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从屋里走出来,瞧见他懒散的模样,气的拍他一巴掌。“怎么还在这呆着?你不去换身衣裳,一会儿你哥就回来了。”
朱长安冷哼一声,少年的面容上,带着傲慢与不屑:“回来就回来呗,瞧瞧你们这一大早的,又是修剪枝叶,又是换新衣裳,不知道的还以为官家要来咱们家,隆重的简直不成样子。”
周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将人拉到一边。
懂事的下人早就悄悄避开,去清理别的地方,屋子里只有母子二人。
周氏用手指戳了戳儿子,连带自己发髻上的步摇都乱起来。
“你怎么现在还不懂事?知不知道这次要不是他出手,你的命就得交代在开封府大牢里。”
朱长安厌烦这种话,反驳道:“阿娘莫要糊弄我,我能出来,那是因为我阿爹使劲,与他又有什么关系?他不是闲赋在家吗?您是不是忘了,他上次是怎么抽我鞭子,要了我半条命的?”
这事儿他现在想起来都还气,那种歹毒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帮忙,定是阿爹许他什么好处。
既然拿了好处,就别高高在上,指望自己感激他。
他不欠朱长岁的。
周氏没想到儿子这般不懂事,气不过,硬是掐他一把。“你阿爹倒是想救你,可你也不想想,这背后如果没有他出主意,那些人那些事,谁给你安排的妥妥当当,你敢说寇家小娘子的事儿,当真与你无关。”
朱长安手里的桃子忽然不香,他烦躁的将吃一半的桃子往外面扔去,桃子轱辘转了两圈,滚到垂花门边。
管家避开脚下的桃子残骸,上前给周氏与朱长安见礼。
“夫人,官人让我来问一句,厨房菜色可都准备好了?”
“早就备着,按老爷的吩咐都备好了,全是大郎喜欢吃的。盏蒸羊,润兔润鸡,炙炊饼,保管大郎吃得尽兴。”
管家又细细问了几句,周氏笑意盈盈的回答,脸上讨好谄媚的神情,让朱长安不屑又烦躁。
等人走了,周氏转过脸来瞧见自己儿子的模样,又是一阵气,趁着无人,她着急对儿子道:“给我收起你那副样子,你就算再不喜欢他,憎恨他,今日他回家来,你该求他就得好好的求,别忘了你的小命可攥在他手里。”
朱长安气恼,说话的语气很冲:“阿娘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的命怎么就攥在他手里?阿爹可还在呢,他要是敢对我不好,阿爹收拾他那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周氏第一次恼恨,自己怎么把儿子教养的如此糊涂。
虽然她心中平时也是这么想的,但此时此刻,这话是能说出口的?
她见儿子倔强不肯低头,忍不住叹息一声,拉着儿子坐过下来,缓缓对他道:“阿娘知道你委屈,可形式比人强,咱该低头还得低头。
你先忍过这一阵,等过了这一阵,他还不是得出府去。你阿爹把他哄好,他乖乖替咱们母子卖命。你好好的,这家日后的一切才能属于你,你要是把他惹恼不管你,那朱家以后的一切,不都落到他手里吗?”
“他敢!”朱长安怒目圆睁,对朱长岁越发厌弃。
“祖母可说了,以后朱家的一切都是要留给我的,谅他也没那个胆子跟我争。”
周氏忙安抚他:“老太太疼你,但你也听阿娘一句劝,这时候该低头要低头,何必争一时长短,咱们来日方长。”
朱长安不屑冷哼,知道母亲说的对,“行,我就暂且忍一忍,谁让他还有用。”
周氏把架子做得很足,不仅让下人里里外外的清理宅院,还把库房里最珍贵的碗碟都拿出来。
这显然是招待贵客的姿态,谁来了都要说,她给足客人面子。
可哪有招待自家郎君回来,摆出这副姿态的。
朱长岁又不是去外地做官,多年未归,人居住在开封城,父子上朝还能碰见呢。
可朱家虽还未分家,朱长岁却已经住在私宅,并不回来,这家中显然是没他的位置。
把还未成婚的大郎这般驱赶出去,开封城里的人有眼色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偏偏周氏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做的姿态十足,旁人挑不出道理来。
但是朱文梓买这账,朱老夫人也已经日渐糊涂,管不得事。
旁人怎么说,周氏一点不在意。
到底是眼皮子浅,商户人家出身。
瞧见眼前的利益,便瞧不见长远的名声。
傍晚的时候,朱长岁骑着马,带着朱火回朱家。
管家在门口等着,亲自把人迎进来。
下人接过他手中的马鞭,也是姿态殷勤。朱火却面无表情,没什么高兴的地方。
因为他知道,朱家的这鸿门宴,只怕不太好吃。
但朱火心中又有隐隐有些痛快,往日官人回来,哪次不是被冷漠对待,周氏永远摆出一副嫡母姿态,对继子口腹蜜剑,悄摸算计。
偏偏朱大官人也纵着她,朱老夫人只偏爱小孙子。
这么些年,自家官人在这个家,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从前对官人爱搭不理的,如今还不是得回头来求他,看看这谄媚的姿态,想想就让人解气。
周氏安排了长长的一桌宴席,三四十道菜摆满长桌,朱文梓还有朱长安早已落座,那一家三口坐在一起,朱长岁倒真像是来做客的。
朱长岁面无表情,当父母的不可能站起来迎接儿子,朱长安也只是不冷不淡的瞥他一眼。
在周氏的催促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叫了一声大哥。
朱长岁上前见过父母之后坐下来,朱老夫人身体不便,自然不可能出来招呼。
宴席不过四人,三四十道菜便显得有些过于丰盛。
周氏见朱文梓半响不曾开口,只能自己主导,用公筷替朱长岁夹了一块羔羊肉。“大郎快尝尝,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这道菜。”
那谨小慎微,小心讨好,生怕对方不高兴的模样,让朱文梓蹙眉,哪有母亲讨好儿子的。
第六十五章 为家族追究细节,怎奈何贼人多智
朱文梓忍着不喜,接过话头道:“你小时候最爱吃这道菜,你阿娘常给你做,尝尝吧。”
朱长岁闻言,连动筷子的意思都没了。
他小时候总,母亲的确爱为他做这道菜,他也的确爱吃。可是做菜的人,不是周氏。
朱文梓的话,仿佛他的亲生母亲从未存在过。
他眼里闪过讥讽,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家三口。
他来不是为吃饭,也没想对朱家人抱着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他来这,只是因为身体里流着朱家的血,而朱家人也不止这一家三口。
“不用了,我如今已经不爱吃这道菜。”
朱文梓一听他这么说,脸色便沉下来,在他看来,这是儿子不给自己面子,周氏忙打圆场,“不爱吃这个,还有其他的,你尝尝其他的,想吃什么?”
朱长安却看不得母亲讨好他人的样子,扬着下巴冷冷道:“阿娘算了吧,人家瞧不上咱们,白费了你这一桌好菜。”
说着伸筷子夹羊羔肉:“你不爱吃我吃,家里的厨子,还是更了解我的口味。”
他恶意且挑衅的看朱长岁,盼着朱长岁气的发癫。
朱火在门外听见这话,眉头蹙了蹙,忍住想冲进去打人的冲动。
这蠢货得他家官人救命,不知感激不说,还敢故意气人,这不是明晃晃的在官人面前炫耀,朱家最受宠的孩子是他么。
朱长岁却只是淡淡扫他一眼,不理会父亲阴沉的脸色,“你那日为何要躲出城去?”
朱长安没想到他压根不接招,迟疑的看向自己的父母。
朱文梓压抑情绪,沉声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氏也跟着紧张,朱长岁不与他们绕弯子。“你们不会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结束了吧。”
朱文梓到底是三品大员,听见儿子这么说,也领会其中的意思。
他立马看向朱长安,“快告诉你大哥,你为什么要出城去?”
朱长安有心想要反驳两句,可也知道事关自己性命,冷哼一声:“我就是听身边的小厮说,抓到就得砍头,我当时慌了神,便想法子逃出去。”
“哪个小厮?”
朱长安看不惯他审问犯人的语气,恼恨道:“我怎么知道,你不信何必要问。”
朱长岁见他这模样,便知他还有事隐瞒自己。
朱长安觉得厌烦,对方看废物一样的眼神,更让他暴躁。
周氏连忙给朱长安使眼色,朱长安仿佛没看见,戳着碗里的肉,情绪不佳。
朱长岁转头看向父亲:“父亲若想朱家渡过这次灾祸,就最好让我知道所有的事,若是不能,日后再有什么事,便不要开口寻我。”
朱文梓听他这么说,对小儿子发了脾气,但那姿态,也是不痒不痛的。
“还不实话告诉你大哥,是真想被再次关进大牢里去不成。”
朱长安还没说话,周氏便给了儿子一巴掌,“你这糊涂蛋,你大哥三番两次救你性命,你不知感激不说,怎么还敢顶嘴,还不快向你大哥道歉。”
朱长安被打了一巴掌,气的想掀桌子。
可瞧见父母的眼神,只能憋屈的忍下。他咬咬牙,狠狠的瞪一眼朱长岁,见他神情淡漠,心中更恨,却也只能把小厮叫来。
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有两个,一个叫墨竹一个,叫墨玉。
朱长岁冷声质问他们,当时说的那些话是从哪学来的?却并不质问,他们为何要说那番话。
两个小厮吓得哆嗦,他们可没有朱长安的硬气,只能和盘托出。
听他们的意思,这番话是在书院外的小明楼听见的。
小明楼是书院外的一间茶馆,学子们平日里下了学,或者放假出来,都爱去茶楼里喝茶,那茶楼里不仅有茶,还有诗会。
少年人爱在那里吃饭写诗,获取他人赞美的话语。
学书院里的东西吃腻歪,条件不错的学子也会派身边的小厮,到茶楼里买些外食带回书院。
墨玉与墨竹便是在茶楼里,听茶博士说了两嘴。
“可还记得那茶博士叫什么名字?”
两人连连点头,“小的记得,其中一个叫阿豆。个子不高,脸圆圆的,笑起来很讨人喜欢。书院里的很多学子到那去吃饭,总爱跟他说话。”
朱长岁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饭都未曾吃一口起身便走了。
他这一走,朱长安就抱怨起来,嘲笑自己的母亲,“阿娘瞧见没?你费尽心思准备这么多,人家连一口都不吃。”
周氏不会当着朱文梓的面发脾气,只是略有委屈,眼里带着强忍看着朱文梓。
“官人,孩子不懂事,让您跟着受累了。”
她越是委屈求全,为自己着想,朱文梓就越是气恼朱长岁。
“无妨,是那逆子不懂事,倒是委屈你。”
他看看自己的小儿子,指责的语气都没那么重了。“还在那坐着干什么,回自己的院子里去。”
“我还没吃饭呢。”
这几十道菜,好些都是宴会上才有的,他平时都没吃过,也要尝一尝。这都是属于他的,朱长岁一口都别想吃。
朱文梓正要发脾气,周氏立马安抚他:“官人消消气,饭总是要吃的,这菜都做出来,官家还提倡咱们要节俭,不可浪费。您是朝廷栋梁,自是以身作则,给孩子做榜样不是。”
朱文梓听到她这么说,那口气就全消了,在周氏的服侍下开始吃饭。
朱长岁策马离开,回家后,朱火欲言又止。朱长岁却道:“你去书院查查那个茶博士,弄清楚这番话到底是是他自己想说的,还是有人让他这样说的。”
朱长岁肯定更倾向于有人让他怎么说,否则哪有那么多巧合。
朱火听信办事,不过半日工夫就摸清楚,的确是有人让茶博士这样说。
说是有人给他十两银子,一定要在俩小厮跟前无意间透露这话。
“什么人做的?”
“小的顺着线索查,查到了寇推官家里。是他家门房的儿子,花钱去办的事儿。”
“确定只有他们家门房?”
朱火寻思,这事儿也不需要多个人去办吧。
朱长岁却笑起来。
“这背后的人心思十分缜密,让寇家的人告状,又利用茶博士传信恐吓朱长安,让他落下个犯罪潜逃的罪名。绕一圈,根由却回到寇家人身上,自己消失的干干净净,我真是低估背后之人。”
朱火听得一阵叹气,“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线索断在这,可背后的人肯定不会消停。
连他一个下人都明白的事,偏偏朱家的那位二郎,跟个没事人一样。
对自己的救命大哥横挑鼻子竖挑眼,一句感谢的话都不会说。
今日去家中吃饭,那模样哪里是待客之道,母子二人装模作样,实在令人作呕。
第六十六章 击鼓鸣冤递诉状,隐藏犯人官不知
朱长岁派人盯着胡军巡,盯着焦大夫,想看看他们在计划失败之后,会做什么。甚至他连寇推官,何东都没放过,俨然一副草木皆兵的姿态。
可朱火回来说,胡军巡请假在家休养,几乎足不出户。焦大夫照常看病,到点就关门歇业,有时候还给自己放假,去外面喝酒吃茶,听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说故事。
寇推官也因为告状失败,而闭门谢客。只有何东,十分勤恳的暗中调查赵有德与陆纯直,盼着发现有用的东西,早日将这二人拉下马。
朱长岁觉得不对劲,这些人不该如此安静,他们一定在密谋着什么,危机说不定就在眼前。
朱火觉得他都有些魔怔了,也许背后就没有什么人,全是他的臆测而已。
朱长安都回书院上学去,这次给他重新换了伺候的小厮,周氏严厉盯紧,说无论如何都要通过考试,考上童生,否则再不给他一钱银子,让他花用。
日子好像太平了,周氏也觉得朱长岁大惊小怪。她甚至与弟弟说笑,觉得朱长岁也就这么点本事,当初就算没有他,丈夫也能把儿子捞出来。
周岷山也觉得是这样,周老五站在门外,听见这姐弟二人的闲话,心里冷笑,这俩人也就是命好,投胎到富贵人家,又嫁入高门,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做奴才都嫌他们蠢笨。
周老五觉得,朱长岁肯定不是在说假话,毕竟倒卖军粮,真的赚不到这么多钱。
这一日,距离盂兰盆节还有三天,安静的开封衙门外面,再次有人敲击了鸣冤鼓。震天的响声,又一次让全城沸腾。
“民女柳依尘,状告天厩坊马倌蒲君,以权弄私,无故抓捕民女的姑姑,逼迫民女行盗窃之事,还请官府还民女一个公道。”
柳依尘带着状师郑立秋,堂堂正正出现在开封衙门,指名道姓的状告蒲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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