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说完上句话,岑望心中便一阵不安与忐忑,此刻听着秦黛黛长久不发一眼,慌乱更是到了顶点。
他近乎用力地抱紧她的腰,恨不得将自己与她相融一体。
秦黛黛感觉到他的动作,稍稍用了灵力将他推开了些,却又被他一声闷咳打断,最终只得僵持住,安静道:“我与闻人之间,并未有什么条件,闻人不过同你开玩笑罢了。”
岑望:“没有条件?”
“嗯。”
“可他不像开玩笑,”岑望垂下眼帘,声音闷闷的,“他很认真,甚至像威胁……”
“闻人不是那种人。”秦黛黛立即反驳。
岑望陡然静默,偌大的寝房也顷刻死寂。
“你信他?”岑望抬起头盯着她的眼睛。
不知为何,在这样的眼神下,秦黛黛有些心虚,她移开目光:“我信我自己,我相信闻人的为人。”
岑望沉静片刻,在心中告诉自己,她已经解释了,他应该信她。
然下刻,他又想起什么:“若有一日,他真的要你不可与我一起,你可会应下?”
秦黛黛闻言安静下来,没有开口。
她欠闻人的。
像是猜到她的回应,岑望抱着她的手渐渐松开,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他知道,也许如今的她,因为各种缘由也好,对他有那么一丝在意,可是……这份在意可有可无,随时都能弃掉。
秦黛黛动了动唇,还未将答案说出口,岑望再次用力抱住了她的腰身,掩去通红的眼眶:“别说了。”
“我不想听了。”
秦黛黛低头,只能看见少年高束的马尾此刻因昏睡而凌乱的低垂着,如同被暴雨浇湿的小兽,楚楚可怜。
*
此番前来议事的其他宗门之人,到底还是在临别之际,知道了岑望的存在。
秦黛黛本欲最后离去,未曾想才出议事堂,便遇见了来等她的岑望。
岑望的眼眸在看见她时立时亮了起来,又在望见一旁的闻人敛后,眉梢微垂,继而走上前来:“黛黛。”刻意亲昵地轻唤,顿了顿,主动牵起她的手。
秦黛黛习惯地蜷了蜷手指想要避开,却在岑望用力握紧她的手,目光紧张地看着她时,缓了缓,到底任由他拉着。
岑望弯起眉眼,星眸中闪过真切的笑意,与旁人打招呼都和煦了许多,唯有看向闻人敛时,眉眼顷刻冷凝下来,微微颔首。
其他宗门之人纷纷从眼前一幕中回过神来,拱手回礼,眉眼掩盖不住的诧异,又看向二人交握的手,微妙的情绪蔓延。
众人只知先前玉麟少君与蒙面人对峙受了重伤,本以为在神玄宫闭关调息,未曾想竟一直留在太墟宗少宗主的身侧。
可转念又想到三界关于这小少君的一些传闻,甚么大闹少宗主与闻人小子的定亲宴,甚么在醉玉峰下冒雨站了一夜,还有几次在人界跟着少宗主……
传得沸沸扬扬。
众修者不觉感叹,早知如此,这小少君当初何必那般大张旗鼓地要悔婚?
若没有那档子事儿,眼下也不必吃这些苦,说不定早便与少宗主双宿双飞了。
情之一字,当真是害人匪浅啊。
众人摇头,纷纷御剑离去。
秦黛黛几人回到太墟宗时,不过午后。
缥缈峰上,罗师兄众人与临溪正翘首以盼地等着,见到几人跃下飞舟,忙迎上前来。
这几日宗门积攒了不少事务亟待处理,秦黛黛并未耽误太久,便要安排弟子送岑望回醉玉峰休息,未想还没开口,便听见临溪惊讶的叫声:“少君怎的伤势愈发重了?分明离开时丹田都……”快好了。
最后二字,临溪生生被自家少君轻描淡写的一眼给堵了回来,他紧闭着嘴巴,张也不是合也不是,好一会儿才憋出几声咳嗽声。
秦黛黛朝他看了一眼,走到岑望面前:“你感觉如何?”
岑望垂下眼帘:“无妨,你去忙你的便好。”
他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任谁都能听出话中的勉强。
偏偏秦黛黛心中想着宗门布阵之事,没有细听,闻言利落地点点头:“好,让临溪与修卫送你回去,你好生休息。”
说完,秦黛黛已转头看向长老们及罗师兄,对他们轻轻颔首,转身走进正厅之中。
岑望一人静立于原处,望着她的背影,久没做声。
“少君,我送您……”临溪终于寻到机会开口,还没等说几个字,岑望睨他一眼,一声悦耳长吟后,偷闲剑恭顺地伏在他的脚下。
临溪:“……”
这晚秦黛黛回到醉玉峰已近子时,可仍有十余卷宗未曾翻阅完,索性便拿了回来。
夜色已浓,岑望应当已经休息,秦黛黛便未曾前去看他。
只是方才走向自己的卧房,没等抬手推门,便听见不远处的寝房中传来几声闷哑的咳嗽,听起来极为痛苦。
秦黛黛脚步一顿,最终转了方向,走向寝房。
令她诧异的是,岑望仍未曾休息,只倾身靠在床榻旁,唇角染了一点血珠,想来是方才咳嗽所致。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甚至还虚弱地扯了扯唇:“吵到你了?”
秦黛黛心中无奈,走上前查探他的丹田。
还好,比昨日好了一些,只是……
秦黛黛蹙眉:“近些时日,你的丹田恢复得比往日要慢上许多。”
虽说对寻常修士而言,这是正常的,可他到底并非常人。
岑望垂落的长睫滞了滞,如常道:“大抵是前几日擅用灵力,丹田愈发受损吧。”
秦黛黛沉吟片刻,想来也是,他再身怀金丹、天之骄子,也会受伤病弱。
“不若你先回去休息……”岑望本想劝她休息,话还未说完,便忍不住低咳一声。
秦黛黛挥手,幽蓝灵力闪过,桌上出现几卷卷宗:“我仍有事没处理,你身子不适便叫我。”
说完,她坐在桌旁。
岑望专注地看了她一眼,牵起唇角点了点头。
夜色静谧,窗外的太墟宗灵花草木随着灵力的微光轻轻闪烁着,煞是怡人。
秦黛黛仔细翻看着卷宗,不知何时,手边多了一盘栗蓉糕和一碗温茶。
她一愣,抬头看去,岑望正将她随手放在一旁的卷宗整理好。
他人聪慧,扫一眼便知该如何规整。
“你不用……”秦黛黛欲要阻止。
“我如今尚不能用灵力,只能这般陪着你了,”岑望哑声道,说完生怕她回绝般补充,“你应过的。”
秦黛黛默了默,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
接下去好一段时日,因岑望身子虚弱,秦黛黛也习惯了每日回到醉玉峰,去查探完岑望今日的丹田后,便开始忙碌自己的事。
或是开棋钻研符阵,或是处理宗门事宜,即便无事可做,也会拿一卷符修古籍随意翻看着。
每当此时,岑望总以“陪她”为由,陪在她的身侧。
只是,唯一令秦黛黛困惑之事便是,岑望的丹田恢复得越来越慢,连寻常修士几日便可养好的伤口,到他身上都需十余日。
这日,秦黛黛因要布阵,当夜原本要宿在缥缈峰。
此事她昨夜早已告知岑望,他当时只想也未想便道:“我去陪你。”
秦黛黛蹙眉:“如今你连灵力都不能用,去了也没什么用。”
岑望的神色微微变了变,最终颓败地垂下眼帘。
秦黛黛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言语过于直白,只是话已出口,再收回来显得刻意,便再未多说什么。
未曾想今日忙至傍晚,阵眼有所更改,秦黛黛只得暂且停下,本想在缥缈峰待上一夜,可不知为何,想到昨夜离开前,岑望低声问她“我是不是很没用”的画面。
秦黛黛烦躁地吐出一口气,看向醉玉峰的一片黛色,良久到底踏上飞白剑,朝那边飞去。
几名修卫远远看见秦黛黛,忙要拱手做声,被她阻止了。
秦黛黛一人站在山上眺望着远处,看了许久才朝寝房走,还未走出几步,便听见临溪担忧的声音:
“少君,您这般自损丹田,身子再强也会难以承受的。”
秦黛黛的脚步停在原地。
第105章 在意
秦黛黛站在离寝房不过丈远的地方, 神色分外平静。
她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何种感受。
诧异?烦躁?恼怒?
好像都没有,又好像都掺杂了一些。
岑望的丹田明明早该恢复,却偏偏自损, 她大抵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却又陡然觉得心中分外疲倦。
过了好一会儿,秦黛黛到底没有靠近寝房,安静地御剑离开, 复又回到了缥缈峰。
方才降在峰顶,通讯符便传来了音信,是岑望问她今日可还顺利。
秦黛黛听完,怔怔看着通讯符出了会儿神,若无其事地将其收了起来,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进入后厅钻研后山处的符阵。
这一钻研,秦黛黛便在后厅待了一整夜,待省过神来,天色早已大亮。
通讯符有熟悉的金色光芒闪烁, 不止一则音信,均来自同一人。
秦黛黛伸手拂过, 将光芒平息。
恰逢识海善渊长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黛黛, 来束灵门。”
束灵门是太墟宗关押囚犯及妖兽之处,先前秦黛黛与宗门弟子前去麓眠城捉妖, 便有不少妖兽被关押在此处。
秦黛黛飞往束灵门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善渊长老在其中一间密室前, 眉头紧锁。
“长老?”
善渊长老回神, 神情少见的严肃。
秦黛黛询问之下方才知晓,原来是这段时日, 善渊长老在对先前他抓获的大妖搜灵时,在大妖识海的隐蔽角落中,破开了一段有关太墟宗当年被偷袭的记忆。
秦黛黛困惑地看了一眼眼神担忧的善渊长老,最终将灵识探入密室钻出的一束紫红的光芒之中。
识海顷刻间一阵窒息般的胀痛,那是精纯的浊气带给修士的压迫。
秦黛黛适应了一会儿,方才看清眼前紫红迷雾渐渐淡去,戴着面具隐藏修为的高大男子站在妖界的污浊之地,周身如萦绕着一层至清的光雾。
而他的面前,是恭敬匍匐于地的大妖,妖气弥漫,浊气冲天。
“太墟宗秦氏,”男子冷淡地抬手,语气平常如昔,“伺机杀尽他们。”
“是,”大妖忙不迭地应下,下刻又迟疑道,“可那秦胥是大乘境修为,我等恐……”
男子挥袖,一粒灵丹凌空现身在大妖眼前,他声无波澜:“其妻不过洞虚境。”
大妖大喜地接过灵丹:“是。”
这段记忆极短,到此处戛然而止。
秦黛黛将灵识收回,安静立于原处,面无表情,识海却有如恨海涛天不断翻涌。
即便早知蒙面人是靖华道君,也早见过那一场妖兽偷袭宗门的惨状,可当听见那一声无所谓的“其妻不过洞虚境”时,心还是忍不住颤栗了下。
母亲与宗门上上下下的性命,原来不过是那高高在上的道君的一句话罢了。
“黛黛,”善渊长老轻叹一声,“此事原不想同你说,可如今你既已主事,此事便不再瞒你。”
“多谢长老告知,”秦黛黛对善渊长老轻轻颔首。
长老摇摇头,还欲说些什么,突然便听见山外一声巨响。
二人对视一眼,飞快飞出束灵门。
门外不少修士同样被那声巨响惊到,纷纷朝天边看去。
秦黛黛举目眺望,只见大片大片地阴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东部飞快积聚着翻涌而来,竟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
而数道有如古木般粗壮的雷电在黑云之中穿梭,时不时发出几声巨响。
竟像极了……升境之兆。
“莫不是有人升境?”秦黛黛呢喃。
善渊长老沉吟片刻,倏地御风而起,朝东方飞去。
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善渊长老的身影方才出现在山外,神情愈发凝重。
“长老?”
“三界天际,几乎全被阴云覆盖。”
秦黛黛大惊:“这岂不是……”
她见过岑望升大乘境的场景,绝非这般铺天盖地。
可若是比升大乘境的天劫还要大……
善渊长老忧心忡忡地看着天边阴云:“极有可能是飞升雷的征兆。”
飞升。
普天之下,临近飞升之人,只有一人。
——大乘境后期的靖华道君。
“可修史记载,飞升天劫天明气净,怎会这般……阴沉?”
善渊长老摇摇头,看了她一眼:“数千年来,修界无人飞升,修史所载,无人知真假,也无人知飞升雷劫的面目。”
“而无知,最为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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