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纸极品引雷符,她不觉笑了笑:“后来,也便没感觉了。”
岑望抬头看着她,于她,也许“没感觉了”,可于他而言,惩罚似乎才刚刚开始。
是他将她陷于那种境地,如今,这些恶意的诅咒与恨意,都是他应得的,所以他该受着。
秦黛黛不知岑望心中作何想法,只道:“乐游长老一会儿便来为你查探身子,你当好生养伤,待将先魔印记消去,便能恢复往日模样。”
岑望听话地点头。
偌大的寝房因无人言语顷刻静了下来。
恰逢窗外传来几声灵鹤的长鸣,岑望循声看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喃喃:“灵兽一生只择一次主人。”
“嗯?”
岑望的嗓音很轻:“你收留了我,黛黛。”
“所以往后,即便是死,我也会留在你身边。”
秦黛黛诧异地看向他,如今的岑望像一只忐忑不安的小兽,在等着她的回应。
可当迎上他仍隐隐泛红的眼尾,秦黛黛只觉得如今多了先魔印记的他,比平日里更带了几丝让人不敢直视的绮艳,心口一跳,避开了他的目光,胡乱应了一声。
幸而乐游长老很快来到,秦黛黛不便留在屋内,飞快地起身走了出去。
岑望不舍地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抬手抚了抚眉间的红线……
秦黛黛没想到秦胥会随乐游长老一并前来。
乐游长老进屋为岑望疗伤之际,秦胥便站在醉玉峰的峰顶,眺望着远处的雾海云浪。
秦黛黛默了默,方才飞上前。
“升元婴境了?”秦胥的声音很轻,带着些与他不符的低柔。
“嗯。”
秦胥静了静:“你做得很好。”
不论是打理太墟宗,还是她自身的修行。
以往他只想在自己寻到听荷的一魂前,为她尽快寻一处庇护之所,却从未想过,她自己本也可以独当一面。
秦黛黛这一次没有说话。
她想起很久之前,她强撑着残缺的灵根升筑基境时,除了想要配得上那个少年,其实还想得到一句来自秦胥的赞赏,可那时,他不过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不必如此”。
如今再得到这句迟来的赞赏,心中的感触已然淡了许多。
“你母亲……”提及这三字,秦胥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临走前,说了什么?”
秦黛黛长睫轻颤,垂下眼帘,回忆着和阿娘的最后一次见面:“阿娘说……”
“太墟宗的风景,没有千山美。”
“她想回千山了。”
秦胥的身躯僵在原处,长久的一动不动。
山风吹来,秦黛黛顺着身侧雪白的道袍转眸望去,第一次在秦胥的脸上,看到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神色。
不知多久,秦胥轻声呢喃:“她悔了。”
“她是该悔的……”
秦黛黛这一次再未言语。
在峰顶不知立了多久,直到乐游长老从房中走出,秦黛黛方才离开。
本想去探望岑望,可想到方才他扬着眉梢看自己的模样,秦黛黛心中一悸,继而生硬地移开脚步,径自去了缥缈峰的议事厅。
长老们显然都在等她,这一次秦黛黛再未有任何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全数说出,包括自己身有辛夷女君的凤羽一事。
长老们看见凤羽皆是一震,眉眼间已信了大半,可仍是沉默不语。
秦黛黛心知,要让长老们接受三界至尊的靖华道君,才是那个为了一己私欲而残害妻儿乃至三界的“魔头”,还需要一段时日。
她也并不着急。
秦胥才醒来,虽然境界未曾降低,可修为到底还是退得明显,还需调息巩固。
秦黛黛仍担任少宗主之责,处理宗门事务,夜间便进入藏月镜中修炼,修炼前则会去探望一番岑望。
如今他再不会刻意自损丹田,伤势恢复得极快,本黯淡无光的金丹,三日便恢复了微弱的光芒。
与此同时,神玄宫周遭灵力枯竭之势,仍在以极快地速度蔓延。
而这几日,岑望莫说催动先魔之力,便是施些低微的咒诀都未曾有过。
长老们终于相信,灵力枯竭一事,与岑望无干。
余下之事,便是如何让修界众宗门相信此事。
这日,秦黛黛处理完宗门事务去探望岑望,方才走进寝房,便看见他一人孤零零坐在窗前,这段时日,因要隐瞒他的行踪,醉玉峰上总是他孤身一人。
秦黛黛心软了下,走上前去。
听见脚步声,岑望漆黑的眼底方才有了一丝亮光,朝她看来。
他的身体分明在好转,眼眸中的赤红也渐渐散去,可不知为何,眉间那道嫣红的线却始终鲜艳,在苍白的面颊上,勾勒出让人不敢逼视的艳色。
秦黛黛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注视,低咳一声:“听说你今日身子恢复得更好了?”
岑望紧盯着她回避自己的目光,没有说话。
秦黛黛见他不应,疑惑地朝他看去,却一眼望进那双干净深邃的眸子里。
她怔了怔,没等收回,便听见岑望低声问道:“我如今是不是很丑?”
秦黛黛错愕,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
岑望抬手触了触眉心的红线,一贯微扬的眉梢此刻也耷拉下来,似乎真的在等着她的回答。
秦黛黛只觉心中升起一股荒谬之感,即便如今修界对岑望争议颇深,可提及他的样貌,无一不惊艳惋惜。
便是合欢宗宗主的美人榜,都因他着实美貌,未曾将其名姓抹除。
如今他竟说自己……丑?
岑望久等不应,抬头望向她:“这段时日,你从未认真看过我半刻。”
“我那是……”下意识的话便要脱口而出,幸而秦黛黛飞快察觉,将其咽了回去,“你如今无需考虑这些有的没的,养好身子更为重要。”
岑望的唇动了动,他想说,这从不是“有的没的”。
这几日,除了修炼外,他偶尔会翻看些话本,上面说,一见倾心,更多的是看样貌。
幼年时,因他救了她,她便对他心生爱慕,定然托了这张脸的福,可若是没了这张脸,他怕自己连这仅剩的引她注意的资本都没有了……
“秦师妹可在?”寝房外,熟悉的声音隐隐带着丝焦灼响起。
岑望闻言,身躯一紧。
秦黛黛打开房门,正看见罗师兄站在院中,看见她后眉眼微微舒展开来:“少宗主,宗主和长老邀您前去议事厅。”
秦黛黛诧异:“我方才从那边回来。”
罗师兄道:“神玄宫不知得到了哪方消息,竟说咱们太墟宗窝藏魔头,宗主与长老们要少宗主前去商议。”
秦黛黛一愣,诧异于岑靖竟这么快便恢复了。
她沉吟几息,谨慎地关上房门,走向罗师兄:“我现在过去……”
她的话未曾说完,还未完全阖上的房门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拉住了她的手。
岑望缓缓自房中走出,站定在她的身侧,如临大敌般睨了眼罗清:“我与你同去。”
罗清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年,震惊地睁大眼:“你……”
秦黛黛回眸瞪了眼岑望:“你去做什么?”
岑望认真道:“不论做什么,我不会让你一人面对。”
秦黛黛默了默,见他神情固执,只得道:“罗师兄,请。”
罗清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愣愣地点点头,挥手唤来自己的本命剑。
秦黛黛正要跟上,岑望拉住她的手,挡在了她与罗清之间。
第110章 恢复
岑靖果真猜到了岑望如今在太墟宗。
不止如此, 与神玄宫交好的几个宗门更是连同神玄宫一同向太墟宗施压,要求太墟宗三日内交出岑望,否则太墟宗与魔为伍, 必将成为众矢之的。
随着秦胥的苏醒,太墟宗的名望也极快地恢复。
如今修界,除了有大能坐镇的幽月宗与合欢宗,其他宗门都在观望着太墟宗与神玄宫这修界数一数二宗门的动静, 只待己方能站对队伍。
而其中,尤以神玄宫声势浩大。
议事堂内。
主座的秦胥脸色已逐渐恢复如常,周身的大能气场愈发稳定,甚至有隐隐突破大乘境中期的征兆。
几名长老这段时日调查后,发觉十几年前的偷袭也好、前段时间蒙面人的袭击也罢,均与靖华道君难以脱离干系,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抉择。
唯有石屹道人目的明确:“我不管岑靖和岑望的恩怨纠葛,我只要太墟宗如今无恙。”
言外之意不外乎,他并不希望太墟宗趟这趟浑水。
其余三名长老闻言一言未发。
唯有秦胥在短暂的沉默后,看向岑望与秦黛黛:“岑靖临近飞升, 加上神玄宫与其他宗门的修者,便是我助你们, 也不一定他的对手。”
秦黛黛心知秦胥说得对, 她只是不甘,不甘当初只因一个“秦氏族人”的卜卦, 母亲及数百名太墟宗修士、百姓便要无辜伤亡;也不甘自己身有凤羽,却修为低微, 无法将凤羽中的万千灵力发挥至极致……
凤羽。
秦黛黛突然想到什么, 长睫一颤,抬起头来, 看了眼身侧的岑望:“有一人,或许能对付他。”
岑望迎上她的目光,几乎立刻了然她的言外意,二人颇为默契道:“辛夷女君。”
此话一出,几名长老大惊失色:“神女如今还活着?”
岑望静默,转眸定定看了身侧的女子片刻,第一次于人前将那些掩藏于识海深处的记忆生生掘出。
神玄宫主峰之下,那座曾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宫殿,如今早已爬满了绿藤与锁链。
数十条粗重的锁链,刺穿了绝美女子的四肢,不断汲取着她所剩无多的灵力,滋养着一方土地。
“相传神玄宫受天道庇护,灵力才会比修界其他地方更为精纯……”莲心长老不忍地呢喃。
可谁知,这一切不过是因啃噬着一个女子的肉身。
岑望平静地收起记忆,转身便望见秦黛黛看向自己的目光,隐隐藏着肉眼可见的担忧。
他不觉扬起唇角:“无事。”
秦黛黛抿紧了唇,嗯了一声,嗓音微哑。
善渊长老年岁最长,在修界也算是德高望重,他看着眼前男女,沉默许久,终轻叹一声:“今日我修书一封,命罗清送与周遭各宗门,阐明实情。至于信与不信,帮与不帮,便听天由命了。”
秦黛黛看向善渊长老,感激道:“多谢长老。”
善渊长老摇摇头。
秦胥似也未曾想岑靖竟会冷血至此,凝眉细思片刻,看向岑望:“如今只有三日,你的身体还未曾恢复,救出女君的机会渺茫……”
他的话还未说完,堂外修卫倏地道:“宗主,千山玉京楼楼主送来此物,说是给少宗主的诞辰之礼。”
秦黛黛困惑,她的诞辰在二十日后,花辞青如今送来礼物作甚?
思索间,修卫已将礼物呈上。
那是一个极为精致的水纹冰玉匣,周遭散发着幽蓝的寒雾。
秦黛黛打开玉匣,一枚悬浮于半空的水灵丹幽幽旋转着,表面如水镜,仍泛着点点涟漪,其散发的寒香,只令人嗅着便觉寒气入骨,丹田冰封。
她不觉封了丹田,抵御寒气。
“莲池之水所炼化的灵丹,能愈百伤。”丹修的善渊长老见多识广,转头看了眼自家宗主,“看来玉京楼楼主对宗内发生之事,一清二楚。”
置身三界外的千山,也不像传闻中一般,全然不理三界之事。
最起码,太墟宗内,定有楼中眼线。
秦胥沉默良久,垂下眼帘。
他心知,花辞青……到底放心不下听荷。
秦黛黛抬手,水灵丹飞入她的掌心,顷刻一股寒凉席卷她的全身。
她转眸,将灵丹凌空递送至岑望面前。
从议事堂出来,已是黄昏。
秦黛黛正欲离去,便望见罗师兄手执善渊长老的信物,前去送信。
“罗师兄!”秦黛黛想到什么,唤住了他。
始终跟在她身侧的岑望脚步一顿,看见罗清的瞬间,眼眸顷刻升起一层防备,随之上前。
“师妹?”罗清回眸,目光不自觉落到太过招摇的少年身上,总觉得这少年对自己……敌意颇深。
秦黛黛自芥子袋拿出一叠符信:“烦请罗师兄将此物连同善渊长老的书信一同送去。”
罗清正要询问何物,却在看清符信上的内容时一愣。
这是……天地符阵的修炼之法,她对其进行了诸多改善。
此番修界灵力枯竭,便是有大能坐镇的合欢宗都受了影响,唯有太墟宗与提前布阵的幽月宗及周遭并无太多损耗。
“师妹?”
秦黛黛无谓地笑:“我可不是为护他们,”她移开视线,声音极轻,“不过顺手而为之。”
岑望定定看向她,目不转睛。
他似乎有些明白,辛夷女君为何将凤羽留于她了。
罗清终点头应下,郑重道:“我定会送达。”
“多谢。”秦黛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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