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胥自小便疼爱小师妹,带其求上了玉京楼门下。
说完这些,秦胥再忍不住低咳一声,冷淡的面容显出几分苍白。
秦黛黛看着他,知道他必是因一路寻找玉京楼所在之处而吃尽了苦头,此刻勉强维持镇定已是难得。
可她还是忍不住觉得可笑,原来苏怀夕心中根本就觉得秦胥无趣,可后来,她一句话,秦胥却还是去找她,连阿娘都没来得及救。
“恳请楼主出手相救。”秦胥说完这句话,到底未能忍住,吐出一口鲜血后,昏死过去。
秦黛黛看向阿娘,心渐渐沉了沉。
阿娘的眉眼,带着几丝好奇与担忧。
秦胥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凌听荷坐在床榻旁,手中仍端着一碗药,新奇地看着他,待看见他睁开双眼,惊喜道:“你醒了?”
“姑娘?”秦胥逐渐清醒,“不知我师妹……”
“你师妹无事,”凌听荷想了想问道,“你师妹可是你的道侣?”
“胡说什么?”秦胥蹙眉斥道,“师妹便是师妹。”
凌听荷笑了起来:“就像我与师弟一般吧,我知道。”
“你放心,我师父既已应下救你师妹,便不会食言,这几日师父已用净髓之法为她洗过一次灵髓,那什么花毒不会再扩散了。”
秦胥松了一口气,却仍放心不下地去玉京楼看了苏怀夕,又对楼主郑重道了谢。
只是苏怀夕不知何时清醒,秦胥也便在千山留了下来。
凌听荷因为他的留下,逐渐忘记花辞青离开的低落,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
这份开心又与往日不同,夹杂着一份诗情画意的情怀。
她告诉秦胥千山最好的修炼之处在千山的某处天泉旁,那里灵力丰盈,而后在他前去修炼时,一同前去。
察觉到对方投来的冷淡目光,她也只笑盈盈道:“过往百年我都在此处修炼啊!”
她会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一遍遍的修炼剑诀,偶尔也会化为己用,修炼时比划一番。
“秦道友,你的剑法当真出神入化。”
“秦道友,这套剑诀我还从未见过。”
“秦道友,你自创的那套心法可否再念一遍?”
“秦道友……”
凌听荷的话也逐渐多了起来,眯着眼睛笑问他些问题,声音仿佛有揉碎了的阳光夹在其中,温柔又清脆。
直到一日,秦胥在探完苏怀夕后,看见了自她袖口掉落的一枚玉梳,是与她种下芜阳花毒的那个男子送的。
秦胥沉默了一会儿,将玉梳平静地放在她的枕边,而后去天泉练了一整日的剑,待望见凌听荷仍在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时,第一次问道:“不会觉得无趣吗?”
“什么?”
“每日见我修炼,不会觉得无趣吗?”他又问了一遍。
“怎么会呢?”凌听荷不解地反问,“修炼一事岂会无趣?而且见你修炼我也跟着受益啊,好比……”
她拿起树枝舞起昨日他贯通心法悟出的剑法:“这一招,我昨夜练了许久,可终究还是达不到那番气韵。”
秦胥看了她许久,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道:“第二十四招,你心法有误。”
凌听荷如他所言,尝试更改,待察觉灵脉畅通后,眼眸惊喜:“真的!秦道友,你好厉害。”
这一日后,二人的关系不再如往日一般陌生。
秦胥每日修炼,凌听荷便自一旁仔细观看,修习。
秦胥以通讯符处理宗门事务,凌听荷也跟在他身后铭记。
秦胥会淡声问她记什么,她诚实道:“师父令我这段时日暂理千山内务,可昨日赵婶婶与钱婆婆因几株灵草争执,我不知该如何解决,方才见你几番言语便解决了那什么门派的争斗,这法子定然很好用。”
秦黛黛听着阿娘这番话,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秦胥脸一黑:“门派争斗岂是市井吵闹能比。”
凌听荷却半分不理,仍认真铭记。
秦胥闲暇时翻看古籍卷宗,一看便是半夜。
凌听荷便安静地整理着自己的花花草草,用灵力将它们养育的生机勃勃。
秦胥喜爱一人对弈,凌听荷不解地询问缘由,他沉默后说:“因为安静。”
“一人多无趣?”凌听荷道。
秦胥拿着棋子的手顿住:“无趣凌姑娘可以离开。”
于是凌听荷真的转身便走,秦胥手中的棋子始终未曾落下,不多时凌听荷竟再次回来了,手中拿着几盘散着澄净光芒的灵果,坐在他对面:“对弈自然要吃些东西,我以往与师弟便常这般,诶,你还未曾落子?”
“……嗯。”秦胥淡淡应了一声。
那之后,除却秦胥每日去探望苏怀夕的时辰和休息时,凌听荷总会和秦胥待在一块。
直到……苏怀夕醒来。
那日秦胥如常修炼,凌听荷也在感悟心决,二人间只隔着一弯冒着雾气的天泉。
凌听荷有所悟后,想了想手指结印直接将一道灵力打向秦胥。
秦胥睁开眼。
凌听荷笑道:“秦道友,我自创的,如何?”
秦胥没能回应,便被修卫的声音打断:“秦修士,苏修士醒了。”
修卫话落的瞬间,二人一时都愣了愣,秦胥飞快地看了眼凌听荷,挥袖踏风离去。
凌听荷仍待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起身:“秦道友的师妹醒了,是好事啊。”她呢喃着下了山。
苏怀夕的确醒了,然而身子仍十分虚弱,且由于芜阳花毒的压制,修为也由金丹降至筑基境初期。
苏怀夕难以经受这般打击,又调养了近半月,情绪才终于慢慢好转。
这半月,秦胥忙着安抚苏怀夕,凌听荷做什么事都是孤身一人,直到半月后,她在修炼时碰见了秦胥,二人逐渐恢复。
这日,凌听荷去玉京楼送药,未曾想苏怀夕叫住了她,笑着对她道了谢,又小心地央求她陪自己待一会儿。
凌听荷看着她柔弱可怜的眉眼,答应下来。
大抵二人都是女子,可说的话不少,只一上午便亲密了不少。
凌听荷临走前轻声问道:“苏姑娘,你可喜欢秦道友?”
苏怀夕惊讶:“师兄就是我的师兄啊,自小到大都是我的师兄。”
凌听荷心中松了一口气,对她笑着道了别。
然而那之后,秦胥修炼时,苏怀夕总是命人来唤走秦胥,只说身子不适。
在秦胥看书时,也总会前来,柔声说一句“看书多无趣,师兄陪我去后山赏花可好”?
会让秦胥为她做太墟宗的糕点,而后笑着邀请凌听荷一同品尝;会用秦胥的通讯符与太墟宗门内的人联络……
而后,在看见凌听荷失落的神色时笑着说:“我与师兄自小一同长大,竟是习惯了,凌姑娘可要一同前去?”
凌听荷轻轻摇头,只将闲下来的时间都用在了修炼上,修为日益渐涨。
然而有一天,苏怀夕突然呕血昏死过去,比之前芜阳花毒发更为严重。
净髓之法已无用,唯有……莲池之水。
可千山莲池的水,只可赠与千山族人,万无送与外人的先例。
眼见着苏怀夕的生机渐渐消失,秦胥再无修炼的心思,无数灵力灌入苏怀夕的丹田,却仍于事无补。
无法眼睁睁看着苏怀夕死去,秦胥找到了凌听荷,几次想要说什么,却到底只言未发,转身便要离去。
“我可以帮你。”凌听荷轻声道。
“秦胥,你可愿与我成亲?”
秦胥身影僵住,过了许久,他转过身:“我会对你好,给你妻子的尊重与保护,可其他的,我不知是否能给你。”
凌听荷笑弯了眼睛:“好。”
千山族人与外人成亲,须得放弃族人身份,种禁言咒,抹去千山气息,受鞭笞九九八十一下。
可这一次,玉京楼楼主却并未大怒,只是看着凌听荷,许久叹息了一声:“一个个的,都这般固执。”
鞭笞之刑由秦胥所受,他受刑时,凌听荷便跪在一旁,眼眸心疼,却并未阻拦。
喜宴则是在玉京楼举办,因来得匆忙,布置得格外简单。
千山一族世代隐匿,太墟宗只来了秦胥的师尊、也是太墟宗宗主一人。
秦黛黛看着这场甚至还不如自己在紫阳城那场假成亲盛大的喜宴,心中只为阿娘不值。
可即便这样,阿娘仍是笑盈盈的,眉眼欢喜。
秦黛黛阻止不得,不愿再看,转身走出了玉京楼,怔怔望向远方。
头顶的云雾瞬息万变,四周的风景也在变化着。
千山的一切开始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宗门气派。
秦黛黛再睁开眼,入目皆是她自小看到大的风景。
太墟宗,缥缈峰。
还有那此起彼伏的青黛山峦,远处的桃林盛景。
这一切,对刚出千山的凌听荷而言都是如此的陌生,可她仍在努力地适应着这一切,笑盈盈地和每一个她看见的人打招呼。
然而,在众人眼中,作为太墟宗继承人的秦师兄应当和苏小师妹才是一对,如今却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结为道侣,他们为苏怀夕不值,对凌听荷的态度始终不咸不淡。
太墟宗宗主到底觉得对凌听荷不住,而秦胥又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弟子,亲事万不能如此草率,便对三界宣称,凌听荷是故人之友,亦是自己的义女,两宗联姻,天经地义。
并于一月后,重新为二人举办合籍大典。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合籍大典这日,得到莲池之水滋养的苏怀夕醒了。
不仅如此,她体内的芜阳花毒已被池水彻底净化,修为也恢复至金丹境。
得知秦胥为救她迎娶了凌听荷,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心意,闯了喜宴,哭求太墟宗宗主将这场典礼作废,甚至不惜直白道自己是为了得到莲池之水才给自己下毒,没想到秦胥会以姻亲相救,她甘愿受罚,只求不让秦胥娶凌听荷。
万千宾客在场,太墟宗宗主再如何护短,此刻面子上也挂不住,呵斥一声,命人将她带了下去。
直到合籍大典结束,回到卧房。
秦胥对凌听荷道了歉,而凌听荷认真思索片刻后,只问了一句:“苏姑娘喜欢你,那你可后悔与我成亲?”
秦胥摇摇头。
察觉到凌听荷不解的视线后,他说:“苏师妹与我并不合适。”
凌听荷的眼中隐有失落,显然这并非她想要的答案,可她依旧很快振作起来:“那你说你会对我好,会尽到夫君的本分,可是真的?”
秦胥点头:“自然。”
“夫君的本分,可不是对新娘子这般冷淡,”凌听荷笑看着他,“你要常对我笑。”
那之后,许是对苏怀夕失望,或是怕她曾与人同种芜阳花毒、大闹喜宴这些事宣扬出去,太墟宗宗主很快为她订下一门亲事,是丹修大宗百炼宗宗主的三弟子。
而凌听荷与秦胥也真的度过一段算是美好的岁月。
凌听荷喜欢用秦胥说过的话来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意。
她会在每日晨时,让秦胥抱她片刻,并说这于她而言本就是“夫君的本分”。
她会让秦胥不论去做什么,都要同她报备一声;
会笑盈盈地列出自己喜爱的点心,让秦胥去学,而后夸赞他做的美味。
会在修炼时,要他不要太过拼命,好生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也是本分之一。
也会在节日或是诞辰之际,提前要他备好自己的喜爱之物当做礼物……
她在用自己的心去教一个男子,如何爱人。
而她也会给予他十足的爱意。
知晓他的喜好,记得他的诞辰,曾经鲜少过诞辰的秦胥,在成亲这一年后,年年都会吃上一碗长寿面。
她会在他修炼至瓶颈时,牵着他的手去太墟宗的最高峰赏月观云,一待便是数日。
她也会在他忙碌事务时,学着打理宗门内务。
人心总归是肉长的。
数十年来,宗门内所有人逐渐接受这个总是爱笑的未来宗主夫人,也开始传,秦师兄夫妻二人,当真是神仙眷侣,伉俪情深。
这些年,苏怀夕曾回过太墟宗几次,秦胥对她如对其他师弟师妹一般,有礼而冷淡,更是坐实了“神仙眷侣”的名号。
他们成亲的第一个百年,老宗主云游而去,已升至大乘境的秦胥众望所归地成为了新一任太墟宗宗主。
而在次年,凌听荷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修界之人,修为越高便越不易有孕,宗门上下皆在欢天喜地地迎接这个新生命的降临。
十月怀胎,秦黛黛是看着自己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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