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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鸢歌——南析言【完结+番外】

时间:2024-04-03 23:12:05  作者:南析言【完结+番外】
  桑子渊顿住了脚步,一时失语。
  官兵们将村长遗体帮忙抬进屋中后,村长夫人倒也明事理,虽然连她自己尚且还在悲痛中难以自拔,却很快答应了要帮桑子渊劝说村民们。
  对于一个村而言,或许县令也好,知府也罢,这些大官平日跟他们相距较远,说不上熟络,自然也就谈不上信任。但村长和村长夫人就不同,在一个村里村长的地位,就好似一个家族的族长,一开口便能号召村民。
  凭着对村民的熟知和了解,村长夫人从最容易的一户入手,很快便接连敲开了幸存村民们的家门。
  桑坪村约莫二百来户,四五百人。这么一杀一烧,如今仅剩几十户,不到一百人。
  幸存下来的村民便跟着桑子渊,收拾好了村民的尸体,运送至邻村的义庄处暂时存放,等统一做了法事,再一并入殓。
  *
  桑元征带着桑槿回到镇上,一路上满目疮痍,和桑坪村别无二致。
  桑槿走在前面,桑元征走在后头。两人一路看着地面上流淌的血河,越是往前走,心中就更添一层凉意。
  桑榆镇躲过了战乱,却还是没能躲过这次屠·杀。
  而桑槿心中除了悲凉暗恨,更是怀揣着担忧。
  她回头叫住还在低头沉默的桑元征,执意要去一趟桑府。桑元征也拗不过她,便也跟着她去了。
  桑府大门敞开着,院子里的场景触目惊心。丫鬟小厮也是死的死,伤的伤。地上、墙上,到处喷溅着血迹。
  桑槿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往前,双眼唰地就红了。她手捂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桑榆镇已经够悲惨了,她不想让自己的哭声为这个镇子再罩上一层哀伤。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堂屋去,却忽而听到屋里传来一个嘶哑的老者声音:“哎呀妈呀,还好早些年藏私房钱私自在家里建了个密室,要不这么一遭非把我这把老骨头送走了不可!”
  接着是另一个娇嫩的女子声音:“可是爷爷,咱们家有些下人没来得及救……他们……”
  那老者沉默半晌,叹气道:“命数啊!乖孙女,你好好安葬了他们,给家属多些补偿,也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桑槿闻声再也忍不住,她撩起裙子快步跑上台阶,急急忙忙冲进堂屋里。果然看到桑梓正搀扶着自家祖父从密道中走出,后面跟着她的父亲和几个有幸躲过劫难的下人。
  “阿梓!”桑槿高呼着,“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两人相拥而泣,这些时日的委屈,痛苦,悲愤,如今好像找到了决堤口,两人哭得稀里哗啦,震颤天地,连桑元征都忍不住躲到墙角掩面哭泣。
  能活着,真不容易!
  一场浩劫让桑榆镇元气大伤,足足花了两日功夫,依靠剩余全部人的力量,才勉强将镇子恢复了原状。
  桑子渊和桑元征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等所有死伤名单清理出来,妥善安置好了剩下的村民,他们这才回到县衙休息。
  桑槿没有住在客栈,这几日她和桑梓依偎在一起,相互陪伴方能入眠。桑榆镇的百姓,也变得有些听不得风吹草动。
  人惊马慌,哪怕是有幸存活下来的牲畜都悬着一颗心,整宿整宿不肯入眠,在圈中来回徘徊,焦躁不安。
  就在第三日清晨时分,一脸疲态,唇色发白的陆十松,搀扶着有气无力已经快要晕过去的江盈回到了镇上,敲开了桑府的大门。
  他们俩是在翠山下相遇的。
  虽然经历大有不同,但是命运却如出一辙。
  当初桑子渊本就答应江盈,天一亮就带她离开,安排她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她满心欢喜地回房收拾细软,却没想到早就已经被陈元给盯上,一路跟踪着她。当然,也听到了她在庭院中和桑子渊的部分对话。
  直到她想躲,陈元便没有给她机会,连和祁漠炎汇报一声都不曾,先斩后奏地冲进了房屋捏住江盈的肩膀将她拖出了县衙。
  到了翠山荒凉处,陈元拔剑相向,江盈怎肯屈服?她灵巧地躲过他刺过来的剑,连翻了几个跟斗,趁着陈元尚未回神之时,赶忙捂着肚子,既小心又急速地在黑暗中穿梭。
  或许是求生欲太强,也或许是因为她运气真的不错,在她跌倒滚落到山脚处时,便掉入一个长满了野藤的坑洞中,正好被野藤完全遮挡住。
  天色漆黑,地形又复杂。陈元找了半天没有找着,只能垂头丧气掉头离开。
  第二天清晨,当江盈从昏迷中醒来,也只是发现身上有些擦伤的痕迹。她跌跌撞撞找路下山,去别的镇子找了大夫,不仅治好了伤,连孩子也幸运地存活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她也权当自己已经死了,就在这翠山附近的一个村落中,找了个破庙暂时躲避着。时而出门找些野果野菜,猎些野兔充饥。
  而那日,她又好巧不巧地救下了被人打落山坡奄奄一息的陆十松。
  就这样,两人在破庙里躲了一阵子,听到桑榆镇发生的事,这才奋不顾身相携着回来。
  在桑府门口,桑梓一开门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丈夫,心中的委屈和思念再也难以抑制。她捏着陆十松的耳朵大声嚷道:“陆十松,你跟我进来!”
  然后,就听到屋里传来陆十松嗷嗷的苦叫声,以及桑梓愤怒的质问:“说,你这些天和江盈待一块,究竟干了些什么!!”
  陆十松:“娘子,我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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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因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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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里周围的野草逐渐褪了青,微微有些泛黄。风一起,便朝着同样的方向肆意摇摆,就如同这些时日的时局飘摇。
  阿黄乖乖地坐在桌脚旁,抬着头认认真真听他们讲述着人的故事,眼里好奇的光闪烁着,仿佛是听懂了些。同样作为劫后余生的一员,或许此时的它亦能感同身受。
  阿鸢听完了来龙去脉,这才理清事情的真相。
  原来,那日她被祁漠炎带走后,桑榆镇竟然遭遇了这么多。而她自己却独善其身,被祁漠炎带着回到皇城,继承那万里江山之重。
  她觉得很讽刺!
  当然,更多的是质疑:真的都是巧合吗?
  从眼下的种种迹象,她都能很轻易地得出结论,这根本就是蓄意为之。
  她想起那日重回桑榆镇时,那名衙役曾经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屠杀桑榆镇的就是南齐人,陈元也将刻有傅家军标识的箭羽递到了她的面前。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傅珹歌,指向南齐和傅家军。如今听桑子渊说起,他当日竟然真的不与他在一起。
  可是,她是怎么都不肯相信,这一切与傅珹歌有一丁点的关系。
  “子渊,阿珹离开时,有跟你说过什么吗?他突然消失,桑榆镇正好在这个时候出了事,之后他竟然没有回来过一次,也没有书信给你或者传递过什么信息?”
  桑子渊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陆十松便抢着回答她这个问题:“阿鸢公主,我知道你怀疑什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们家公子对你至死不渝!他在桑榆镇所做的一切全是发自肺腑,发自对你的爱意。这些你们不知,但我绝对知道,且百分之百信任他。”
  阿鸢认真听着,未置一言。阿珹对她的心意,她自然是知道的,而她心底,也是一样对他抱有十足的信任。
  陆十松继续说道:“反倒是你身边的祁丞相,公主你真的了解他吗?若是……若是我说出他的为人,你可会相信?还是你觉得我会为了偏袒我家公子,刻意编造些谎言中伤他?”
  阿鸢当即摇了摇头:“十松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自然不会,我也会如之前一样信任你,还有……信任你家公子。”
  言及此,陆十松这才终于舒展眉头,愿意接着往下说。“我被打下悬崖那日,我看到了萧凛,他背叛了公子,将公子和韩丞相见面的事告诉了胡络布的人。而后,我又看到了祁丞相,他竟然早就和胡络布勾结在一起。他们发现我躲在一旁,直到自己的阴谋暴露,于是想对我赶尽杀绝。我打死都没想到,当年跟我们出生入死的大哥,竟然是背后捅我们刀子最深之人。我真替公子感到不值!”
  听完这一切,阿鸢已经目瞪口呆。
  她缓缓从凳子上站起身来,背对着大家看着屋外的风吹草低,看着远处山川高耸入云,看着这河山如此之阔,感慨着人心狭小叵测。
  黄嬷嬷也听了半天,一直沉默着的她原本对她们的经历插不上话,听到祁漠炎,心中积蓄已久的愤恨一拥而上,在她喉部聚集。
  她激动起身走到阿鸢身前,噗通跪在地上,“请公主赐老奴死罪!”
  阿鸢赶忙将她扶起:“嬷嬷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的乳娘,也是我的老师。从小到大,我将你视同亲娘一般,如今怎会与我如此生分了?”
  嬷嬷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她,心中的一股力量让她说话更加铿锵有力:“因为,老奴要冒死揭露祁漠炎这个狼心狗肺的狗贼,他……他所做的一切天理不容的罪孽!”
  这话说的很重,可凭嬷嬷的语气和神情,若非真有隐情,她断不会如此。
  阿鸢将她扶到桌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不急,嬷嬷你慢慢说。”
  嬷嬷望了眼杯中水,透明如镜,就好像倒映着过往的种种。
  春寒料峭时,西蜀王宫一片诡波谲云诡。南齐举兵伐蜀还欲合纵,早就让西蜀官员们人心惶惶。因而,在萧北南提出和亲之时,附和者不在少数。
  千凌鸢毕竟是西蜀王唯一的女儿,先不说皇位是否继承,凭借着厚重的父女情谊,他都尤为不舍,在朝堂上数度缄默,心中犹豫不决。
  而他并非一个人不舍不愿,在大殿之下,祁漠炎一直努力地尝试着替他与群臣转圜。私下也曾劝他,那些嚷着答应和亲的大臣,一个都留不得。
  可是,眼下西蜀本就国力衰微,支持和亲的人一天多过一天,即便是千墨痕再无奈,也没办法堵住朝堂的众口铄金。最后,连一向徘徊的他,都选择了妥协。
  原本只要他坚持,只要他不肯点头,哪怕是整个西蜀都喊着要千凌鸢答应和亲,祁漠炎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他摆平。
  可是,最后竟然连千墨痕这最后的一道防线都没能守住。
  祁漠炎有一度陷入了悲痛和绝望。
  他来到紫菱宫,看着阿鸢为和亲之事神伤悲痛却又无可奈何,他心间的心疼和愤怒再也难以抑制。
  那一晚,他让江盈梳洗一番将她送入千墨痕寝宫把他灌醉,想办法偷到了他的虎符。他连夜调兵包围皇宫,第二日早朝便直接杀到勤政殿。
  千墨痕死都没想到,最后逼宫谋反的那个人,竟然是整个朝野里唯一对他绝对忠心的祁漠炎。
  他命尚易将千凌鸢送出皇宫,却让她被逼着跳下了悬崖。等到祁漠炎赶到悬崖边上时,他亲眼看着她一袭白衣跳了下去。
  那日之后,祁漠炎一日没找到千凌鸢就杀人泄愤,直到将那群逼她跳崖的叛军将士都杀了个精光。朝中大臣若有劝谏,后果雷同。
  阿鸢听到这里,心里的感觉无法言说。这种种的种种,一切的一切,最终的罪魁祸首竟然会是他!而他做这些的动机,让他反叛逼宫,让他不惜屠村杀人,让他一步步从那个她所信任仰仗,甚至爱慕的儿时伙伴,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嗜血狂魔的人,竟然是她自己。
  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萧北南才会心心念念攻打西蜀;因为她,父皇才会被逼宫而死;因为她,傅珹歌也差点被祁漠炎暗中所害;因为她,这个江山以及江山里的百姓,才会承受了不该承受之痛……
  她红着眼,晶莹的泪珠在眼眶打转,她却强忍着不让它们落下。
  事已至此,伤心难过又有何用?
  阿鸢看向桑子渊:“人证如今都在,我需要物证。”
  桑子渊愣愣地看着她,她真的能做到吗?如今西蜀朝堂全在祁漠炎掌握之中,而他毕竟也是她藏在心间多年的那个人。即便是现在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真能狠得下心将他绳之以法?
  见他没有说话,阿鸢再次笃定地望着他:“桑子渊,我命令你替我收集他做这些事所有的证据……”她说的有些哽咽:“我命令你……帮我,帮整个西蜀,除掉这个祸害!”
  那一刻,桑子渊彻底呆住了。他没想到,在真相面前,他所认识的那个温婉柔弱的阿鸢,却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般脆弱不堪。她没有哭没有闹,她的坚强和坚定,超越了桑子渊所有的想象。
  桑子渊单膝跪地,向千凌鸢行了臣礼,恭敬地回应她:“遵命!”
  桑槿她们被桑子渊安排着继续住在这个小屋当中,毕竟这个地方人迹罕至,离京城又近。既方便隐藏,又方便随时听候阿鸢的召唤。
  因为她出来的时间有些长,已经临近午时,桑子渊便将她送至城门外。一路上,她们商议了很多细节。
  想到阿鸢对祁漠炎的态度,桑子渊有些不解地问她:“阿鸢,你可曾有过一瞬间怀疑过阿珹?”
  阿鸢垂眸想了想,摇了摇头:“他说过,他永远不会背离我!所以,我愿意相信他!”
  “如此信任?”桑子渊眼神闪烁,磕磕巴巴又问:“你心里……可……可有他?”
  这一问,让阿鸢一时半会儿不知如何回答。
  她曾经极度想要否认,否认她在一日日与他的朝夕相处中,其实早就芳心暗许,否认她即便是心里藏着祁漠炎,却还是忍不住一点点对他产生强烈的依赖,甚至是爱;否认当她见到傅珹歌受伤之时,她心痛地差点要无法呼吸,恨不得将自己的血肉喂给他,只要他能快些好起来。
  这些日子,民间对他的传言不少,桩桩件件有理有据。可她就是不信!即便是祁漠炎将那根刻了“傅”字的长羽箭摆在她面前,她也不曾有过一丝对他的怀疑。
  “有!”阿鸢不再回避这个问题,也不再回避自己的内心。她扭头认真凝睇着桑子渊,再次肯定的告诉他:“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他!”
  桑子渊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心中却好像有把刀在狠命割着他的血肉。她的脸如此白皙娴静,此刻就这么活生生地在自己面前,可她的眼神却一眼万里,仿佛穿过层峦叠嶂,穿过万里河山,和傅珹歌隔着山河对望,她的心,也早就不在他的跟前。
  他露出苦笑,仿佛若无其事:“呵呵,其实我早就知道的。你们俩经历了这么多,如今却仍旧天各一方。阿鸢,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你,帮阿珹。我会让你们突破这万千阻碍,毫无阻隔地在一起。”
  “子渊……”此刻阿鸢的眼中尽是感动,可她并没有更多的奢求,“我只希望他平安,我也希望西蜀也好,南齐也罢,都不要再有战乱。如果真的要靠和亲才能平息这场战火,我在所不惜!”
  话音落下,桑子渊无言以对。她甘愿为一国牺牲自己的所有,可即便是她真的牺牲了,战乱就会平息吗?百姓就会更加幸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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