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匕首落下之际,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沾血的脸庞仰起,林檀双眸失神地望着他,林厌行温和地将她拉了起来:“死了可不好玩了。”
这一刀刀下去倒是将心底的郁气散了个干净,她从未有过如今这般畅快。
林厌行挑起内室里的帕子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擦干净,林檀顺从地任由他动作,乖的不像话。
他用沾了水的手帕一点点擦拭着她的眉眼,林厌行还是第一回 看到这样的林檀,他嘴角噙着笑,乌黑的瞳孔闪着奇异的色彩。
他想起白虎在小娘子眼里许是可怖,在出去之前又嘱咐了一句:“待到道观,你坐在马车里不要出来。”
林檀点头应是。
崔管家在门外守着,林厌行看了他一眼,瘦高的管家双目放空地进去收拾。
绿蓉将包袱放在了马车上,林檀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坐上了柔软的马车,绿蓉想跟上来被她赶了下去:“我要去修炼,不需要奴才侍候。”
她眼里的坚定让吕迁愈发相信她上了钩,绿蓉追着马车在后面跑,林檀淡漠地放下车帘,身后的哭喊也越来越远。
马车摇摇晃晃直接出了临江城,合欢宗坐落在临江城以北的高山之上,按照线路马车驶上了一座高山。
山中的路并不宽敞,因行驶得不快倒也平稳。
林檀可没忘记林厌行的嘱咐,她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景色,视线里那座破败的道观坐落在高处,四周无人,林檀指着那个方向:“我从前还去过那座道观呢,如今身体好了,自然是要还愿的。”
她摆出娇小姐的模样,回头亮晶晶地看向吕迁:“吕道长,我们去那里看看。”
吕迁同林崇源不同,他向来对看上的女子极有耐性,挥挥手马匹就往上走。
马车里放置小矮几上放着热茶,林檀抱着茶杯喝了两口,又拿出自己的蜜饯吃了起来,吕迁看着她只觉得有趣,林檀将自己的蜜饯递过去:“吕道长可是要吃?”
男人摇摇头:“这是你们小娘子才吃的东西,我不爱吃甜的。”
林檀拉下脸生气:“我特意买的,吕道长不吃就算了。”
说着扭过身体不理会他。
吕迁拿起一个放入口中:“方才是逗你的,檀儿买的东西和旁人的不一样。”
他说着坐了过来,身上的那股香气逐渐包裹住她,林檀避开他凑过来的脸又塞了一个到他的嘴里,看着他吃下去才放下心来。
马车突然一顿,像是车轮卡住石头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吕迁掀开一角走了出去。
帘子放下没多久林檀恍惚间听到一声虎啸,心却跟着一紧。
依稀记得在七星阁里也是有虎啸出现救了自己……
她想要掀开车帘查看外面的情况,却记得林厌行的嘱咐并没有动。隐约有打斗的声响,她将林厌行给她的匕首握在手中,静静聆听外面的动静。
马夫已经晕过去了,吕迁发觉身体的异样吞下一把丹药才恢复了少许,他望着面前的白虎再度攻了过去。
林厌行站在树后看着吕迁被打得节节败退,他如今灵力受阻,不过是吞下的丹药暂时起作用,眼看着白虎朝他扑来,手中的铁扇散开挥出去,白虎不慎被射.中柔软的腹部,它嘶吼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掌踩在吕迁的胸膛上,盖住了大路边上马匹的嘶鸣声。
被铁片扎住脖子的马匹狂躁起来,颠簸来得突然,林檀在马车里被撞得脑袋晕乎乎的,她抓住车窗稳住身体,车帘一晃而过,拉着马车的马匹抬起前蹄拉着她往崖边一跃而下。
第22章
伴随着一声虎啸, 在马受惊的瞬间林厌行的目光追随了过去。
它跃下悬崖的时候全然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马车被拉至悬崖上空,车帘被风鼓吹起, 在他动身的刹那看到了林檀慌张的脸庞。
她看到他了,张开的嘴却没喊出任何声音。
或是忌惮, 她并没有喊出他的身份,抓住车窗边缘的手下意识地朝他伸了过来, 宽袖落至肘弯,一截雪白的腕子白得晃眼。
少年面色冷如冰霜,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冲至崖边朝着看似近在咫尺的马车探去,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线。
明明近在咫尺, 却犹如隔了千山万水, 他五指一抓却落了空。
魔的心脏从未如此跳得这般快过。
马匹和马车的重量拽着林檀直直往下坠落,他捡起马鞭绕在悬崖处的大石上往下落追寻, 一道白影急速从他面前跃下, 白虎的粗喘声在他咬住缰绳时愈发重了起来,马车马匹的重量让它脚下的石子在不住地往下滚落。
马车在悬崖下方堪堪悬住,马匹被拖拽着难受地马蹄乱飞,坠落在下方的马车也摇摇晃晃起来。
林檀被砸得不知身在何处, 她摇着脑袋发觉马车停稳时不再犹豫往上爬。
她抓住小窗, 脚下借住矮几的力探出手,帘子被刮在车顶上,林厌行看到了林檀伸出来的手。
白虎踩在的角度不过是一点斜坡上, 嘴里的缰绳却已经承受不住在一点点崩断, 这一瞬间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马车再次降落之时白虎却已然力竭差点跟着掉下去,好在它的转身一跃, 前爪够住了崖边才艰难地才爬上去。
它的腹部流血不止,此刻倒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在马车再次掉落之际,一根马鞭缠绕在马车的车轮之下,林厌行五指成爪死死扣入崖壁,却也被马车拽着往下落。
鲜血沿着他的手掌落入袖中。
林檀在坠落中心惊胆战,再次悬落时她也知道时间紧迫,拼尽全力地踩上小窗终于爬出了马车。
她一半身体悬在马车外,疾风吹散了长发粘在脸上,她胡乱拨开,伸出手拽住了那根马鞭。
另一头被林厌行拽着,凑得近她才发现林厌行的手背上附着张开的黑色鳞片,在日光下尤为漂亮。
不仅裸-露的手臂上有,他的脸上也有,在冷玉般的面孔上显得妖异诡丽。
这还是林檀第一次看到林厌行身上的鳞片,他是魔蛟,却也不纯,如今却无法化形。
“抓稳了,”林厌行的声音伴随着喘-息并不连续,他更为用力地攥紧了马鞭的另一端,“拉住马鞭上来。”
“四哥哥……”林檀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伸出手正欲往马鞭往上爬,上方陡然出现的破风声愈来愈近,林檀只感觉眼前一花,一块锋利的铁片擦过林厌行的脸颊朝着马鞭割去。
呲啦——
林檀身体一轻,她甚至来不及动作跟随着马车直直往下坠去。视线里的林厌行越来越小,她的手里还攥着被割断的马鞭,心里涌出无尽地绝望。
崖边离她越来越远。
崖下的风寒冷刺骨,带着水汽包裹着她——
林檀这次是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沧海派——
离璩苏三人下山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一阵,如今又恢复了平日的作息,清晨早起练剑对战,还有排满的课程让璩苏几乎忘记了山下的那段旅程。
今日林云顾抽中了他,青年迎风站立如一株青松,他查到声音冷冷:“璩苏出列。”
璩苏心里泛苦,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从队列中出来站在台上,他方拔出自己的本命剑突然感觉到了什么,猛地扭过头望向远处绵延的山脉。
长剑在日光下反光,璩苏感觉肩膀上被拍了一下,紧随着大师兄不悦的声音传至耳畔:“璩苏,练剑要专心。”
周围很多弟子都在看着,林云顾眉头微蹙,声音里多了几分威严:“璩苏,你在看什么?”
他的小师弟平日里虽然爱偷懒,但在练剑上却不会敷衍了事,更别说如今这般出神,应当是发生了什么。
少年眼里难掩慌张,他并未提起手中的剑而是扭头头看向了林云顾,嘴唇微张着,说出的声音却很轻:“大师兄……”
“何事?”林云顾放下搭在璩苏肩膀上的剑,上前一步。
璩苏并未直接回答他,环顾四周都是弟子,他欲言又止却拉住了林云顾的手臂,目露急色低语道:“大师兄,我那块玉碎了。”
那玉上缠绕了一缕璩苏的神识,因此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林云顾并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什么玉——”
“送给六娘子那一枚,”璩苏却又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他还没说下去却被反应过来的林云顾反抓住手臂,“碎了?!”
那块玉是门主特意给璩苏保命符,若遇上危险能挡致命一击。
此刻那块玉却碎了,那就意味着林檀遇上了危险。
周围的弟子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便看着那平日里冷情的大师兄面色难看地走下台,手里还拉着神情紧张的璩苏,他仓促解散围观众人:“今日练剑取消。”
说罢拽着璩苏大步往门主的大殿走去。
“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第一次看到大师兄这般生气……”
沧海派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语,嘀嘀咕咕吵闹起来。或许是动静太大,被赶来的训诫师兄喊去练剑,一个个又不敢吱声了。
林云顾拉着璩苏没找到门主,想必是已经闭关,估摸着这几日是不会出现,他只能和璩苏嘱咐了一句匆匆下山。
而在悬崖处——
身着青衫的吕迁捂住伤口大笑着,他手中还握着从地上捡起的铁扇中的一片,眼里迸发出狠厉:“原来是你这个小畜生搞的鬼,不过那又如何呢……”
沾血的脸庞上难掩疯狂之色:“我得不到的那就干脆毁掉!”
他本就是穷弩之末此刻也硬挺着,方才本想着给那头白虎致命一击,却沿着声音看到悬崖边上的一幕。
那一击为了准头,他几乎耗费了什么所有的灵力,如今腹中空空和凡人并无区别。
林厌行的手掌还在滴血,他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般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朝着吕迁一步步走去。
林府温和遭欺负的四公子终究在此刻褪去了身上的人皮。
即使被林嘉玉侮辱般踩在腿上,那时他脸上依旧是平静的,连眉头都没皱过,甚至在被推入池中他身上的气息依旧温和。
生动娇俏的脸庞仿佛就在眼前,他让林檀躲在马车里她就躲在里面一动不动,就连要掉下悬崖她也没喊出他的名字。
原本以为经过这一遭林檀会被吓得哭出声,病恹恹却又胆怯的孩子拼了命爬出马车,看到他的那一刹脸上却是遮掩不住的喜意,她高兴他来救她,信任地朝他伸出了被刮伤的手。
只差一点——
她向他寻求帮助,看向他时信任的真挚目光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答应过她却未能实现,那块铁片划破了他们中间唯一的系带,也收割走了林檀的命。
他的脸上越平静,内心却如爆发的地狱烈火,熊熊燃烧着长久以来的忍耐,即将燃烧殆尽。
“四哥哥。”林檀仿佛就在他耳边轻声喊着,声音里都带着笑。
他的每一步都踩在了吕迁紧绷的神经上,他如今毫无反抗之力,面前的少年明明不过是五灵根身上的气势却冻得他浑身发颤。
尤其是那双黢黑的眼眸犹如兽类的竖瞳,看的他心里发怵。
“区区五灵根,以为就能杀了我?!”他喊出这句话时嘴唇都在抖。
他摸不清林厌行的底细,从林崇源口中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废物儿子,仅有的作用便是供血养着纯阴体的林檀。
但面前的人是怎么回事?
身上的鳞片根本不像是人……
不是人……那就是——
吕迁突然想通一般瞪大双眼:“你是魔!”
只有魔的身体才会如野兽那般展开鳞片,但他不是林崇源的儿子吗?!怎么可能是魔!
“你——”他的话在少年伸手时戛然而止。
胸口的剧痛迫使吕迁低下头去看,少年手臂上的鳞片被鲜血浸湿,他准确地寻找到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五指用力一握时吕迁几乎要痛死昏过去。
紧迫到无法呼吸的痛意让他以为自己的心脏被捏爆了。
但是没有。
少年扯动着嘴角笑了起来,那张俊雅的脸庞显得怪异无比。
吕迁胆都要吓破了。
对方似乎只是想玩弄他的心脏,他的手抽了出来正往下淌血,脚下的泥土都被浸红了一大块。
而替代的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他的胸口处,那种密密麻麻的撕咬钝痛却远比刚刚更让人痛苦。
吕迁在地上打滚,他痛到忘记了这是自己的身体将手也探入自己的胸膛里,试图将始作俑者找出来,但不管他如何抓挠却始终找不到痛苦的根源。
林厌行硬生生拔下了他的双腿丢到白虎的嘴边,不一会儿就传来啃食的声响,虚弱的白虎在进食后明显好了一些。
它缓缓站起身,目光掠过依旧在痛苦打滚的吕迁,最后定格在悬崖边上,它的主人正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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