多谢顾小姐。”
织雾见她不再那般抵触,又看她手中绣出来的香囊,不由道:“这香囊是给谁做的?”
曲晚瑶:“一个送给小姐,还有一个……”
她想了片刻,说:“送给太子。”
织雾听到后一句话,眼底略微诧异。
曲晚瑶做好了一个香囊送到了止悦阁去。
温辞温声询问她的来意,她却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她将香囊递上,迟疑道:“是我欠太子殿下的。”
虽然不清楚自己欠了晏殷什么,但曲晚瑶始终觉得自己欠他东西。
温辞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香囊,缓缓接过。
“我会替曲医女转交给殿下的。”
这厢徐太医始终按照太上皇的吩咐,尽心尽力诊治曲晚瑶。
徐太医这日过来同太子和织雾道:“让曲医女乖乖听从顾小姐的话喝药,一重是为了起到缓解她身上瘴毒的作用。”
“至于另外一重……”
徐太医似乎略有为难,“另外便也是微臣从一些杂书中看来的法子。”
让曲晚瑶喜欢织雾并不是真正的目的。
而是让曲晚瑶对织雾产生好感之后,再让她深刻感受到被背叛的滋味。
一旦情绪受到刺激,而后会吐出积淤于身体里的那口淤血后,她才会真正的清醒过来。
至于具体如何操作……
徐太医本人和自己夫人一向比较恩爱、琴瑟和鸣,大半辈子都没怎红过脸,不太了解年轻人喜欢背刺来背刺去的想法,因而私底下背着人偷偷翻看了好几本恨海情天话本子也没能得出最好的解法。
一旁织雾却趁机提议,“不如让殿下可以约曲医女去湖上泛舟试试?”
“这样一来,先试探出曲医女喜欢我和殿下谁多一些,便让对方来试一试伤曲医女的心?”
毕竟这次曲晚瑶做了两个香囊,竟还分了一个给太子殿下。
晏殷闻言却缓缓朝她看来。
织雾只略是心虚朝徐太医看去,徐太医思索道:“如此也可。”
“也许让曲医女接纳的人越多,对她的恢复就越是有利。”
到时候从中择出曲医女最喜欢的那个人来伤她的心也未尝不可。
似乎一切都要以曲晚瑶的恢复为主。
晏殷对此也只语气淡淡地答了句“可以”。
如此一来,织雾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只说当日,织雾一直等到黄昏时才听闻太子的马车出了宫去。
织雾发觉东宫里再没了旁人,这才摸出了那封需要放入止悦阁里的假地形图。
太子不在时,止悦阁中颇为静谧。
宫人们负责内外洒扫整洁,素日里也并不会轻易往阁里去。
织雾来到止悦阁中,却端了一盘点心冲着宫人说道:“待会儿殿下回来必然会觉身体疲累,我给他送些吃的。”
宫人们惯是清楚这位顾小姐的娇蛮任性,她如今不仅受太上皇宠爱,就连太子也对她诸多包容,她们自然不敢阻拦。
待织雾果真顺利进入止悦阁后,她平淡神态下的心情却越发紧张。
她将糕点放在了晏殷素日里办公的檀桌之上,便瞧见了高累于桌案上的一些奏折以及其他书本。
织雾微微屏住呼吸,待拉开其中一扇抽屉,看见其中的信件时,伸出白嫩指尖便想要将信件取出。
可偏偏在这时……
她突然见看见了一旁地面上被烛光映出的一道黑色影子。
因为烛光的角度,那影子虽被拉扯得斜长,微微扭曲。
可织雾却看清了那好似人影子一般的黑影旁,还有一弯镰阴影,随着黑影主人不耐烦的动作忽上忽下。
织雾呼吸微微一滞,她指尖僵硬地落在了抽屉边缘,将那打开的抽屉重新一点一点推了回去。
接着抬起眸,织雾毫无防备地看见了倚在墙拐处抱着手臂的涂奚。
他歪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目光似乎盯着她的举动已经许久。
不光如此,就连外面的黑影也渐渐增多了一些。
温辞从容跨过门槛进来,冲着织雾温和道:“顾小姐。”
“殿下在寝院里还未就寝,想请顾小姐过去说说话。”
织雾心下蓦地一窒。
“曲医女呢?”
她以为,他现在应该和曲晚瑶在一起。
温辞看了眼窗外若有所思道:“这个时辰,曲医女也许已经歇息下了。”
“对了……”
他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又对织雾好心提醒道:“殿下今日一整日都不曾离开过东宫。”
也就是说,今日织雾的一举一动,都有人会通传给晏殷。
……
止悦阁离晏殷的寝院要更近一些,且周围的守卫也会比外面更加森严。
这是织雾第一次被带来这里。
却是因为她于太子的书房中,企图盗窃的原因……
室内焚烧着一种不知名冷香,幽幽袅袅的烟雾从香炉孔隙中萦绕而出。
织雾看见宽敞长桌前的晏殷,心口处的心跳也都好似要跳出了嗓子眼般,紧紧捏着指尖不敢说话。
晏殷让旁人都退下后,却也仍旧垂首作画。
传闻太子极擅长棋艺,曾经与各方名流传出些令人惊艳的棋局,令多少棋痴都想与他过上一手。
因此反而让人忽略了他不光是棋艺,其他琴、书、画实则也同样出色无比。
在少女胆战心惊时,这位太子殿下才缓缓开口。
“偷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骨节分明的手指有力地握着毛笔在画上落下一笔,男人的黑眸略显幽沉。
“知道前朝有一条律法是什么吗?”
晏殷说:“偷东西的人,一律都要在胸口刻烙上罪人的印记,一辈子都难以去除。”
“若伤口结痂后发现第一次烙得不够清晰,亦或是罪人私底下以剜肉之法去除,则会重新补烙……”
就在那旧伤疤上重新烙烫,且为了印记的清晰度需得将痕迹烙得比上一次还要更深、更重……
他这样说时,织雾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种可怕的画面。
鲜红的锥子在娇嫩皮肤表面刻划得红肿,而后又施加滚烫烙铁烫印上去,烫得雪肤都红肉翻裂……
比起打手板子这种令人嗤之以鼻的小孩子过家家把戏,这却是要更为残忍十倍、百倍的惩罚。
这才是东宫太子会愿意动手,去惩戒一个人的真正手段。
今夜要惩罚她的方式有很多。
具体要如何惩罚,就看她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选择和之前从丞相府回来时一样。
当着他的面……满口谎言。
第21章
会被捉住完全不是意外。
织雾在一点一点反应过来后, 颤抖的心尖自然也会明白过来……
可当下,怎要辩解起来,她的脑袋里却又一片空白。
晏殷笔下的画完成后, 将她唤到近前来欣赏。
他画的东西并不复杂,在宽敞雪白的宣纸中央, 独独画了一支长柄独支、碗口硕大的淡粉芙蕖。
留白太多, 反倒显得芙蕖冷清孤僻, 幽幽散发着圣洁不可侵染的气息。
明明只是单纯的花,偏偏织雾仿佛也能从中取读出与他周身气息如出一辙的冷清感。
他仿佛仍旧是先前那个愿意与她虚与委蛇的丈夫, 一只手臂从容自若地自她身后抵在了桌案上。
不知不觉间, 便将柔弱的猎物困在了他与桌案中间极狭窄的空间里。
织雾只觉毛骨悚然, 可身后男子却盯着画上的芙蕖徐徐问道:“阿雾对于前朝废去的这条惩罚没什么话想说吗?”
也许是因为被当场逮了个现行的缘故。
在他怀里的美人连半个字眼都编造不出, 只能像一只慌张无措下落入蛛网的蝶。
不论如何颤抖着翅膀也都只会越陷越深。
继而, 等待着蛛网的主人将她身体里饱满甜蜜的汁液全都吸食入腹。
于是……
在下一刻, 方才还落于宣纸上的毛笔点在了少女雪白的锁骨上。
像是一个耐心极好的人,一点一点撬开了蚌壳边缘。
笔端往下,如桃花瓣粉嫩的衣襟软软地敞开了一道口。
底下常年不见光的雪软细腻宛若呼之欲出的雪白蚌肉。
精致的笔尖于美人雪肤之上, 慢条斯理地勾勒出了一朵芙蕖。
织雾撑在案沿的双手紧紧绷起。
出于某些原因,辩解亦或是对他求饶……这两样她今日竟都没有。
碗口硕大的芙蕖可以落在她的锁骨之上。
可余光落到了桌上的画作上, 便瞧见了那芙蕖之下的花柄,竟是极长……
花柄斜入衣襟,似正要复刻桌上那副画时,一滴热泪落在他的手背。
笔尖探在衣襟里, 勾勒出深深阴影。
织雾死死攥住,羞得肌肤几乎都透出了一层粉意。
她握在他手腕上的小手又软又烫。
美人眼睫串起晶莹泪珠, 摇摇欲坠,在情绪几欲绷不住时, 认错的话才堪堪从湿软红唇里微微吐露。
“夫君,我知道错了……”
晏殷视线落在她的唇上,云淡风轻地问,“为什么?”
“因……因为……”
她垂眸,拧紧指尖。
“因为我妒忌曲医女。”
晏殷顿住。
美人抿着唇,偏过头去,泪珠终于兜不住。
在偏离的灯光下,那一滴泪珠恰好穿透了烛光,在白净的雪靥上如珍珠般,朦胧而生光,楚楚可怜到令人心碎。
门外这时传来了温辞从容的汇报:“殿下,屋里的东西没有少。”
“少的是……曲医女的香囊。”
在打开抽屉,看见地上黑影的瞬间,织雾同时也看到了曲晚瑶的香囊。
她将抽屉彻底合拢之前,忍着后背的冷汗将香囊藏进了袖子里。
太快说出口的谎言更像是有备而来。
因而忍了又忍,却还是因为他的笔尖触碰到了禁忌之处……而无法再忍住周身的颤意,以及临时才勉强想到的借口。
因为妒忌,所以这也只能证明她的心眼极小,对他的占有欲强……而不能证明她有犯罪。
“也许是心里的占有欲在作祟。”
织雾眼睫轻颤,“我想占有夫君,不让夫君被旁人夺走……”
晏殷眼神若有所思。
他捏起她的下巴,指腹蹭过她面颊的湿痕。
“是因为这副天生的好嗓音,所以说话才如此好听么?”
他分明是话中有话,织雾心口蓦地一跳,可面上丝毫不敢显露。
就算被看穿,也不敢否认,只能梗着脖子继续装傻。
“夫君,阿雾下次再不敢了……夫君别生气……”
察觉对方指腹往下滑去,那种感知危险的本能反应让织雾想要避开被他握住细颈的滋味。
她的脸颊轻轻蹭碰到他的掌心,分明乖得不行。
晏殷眸色暗沉,却不置可否。
他缓缓低下眸,苍白指腹将她眼尾泪珠拖拽出一道晶莹湿痕。
莹嫩的肌肤覆上似汗非汗的水光,竟更有种说不出的诱人。
从政务上的事情变成了小姑娘家小心眼的坏毛病。
想要陪她将这出戏演下去……
竟还少不得要按捺下心口处涌动已久的恶念。
“下次再这样……便没这么好收场了。”
男人晦暗不明的神色过于隐秘。
竟让织雾这个当事人不知他说的是偷东西还是……指她面颊上的泪珠。
也许再有下次,她的泪珠会成为旁人获取欢愉的养分,也尤未可知。
……
天色暗沉沉的。
织雾回到自己的寝屋,浑身都虚脱了一般。
她这时打开云舟交给她的信封,才发现里面竟是一张白纸。
错误的地形图根本就不存在。
要她去偷换信件也都只是虚假的借口,而是看她会不会去做。
那瑾王与晏殷斗,自然也不会是什么纯良好人。
随手设下的一个局,要的便是敲打织雾须得忠诚于他。
因而今晚的一切,不管是瑾王还是太子,他们真正要针对的人其实都是她……
在这惊险的念头掠过心间后,织雾竟也生出了一阵险些就在两个人眼皮底下同时都翻车的后怕。
“小姐,热水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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