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阿雾做到,孤便饶过阿雾这一次。”
晏殷此刻面上的神情看上去不像是怒,也不像是不怒。
更像是一团燃烧过的火焰残余下的黑色灰烬。
在冷却黑灰下若隐若现的火星,甚至无需其他东西的填入,只需稍稍的一阵微风拂过,便可使其复燃出一团炙热的烈焰。
“告诉孤,你是如何做到的?”
织雾紧抿着小嘴,即便口中能忍住不吐露出半个字眼,可脑袋里仿佛也会因为他的话而浮现出当天夜里的画面。
直接用手指都不能行。
唯有引发了情|动……
待身体产生了奇怪的情绪,开始发酥、发热,惹得白颈子上也生出一层薄汗。
令她即便微张开檀口压抑着轻|喘,也不敢让任何人发现……
要到这样的程度,才可以成功。
可真要在他面前重新演示一遍……
织雾……她做不到。
“可……”
“明明是宋世子欺负了我,我身上的痕迹也都是宋世子所留……”
织雾心跳得很快,紧紧攥住指尖,语气轻颤,“殿下与宫人们不都看见了吗?”
“我当时与宋世子那样……”
她说着似乎想到什么,垂下眼睫的同时,当着男人的面卷起了袖子,露出了雪白的手臂。
雪白无暇的肌肤上再无一颗红痣。
这便是任何谎话都无法改变的铁证。
没有守宫砂,这意味着……她赌赢了。
晏殷却仍旧面无表情道:“是么?”
织雾耳畔骤然听得他这一声不冷不热的话,心尖再度一颤。
眼下的事实明明是她赢了……
这一次,所有人都看见她与宋曜生不清白的画面。
她清白不了了。
并且,宋曜生也洗白不了。
她替瑾王除掉宋曜生,也替自己保住了杏玉,更在太子晏殷的手底下赢了一回。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
在织雾心头骤然生出不安的念头。
她抬眼对上他死寂黑浓的眼眸时,心口莫名一突,忽然涌起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织雾似就要绷不住连忙转过身去想唤其他宫人进来,可偏偏手指紧张攥住花纹繁琐的裙摆瞬间,
她忽然间发觉自己破碎的裙摆下,似乎少了什么……
在织雾屏住呼吸的同时,便听见男人不紧不慢地俯低了上身、在她耳畔从容不迫地沉沉发问:
“那么……”
“为什么阿雾会紧张到,连孤的一根手指容纳起来都有些吃力?”
甚至他翻开的书页,她哪怕只要多看一眼,都会看到上面对男女之事的诸多论证描述。
其中便有男子会有所遗出,以及……女子事后的身体表现。
织雾:“……”
她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
在眸光颤颤地看到男人净完手后,用干布不徐不疾地将每一根手指都擦拭干净的画面时,织雾脑袋里像是被沉木抵住的响钟般狠狠撞开,猛地“嗡”了一声。
好端端的,他为何会……弄脏了手指?
甚至床头除了那些内容怪异的书籍,还有药盒。
而她鼻尖嗅到的药香不是来自于其他地方,正是来自于她自己的身体……以及床头那只极不起眼的药盒当中。
在她身体每一处制造出的痕迹上不仅不疼,还散发着淡淡的清凉。
被人逐个检查涂抹过了不说,就连裙摆下,也一样有着清凉药膏熨帖的滋味。
是为了减轻她的不适,所以才替她涂抹了这样特殊的药膏,这绝不是晏殷的作风。
聪明如他,怀疑的种子也许从她错误的扑到他怀里的那一刻就已经种下了。
事后,旁的宫人也罢,就连夏嬷嬷这样负责检查验身的老手嬷嬷都不被允许上前来检查。
他显然根本不信任任何人说出的结果。
织雾不由攥紧了指尖。
即便隔着一层皮囊,他也有的是手段可以掌握她的身体状况……
她发现,他会这样做……也许仅仅是为了亲手确认,她的的确确没有遭到旁人身躯侵犯的事实。
这个疯子——
第32章
明面上, 织雾赢了。
可私底下,太子也并没有输……
眼下的情境,织雾只觉男人就算知晓什么, 只怕他也无法轻易揭穿。
毕竟晏殷若要告诉太上皇事情的真相,又能如何开口?
难不成……要告诉他老人家, 他这个做哥哥的, 用很过分的手段侵入了妹妹的身体, 亲手确认了妹妹没有遭受过外人的欺负?
心头过了初时的惊骇。
织雾心口越是冷静下来,便越是清楚, 眼下招惹一个疯子, 绝非明智之举。
尤其是当下, 玉石都还握在掌心里, 像是烫手山芋一般……
“先前是殿下要揭穿我的守宫砂, 我不愿……”
“后来那宋世子待我又很不规矩, 我……我这才动了歪心思。”
仓促软下了姿态认错后,织雾阖了阖眼,只软颤着语气做出了选择, 开口道:“我愿意帮殿下对付瑾王……”
榻侧的太子在她醒来后,都没有再做过任何的逾越举动。
他尚未给出更多的压迫, 她自己便做出了选择。
晏殷眸底情绪愈是不可捉摸,垂眸凝望了她一眼,接着开口唤温辞进来。
让温辞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两日后, 太子殿下会派人刺杀瑾王,小姐可以邀请瑾王在焚玉亭中见面。”
届时她只需要给瑾王下药, 分散对方注意力,剩下的一切自然会有旁人完成。
温辞语气相较于旁人都要更为温和。
交代完之后, 更是贴心地唤来了织雾随身的宫人,送她回宝珍苑。
如此轻描淡写便好似能解决了这件事情,却不仅没有让织雾立刻放下心来,反而在回去的路上更是一路揣摩不断,太子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倘若他想离间她和瑾王,却完全没有必要……
但织雾隐约能够猜到,此番她的态度也许也在晏殷考量的一环。
届时她只管装傻,既不帮瑾王,也不帮太子,如此多半也能做个墙头草,先将太子这里糊弄过去。
毕竟织雾也不是头一次得罪晏殷。
在桃花村时要抛弃他,在匪窝里扎伤他,哪怕到了东宫也曾想要替瑾王偷换他的情报……
每一次她几乎都能运气极好地安然度过。
可这一次织雾却不太确定。
因而在继醒梦阁邀请瑾王失败之后,第二次邀请瑾王在宫里见面时,织雾慎之又慎。
瑾王那边照旧答应了她的邀约。
在当天织雾姗姗来迟,这次终于在凉亭中看清楚瑾王的脸后,她为瑾王斟满茶水时手指都跟着一抖,险些令茶水漫出。
“是你……”
少女似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那一张面庞。
而对面玉冠华服、却和下人云舟重叠着同一张脸的瑾王殿下,仍旧一如既往地弯起唇角。
“顾小姐果真失忆了啊。”
瑾王笑吟吟的语气与先前几乎毫无二致,“云舟是我被瑾王府找回来时取的小名,倒也不算是骗小姐你了。”
而他先前亲自在丞相府中传递信息,后又隔三差五地出现在宝珍苑中。
这无疑也才是瑾王本人对织雾真正的一层试探。
织雾眸色微凝。
短时间内她显然对他身份的巨大转变都仍旧无法适应。
“可是……”
她握紧指尖,“你那日为何没有顺势利用宋曜生的事情?”
云舟闻言语气反倒略为怪诞,“小姐没有看到自己当时的模样吗?”
彼时她乌黑发丝凌乱,雪白漂亮的眼尾染红不说,娇嫩的肌肤上也有少许被人蹂躏的红痕。
她的样子太过于不堪……以至于,哪怕作为一个受害者,也完全不适合再被其他男人纳入眼底。
男人最是了解男人,也懂男人的腌臜之处。
她那样不会让人同情,只会让人觉得……宋曜生是个没有本事的男人,倘若换自己来,就必然是不同的情形……
因而当日出于某种考量,云舟当时都并未直接引起她的注意。
且这一切对于云舟而言更有意思的是,“小姐失忆了,为什么还要这样偏袒于我?”
偏袒到,在今日明知有异的约会中,她甚至将她自己那份正常茶水换给他。
至于那份特意下了迷药的茶水却放在了她自己的面前。
她的小动作,云舟全都知晓。
织雾错愕地抬起鸦黑眼睫。
而男人似乎也觉这场扮演游戏很是满意。
于是在下一刻,她眼睁睁瞧见对方颇为玩味地摘下了脸侧的疤痕伪装。
便如织雾想象中的那般,男人容貌清俊出众,绝非是个平庸之辈。
更为紧要的是,他的脸比织雾想象中都要更为像她的小奴隶……
织雾呼吸蓦地一窒。
在感受到附近寒芒闪烁的瞬间,身体的反应却比思绪更快——
云舟恍若毫无防备地被她扑了个趔趄。
桌上才将将斟好的茶水一瞬间都被袖摆带翻。
在她扑倒他的瞬间,瑾王的唇畔反倒得逞笑起来。
那种诡谲到和她见到自己兄长顾宣清时的心情几乎再度重叠,于少女心头掀起惊澜。
织雾看着他的脸,久久失神。
直到云舟好似无奈般轻叹,“小姐这样……难道也只是想和我做朋友?”
他弯唇笑起来,唇畔的梨涡便更像了。
这对于织雾而言,无异于是在她死去后的世界里,与故人再次重逢。
她眸里似有让人读不懂的情绪,“你果真是瑾王殿下?”
云舟手肘向后,支撑着桌面才不至于被她扑倒。
“是啊……”
她身下的瑾王殿下答完顿时闷声发笑,肩头耸颤。
“不过小姐……你又摆了东宫太子一道。”
这实在是很有意思啊。
他的话音落下,织雾猛地回过神来,回头这才看到了一根似无意般掉落在桌上的树枝。
少女的眸光霎时僵住。
竟不是冷箭利器,而是一根再无关紧要不过的树枝。
果然……
东宫的人眼下根本还没有打算除掉瑾王。
可织雾比谁都要更为清楚,从她扑向瑾王的那一刻起……
她想继续做墙头草的日子多半算是过到头了。
现在就和晏殷撕破了脸皮……下次再和他对上,只怕没那么简单糊弄过去了。
直到当天夜里,东宫都不再有分毫消息传来,对织雾更无分毫刁难。
织雾自是惴惴不安地陷入睡眠。
可思来想去,作为恶毒女配顾盼清,她本就是瑾王的人,按理说即便和太子撕破脸皮也没有哪里不对。
夜里怀着这般未知的不安情绪睡去。
待隔天,太上皇前夜便低调从行宫回到皇宫的消息传来时,织雾这才过去同他老人家请安。
可她去时也许是时辰不巧,太子竟然也在。
太上皇似乎已经与太子说了有一会儿的话。
太上皇却并未察觉出两个晚辈之间会有什么不对,只颇为和蔼的令织雾一并坐下。
又冲着少女一顿关怀,询问她今日的药可有服用。
若非太上皇突然提起,织雾险些就要忘记自己在霍羡春那里还有一道“恢复记忆”的汤药尚未用完一个周期。
她口中轻轻地答了一句“没有”。
“你这孩子,怎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太上皇像是一位有着操不完心思的长辈般,叹了口气之后,便让人直接将霍羡春传来紫桓宫中奉药。
待片刻之后,霍羡春端来一碗眼熟的药汤上前。
织雾当着太子的眼皮底下,满心却是昨日面对他给出的最后一次机会,却被她糊弄失败的情景……
比起恢复记忆的功效,织雾更害怕这碗汤药已然换成了毒|药,完全不敢入口。
“可我却觉得自己已经好许多了。”
霍羡春作为一名医者,对她仔细询问了几个问题。
“顾小姐的意思是,已经恢复了记忆,不再需要喝药?”
织雾听得“不再喝药”几个字,自是指尖微动,顺势便承认了他这句话。
“亏得霍郎中医术高明,我每每喝完一剂药后,几乎都会有所进展,现如今俨然不再需要用药。”
可霍羡春见状,反倒笑得愈发灿烂,接着张口便道:“可是,顾小姐……这其实只是糖水啊。”
“这段时日以来,给顾小姐喝的‘汤药’压根就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功能呢。”
“可见……”
霍羡春扫了一眼座椅上的太子殿下,语气愈发耐人寻味,“顾小姐不需要药物治疗,也一样可以无药而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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